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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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错承两世情_第二十八章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黎艳惜给我的公寓打座机的时候,正是权晟风送我回家的当天晚上,我睡了一天起来,刚洗完澡,黎艳惜就打电话来了,我在卫生间其实也听到电话响了,但是我觉得也就是妈咪或者何灵,找我问客人的事,我没往心里去,等我出来发现接通了发现是黎艳惜时,我就觉得身子发冷。
她在那边声音压得很低,“你在哪儿?”
我说家,她说来趟我住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你不是在医院么?”
“我跑了。”
我很不明白她跑了这句话的含义,她跟我说别多问了,赶紧来吧。
我换了衣服打车去了黎艳惜的住所,她就站在二楼阳台上朝我摆手,我赶紧上楼,门开着,进去之后我看到地上的行李箱,“这是干什么?”
“我问莫谈霖了,他说我差不多好了,他给我的药我在医院拿了很多,我就跑出来了,一个小时前吧,他有个手术,现在还发现不了,你把我送到车站就行。”
我靠着门看着她,这是套三室的公寓,中间有个隔离板,那边是一室一卫,是俩在酒吧上班的小姑娘租的,这边是黎艳惜的,两室一卫一厅,隔音不太好,但是地点好,而且环境特别干净,有点豪华公寓的感觉,我一直说让她买一套自己的房子,那属于稳赚不赔的投资,她又不是没钱,她比我富裕,莞城第一名、妓的资产,据我所知,在那个时候,买几套房子一点问题不成。
但是黎艳惜总说就喜欢租,出了事能跑,要是买的,光查房产证就能知道住在哪儿,尤其她打交道的人,非富即贵,黑白都有,她惹不起就跑得起。
所以我也觉得,她虽然在风尘圈子里算是大红大紫了,可也挺可悲的,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我说过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她说不行,别害了我,她的名气比我大太多,我也仅仅是局限于来到过世纪名流的知道我是二楼的花魁,但是黎艳惜,只要知道莞城风月场所的,就没有人不知道她。
“可是你要跑……莫谈霖人家救了你,你一声不吭就跑,你怎么这么没素质?”
黎艳惜低着头,很久都没说话,我弯腰去看她的脸,她躲了一下,我清楚的看到她脸上有泪痕,她抹了一把,声音哽咽。
“我不能耽误他了,我今天早晨,听见他在办公室打电话,可能是给家里,说他不想见他妈妈给介绍的那个公务员了,他妈妈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有娶的女人了,他妈妈问是谁,怎么没听说过,他说你认识,黎艳惜。当时我听见他妈妈在电话里跟他吵起来,他正好看见我在门口,就挂断了,追出来的时候我进了病房,把门锁上,他一直敲,我也没给开,然后他就走了,中午时护士给我拿药,说他在做手术,很大的一个脑瘤手术,得几个小时呢,我就趁这个机会跑了。”
我听得头昏脑胀,我觉得她和莫谈霖属于没事儿自虐型的,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笑一下,我冷一会儿,你跟我哭,我朝你笑,你说你爱我,我说对不起,我说我恨你,你说我知道。我觉得这属于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才有的矫情,他们这个岁数了,还这样,特别讨厌。
黎艳惜不再跟我说话,她进了房间,去收拾最后那点东西,在她进屋的时候,茶几上的电话座机响了,我赶紧拿起来,生怕被黎艳惜听见,我猜是莫谈霖,果然就是他。
“你出院了怎么不跟我说。”
“是我。”
那边愣了一下,“黎艳惜在么。”
我扭头看了一眼房门,她正在衣柜旁边拿着一个箱子找东西,“在,她要跑,让我送他去车站,你快点来,能来么?”
莫谈霖那边的喘息很急促,“马上,拖住。”
他挂了,看样子他特别着急,我觉得这个着急是建立在害怕失去的基础上,我理解黎艳惜的逃避,如果现在白唯贤这么对我,我可能也不会直接回应,不因为别的,就是自己脏了,不再是过去那个记忆里青涩干净的女孩了,就不该贪恋那段感情的延续。
白唯贤本身做的也不好,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何况莫谈霖这样自律的男人,黎艳惜的口碑比我还差得多,她这么做,我特别理解,我也在这一时刻,看着黎艳惜慌张匆忙的身影,觉得自己的作法特别矛盾,我不想看着莫谈霖因为失去她而痛苦,虽然不熟,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好人就不该苦,而黎艳惜,她是我亲人一般的知己,也是同病相怜的盟友,我不忍心让她苦了这么多年还要奔波一世,莫谈霖是她最好的归宿,不能这么错过。
但是与此同时,我也在想,我和白唯贤,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是否在他对我这点兴趣消磨殆尽那一刻,就真的彻底相望天涯了呢,我到底甘心不甘心,舍得不舍得。
佛说,人生苦的太多,求不得是最苦,守不住也是更苦。
我连得到都没有得过,我谈何守住。
我愣神之际,黎艳惜就出来了,她提着一个大袋子,放在行李箱旁边,将另外的红色包裹递给我,“帮我拿着,那里面有皮包和钱,是我全部身家了,你细心,千万帮我拿好了。”
她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吧,送我去西城长途车站,我坐到莲城,然后换轮船到凤城。”
“到了之后呢。”
“我那边也有姐妹儿,开的发廊,我过去跟她一起,别跟莫谈霖说,他找你你也别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行李箱去开门,门打开的瞬间,我笑着点了一下头,朝门外站着的那个男人竖了竖大拇指,好样的,赶上飞毛腿了。
黎艳惜愣在那里,手上拿着的袋子也掉了,落在地上闷闷的一声响,我弯腰捡起来,转身进了屋,没有关门,万一他们打起来,我得冲出去缓和一下。
“去哪里。”
莫谈霖仍旧惜字如金,就好像说多了舌头会疼一样,黎艳惜往后退了一步,他忽然伸手摸着腰揽过去,这么爷们儿的动作,在莫谈霖做出来,就太绅士了,缺了点霸气,我脑海中忽然想起来权晟风,他要是做这个动作,大概特别有味道。
“跟你无关。”
黎艳惜属于口是心非,要不是因为莫谈霖,她也不会跑,还在莞城做她风光无限的第一名、妓,莫谈霖也不傻,他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我踮着脚去看,差一点就能吻上了,可莫谈霖没那么做,这年头的柳下惠也就非他莫属了。
“想离开,因为我,是不是。”
莫谈霖沉默半响,开始三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三字经。
“不是你,我想走,呆腻了。”
其实单看共同语言这一方面,他们俩特别适合当夫妻。
莫谈霖俯下身子,在她耳朵旁边,“还是那么天真,这次,你走不掉。”
黎艳惜忽然就哭了,她捶打着莫谈霖的胸口,砰砰的声响,跟地震一样。
“到底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连句话都没有好好说过,你每天站在楼下,累不累……”
她哭着,他眉心微蹙,可话还是那么冷静,“不累,你不是我所以不会知道,每天远远看着你,其实也是乐趣。”
她哭得更厉害,变得嚎啕,却还固执的说话。
“我跟着男人去出、台,你看见了么,你为什么不嫌我,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莫谈霖笑了一下,很苦涩,“我怕他伤害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黎艳惜的哭声停顿了一下,“不是你,不是你!”
她啊的喊出来,几乎崩溃的边缘,莫谈霖任由她发泄哀嚎,他淡定的看着她,掌心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哭够了,跟我走吧。”
“我为什么离开你你知道么,不是你不够好,是我配不上!”
黎艳惜抓着他的衬衣,指甲厮磨的时候,我听见撕拉撕拉的声音,莫谈霖的脸色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很痛苦,“我知道。”
她彻底愣住,哭声戛然而止,我也愣住了,他……知道?
“为什么。”
她不信,质问。
“我有朋友在警局工作,我陪你去报警,一定能找到那个当年侮辱你的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用了这样的方式,黎艳惜在静默片刻后整个人都疯了,她趴在他肩膀哭得几乎断气,莫谈霖渐渐用力箍住她的腰,他的脸埋在她头发里,声音轻得像是在哄孩子。
“以后,都有我在,我从没嫌弃过你,我爱的,一直是黎艳惜。”
我看着他们像亡命鸳鸯一样,觉得心口特别酸疼,人生最美的事,莫过于此去经年,你回头,我还在。
我那一刻望着他们,特别憎恨白唯贤,也许是我们之间没有过什么回忆,那年那月我还太年幼,一句戏言,大抵只有我错当真。
时间慢慢的过去,黎艳惜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可她忽然在这么温情的时候,用力推开了莫谈霖,他措手不及,被她推得一个踉跄,黎艳惜拿起来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横在脖颈上,动作格外悲壮,“你不让我走,我就留尸体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哽咽,我奔出去,站在她身后,“黎艳惜你别冲动!你才从鬼门关上回来你忘了么?”
“莫谈霖!”
她没有理我,仍旧朝着他,“你知道,你都知道,只有我以为你不清楚,我像个傻子一样自暴自弃,我觉得我已经脏了配不上你了,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任由我这样堕落你看着高兴么?”
她的声音喊得嘶哑,瘦弱的身子在空旷的客厅一颤一颤的,仿佛随时都要倒了一样。
莫谈霖看着她,身子一动不动,眼底是一抹灰暗。
“为什么当初不肯告诉我,有什么我陪你面对,在你心里,我会不要你么。”
如果说现在这个时代,一夜、情也好,还是以恋爱为名的放肆也好,已经屡见不鲜,但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保守的社会风气,连当小姐的都比现在要含蓄了很多,被强、暴这种事,在落魄封建的老宅区,在那些经济并不发达风土人情相对闭塞的二、三线城市,尤其还是黎艳惜这样跟着奶奶相依为命的女孩,是一种沉重到无以复加的打击,说寻死都不为过,她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堕落自己,一是因为确实穷,需要钱,二也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很绝望了。
我能想到,在她张口和莫谈霖说绝情话的时候,那种疼到滴血的心情,何尝不是我对白唯贤经历过的痛彻心扉。
过得幸福的人,这一生,纵然有风雨,却也安稳宁静,过得不幸的人,纵然得到了温暖,这一生,却也颠沛流离。
黎艳惜慢慢的把刀子放下,她蹲在地上,洁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胳膊上红肿的针眼还没完全消下去,莫谈霖两步就跨了过去,他搂着她,将她散在前面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捋到脑后,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
“我看不见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不要自己的性命,没关系,你死了,我去找你,那时候不就说过,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以为我在跟你玩笑么。”
他满目深情,黎艳惜轻轻倒在他怀里,“傻不傻,莫谈霖,你爸妈那么教育你,最后你这样辜负。”
“教育了我的思想,却改不了我的心。”
他吻了她头发一下,然后就笑,他笑起来很温和,像是个老师一样。
“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了,我也不苟活,黎艳惜,你躲了这么多年,以后就别躲了。”
她忽然笑出声,嗤嗤的声音,他也就笑了。
我站在后面拍手,“魂断蓝桥都没你们这么跌宕。”
我好歹算个红娘,就这么把我晾在一边。
黎艳惜回头看了我一眼,“鸢鸢。”
我比划了一个手势,“别叫我,你以后就只喊一个名字就够了,谈霖。”
黎艳惜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她属于一个心底很纯净的女孩,至少我,在做了两年风尘女子之后,早已不知害臊为何物了,她却还能脸红。
莫谈霖看着我,又恢复了他那副高冷的模样,“还不走,留下看什么。”
我愣了一下,“莫大夫,念完经打和尚,你也太过河拆桥了吧。”
他脸色很平静,仿佛刚才找我要情报的根本不是他。
“白小姐,请你离开。”
他唇角还有一丝模糊的浅笑,我知道,他是故意欺负人。
“好,下次看住了黎艳惜,再丢了,别找我!”
我转身出了门,又折回去,从包里拿出来一个老式的避、孕套环儿,一般我们这种工作,包里都会备着点药或者套,客人有的为了保险自己用,怕我们不好好吃药怀了孽种找他们讹诈,而有的客人满不在乎,为了做的舒服就让我们吃药,我出、台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几乎都是老客人,我还没有到万人空巷的地步,只是说备着点,有时候一起的姑娘没了,临时借一个给她们,互相帮衬。
我没好气的扔进去,莫谈霖看了一眼,脸就黑了。
“会用么,莫大夫,不会还是处、男吧?”
黎艳惜也看见了,她红着脸瞪我,“鸢鸢你胡闹什么。”
莫谈霖冷哼着看了我一眼,不急不躁,“下次再被人抽得脸肿,自己扛着,还有,那个药有副作用,抹多了伤神经,应该喝点醒脑的中药调理一下,不然也许会留下后遗症。”
我愣了一下,“什么、什么后遗症?”
他看着我,幽幽吐出两个字。
“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