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年
作者:云尖 | 分类:都市 | 字数:2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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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前尘往事
几天之后,夏父和夏母陪着夏之寒到医院做检查。陈嘉华由于工作落下太多,再加上慕名而来拜访的人,忙得不可开交,那天硬是没抽出空来。
检查完之后,一切正常。但夏之寒在生产时耗血过大,贫血愈见加剧,没走几步路,就眼前发黑。几人只好到休息病房暂时休息。
夏母一脸忧色,满是心疼,想着待会儿回去的路上一定要买只大母鸡回家给女儿补补。这生产损耗太大了,最怕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何况夏之寒的身体本就算不得好,再不注意好好养养,以后有的苦头给她吃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夏母以为是护士经过,随口应了声。
夏之寒的目光随意地往正在打开的门边望去,待门推开一半,不禁怔了怔,再推开另一半,更是惊讶不已。
门口站着白小冰,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是一个头发已经有了银丝的男人,算不得年轻,也算不得太老,大概五十多岁,与夏父夏母差不多年纪,但气质与感觉却截然不同。一身合体的休闲西服,熨帖而笔挺,头发一丝不苟地全数梳到脑后,脸上些微有了些明显的皱纹,但那副沉静的姿态,和冷静的眼神,瞬间便让人不可逼视。这股威严与气势,不是随便可以装得出来的。
这肯定不是个一般的人,夏之寒想,忽然又觉得他莫名地有股熟悉感。
“您请。”白小冰恭敬地退到一旁,让男人先行进来。
夏之寒又惊讶了,从没见过白小冰对谁这么客气尊敬过,这倒是头一遭了。
男人没说什么,径直跨进来,望了一眼病床上正带着审视目光盯着他的夏之寒,忽然笑了一笑,又转眼看到同样处于怔愣状态的夏父夏母,也是温和地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这边三人走来,经过夏父与夏母身边时,男人先停下脚步。
“是小寒的父亲母亲吗?”
在场的人俱是愣住,夏之寒更是睁大了眼睛,他认识她么?可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人啊!
“啊,夏伯父,夏伯母这位是……”白小冰想解释什么,话头被男人截住。
“你们好,亲家公,亲家母。”
夏之寒只觉得脑子一轰,好像火山爆炸后簌簌落下了厚厚一层火山灰,整个都已经混沌了。
“我是嘉华的父亲,我叫陈怀仁,你们可以叫我老陈。”说着,伸出手与夏父一握,然后朝着夏母点头以示招呼。
夏之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怀仁,陈嘉华的父亲居然是陈怀仁!
在A市法律界,甚至在整个A市,这个名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曾经是在这座大城市叱咤风云数十载无人能敌的官场大鳄,官商两道俱对他敬重有加,就连黑道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曾经有段时间,在人们眼里,他就是一个英雄的存在,只要他出马,没什么事情摆平不了。这让他从这里的最高法官,一度有了跨界成为本市最年轻市长的可能性。
可就在竞选的前夕,由于家庭的变故,陈怀仁忽然宣布隐退,去到国外修养,从此消失于大众的视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个国家,到底是因何缘由放弃大好仕途。
夏之寒记得,她在大学时便经常听老师提及这个人,有时是正面教材,有时是反面教材。正面教材时是针对他对于地方法律的修缮以及裁决的标准改革等,所作出的贡献;反面教材则是批判他善于弄权,手段高明,虽没有为害人民的利益,但却对官界的风气败坏起到了一个方式性的指引效果。
但说到这些时,无论是好的坏的,正面的反面的,夏之寒从导师的眉飞色舞和闪动的眼神里都能看到,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连批判的人都要对他肃然起敬。
夏父倒是先镇定下来了,与之握手之后,寒暄了一阵,看出陈怀仁此行的目的不是他们,而是病床上的夏之寒,便拉着陈母与白小冰先行出去了。
这么些年,陈嘉华很少提及他的家庭,更没有说过他的父亲究竟何许人也。这是这个人,陈嘉华的父亲,夏之寒的公公,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夏之寒坐起来,想要开口叫声公公,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要如何张口。
陈怀仁,这名字真是如雷贯耳。这样一个传奇性的人物,
居然从传闻中走出来了,活生生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身份要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公公。
这可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陈怀仁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显现出来,这让他显得平和亲切起来。
“不用太拘束,放松自己,不要把我想象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样。公公暂时叫不出来也不要勉强自己了。但是以后要习惯,我可还等着你这一声呢!”说着,转头看病床边小床里躺着的小人儿,笑容微滞,接着眼里闪出了些许夺人的光彩,“这就是我的孙子了吧?”
“恩,是啊!”夏之寒笑着答。
“我可以抱他一下么?”陈怀仁忍不住说道。
“当然可以。”
陈怀仁伸出手时,竟是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用略显粗糙的指腹,在孩子娇嫩的脸上轻轻摩挲,脸上的笑意渐渐蔓延,直到了眼底。他轻轻将他抱起来,围在怀里,笑得像得了珍宝似的。
“他是您的孙子,您随时可以抱的。”夏之寒道。
陈怀仁的笑意一滞,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将孩子重新放下,在夏之寒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这次回来,不会待很长时间。”他道。
夏之寒错愕,“您……”
“我半个月前才从国外赶回来的。”陈怀仁道,“听到嘉华出了事,实在放心不下,才放下所有的事情回来。”
“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回到这片国土,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来了。毕竟,血脉相连,嘉华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他的一生被毁。”说到这里,陈怀仁眼里有怅然与痛苦。
夏之寒讶然,“这么说,嘉华的事情,是您帮忙解决的么?”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想法,陈嘉华所说的最佳时机,难道就是……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了。陈嘉华虽提及他的家人极少,但唯一的两次,他说到过,他爸爸也是个做官的,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爸爸这个官,会做到这么高,这么传奇,这么轰轰烈烈。
“也幸好我回来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这里还有谁能帮他解决。”
夏之寒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其实,有些原因是我……”
“你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都是他该做的,你不需要自责。不过,他的方式方法怎么半点没跟我学到呢?居然什么都能揽上身,还真是长了能耐,数罪并罚,他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啊!那么多可以找的叔叔伯伯,他愣是一声不吭,宁愿坐牢,也不肯承认是我儿子,和我犟起来,比头牛还硬。”
说及此处,陈怀仁有了些怒意,夏之寒正想劝慰几句,又听得他开口了。
“不过,这点倒是和我很像。不强硬,不硬气,还真不是我陈怀仁的儿子了。”
夏之寒一愣,掩嘴轻轻笑了。
“小寒,”陈怀仁看向夏之寒,“你和嘉华结婚这么多年我才出现,你不会怪我吧?”
夏之寒赶紧摇头,“怎么会呢?我还要谢谢您,能在这个时候及时出现,放下您和嘉华多年的心结,帮他度过难关。”
微风轻动,吹开窗帘,露出一缝秋光。陈怀仁抬眼看去。
“他是你的丈夫,也是我的儿子啊!”
夏之寒默不做声,陈怀仁与陈嘉华之间的怨结的缘由始末,也就不便多说什么。
“你和嘉华之间,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个人,我最了解,从小便是那样,喜欢把伤藏起来,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陈怀仁的目光遥远起来,记忆仿佛在飘飞。
“那时,我和他妈妈离婚了。原因与你和他的几乎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他没有真正背叛你,而我,却是真的背叛了她的母亲。他妈妈也是个倔强的女人,经过伤心之后,便毅然决定离开我。”
“那时,我事业上极其得意,表面虽然谦虚,但心里却是眼光极高,把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他妈妈当时的决然模样,我到现在都记得。这让我更加不会认错,也不肯服输,就这样,我放走了他妈妈,和她离了婚,大儿子被她带走了,嘉华则跟了我。他妈妈走后一年,那个我无意出轨的女人整整守了我一年。一年之后,我终于感动于她的真心,和她结了婚。从那以
后,嘉华开始变得孤僻,冷漠,对我甚至是憎恶的。”
夏之寒听得出了神。
“可这还不能造成他对我的憎恨。是的,已经不是讨厌,是恨。那一年,他才十六岁,他母亲因为一场意外……。”
陈怀仁眼里有了泪光,这样一个铁一般的男人,也会在情动的一刻难以克制。
“那天,她本是预备回到A城来看看她四年没见的小儿子,都已经说好了的。嘉华在家里兴奋不已,早早地就守在门外等着。可是,他终究还是没等到他日夜思念的妈妈,并且再也等不到了。”
夏之寒的泪流出来,心抽得紧紧的。
“半年后,他的哥哥和从未谋面的嫂嫂,也在一场空难中不知所踪。”
“从那之后,他便开始恨我。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来,不愿意再叫我爸爸,他比以前更冷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我知道,他想让我心痛,想让我后悔。他认为是我害死了他的妈妈。”
“我的性格决定我不会显现出我的脆弱,即便后悔,我也不会表现出来。其实,嘉华并不知道,我内心有多痛苦。她母亲是我深爱的女人,曾经是,当时是,现在也是。我的心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却因为自己的自尊心,伤害了她,把她从身边放走。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出事,怎么会从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
“我曾经派人跟踪她,她每到一处,都会有人和我汇报。有时候,当我克制不住思念,我会悄悄地飞到她所在的城市,静静地躲在某个角落,看她在阳光下喝茶,看书,看她的长发在风里翻飞。可是后来,我看见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长发,然后她回头对他笑,那是个男人。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去看过她,她的心力,已经住进了别的男人。或许,就算没有别的男人,也没有我的我位置了。可是,当她出事后我去看她最后一眼时,法医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从她的脖子上那根红绳上取下来的,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里面还刻了字。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夏之寒满脸是泪,只是摇了摇头。
“那是,我和她的结婚戒指,里面刻的字是英文,I hate you as I love you.”
这句一停,夏之寒一下子哽住了呼吸,我恨你正如我爱你,我恨你因为我爱你,面对背叛,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缠绵更刻骨的情话么?
从头到尾,陈怀仁眼中除了隐隐闪动的光,再无其他。仿佛这些话,这些事,在他心里早已徘徊游荡过千遍万遍,熟悉到不需要过多的激情。
“小寒,或许我说得有点多。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在对待所爱的人,对待自己的婚姻与幸福上,嘉华比我强上千倍万倍。至少,他很勇敢,他用自己保护了你,成全了你,虽然也可能伤害了你,但请你相信,那绝非他的初衷。他在用自己理解的最好的方式来对待你。做得不够,只能说他还太年轻,不懂得如何表达,或者说,他因为童年的经历太多坎坷,早已经在心里筑起一道墙。而那道墙,只有你才能跨得过去。因为,这世上,他爱的,唯有你而已。”
夏之寒心弦一颤,脑中悠悠转着,似乎又想起那句,不负卿心,不负我心,不悔余生。
“其实,得到过幸福的人很多,但真正珍惜过的人却很少。不要再犯和我一样的错误,幸福需要把握,更需要珍惜。”
陈怀仁说完,站起了身,最后再抱了抱他的小孙子,并给小孙子戴上了一只小小的如意锁。
临走时,从贴身的怀里取出一个包装严实的盒子,让夏之寒转交给陈嘉华。
他转过身时,夏之寒忍不住叫住他,先前的那个想法,在脑子里晃来晃去。陈嘉华所说的最佳时机,很有可能就是指代的这个。逼他多年没有回国来的父亲现身,他不但从中获取了更多,更重要的也许还在后面。
陈怀仁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额,其实,说不定嘉华已经不怪您了。”
陈怀仁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只当夏之寒是在安慰他。而夏之寒又不好明着说什么,毕竟这只是她的猜测,并非确凿。
最后出门,陈怀仁再次回过头来,对夏之寒握在手里那只盒子最后又望了一眼,才匆匆离去。
那一眼,夏之寒分明看到了,不舍,与爱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