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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卷三:痴缠三生叹_第五十二章 爱与不爱,不曾离开

书名: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字数:6159 更新时间:2024-10-16 22:17:35

林妈的话让我心里颤了一下,我下意识的去握住权晟风的胳膊,他低头看我,没有说话。

我跟着他进了大堂,他走到矮桌旁边拿起电话,飞快的捯来电记录,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号码上,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但是权晟风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很淡漠的吐了几个字,“到阜城程公馆见我。”

然后就挂断了。

我站在他身后,望着他,他放下电话沉默了许久,并没有转过身,“我可以告诉你,是白唯贤的事。”

我身子抖了一下,从喉咙间溢出来的声音都不像我自己,“他,怎么了。”

“百利华的蓝总,有把柄在我手里,覃涛更有,他现在也不敢再动我了,你之后去医院看我的那天,在门口遇见了覃涛,我已经死死威胁住了他,至少暂时,他都听我的,他和白唯贤抢的那单生意,就是我安排的骗局,覃涛演戏不错,他是老狐狸了,蒙骗白唯贤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他们是死对头,远远比我更让白唯贤痛恨,即使他有怀疑,在面对蓝总和覃涛的示好,他也就被蒙蔽了,你知道这一单生意白唯贤损失了多少钱么。”

他顿了顿,有些冷笑,“他狼子野心也太大了,凤城土地局面向全省范围招标,很多外地在本省开公司的老板都在争抢市里的一块地皮,做商业中心,做企业写字楼,甚至建设礼堂,都能翻番的赚回来,可惜白唯贤没那个本事吃下去这块大蛋糕,他如果不是白恩国那点家底,他以为他现在算什么东西?尤其凤城还是我的地盘,就算我看不上,他要,我也会抢过来,他赔进去的疏通费可是笔大数字,最后那块地皮还不是回到了我手上,不止这些,他我安排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冯锦,是别的女人,从他那里套来的房产和资金,都不计其数,白唯贤似乎为了把冯锦逼回来,出手大方极了,他越是大方,越是使他以后走投无路。”

他蓦然转过身,看着我,步步逼近,“他现在,已经江郎才尽了,白家世代基业,如果那些死鬼看到了辛苦百年留下的东西,都被这个不肖子孙给败了,我想我母亲一定含笑九泉。”

权晟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狰狞扭曲的表情,被仇恨和欲望熏心的疯狂,在我面前淋漓尽致毫不隐藏的暴露了,我控制不住的往后踉跄了几步,他眸光一紧,大步过来扶住我,我却禁不住身子发软,接着就倒在了他怀里,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权晟风的眼中有一丝痛心和担忧,我很想去摸他的脸,问问他是否这趟阜城之行只是为了将我从白唯贤身边带走,否则我一定会干涉进来,一次两次我可以坐视不理,三次四次我必然告诉白唯贤,他有了防备,权晟风就不好下手了,可我没有力气张口了,在我想完这些之后,我就彻底晕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白唯贤和冯锦,还有权晟风和谈秀雯,他们一个结婚一个复婚,在一个地方办了婚礼,我是他们两对夫妻的伴娘,白唯贤跟我说,“程鸢禾,我早知道你是程鸢禾了,但我故意装不知道的,我怕你赖上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权晟风起初很温柔的看着我,他当着谈秀雯的面儿拥抱了我,对我说,“白鸢鸢,对不起,我不能让她等了我七年再等我七年,你说我是个好男人,我就要做个对她负责的好男人。”我哭着说不要,然后拼命去抓他,他却向后飘过去,笑容越来越深,那是我见到的全世界最温和好看的笑,他说,“白鸢鸢,我走了。”

我从梦中惊醒,像一个疯子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湿,睁开眼的瞬间,权晟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手里拿着毛巾,正在给我擦额头,我看着他,陌生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他也感觉到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仿佛早有预料,出了这件事,我的心就会更自然的倾向白唯贤这个争斗下的弱者。

“我睡了多久。”

“七个小时。”

我哦了一声,看向窗外,黑的一塌糊涂,“几点了。”

“凌晨三点。”

我点点头,脖子上又湿又黏,他立刻用毛巾擦了擦,“你发烧了,低烧,你晕过去我觉得你身上烫,给你喝了药,是不是没有知觉。”

我笑了笑,“没有啊,就是做噩梦了,其实也算不上噩梦,梦到你离开我了。”

他没有说话,将毛巾放在一侧地上的水盆里,泡了泡然后拧出来,再度敷上我额头,“可能在外面着凉了。”

“才刚九月份。”

我撅着嘴看他,有些质疑,他微微扬了扬唇角,“夏天也有感冒的,女孩子身体弱,没什么不好意思。”

我将手伸过去,他蹙眉看了看,不知道我要什么,我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欣慰的笑了一声,然后握住,“病了一场,多愁善感起来。”

“不想问问我怎么选择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很久,还是觉得早晚都要面对。

他的笑意随之就湮没了,他低头看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我叹口气,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但没有晕倒之前那么乏力了。

“你和白唯贤,其实你们之间,谁赢谁输,是死谁活,跟我都没有关系,他有他的女人和爱情,我有我的生活和日子,你也有你的选择和要做的事,如果不是我太固执,我太放不下,我不到莞城,在阜城找个工作,嫁个普通平凡的男人,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是我太死心眼,结果卷了进去,我不想让你放开,你母亲过得那么哭,那么凄惨,你为她向白家讨要什么都是应该的,这是白家欠你们的,父债子偿,白恩国死了,就该找白唯贤。”

权晟风望着我,眼神中有些不解,他以为我会为白唯贤说话,没想到我却在偏袒他,他又温柔了一些,轻轻将我因为汗水站在额头上的细发拂去,“白鸢鸢,我就怕你怪我。”

我摇头,“我其实是最没有资格怪任何人的,我既不是他的谁,也不是你的谁,你对我好,你喜欢我,但是只要一天没娶我,我们就随时会走向两条路。”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我可以娶你,随时。”

我将目光收回来,看着窗外,“我在阜城生活到了五岁,我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都在这里,坐在白唯贤的车上,搂着他的腰,因为他,我吃到了很多从没吃过的东西,见了很多从没看到的风景,他埋进了我的骨血里,即使我渐渐的,被他伤得再也爱不起来,可我耗尽了十四年去等,去寻,我一时半会儿也忘不了,我在阔别了这么久,又回来了,带着复杂的心情,拥有了这么多天美好的时光,是因为你,我晕过去,不只是可怜白唯贤到了这一步,我还难过于我没法和你在这里生活了。”

他在沉默,我在说话,我们一人说一人听,岁月静好,举世合欢。

“晟风,我想问你,我给你打电话,你恰好就在楼下,如果我不找你,你也会找我,你说是告别,那么是不是也带我来这里。”

我扭头去看他,“不要骗我。”

他抬起眼眸,“是。”

“是真的想给我这么好的时光,还是把我骗走,离开白唯贤,在这几天,莞城变化莫测的时候,了了你的后顾之忧,你知道我会坏了你的事,我虽然笨,可我也知道这都是你做的。”

他没有说话,最终吐出来两个字,“并非。”

我望着他,没有收回视线,“你爱我么。”

他毫不犹豫,“爱。”

“我和权势,你更爱谁。”

“我从来不在乎权势,我愿意跟你在这里过这么简单的生活,但是我不能不为我母亲报仇。”

“她就一定希望你这样么,你问过你母亲的心愿么,她和白家纠缠了一辈子,她还希望她的孩子,拼命隐瞒下来不让白恩国知道的孩子,还和白家的下一代纠缠不清么。”

“白恩国拿我当野种,白老头儿说,我母亲是戏子,不是好女人,我不一定是谁的孩子,白恩国就信了,我母亲不只是被抛弃,被玩弄,她还被侮辱。”

权晟风眼睛通红,我挣扎着坐起来,他没有扶我,只是那么看着我是,似乎埋怨我不理解他,我伸手去摸他的眼睛,轻轻阖上,他的睫毛在我掌心微微颤动着,很痒,很细。

“我不只是不愿意让白唯贤一无所有,我更害怕你这辈子过得不快乐,我在莞城,从来没见你笑得这么多,这么真,你这三十七年,就不快乐,一生那么短暂,晟风,把这些都放下,你的钱不是够我们过一辈子了么,我们就在程公馆,我陪你到老,好不好。”

他低下头,剧烈的喘息着,似乎在挣扎,我哭着扑过去,蹲下,头枕在他腿上,“晟风,好不好,我这二十年颠沛流离,我累了,我想嫁人了,你对我好,我也喜欢你,只要你不嫌我,白唯贤承诺的做不到,你为我做,你娶我,让阜城的街边全都挂上红灯笼,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

他搂着我,从很轻很轻到越来越紧,他的下巴贴在我额头上,青硬的胡茬扎得我有些疼,疼了就醒了。

“白鸢鸢,我想,可是,现在还做不到。”

我缓缓闭上眼,泪水无声的滚下来,不知这样保持了多久,他轻轻推开我,“早晨,我们回去。”

他说罢站起来,弯腰将我抱在床上,“再睡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

他为我盖上被子,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我这个活人,和你母亲已经逝去的仇恨,到底谁重要。”

他深深吸了口气,“都重要。”

“选不出来么。”

“白鸢鸢,你让我选,你真的愿意陪我在这里过一辈子么,你心里放得下他么,你用牺牲你自己的办法,来换取我放过他,你真伟大,你要看到的,就是他和别的女人结婚,把你忘得彻底,而我背负着良心的不安,对我母亲的不孝,是么。”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影,耳朵里已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只剩下我要为白唯贤做的最后的努力。

“不是说要一直保护我么。”

“只要你愿意,等我将白唯贤欠我和我母亲的讨回来,我一定娶你,让你做我权晟风最后一个女人。”

“我不想等,一天也不想,现在,行么。”

他沉默良久,最终说,“程公馆是你永远的家。”

“这算是回答我么。”

他抿着嘴唇,“是。”

离开阜城,仍旧下着蒙蒙细雨,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几只小鸟在一侧的屋檐下避雨,叽叽喳喳的。

我们登上船恰好又是早晨五点多,来的时候,从莞城启程,也是五点,这个时间,清晨正温,人也不多,船也好走,莞城要比阜城温暖很多,我也没有披那件斗篷,权晟风站在我旁边,我们立于船尾,他看着江面,我望着越来越远的阜城,这座城市,不仅是我的故乡,还是我爱上白唯贤的地方,因为他,我对阜城有着难以割舍无法忘却的情分,权晟风,带我重新走了一次,唤醒了我的记忆,然后彻底打了一个包裹,掩埋在最深处,此后我都不想再开启。

我恨自己爱上了两个男人,我恨我痴心又多情,也恨自己全都爱错了。

一个被权势蒙蔽了双眼,一个因为仇恨变得不像自己,我最初认识的白唯贤温润如玉,与世无争,面对别人说他纨绔风流也一笑置之,我最初见到的权晟风,是我的救星,是全世界最威猛英勇潇洒俊逸的男子,他护着我、陪着我、拯救我,可我却发现到了最后,我从没看透过他。

他说他是个坏人,我终于相信了。

可他说,他永远不会对我坏,不会伤害我,我也深信不疑。

他越是矛盾,越是神秘,我越是深陷,越是不舍,可我也放不掉白唯贤。

我无法想象他现在在那个公寓里多么凄惨荒芜,冯锦是否还陪着他,他又在想什么,吃得下饭么,睡得着觉么,有没有想起我,白鸢鸢也好,程鸢禾也罢,有没有想。

船尾没有遮檐,我头发和眼睛上,落下了细雨霏霏,权晟风将我揽过去,护在他风衣的怀里,为我挡风避雨,我贴着他的胸膛,感觉我们两个人悲壮得像是要去赴死,回到莞城,等待彼此的到底是谁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或许他清楚,却也只能在我面前装傻。

我感觉到他的手有微微的颤抖,将我抱得越紧,越是抵挡不住那一点点流失的温度。

“白鸢鸢,我爱过谈秀雯,但是于她,感动比爱更多,我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她就经常来找我,我去她的橘子园里帮工,母亲给别人洗衣服,给大户人家做点刺绣和女工,这是我们全部的收入,我的衣服,是谈秀雯哥哥弟弟的,有的都还是八成新,她偷来给我,有一年过春节,我母亲带着我上街去买年货,她看上了一件衣服,可是买不起,还要买过年的吃食,我无意中跟谈秀雯说了,她没几日就给我母亲送来,后来我在桔园看到她大伯和父亲再骂她,拿戒尺狠狠打她的手,骂她不学好学偷,我才知道,她是偷钱买的,只为了让我高兴,她对我很好,好到我一度惭愧,我母亲死了之后,她跟着我去了莞城,我没有给她婚礼,没有酒席,只是结了婚,她没有怨言,直到后来,我知道她竟然是当年向白家老爷泄露我母亲生了我、住在哪里的人,我无法原谅,如果不是她说了,白家未必找得到,就是找到了,也不会那么快,等我长大了再找到,我有能力保护我母亲,我也不怕了。”

他说着话闭上眼,紧蹙的双眉让我能想到他心里有多恨多痛。

“我母亲被逼的带着我四处逃,吃不饱穿不暖,以白家的势力,折腾死我们母子太简单了,戏子和野种,是白家百年的蒙羞,白老头儿那么精明,不可能留下我让日后春风吹又生,都是她,我跟她离了婚,这么多年,再没有找过女人,我也没有精力,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白家支离破碎,我全部的目标都只对付一个白唯贤。白鸢鸢,我想要你,可谈秀雯对我和我母亲那么好,她这个错,我都不肯饶恕,你还不明白我母亲在我心里的分量么,我一定不让她白死。”

我明白。

我搂着权晟风,我真想用我余下的岁月去温暖他,陪伴他,爱他,可白唯贤,如果在这个时候,我弃他不顾,我这辈子都不安生,他是我年幼唯一的梦,是我在遇到权晟风之前唯一的爱人,即使现在,我爱他,也胜于权晟风。

爱之痛,恨之深。

又爱又恨的滋味儿真难受,我却偏偏克制不住就想回去自找折磨,如果我在,权晟风总会手下留情,他念着我的安全,总不至于像上次,差点害白唯贤车祸丧命。

白唯贤做了我那么多年的守护者,这次也该换我了。

船在两个小时之后停了,靠着莞城的港口,太阳光刺目而明媚。

权晟风扶着我下了船,有一个人在甲板上叫卖着当地的日报,只是这个省份的当地小报社出的报,销量不高,写的大部分都是本地的事,比如官员、商人和娱乐场所,三毛钱一份,我匆匆一瞥,看到了世纪名流易主的消息,没想到我不在的这十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看着权晟风,“世纪名流换老板了,不是覃涛了。”

他嗯了一声,“是我了。”

我愣了一下,早该想到,他将我搂着更紧,“莞城突变,我带你离开,一个是不想让你看到像那次的血腥,我也没有把握会不会动用武力,另一个,我也想和你度过这样安宁的时光。”

安宁么,权晟风即使在阜城,却也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消息,他十年磨一剑,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切的一切,终于翻天覆地了。

我们上了一辆转程来接的车,在海港外面的公路上停着,司机朝权晟风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权总”,他将我送上车,接着坐进来,“跟我回公寓。”

他看着我,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摇了摇头,“回白唯贤家。”

他没有说话,大抵也早有预料,我要是置之不理,那我就是白鸢鸢了。

他吩咐司机开车,报了白唯贤的住址,车开得飞快,却很稳,沿着告诉一路向西,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我们三个人都在沉默,除了呼吸声和汽车驶动的声音,几乎再听不到任何一点动静。

在飞驰了四十分钟后,终于到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权晟风,我并没归心似箭,相反,我并不想那么快就到,我渐渐迷恋上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分秒都美好,一天一夜那么静静望着,都不漫长,过得很快,而我和白唯贤,在十四年的重逢后,一切都似乎在悄悄的变着,我没有了当初那份悸动,没见到,我如坐针毡,百般期待,见到了,发现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我一直不肯相信人会变,沧海桑田,唯贤哥哥还是那个疼爱我的他,但命运没收了一个,会给我另一个,我在悄无声息中对他动了情,我这次回来,只不过在报答白唯贤对我幼年时期所有的好,和爱情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大了。

我安静的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的望着外面,四楼的窗户开着,晾着两件衣服,一件是女式连衣裙,一件是白唯贤的衬衣,冯锦还在,我松了口气,那白唯贤这几天,应该过得不至于太惨。

我推开车门,在我迈下去的那一刻,我听到权晟风在说,“白鸢鸢,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