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华顿了顿，他打心底里不想对霁凉隐瞒：“方才只觉得胸口疼痛，我当是跑急了，其实喘过那阵就好。却不想体内竟有两股势力纠缠，随后……随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罗华不曾忘记，他失去神智的最后一眼，望的是窗边身影，那抹素色长衫，飘逸而生动。

霁凉猜到是曼陀罗华体内浸染的魔气作祟，既然罗华自己无知无觉、更无记忆，那便就让他一直蒙在鼓里吧。

霁凉安抚性地摸了摸罗华的头发，轻声宽慰：“不曾受伤就好。”

少年望向霁凉，双眸里亮起的点点繁星，这是对他的崇拜。少年的神情明媚自然，尽管他生而不幸，心底却像永远住着个小太阳，暖洋洋的。

罗华错开与霁凉对视的双眼，这才望见地上蠕动的躯体。活死人的口中一遍又一遍地溢出微弱的呻吟，听上去可怜巴巴的。

“地上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不算很大，却能让所有人听清。

原本看向他的微胖师弟忽然移开视线，被罗华捕捉到了，他敏锐地猜想，这些倒地的活死人可能与他有关。

“啧！”瘦高高师弟狠狠瞪他一眼，凶道，“你……怎的！”

这么不争气！

这下罗华可以肯定，在他昏过去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而发生的这件事也一定与他相关。

罗华露出一半愧疚一半期待的眼神，模样乖巧“是我……是我方才怎么了吗？”

罗华方才的杀气太甚、戾气太重，所有人都瞧出了不对劲。

大家默契地认为，“疾风的事情”最好能瞒着他。

瘦高高师弟迅速接话，却难掩可疑：“没有、不是的！我这师弟方才只是跑累了，并没有发生什么。”

他这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就不管用了呢？

“罗华，你莫要担心，方才你才没有拖我们的后腿。”微胖师弟一脸认真，他对这样的罗华似乎很有共情。

原本就快要变得乌云密布的心情一下子爽朗起来，罗华忍不住反问：“真的吗？”

霁凉轻笑一声，曲起食指弹上罗华的脑门，语气很是轻快：“你这孩子的心思怎的这么敏感，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发生便就是没有发生。还能大家合伙一起骗你不成，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玲珑十八弯，也不怕迷路？”

这自然的演技，令瘦高高师弟佩服，他悄悄给霁凉竖起了大拇指。

罗华将信将疑，若是在平时，他当然毫不犹豫地相信霁凉。只是，鸿鹄山四人的表现又不得不让他多想。

见状，霁凉不知是该夸他心思细腻，还是责备他胡思乱想。

霁凉又轻轻拍了拍罗华的宽阔肩背，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坚定：“你这小子，现在连我说的话都不信了？”

罗华的鹿眼纯澈，直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那个人忍不住招供罪行，会让他涌起一股无法忽视的怜爱之心。

罗华见霁凉的神色笃定不似作假，他的眼眸微动，似乎是愿意相信他们说的话。心中的阴霾被和风吹散，朗日高照。

亲眼见证着罗华一系列的神色变化，霁凉宽慰地笑了。其实，这个笑里还藏着深深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非常难以察觉。

“我们的罗华真是一个好乖好乖的孩子。”霁凉轻揉罗华的软发，在他的耳边低语，独特的嗓音只会让人心猿意马。

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罗华娇嫩的耳尖。

————

今夜至此才算是真的风平浪静。

众人修整一番，将倒地挣扎的鬼魅两姐妹用法术捆好，顺手撕下华年的红纱堵住她二人的嘴。

姐妹二人从不曾这般狼狈过，此刻亦是满脸羞愤。

鸿鹄山众人再一一清点了地上蠕动的活死人，共计一十四具，与失踪人数相比还少了一具。

他们又赶忙前去密道查探，果真还有一具！他的体内残存着破碎的魂灵，呈现出假死的状态。

霁凉施法护住男人的心脉，多亏抢救及时，兴许他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忙完这些，秋雨已歇，东方也翻起了鱼肚白，众人席地而坐聊聊闲话。

经历这一场大战，也算是有了生死交情。鸿鹄山众人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他们如何下山，如何遇上这桩诡异的案子告诉了霁凉二人。

原来他们当时隐瞒了三师兄同他们一道下山的实情。

在三师兄被掳走的那夜，其实是紫华与他假扮成私奔的青年男女，原想诱鬼魅出来后再一举拿下，却不料敌人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后来，师姐弟三人一路尾随，在凝香馆遇上了霁凉二人。

三师兄细细打量着霁凉，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喂！”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轻松的氛围，紫华面朝那对鬼魅姐妹，语气不算友好，“本姑娘问你们一句，你们便要回答一句，可听清楚了！”

众人望向紫华，捆绑在地的两姐妹嘴角挂着鲜血，口中的红纱已经被她取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鬼魅清浅也由最初那副骇人的鬼样，变成了水乡女子温婉可人的模样。

姐妹俩面色惨白，神色却毫不屈服，柔柔弱弱又誓死不从的模样，好似要被人猥亵的良家女。

只是紫华是个姑娘，而她们是青楼内的姑娘。

紫华气得发笑：“冷落你们这么些时间，还不曾看清状况吗？眼下，你们便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亏得你们修成鬼身，空有一番修为，竟蠢笨如斯！”

“你！”鬼魅清浅的人样看起来很是温柔，发脾气的时候，就算瞪大双眼也没什么威慑力。

都说相由心生，也不知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何事，让她变得如此暴躁，话不投机就忍不住发火。

不过清浅倒还没有丧失理智，她与华年面面相觑，两人眼神交流着似乎是在讨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看样子，华年也是个颇有主见的人。

最终，清浅妥协了。

温婉的水乡女子，她的面庞上露出违和的不甘心。显而易见，她点头的动作很是勉强，看起来倒真有些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