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的宫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被昌平帝换掉，荣翠姑姑也在。

只是慈宁宫外被人围住，说是怕有人打扰太后养病。

沈怀玉进来的时候荣翠还很震惊，“郡主，您怎么来了？”

“姑祖母她怎么样了？”沈怀玉一边说，隐瞒朝内走去。

她真的很担心太后如今的情况。

内殿寝宫，太后静静地躺在床上。如果不看她病态疲惫的面容，只以为她是在安稳入睡罢了。

“姑祖母……”沈怀玉跪在床前，声音中都带着一丝哭腔。

太后从小都是最疼爱沈怀玉。

“怀玉来了啊。”太后强撑起眼皮，看着沈怀玉。她抬手擦掉沈怀玉眼角的泪水，如哄孩童一般道：“别哭了，都不漂亮了。”

小时候的沈怀玉也是特别爱哭，别人就算轻轻推一下她，她都要哭好久。

每当这个时候，太后就会抱起沈怀玉，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哄道：

——别哭了。我们的怀玉都成了小花猫，不漂亮了。

这时，沈怀玉就会止住哭声，抬眼看着太后，弱弱问道：真的吗？

“不漂亮就不漂亮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好看。”沈怀玉道：“是他将您害成这样的吗？”

“不是。”

太后道：“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哀家如今也到了命数，和他无关。”

“不要怪他。”

昌平帝不是好人，他做事也没有原则，贤良仁善也不过是他的伪装，这些太后都知道。太后还知道，无论昌平帝做了多么残忍狠毒的事情，他都没有害过她。

“只是哀家没想到，在临终前，还能见到你。”

太后抚摸着沈怀玉的面容，久久没有出言，眸中尽是不舍和疼惜。

良久，她道：“哀家会让他放你出宫，这世间再无沈家人，你改名换姓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沈怀玉泪如雨下，哭着摇头，“我不走，我绝不会让安国公府背上这样的罪名。”

她在宣政殿前做出那么惊骇世俗的事情，昌平帝不会放过她的。若想要她平安出宫，那太后可能会认下卖国的罪名，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而且，已经晚了，她走不掉了。

*

十七年九月十六，太后崩逝。

太后崩逝后，慈宁宫被封锁，原先宫内伺候的宫人全被调派走。

沈怀玉则在慈宁宫的偏殿内住了下来，还有照莹和南依。整个慈宁宫，也就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了。

太后崩逝的那一晚，她觉得好累。有些话，好像没有经过考虑，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

昌平帝的暗卫，每隔八天过来送一次解药。到了送药的时候，沈怀玉就会把她们俩人支走，不让她们知晓。

自她进宫后就向宋长凌传了一封信，告诉他，她能护住自己，让他召集好兵马和人手，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再来救她。

她故意制造那些大动静，也是在告诉宋长凌她无事，让他不要分心、冲动。

宋长凌知道后想立即回京救她，却被身边人拦住，沈怀玉的话的确很对。他没有准备，贸然回京也只会造成俩人一起死的局面。

今日，南依告诉沈怀玉，宋长凌去了豫亲王的封地，和豫亲王达成了某种协议。

豫亲王…沈怀玉想起来，这不就是将五皇子带走抚养的亲王么。

听说这位豫亲王一生未娶妻纳妾，也没有亲子。成日里都是在青楼楚馆，姑娘们的床上度过。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

他养大的五皇子也是有样学样，除了厮混胡闹，就是打牌斗蛐。

甚至，五皇子还断袖，连带着豫亲王也……

真是荒唐极了。

夜幕时分，沈怀玉在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房内传来异响，她下意识的握住了枕下的匕首。

等那人走到床前的时候，沈怀玉猛然握住匕首向那人刺去，却被那人轻松拦住。

挣脱不开，沈怀玉问道：“你是谁？”

那人松开攥住沈怀玉的手，单膝跪在地上，撩开衣领，露出胸口的白鹤刺青，“属下惜花，奉太后命令，将此物交给郡主。”

白鹤，又被视为吉祥之鸟。沈家先祖认为白鹤能带来好运，所以将白鹤作为家族族徽。寓意‘白鹤庇佑沈氏，好运常伴吾身’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这人，沈怀玉曾在慈宁宫见过，是慈宁宫花园洒扫的宫女。

——沈家有一批死士是专为沈家子女培养的，他们一生只做一件事，跟在这位公子或是小姐身边。

惜花，应该是太后沈岚君的死士吧。

沈怀玉的神情瞬间放松了下来。在宫里待的这段时间，她觉得她精神都虚弱了，放在平时她哪次不是一觉睡到天亮。可现在呢，稍微有个小动静都能将她惊醒。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精神恍惚了。

沈怀玉接过惜花手中的竹筒，上面沾满了泥土还有湿濡的气味。竹筒不大不小，拿着也没什么份量。刚一打开，就看见了明晃晃的一角。

沈怀玉的心中“咯噔”了一声。在这个时代，明黄色的东西只有帝后和太后才能使用。

沈怀玉将竹筒内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个被捆住的卷轴。这样子，有点像她册封郡主的圣旨。

该不会……

沈怀玉迅速将卷轴展开，面向她的这一面空无一字，只有左下方盖着两枚鲜红的、四四方方的印章，而另一面写着两个大字——圣旨。

沈怀玉看着这道空白圣旨，久久不能言语。

这是先帝的遗诏？

惜花说：“这是宣武陛下留给太后的遗诏，若国本危难之时，太后可以用此另立新君。”

宣武帝，是先帝孝祯帝的父亲，昌平帝的祖父。

比先帝遗诏还高了一个辈分。

“姑祖母这是……”说实话，沈怀玉的手都在抖。

“太后相信郡主，这份空白遗诏，全凭郡主安排。”

可以另立新君，也可以荣耀自身，她甚至可以将皇位随便传给任何一人，哪怕是她自己也行。

这上面盖着的两枚印章，一个是国玺——既受于天。一个是宣武帝的私章——宣武永昌。

沈怀玉飞快研墨，提笔在这份圣旨上写下诏书。

她将圣旨收好又塞回竹筒内，交给惜花。

“你和照莹一起，将这东西带出京城，不得有误。”

她现在受制于昌平帝，这东西留在她身边必定保不住，将它带出上京才是最重要的。

惜花和照莹都是沈家死士。沈岚君和沈怀玉的死士，只有她们两个去，才最是放心。

临行前，她告诉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以及，该将此物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