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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科级干部

作者:姚有赳 | 分类:都市 | 字数:16.5万

6 借调

书名:正科级干部 作者:姚有赳 字数:5171 更新时间:2024-10-10 17:43:17

6借调 正科级干部 书包网

从王府井回来以后,谭木石平静一下,觉得自己相亲相成那样,有点不对,当时应该努力克服,怎么也得给刘副主编留点面子,和人家说上一两句话,彼此有个交代。现在有些晚了,不是怕老刘追问,怕的是老刘居然一点都不问。江湖险恶,最恶的恶在哪里?那就是风平浪静。

果然,连着几天老刘没和谭木石说话,谭木石和他打招呼,他也装听不见。

谭木石有一天独自吃了晚饭,站在窗前消食儿,想起来,自己快三十岁了,却还一无所有,这些年竟过得稀里糊涂。

人家干钩于师兄只比自己早毕业一年,现在都是正科级的副刊部主任了,自己却什么都不是。职场上说,忌讳同学之后再当同事,会有许多不便和尴尬。当时干钩于叫谭木石来报考的时候,谭木石就想到这个问题,也有一点替干钩于担心,心想师兄是不是没有意识到?当时工作没有着落,又不敢提醒干钩于,怕他反悔。现在看,担心是多余的,人家师兄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知道差距很大,不会有不便,也不会有尴尬。

正想着干钩于,干钩于的电话就来了。干钩于说:“谭木石,明天或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谭木石说:“明天有时间,后天不知道。”

干钩于来了兴致:“后天不知道,此话怎讲?”

谭木石哈哈一笑:“我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后天的事,得明天再定啊。”

干钩于也是一笑,说:“那看来我找你是找对了,明天我请你吃饭吧。”

干钩于打电话给谭木石不奇怪,说要请他吃饭,谭木石就有点奇怪了。

本来干钩于和谭木石头几年,常在一起吃饭,周末、假期也混在一起。那时候干钩于还没结婚,常带着女朋友和他四处找地方吃饭、看戏。后来干钩于在场面上混出一点心得,听说领导要提拔干部,得看这个青年有没有结婚。

没结婚,说明心智不成熟,还不明白什么是人生的大苦难,因此不能担当大任。干钩于知道了这点,便结了婚。

一结婚,干钩于工作之余的主要精力就要放在家里,去体验人生的大苦难。因此,与谭木石交往就要往后排一排,虽是在一个单位里上班,见面也打招呼,但一起吃饭却不多了。

谭木石听说干钩于要请自己吃饭,觉得这个饭,怕不是一个普通的饭。

第二天中午,干钩于又发来短信,问:“晚上想在哪里吃?”

谭木石说:“带你老婆吗?”

干钩于平时怕老婆,此时却硬气地说:“不带,带女人麻烦。”

谭木石的奇怪又加一层,随口说:“吃鱼怎么样?”

干钩于说:“行。不过现在还能订包间吗?”

一听这个意思,干钩于有重要的话要说。听明白了,谭木石就放了心,回道:“那倒没关系,反正别人也不认识咱,只要不说大逆不道的话,怕他个什么!”

干钩于短信说:“也罢!小心行得万年船。”

谭木石放下手机想,这个师兄,是不是想约我去偷财务中心的保险箱?

到了晚上,谭木石进了约好的那家饭馆,看见干钩于坐着四处看。谭木石摸过去,拍他一下,说:“找什么呢?”

把干钩于吓了一跳,说:“看有没有熟人。”

谭木石坐下点菜点鱼,边说:“看个屁,看了也是白看,我都摸你面前了,你还看不见,别人你就能看见了?”

干钩于说:“百密一疏。”

谭木石点完了,说:“说吧,什么事儿?好事坏事?”

干钩于说:“我什么时候给你搞过坏事了?”

谭木石回头一想,有些不好意思,说:“今天我请吧。”

干钩于觉出谭木石服软的意思,满意地说:“不用,我提议的,我请。”

谭木石还没说话,干钩于又说:“今天这个事,真还说不好是好事还是坏事。”

谭木石问:“这话从何说起?”

干钩于说:“有这么个事情,上面有一个借调到部里的机会,主编安排我去了。”

谭木石说:“这不是好事吗?”

干钩于说:“也不能这么说,这次借调有点特殊。借调的,要由部里集中起来,派往南方,到地方锻炼。为什么呢?我打听了,每年都有锻炼任务,但是部里的工作太忙,抽不出人手来,于是想到借一部分人去锻炼。一般说借调,都是往上,这次借调,却是往下。我还听说了,因为是离京到地方,条件艰苦,因此,有领导发话,这次去的同志,一年回京之后,安排从优。但是怎么才算从优?领导没说,也没有下文件规定,但既然有话垫底,怕也是八九不离十。”

谭木石不知干钩于什么意思,开始拿起筷子捞鱼吃。干钩于也拿起筷子,说:“但是昨天主编变了主意,不想让我去了。”

谭木石筷子一顿,问:“为什么?”

干钩于说:“不知道,口头上说是工作需要。但是他当时想让我去时,也说是工作需要。”

谭木石一笑。干钩于又说:“他让我推荐一个人替我去。本来人事变动的事儿,再怎么着都轮不到我头上。但这事情相当于主编闪了我一下,让我推荐,算是安慰我。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要我推荐,我就想到了你。”

谭木石听明白了,说:“有点突然啊。”

这个事情确实有点突然,好比一个光棍看人娶媳妇,看到最后,众人突然把光棍推进洞房,说新娘归你了。

干钩于一笑说:“是,所以我对主编说,我要考虑一两天,就是怕推荐了你,你又不同意,我不被动了吗?你从吃完了这顿饭开始考虑,到明天中午之前,告诉我想去不想去就行了。”

谭木石说:“好,那先吃鱼。”

干钩于又问他:“你还没有女朋友吧?”

谭木石说:“还没有。”

干钩于不再说话,两个人埋头吃鱼喝酒。

谭木石听到这个消息时,其实就有点想去了。在北京上学加上班,十年了,生活也没个变化,都说北京好,但是没有变化的北京,有什么可留恋的?树挪死,人挪活,我去南方换换水土,说不定还能长上一两公分。不过干钩于在单位里毕竟还是人微言轻,纵使想去,这个事能不能成还难说。

第二天中午,谭木石主动给干钩于打了电话,把这担忧说了。干钩于说:“对,你考虑好想去,事情才完成一半。”

谭木石也想起一件事情,他被借调,副主编会怎么想?加上前两天副主编介绍女朋友,自己没有认真对待,副主编心怀不爽是肯定的了。又听干钩于说:“你想去,也要走程序,得打个报告给分管领导。”

谭木石说:“我正想这个事情,副主编会不会不让我走?我听说那两个领导的想法总不太一样。”

干钩于说:“本来主编定的事情,副主编常反对。但是这次情况不太一样了。听说主编要调走了,副主编正想着他的位置,正要向部里极力表现。他听说部里有任务派给咱,还不得认真完成?这次借调,社里还有几个人想去,但谁是最好的?你啊,你是人才,你知道吗?副主编没少夸你的匕首和投枪。只要你打报告,我相信副主编能批。你硬件也够,政治面貌是党员,报到部里,也能批。另外,还有一个重要条件,你是单身,没有牵挂。有人想和你竞争,都没有资格。我听说有个兄弟单位够条件的职工都有老婆或女朋友,都舍不得女人,所以硬是挑不出人来……”

谭木石听得一阵心酸,找不到女朋友,两手空空,到了此时,倒成了巨大优势,心里也暗下走出北京的决心,嘴上却说:“师兄,经你提醒,我才想起来,你不会是也因为舍不得老婆才不去的吧?”

干钩于立刻提高嗓门,说:“你个谭鱼头,我好心一片被你当成驴肝肺,我必须把这机会让你吗?”

谭木石说:“不是这个话。”

干钩于缓一口气,说:“最好不是这个话,你要想去,就去找副主编打报告吧。”

谭木石说好,就把电话挂了。干钩于拿着电话,发了愣。

干钩于为什么不去借调了?舍不得老婆,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干钩于当上主任科员以后,早就想着再进一步。

想再进一步,借调本来是个好机会。有许多借调到部里的同志,干个几年,干得好,部里的领导点了头,和原单位协调一下,真就能进一步。当然了,窝住的也有,部里的领导不点头,或者和原单位协调不好,或者点了头,也协调了,但是就是没有机缘,说窝住也就窝住了。窝住了,大不了再回来,除了脸上不太好看,也没有什么损失。和不少科级干部一样,干钩于也总想去借调。

像副主编喜欢谭木石一样,社里的主编很欣赏干钩于。他要进步,借调到部里,主编挺支持。这次部里来了借调函,主编首先想到干钩于,和他打了招呼,说,不是想去借调吗?这次的机会给你留着。干钩于听了也挺高兴,说谢谢领导。没想主编再一打听,这次借调不同于以前的借调。这次是部里借调了干部,其主要目的是去充实队伍。充实了队伍,好拉到地方去锻炼,主编就不太想让干钩于去。一是地方太苦,又要离开老婆,主编于心不忍。二是本来有自己人借调到上级部门,可以从一定程度上方便开展工作,为接近部里的领导提供机会;一去地方,这个话怕是就无从谈起。三是,主编仔细打听,这次锻炼的单位中,居然有可能是去地方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工作有些苦累。

综上几点,主编变了卦,不想让干钩于去了。于是和干钩于说,我有可能也要动一下,如果动,新到一个单位,最好能带个贴心的人,这个时候,是考验年轻人的时候。又说,你不是想进步一下吗,借调的话,也无非是领导点头,原单位协调。原单位协调,不就是我协调吗?如果有了机缘,我们想协调,就能协调,借调不就是多余的吗?这次借调机会,就让给其他同志吧。这样吧,我把这个权力——当然也是任务——给你,你看谁合适,只要他愿意去,我就签字同意。

干钩于想借调,无非是想进步,现在只要和主编贴上心,就可以很快进步,借调就不再是干钩于的理想,而变成一个需要处理的小麻烦。

虽然借调不是干钩于的理想了,但是还不失为一般青年的理想,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干钩于就想到了谭木石,想把这个肥肉让给了谭木石。不够光明磊落的地方在于,干钩于没有告诉他,谭木石去充实队伍,实际上算是解了干钩于的小麻烦。

想起这一点,干钩于因此发愣。

谭木石和干钩于通过了电话,就不再犹豫,放下手里的事情,去找副主编。

副主编正如干钩于预测的一样,正想表现一下给部里的领导看,也想把这个事办得好看一点。谭木石前两天不懂事儿,给他介绍女朋友,表现得极不成熟,令人极为气愤,正要想办法给他点脸色看一看。但是他一来要求去借调,情况就有了变化。这次借调是到地方充实锻炼队伍,这个事情已经传开了,原先想去借调的几个青年人,都不怎么出声了。谭木石弃首都北京的优越感于不顾,大义凛然,要去借调,副主编有了给上面交代的机会,并因此打动了副主编。副主编又想起来,介绍给谭木石对象不成也好,他现在是个单身,到了地方没有牵挂。又想到他小伙子年近三十,还是单身,又有些同情他,说:“小谭,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有这个想法,我很支持。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同意。今天我和主编沟通一下,我想没有大问题。”

谭木石看干钩于料事如神,副主编果然同意了,有些佩服,对副主编说:“谢谢领导。”

副主编又说:“小谭,你现在什么职称?”

谭木石说:“副主任科员。”

副主编“嗨”的一声,说:“那进步有些慢了。看来我关心你还不够啊!你既然这么顾大局,我们也不能光等部里领导点头而不作为。我们就先动起来,班子开会时我提个建议,把你的职称动一动,搞成主任科员,这样到地方说起来也好听,给你再进步也搭个台子。”

谭木石见还没借调走,实惠就已经来了,虽然这些年来,一直在学习淡薄名利,但有了实惠,却没法不高兴,站起来,向前握着副主编的手,说:“领导安排这么周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副主编握住谭木石的手摇了摇说:“到地方去,还要保持高傲的灵魂,这样你的文章和人品才会不退步,锻炼才能得其所哉。”

谭木石说:“是是。”

副主编顺着自己的思路又感慨道:“到地方去,好!人家大领导都是从地方干出来的,像我从印刷厂当学徒起,就在社里,一窝就窝了二十多年,竟是弹指一挥间!”

领导发牢骚,谭木石不敢接话茬,恭恭敬敬告辞走了。

过了一天,主编找谭木石谈话,和往常一样,话不多,无非同意他去借调,鼓励他好好干,并把提他为主任科员的事情说了。谭木石一一点着头。

所有的话都谈过了,谭木石就要去部里,集中培训一个星期,然后再去锻炼。

走之前,谭木石找干钩于告别。

干钩于听说了谭木石已经提成主任科员的事情。谭木石得到实惠,他心里也算有一些安慰,但又不由有些嫉妒,心想谭木石处处不如我,现在也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如果和主编贴心没有回报,一年以后,说不定人家谭木石还会走在自己前头呢。但事到如今,后悔也不行了,于是说:“眼前的实惠你是看见了,但是借调了人去锻炼,以前没有过。具体是祸是福,说不太好。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贵人吗?这个事成了,你不用把我当贵人,不成,你也不要把我当贱人。”

谭木石说:“怎么会呢,师兄你是我的贵人,这事定死了。”

“贵人”和谭木石握握手说:“到了那边,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给我打电话。你要是有本事,在那边找个女朋友带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谭木石哈哈一笑,说:“我就是为了找个女朋友才走出北京的,师兄你不知道吗?”

干钩于想起来自己有老婆,不但有老婆,还有房子,比光棍谭木石强出不少,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许多,也哈哈一笑:“找女朋友看似简单,但真操作起来,也要看个人的天分。你在北京混了十年,至今都没有突破,不能说不是个失败。此番南下,一定要把个人问题当成重点工作来抓。”

谭木石说:“师兄的教诲我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