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姑娘同青年聊了许久，他们从园中的紫华花聊到世间千奇百怪的草木。“呆公子”不愧是读过书的，无论说什么他总能知道一点。

姑娘明显感觉到，书生的眼神炽热，似乎是一直粘在她的身上。

姑娘心中甜蜜，红晕悄悄爬上脸颊，从雪白的肌肤里渗透出来，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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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那日紫华园里相见，二人后来也有过几次幽会，就像寻常的青年男女，手牵着手漫步在街道上。

人群吵闹，他们尝过街头春日限定的紫华花糕点，买过街尾色彩鲜明的紫华花发簪……彼此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的眼里望见了爱意。

姑娘不知书生是何时喜欢上她的，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默默守候。可她知晓，他们那会儿真是爱得纯粹无瑕。

“后来……”破碎的光芒在清浅的眼里闪烁，她的眼神向往，似乎还沉浸在昔年青涩的甜蜜里，不愿相信之后的那些悲惨遭遇。

后来，旭日微风变成了凌冽的寒风，紫华花不堪严寒也已凋谢。

姑娘独坐在自家的小院中，各种草木只余松柏苍翠。

暖阳正好，姑娘一针一线地绣着帕子上那朵娇艳的紫华花，娇花藏匿在绿叶中，就像初恋时害羞的姑娘。

她只要一想到那“呆傻”的书生公子，嘴角便会扬起甜蜜的笑容。

忽然，早早嫁作人妇的那个姐姐冲了进来。

院门大开，巨大的动静吸引了姑娘的注意。

姑娘急匆匆地放下手里的针线，小步跑去搀扶姐姐的臂膀，轻抚她的后背，替她捋顺喘息。

姐姐的嘴巴张张合合，破碎的音节从喉咙里溢出，然而，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姐姐何事这么焦急，缓缓再说。”

姑娘早已望见姐姐手中的那幅画作，它被人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细心地放在画卷里。姑娘隐隐猜到这是香囊的回礼，心中暗自欢喜。

她忍不住地笑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姐姐的下文。

姐姐艰难地平复喘息，她望向这样的姑娘，眼神里是难以遮掩的怜惜，甚至还带有姑娘看不懂的痛心：

“好妹妹，你要答应我，无论我将说什么都不要难过。”

姑娘的心里一凉，漏跳了半拍，好像失去了什么？强烈的直觉让她赶紧逃避女子接下来的话，然而姑娘天生叛逆。

她仍抱有期望。

姐姐的眼里已含了泪水，晶莹的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她慢吞吞地将怀里的画卷递给姑娘，故作镇定：

“这是文彦公子托我带给你的东西，他说……”姐姐的声音里带上哭腔，便说不下去了……

人非草木，生而有情。姑娘愈是期盼，她愈是于心不忍。

姑娘焦急地接过画卷，双手颤抖，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

画中的姑娘着一身藕色裙衣，肩上披一条薄纱。她站立在紫华花田里，微风乍起，好似将要羽化而登仙。在她如缎似锦的长发上，落了一片俏皮又迷茫的花瓣。姑娘笑靥如花，眼眸温柔，姿态宛若迷失于凡尘的仙子……

书生的笔法青涩，然而，一笔一线间都是那“呆公子”的痴情与温柔。

姑娘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滴，耳边是姐姐抽泣着的残忍：“他说，好姑娘是我食言，此生再无法与姑娘厮守……我只能日日祈求上苍，惟愿我的余生能换姑娘往后的生生世世……平安喜乐！”

姑娘抚摸画作的手指霎时冰冷，擦不掉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又模糊了双眼。喉间藏不住痛苦的呻吟，姑娘总算望见，藏在花丛中的那四个小字“平安喜乐”。

姑娘果断转身，话也不说一句。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亲眼见上书生一面，想听他亲口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妹妹！”姐姐不忍心看到善良的姑娘伤心，她伸手揩去姑娘脸上滚烫的泪水，却坚定地阻了姑娘离开的脚步。

“好妹妹，你听我的。不要去找他，你们……你们……”姐姐眼眸低垂，难掩落寞，她尽量温声地劝着，“你们这辈子再无可能。”

姐姐哭得惹人怜惜，姑娘却不看她一眼。

姑娘挣扎着，可柔柔弱弱的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泪水止不住地下落，领口衣襟也已浸湿。

“姐姐，我求你了……让我去吧，我只想听他亲口告诉我。”悲伤也好，落寞也罢，只由她一人受着。

“我求你了……姐姐。”姑娘苦苦哀求着。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入冬之前明明还是两情相悦，约定好要在来年紫华花开时，一定再去乐游原相见。

他们还曾单纯地遥想日后，春光明媚，一个作画，一个刺绣。岁月静好，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而如今却……

她到底也要弄清一个真相。

姐姐望着这样的姑娘，怜惜地摇了摇头。

姑娘的眼里流淌着疼痛的泪水，透过那层悲伤与痛心的薄雾，竟然还深深藏着期盼与爱意！

姐姐的心中叹息，姑娘深爱至此，纵使她心中有再多的怜惜也是无用。

“妹妹，我都告诉你吧！”姐姐故作镇定，压抑住哭腔，“那书生是县令家的公子，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家长辈要求门当户对，便不同意你们的亲事。今日，公子被他的父亲软禁在府中，择日就要与王府的小姐成婚了。那公子死活都不答应，恰好遇上了我，他便托我给你带幅画，还说……”

其实，姐姐方才还隐瞒了一些东西。

姐姐总觉得，若她将那事告诉了姑娘，那么姑娘的往后余生便都要颠沛流离、躲躲藏藏，甚至是，与她的亲友再不复相见。

私心里，姐姐不愿姑娘过得这般辛苦。

姑娘眼神期待，模糊的眸子里散发出透亮的光，只见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无半点声音，许是哭泣地久了。

“公子说，三日后城郊紫华园。若你愿意，从此往后便携手浪迹天涯，去看遍世间的花开花落，厮守终生；若你不愿，便用他的余生换你生生世世平安喜乐！”

姑娘闻言，展露出了笑颜，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下落。

希望的火苗自她的心尖燃烧，升腾的热气温暖了冰凉的手脚。不知怎的，焚烧过后，却还有一种莫名的酸楚萦绕在心间，好似那风都吹不散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