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罗华却管不了那些，他急于找寻鬼魅清浅。这屋子里的陈设摆件分明还是原来那些，可里头的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这样无视，可把男人得罪透了。那人简单地披了件外衣，下床一把揪住罗华的衣领，动作一气呵成，寻常胖子轻易做不到这些。床上的姑娘也顺势坐起，她蜷缩进宽大的大红锦被，面颊羞红，娇艳欲滴。

“老子问你话呢！干什么的！”男人暴怒，他一手揪着罗华的衣领，一手作势将要打上去。

罗华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人，男人的个头比霁凉矮些，罗华勉强可以看到他的鼻子；男人体型肥胖，有两个霁凉那么宽。

这般对比下来，显得罗华愈加弱小无助。

“我就是进来寻个人，她在里边。”罗华的回答很真诚，似乎还想让面前的男人给他提供帮助。

话音落下，男人便转脸看向床边，那女子早就羞得没影了，蜷缩在锦被里，勉强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

“屁话！我这里能有什么人？”男人面含愠怒，任谁在做那事时被人搅乱都不会好受，关键打扰好事的人还理直气壮，一点悔意也没有。

罗华仍旧不死心地扫视这间屋子，确实是无处可藏。

好容易找到的线索就此中断，他有些不甘心地扒拉男人的手，脸颊圆鼓鼓的，似乎也有怒意。

男人却也没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他拽着罗华的衣领，将他拖至门边。

嘴里还大声喊道：“大伙都来评评理，这小子二话不说闯进老子的房间，扰了老子的兴致。老子要他给个说法，他只说是来寻人的。哼！老子在做什么，屋里有什么人，老子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寻什么人都能找到老子的房间里？依我所见，他分明就是个偷窥狂！让老子发现了，随口编个理由，就想糊弄过去。老子可不是这么好蒙骗的！”男人愈说愈起劲，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往罗华头上扣。

“今日你非得给我赔礼道歉。我看你年纪轻轻，穿戴得人模人样，却不想是这么个龌龊下流之人！”

罗华强忍怒气，一把挣开被揪着的衣领。他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再说一遍，我就是来寻人的！”

男人被罗华突然的狠劲吓到，却也只呆愣了一瞬，随即又恶狠狠地指着罗华的鼻子：“大家伙可都看见了，你还想赖账！今日之事，你须得给个交代！”

罗华也气不过：“我方才见到的分明就不是他！”

……

那事越想越气，真想一拳砸烂他的脸，眼见罗华气红了眼眶，紫华当即制止：

“罗华莫气，我们都相信你。”

罗华抬眸望了她一眼，少年的眼眸清亮，圆碌碌的像林间小鹿，纯真可爱，让人忍不住怜惜。

紫华当即就想上手摸一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嘿——前边的小伙子，挡路咯！”

只见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颈上搭了一条白色长布。他肤色黝黑，扬起灿烂的笑容，一口牙齿洁白而整齐。男人推着沉甸甸的小车把青石板压得“嘎吱”作响，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小推车上堆放的全是果子食物。

小伙子们自觉往路的两边分散，罗华沉浸在回忆当中，一时不曾反应过来。霁凉伸手将他捞回身旁，长袍衣袖一动，宛若天边恣意翻滚的云霞。

“多谢小伙子。”大爷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要来些果子吗？今年收成不好，想要吃到新鲜的还挺不容易。”

众人忙着理清思绪，没有别的心思去吃果子。

霁凉望着闷闷不乐的罗华，桃眼里满是怜惜。他一手抚上罗华的发，轻轻拍打，又半蹲下来直视他的眼，捏着他白嫩嫩的脸颊，摆出一个假笑。几番逗弄，罗华却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好容易哄好那个委屈的罗华，现如今又丧气了，霁凉也有些手足无措。

话都落在了地上却没人搭理，那推车大爷也是个自来熟的：“小伙子们可别不信！只等我这一车新鲜的果子推到集市上，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卖个精光！”

新鲜的果子吗？

霁凉若有所思，而后用手指点了几个：“既然如此，那便这些、这些、那些……麻烦老板都给我来一个吧！”

捧着满满一手的新鲜果子，霁凉笑得很是满足，他修长的食指挑起了罗华的下巴，桃眼微眯，说话的尾调比水乡的曲调还要婉转悠扬：“委屈了？”

人来人往，他们隐在长街上并不显眼。凉风习习吹动了两人的发，一晃眼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初见，霁凉再不是那个高贵疏离的神君，而罗华也不是那朵不懂世事的曼陀罗华。

罗华就这么抬眼望着霁凉，望着满满一手的新鲜果子，仿若仰望神明的少年，心里的困惑与迷茫皆可诉说。

“给你个果子好不好？”凑近了，温润的嗓音便会震动耳膜，引起胸腔共鸣。

罗华仿佛受了那人的蛊惑，他下意识地点头。

霁凉得逞一笑，眼含春风，温柔又恣意，驱散了初秋弥散在空气中的那点寒凉。

他故意装成话本子里浪荡公子的轻浮模样，一呼一吸都很刻意：“想要？来，快给爷笑一个。”

眉间的朱砂上挑，真是狡黠。

霁凉那双会笑的眼睛，让人望一眼便会深陷进去，跟着他弯弯的眼角，不自觉地展露笑颜。

“这下便好了。”霁凉心满意足，松开挑起罗华下巴的手指，特意在众多果子中挑选，“给你个又大又红的。”

罗华细细回味，下巴那处还留有霁凉指肚上的余热，笑意发自内心，不再是被蛊惑的了。

他伸手接过霁凉递来的果子，其实他也纳闷，不懂为何这般喜爱与霁凉亲近，只是一想到他的靠近，便会不自觉欢喜。

霁凉顺势揽过罗华的肩，将被凉风吹乱的头发一一捋顺：“往后莫要再为这些不值当的小事委屈，世事纷乱，你再长多少颗心都是不够受伤的。”

不过，在罗华看不见的地方，霁凉的眼神却又突然变得凌厉。目光穿过秋风，如有实质，竟比冬雪还要严寒。

昨夜那个肥头圆肚的男人他已经记住了。

“霁凉大哥！”紫华挥手朝他们奔来，“方才见你们买了果子，我这两师弟嘴馋，吵着非得去买几个肉包子！”

紫华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肉包，包子白胖胖的，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一胖一瘦的师弟跟在紫华的身后，他们不客气地动手吃了起来，包子很烫，在左右手来回翻滚几下，指尖都被烫得发红。

微胖师弟撕开包子的外皮，薄薄一层，一下就能望见里头的肉馅，是真正的用料十足，皮薄肉厚。

他心满意足地咬上一口，细细咀嚼，是心心念念的美味。

紫华将一油纸袋子的包子递给了霁凉，眉眼弯弯，像是月牙儿：“尝尝看，他们都很推荐的。”

像霁凉这样活过万年的神仙，朝饮林间露珠，夕食日月交辉之精华。对于人间美味，不太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罗华倒是很想尝一口肉包，只是霁凉没有从紫华仙子的手里接过包子，他也不好主动向人讨要。只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小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霁凉，就差往下滴落生动形象的涎水了。

霁凉暗自里觉得他好笑，抬手抚鼻，宽大的袖袍恰好遮掩了唇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他心情愉悦，与紫华对视一眼，而后装模作样地捂上自己的小腹：“昨夜积食，今晨才好受些，万不敢再吃了。不过，先谢过紫华姑娘的好意。”

“那还真是可惜，师兄的身体要紧。”紫华替霁凉惋惜。

她又看向罗华，少年才从回忆里的委屈中缓过神来，眼眶泛红。他目光紧紧盯着紫华手中的油纸袋子，脸颊肉鼓鼓的。紫华扫视一眼，眼神却停留在那颗又大又红的新鲜果子上，存了逗弄的心思：“既然你想吃，那用你的果子交换，可好？”

话音落下，她还顽皮地在罗华面前摇晃手里的袋子。香气汩汩，好似清泉一样绵绵不断地往外冒，引得馋虫作祟。

“这可不行，果子是我的宝贝！”罗华矢口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