众人顿悟过来，收拾收拾就准备回房休息了。

两位小厮的神情看起来倒也放松不少，收集情报的那个凑到老板娘的耳边，跟她窃窃私语。而胆小的那个躲在角落里，一溜烟儿窜进了厨房，想是要准备些晚膳。

霁凉同老板娘微微颔首，而后径直走上了楼梯。

屋内，罗华与那小男孩正聊得开心。霁凉轻轻敲响木门，里头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句应答，罗华的声音颇为欣喜，他唤着：“霁凉！”

门外，霁凉随手拂去额间垂落的一缕长发，他的桃眼清亮、朱砂殷红，而后他微微一笑，竟有着说不出的宠溺。

罗华的双颊泛着红晕，发冠上跳动的宝石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鲜活颜色，就跟他绚烂多姿的灵魂一样。

他拉上霁凉的衣袖，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我给弟弟看了好些话本子，都是你先前跟我讲过的。果然呢，霁凉的品味就是很好！”

进了屋子才看到，矮榻旁还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的站姿略显僵硬，眼神胆怯怯地打量霁凉，又小心翼翼地在二人之间来回跳跃，大抵是这孩子有些怕生吧。

“哥哥，我今日就看这些，再不回去阿娘该着急了。”

得到罗华的默许，小孩逃也似的跑了。走时，他先看了罗华一眼，再看霁凉时，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原来不止是我，连霁凉也是一只洪水猛兽！”罗华的唇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神色也有些顽劣。

他不是一个小心眼的孩子，却很难忘记霁凉对他说过的每句话。

两只“洪水猛兽”相视一笑，神情中都有些无奈。

“今夜你又看了哪些话本子，可还会害怕？要不要钻入哥哥的怀抱？”霁凉的桃眼很好看，眉尾朱砂一同雀跃，似乎有种恶趣味得逞的意味。

霁凉惯常揶揄罗华，他明知罗华的胆子不小，却偏爱拿这些开玩笑。

还能开玩笑？

罗华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沉重的石块甚至还扬起了地上的尘埃。

昨夜，他与霁凉共睡在一张床上，总有些心猿意马。胸中的躁动难耐，身上的热偏偏又久久难消，只能小心翼翼地缩在一旁，生怕让霁凉发现了异常。

不是他不想躺在霁凉的身边。

清晨醒来，侧头就能见到那张绝世无双的容颜，那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令时光都沉默了。

只是罗华对霁凉太过依赖，好似只要闻见他的味道，就能依恋沉醉，像生病了一样。断然是不能再亲密下去的！

“今夜自然是不会害怕。”罗华本就不怕什么妖魔鬼怪，“我就要独自一人睡在矮榻上。”

罗华的神情不大对劲，说这话时都不敢望向霁凉的眼，同那小男孩一样，不禁让人怀疑，霁凉是不是真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霁凉撇嘴一笑，眉毛上挑，粉色的唇瓣竟显得他很柔和。霁凉很给罗华面子，就像什么也没有注意到那样不再追问，给罗华留下恰到好处的空间。

————

夜晚时分，没人知道老城主与“将离将军”聊了什么。

只是……

翌日，城主府突然下来通知，就像城中从未发生过战乱，通知百姓打开紧闭的家门，迎接崭新的西岐生活。

小城百姓心中胆怯，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他们或是躲在纸糊的窗后，或是藏在门缝边上，密切关注那条长街。

西岐的士兵训练有素，他们在长街上来回巡逻。

路过百姓家门口时，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震天动地，压得城民们的心口都喘不过气来。直到望着他们离去，紧绷的神经才能稍稍放松。

城民胆怯，就像易碎的瓷瓶。幸而，西岐的士兵也不敢作出烧、杀、抢、虐等有违人伦天理之事，双方这才能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霁凉刚下楼，就被大堂里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睫毛纤长、微微抖动，割裂了照射在他脸上的阳光，在眼下投射出一片近乎完美的阴影。

“掌柜的，这是在做什么？”此时的霁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就连语调也是如此。

此时，客栈大门直直打开，平日里看起来昏暗异常的大堂突然宽敞不少，让身处其中的人还不太习惯。

偶有士兵从门外匆匆而过，整齐的步伐不免让人心生敬畏。

老板娘不知在忙些什么，只见她突然从后厨那里走了出来，声音听起来倒是轻快：“早晨城主下达了通知，百姓们总担惊受怕不肯照做，我这个爱财胜过性命的人，自然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话里有话。

不只一次惊诧于老板娘的胆量。

霁凉勾起唇角，太阳底下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

霁凉原先打算先去城主府里看上一眼，总归能找些关于将离的线索，倘若运气不错，见到了“假将离”更是再好不过。

碍于此时的小城狼藉一片，百废待兴，西岐士兵巡逻严谨，行动起来还是不太方便。因而，他们只能在此多等几日。

罗华与那小男孩的关系不错，两人总是待在一起读些话本子。白日的客栈小院，秋风徐徐，算不得太冷，两个少年的脸上都洋溢着挥散不去的笑意。

大难不死的日子，他们都过得好悠闲。

……除了霁凉。

在旁人看起来，霁凉不如初见时随和，他的气质出尘，天生孤僻。

罗华也不知霁凉到底在做什么，霁凉总拿着话本子将他哄骗出去。大概是察觉到霁凉的丧气，罗华很是乖顺，轻易就被蒙骗了。

房屋内就只余下霁凉一人，一坐就是大半个白天，好像曾经的“月黄昏”一样。

或许，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浮生半日，霁凉的心里有怀念、也有伤感？

这几天，罗华不只一次问过霁凉，他们是否要趁着月黑风高，主动潜入城主府里去？

霁凉总回答他“不急不急”，看上去似乎早有把握？

时光飞快，白云苍狗。

有人胆大带头，众人就会坦然不少。

小城里的百姓终于打开了心防，他们先试探性地与外界接触，逐渐逐渐，长街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