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狠狠摔倒在华年的身旁，而紫华也顺势躺倒在三师兄的怀中。

三师兄匆匆赶来，甚至还没能平复急切的喘息。

紫华早被体内流窜的魔气搅得丧失了活力，一副要晕不晕的模样。

霁凉用指尖轻探紫华的脉搏，灵力在紫华的经脉上游走，忽而，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心下了然。

在那场神魔大战中，曼陀罗华与五花仙君同时浸染魔气。

彼时，霁凉只是远远看着，并不知晓他们体内残留的魔族怨念究竟是多是少；而今，霁凉能够确认，五花仙君只沾染了少数，毕竟当时被齐根斩落的只有曼陀罗华。

当年，先百花神君身陨寂灭之际，曾留下一组净化仙法。那仙法恰好就能祛除五花仙君体内残留不多的魔气，霁凉不由得再次感叹先百花神君料事的神力。

只是……罗华那个孩子就没有那般好的运气，他体内的魔气只得另想他法。

霁凉先是在指尖上凝结出古老的百花族仙法，而后灵力就从紫华的额间打入。

仙法纯洁亮白，其中蕴含的灵力仿若来自雪山之巅，能让人心旷神怡，体会到无拘无束的感觉。

那抹洁白无瑕的亮光印在紫华的额间，也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

昏睡中的紫华并不安分，她的眉头紧锁，体内苏醒的魔气无时无刻不在躁动。

也不知是不是魔气作祟，还是她真的梦到了什么，让她这般难以安宁。

幸而，古老的净化仙法十分奏效，这种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紫华就安定下来。

“师妹，师妹！”三师兄的声音还是清清淡淡的，可他的神情却是那么温柔又急切，“仙君，我的师妹怎样了？”

霁凉席地而坐，古老的百花族文字在他和紫华的周身打转，扬起的微风掀起霁凉额间的刘海，而后再尽数归于紫华的体内，如此反复数次。

罗华看看施法的霁凉，又看看那个无助的青年，柔声宽慰：“师兄不用担心，看紫华仙……姑娘的样子，她应该已经没事了。”

霁凉虽是闭眼调息，可他的五感早就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霁凉能够感知，三师兄的眼眶早已通红，也许是熬得，也许是他心中的苦闷不得发泄。三师兄的指尖狠狠扎进掌心里，已竭尽忍耐，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鬼魅清浅！千年前你私自脱离地府，修成人身，鬼王怜惜你、可怜你，又念你心存善念，就想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谁曾想，你修成人身后性情大变，作恶多端，拆毁了多少善男善女的姻缘，叫他们天人相隔！其间，你吸还食生人魂灵妄想躲过地府搜查！你可认罪？”

凝香馆里的动静竟惊动了地府的鬼差！

这鬼差生男相，戴一顶一尺高的方帽，上头写着“何必轻生”四字。

鬼的长相很是英俊，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面若敷雪，唇若桃花，死水一般的双眼藏有无限怜悯，比起某些仙神还要有神性。

他双手握着一条粗长的铁链，通体银白、散发出寒气，垂下的那端还连着一把弯钩。

原来，它就是大名鼎鼎的“引魂索”！

霁凉仍旧席地调息，微微一笑、悄声默念：“来得还算凑巧。”

其实，霁凉早就给地府送信，请求鬼差支援。

从古至今，神鬼殊途，天界与地府各有规制法则，独立运转又相互联系。

不想，霁凉的那句低语让那鬼差听见，他冷冷地瞥了霁凉一眼。

鬼差来时便能感知，这不大不小的一间屋里，竟站着三神三鬼！内里灵力岂可简单地用一个“复杂”来形容？

既然霁凉的态度说不上友好也算不上不好，那么鬼差也就直接把他忽视。

罗华自然也能知晓正在发生的事，他看得见鬼差，也能看清成了魂魄的清浅。

罗华憨憨一笑，纯真又无辜。

“我……认罪。”清浅的魂魄通体透明发出微光，它既脆弱又卑微地跪坐在死去的肉身旁，眼神里没有半点情绪，好似那夜失魂落魄的姑娘。

鬼差例行公事带走清浅，恰在此时，霁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话中应是带着笑意的：“奈何桥头，有人在等你。”

清浅脚步一顿，不曾回头。

随即，她莞尔一笑与画纸中的仙人别无二致。

从头至尾，清浅都没有意外，为何她能听到霁凉的声音。

……

坠入梦境中的紫华浑身无力，她感觉自己被一团白色的迷雾包裹。

雾中蕴着水汽，湿湿漉漉的，却无端让人心安。

恍惚间有种错觉，她只是院中生长的一朵脆弱小花，某天突然吸收了来自天地间雨露的馈赠！

忽然，周身的白雾愈渐变大，朦朦胧胧中映出一条发着光的小路。

紫华循着白光走去，脚底踏上玉石小桥，走上一条幽长的曲径，路过硕大的落英林。

明明是仙境之地，为何记忆深处既陌生又熟悉呢？

好似就这么一条小路，她走过成千上万次！

脑海里无端浮现出一个孤单又落寞的身影。

白光刺痛了她的眼，入目的就是一个粉面桃花的小姑娘。

姑娘看上去年岁不大，长得也很是眼熟。

能在仙境里呆着的，想也是个仙子。

她的杏眼灵动，带着藏不住的喜悦，就像是即将见到心爱的人。

小仙子显然精心打扮过，她的三千青丝绾作一个好看的髻子，上头还簪了不少贵重的仙石，那身鹅黄色仙裙衬得她的皮肤娇软白嫩。

紫华就站在这位仙子的身前，可仙子却好像直直越过了她。

仙子的双眸深黑透亮，娇嫩的红唇笑意更甚，只见她朝前方招了招手，脆生生地喊着：“霁凉神君！”

霁凉……神君？

熟悉的人名，不熟悉的场景惹得紫华发笑，她不理解为何会做一个如此荒诞又怪异的梦？

紫华一回头果然见到了那个仙风道骨的霁凉，是记忆深处的样子。

他笑得潇洒，华贵的锦袍穿在他的身上没有一点阴柔妩媚，反而是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俊美。

霁凉径直走到仙子的身旁，桃眼含笑。

仙子的兴致显然很高，她笑嘻嘻地问：“神君今年要送我什么生辰礼？不会又是一坛千年陈酿吧？”

无端的，紫华就能感觉到，仙子的言语里藏着既卑微又小心的试探。

霁凉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正好，叫天地都黯然失色：“仙子果真是冰雪聪明！”

小仙子神情一顿，许是错觉，紫华发觉仙子眼眸中的欣喜变淡了。

小仙子故作娇嗔，笑道：“年年如此，怕是傻子也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