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从桌角绕道他身前，这毫不费力的几步路，对于此刻的苏黎来说，这迈出去的每一脚都如同踩在荆棘上。

她停在他的身旁，垂眸打量着，他今日身披一件白狐绒裘衣不同往日总是一件墨色大氅，一根素玉簪将长发高高冠起，眉眼温润，颇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感觉，让人不由卸下防备。

“苏小姐不用这样偷偷打量在下。”

话落，便伸手将人圈进怀中“这样近些岂不是看的更清楚。”

男人身上的气息随即将她包裹，密不透风，苏黎眼神中划过一抹慌乱，转瞬便镇定下来“顾公子，容貌上乘，定有不少女郎喜欢，何必这样强迫于人。”

顾昭容貌是一等一的好，不过长相却有些特别，与她见过的男子都有所不同。

五官立体，棱角分明，透着一种野性，一双眸子幽暗深邃，这双眸子若不是从小看到大，她也许不敢像现在这样直直的对上。

顾昭用食指轻轻刮了下她的眉眼“以后不要这样望着人。”

少女专注的眸子灵动有神，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望着他，也能轻而易举撩他的心弦。

“苏小姐可还喜欢在下这张脸。”

苏黎垂下眸，似在认真思考着，这张脸虽俊美非凡，却让人喜爱不起来。

不笑时，整张脸冷淡如霜，生人勿近，看着就叫人怕，怎么喜爱的起来。

顾昭等的久了，也没见人回答，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要想这么久，看来是不喜欢。”

苏黎抬眸，见他唇角绷直，是了，是了，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一副冷峻的样子，透露着危险。

“喜欢。”见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顿住，连忙又道“喜欢，喜欢，喜欢。”

这下总相信了吧。

他挑起她的下巴，低头俯下“当真？”

苏黎眨巴眨巴眼睛“当真。”

他笑了，眸中泛起波澜，低声道“苏黎。”停顿了会，道“我想亲你。”

“不......”

话还未来的及说完，温热的唇便已覆了上来。

他没像往日那般沉迷，只是咬住那娇嫩的唇瓣，浅啄轻尝了下，便离开。

顾昭你个登徒子，无耻，下流，小人......她在心中将他骂了千万遍。

少女一张脸早已气的通红，一张嘴张了又长，硬是没吐出一个字，片刻后稳住心神，生硬道“顾公子要是亲够了，便松开我。”

顾昭将她的脑袋扣入怀中，轻拂着她的背脊安抚着，亲够了，怎么亲的够。

不时，怀中传来少女轻声的抽泣声“顾昭，我，讨，厌你。”一句话夹杂着哭腔，说的断断续续。

他睫羽颤动了一下“方才不还喜欢我吗。”

苏黎从他的怀中出来，抬眸便瞧见男人眉眼间的低落，顿时心中一恼，这，他还委屈上了？

她垂下头不去看他“顾昭，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

不会喜欢他，“为什么。”

“顾公子曾说过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她一双手紧握在一起“顾公子这样纠缠若是就为了这个，那以后大可不必再如此了。”

结合之前的一点一滴，她隐约猜到，身前的这个男人也许对她有别样的感情，若非如此，他那样矜贵骄傲的人，何故这般......

她早该猜到了，只是她一直不想去承认，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份感情，这辈子她大抵是不会再动心了，一朝被蛇咬，她不敢了。

他动了动唇，略带了几分苦涩的笑了笑“苏黎，那你喜欢谁，是秦王？”

苏黎笑笑“我是就一定要喜欢上谁？体弱者才托情。”

“体弱者才托情？”他收紧环在她腰身的手，将脸贴在她耳侧，柔声道“苏黎，可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我想你也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于我而言也够了。”

这一字一句，犹如千般重的巨石压向她的心头，一时激起千层浪......

她望着他，眸光中有些波动“顾昭，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顾昭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苏黎等你及笄之后我便走了。”

“等我过了及笄？”苏黎望他不解道“去哪？”

“自是去参军。”

苏黎听了这话神情明显一滞，参军，不能参军，不能！！

她握住放在她身侧的手臂，一张脸上写满了担心“不可，不可参军。”

前世的悲剧决不能再次上演，这一次，她要他平安活着。

上一世顾昭参军前曾来找过她，她同他道......非璟修远不嫁的那个晚上，只是那时她还不知他对自己有意，也不知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

若是那晚她没有说那句话，顾昭是不是就不会去参军，即使之后会去，也许不会撞上与蛮族的那场战争。

这样说来，上一世顾昭的死，她也在背后推了一把。

顾昭松开手本想不再把她禁锢在怀中，可苏黎却死死握着他的手臂，一张脸上写满了心事，便又环上她的腰，将人重新抱入怀中，道“怎么这副表情。”

苏黎望着他，语气有些低沉“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梦见你死在了战场上。”

见她模样凝重，忧伤挂满眉眼间，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不想我死”

苏黎抬手推开她脸颊上的手掌，垂下眸“虽然你对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罪不至死，且你曾也帮了我许多，我，我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好歹也是狩猎大赛的魁首与你兄长齐名，上战场又如何，就这么对我没有信心，那些士兵也不见得伤的了我，又怎会战死。”

她抬起头，道“你小腹上的那道疤，也曾差点要了你的命，若你真那么厉害，又怎会留下那道疤。”

顾昭低头朝腹部看了一眼“那道疤，确实曾差点要了我的命。”

不过他挺了过来，因为她，因为想再见她一面，若是她见他伤的如此狼狈，定又会拿着药膏来寻他......

顾昭低头向下，唇与唇只在寸许间，彼此的呼吸在空中交织纠缠。

“你说你不喜欢我，可你却记的我说过的话，记得我身上的疤，就连做个梦也总是梦到我，苏黎你作何解释，当真对我没有一丝喜欢。”

“我，我......”她将头侧向一边，轻声道“顾昭，那个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很吓人。”

苏黎松开握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离开他的怀中，这次未受到任何阻拦。

她走到桌案对面落坐，提起一旁火炉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面前人，一杯自己端起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口，让她心中好受了不少。

顾昭喝着她递来的茶“你可还记的曾答应过我的事。”

“嗯？”她道“什么事。”

“你曾说若是在能力之内，定会帮我，可想起来了吗。”

听了这话，苏黎想起来了，是她身中情药那次......

望着男人嘴角勾起的笑容，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我当初承诺的是在我能力之内，而不是......”

顿了顿，道“而不是将自己送出去。”

他扬眉笑起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苏黎，你这就猜到了，我想要的是什么。”

苏黎拿起一枚板栗，剥开递进嘴里，拿起桌角上的一本书认真的看着，一页，一页看的不急不慢，就好似，屋内只她一个人。

顾昭靠在椅子上品着茶，视线一直都未从她身上离开“苏黎，你有没有喜欢过秦王。”

这个问题困扰他许多个夜晚，而现在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苏黎停下翻页的手，停了几秒，便翻到新的一页，“喜欢过。”

当然喜欢过，深陷情中不可自拔，前世犯下的种种错事，全是因她的一片痴心，这一次，她要弥补这一切，有了前世的教训，这心是万万再动不得。

顾昭沉默着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眸中闪过一丝嫉妒，终究还是喜欢过，他伸手将杯子递到她面前，苏黎望着眼下的空了的杯子，提起手边的茶壶倒满一杯。

男人收回了手，苏黎也没有望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秦王他还真是好运呢。”他的话语中带着讥讽。

苏黎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昭起身来到她的身前蹲下，“你就打算将我这样晾在一边，一点礼数都不顾。”

苏黎蹙起眉头，转眸望他，差点被他这句话惊掉眼珠子，他哪里有资格来指责她不懂礼数，他对她又抱又亲的，顾及丝毫礼数没有，现在竟然来指责她？

“顾公子莫要无理取闹，颠倒黑白。”

他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近“苏黎，答应我三年之内不许议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议亲一事，又不是我一个女儿家能做的了主的。”

母亲这几日看了许多人家儿郎的画像，要替她挑选一位品貌端正的郎君，原先关于她的婚嫁之事也不急，父亲母亲也没有打算那么早便将她嫁出去，想留她在家多养几年。

因上次手受伤一事，二老瞧出了秦王的心思，秦王非等闲之辈，野心在于皇位，夺嫡之路，凶险万分，一不小心便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将女儿悉心照料长大，只愿她能嫁一良人，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显然秦王不是那个良人，二老担心有一天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还是早早的将她婚事定下来，妥帖些。

顾昭盯着她，声音极淡“苏黎若是我今夜要了你，这议亲之事你是不是就做的了主了。”

苏黎被他吓的呼吸一滞，脸色是变了又变，也不敢说什么，怕言语过激惹怒了他，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她在他这吃了这么多次亏，才不要赌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她是当着的。

“顾昭做人不可太贪心。”

“贪心。”他轻嗤一声“苏黎对于你，我一向是贪心的。”

沉吟片晌，她道“三年后呢。”

“三年后，”若是他没死，自会来娶她，若是他死了......

“找一个喜欢的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