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想好待会去哪？”

裴仕之心情极好。

待烟火燃尽，湖上会变得一片死寂，纵然可以谈天说地畅所欲言，可到底不比陆地上有意思。

林栀予想了想，“我想去湖中央，到远离人声的地方看星星。”

“星星？”

裴仕之自有记忆起，还未曾和什么人一起看过星星。

他记得林栀予总渴望他送她的东西，本打算带她去东市逛一圈，那处今日热闹，又能顺便买些吃食。

白日里，裴仕之一直有留意林栀予，大抵是宴席的气氛不被她喜欢，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怎么进食。

但见她一脸坚持，“那便依你，不过我可事先声明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给你把星星摘下来。”

林栀予一怔，而后总算开怀笑起来，“仕之哥哥，再这样下去，你怕是没有姑娘喜欢了！”

裴仕之不知她笑点在哪。

林栀予解释：“像眼下这种情况，旁的公子不都说：小娘子，跟了我吧，你要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来！”

“怎的到了你这，便如此实诚了。”

裴仕之听说林栀予平日闲暇爱看话本子听曲，这颇为孟浪的话十有八九就是这么来的。

他似纵容似无奈笑了声，“所以你便因我说了实话，而不喜欢我了吗？”

裴仕之含情脉脉，林栀予与他对视，恶寒由心底传遍全身。

所以谢意婉平日里就是和裴仕之这样调情的吗？

论及说情话哄女人开心，裴仕之真真是林栀予见过最不行的了。

这大抵与他从小被人崇敬长大的原因有关。

而若论调情的各种高手……

想什么来什么。

林栀予这边刚把萧玹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湖心另一艘船上便浮荡出他的影子。

两人隔着薄雾对望，惶惑不可置信中，俱都包含些惊讶。

林栀予率先移开眼，假装不认识。

她不想与萧玹在今夜有什么纠缠，坏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谁料萧玹就像那专门克她的，一见了她就再不愿分开。

两艘船间的距离渐近，林栀予咬着牙，警告的眼神接二连三被无视。

“杳杳？”

裴仕之在叫她，忙回神，“嗯？怎么了仕之哥哥？”

“在看什么？”

林栀予本想将此事粉饰过去，奈何两艘船已经并肩，裴仕之有所察觉望去，语气沉冷，“来者何人！”

寂静湖面上不期荡起几圈波纹，萧玹一个纵跃，稳落在旁边一艘船的甲板上。

裴仕之将少女护在身后，却止不住她探出头。

“萧玹，怎真是你？”

林栀予不得已假装才确定这人是萧玹。

“你认识他？”

林栀予从裴仕之身侧绕出来，“认识的。”

她暂且还未想到怎么解释萧玹的身份，承认下来便没了下文。

说萧玹是救命恩人，裴仕之作为她的未婚夫，必然要有一番表示，她不想也不能在今夜与他有过多交涉。

可如若显现出强烈的敌意，倒是能如愿将他驱离，但这势必会引起萧玹的注意。

她对他的忌惮，仅仅局限于小女儿家不明就里的怀疑，到不了恨欲其死的地步。

要说裴仕之这人有什么优点，最令林栀予刮目相看的，便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女人，他有身为男子的担当，有什么事总自己出面。

正如此时，裴仕之感受到萧玹来者不善，没有逼问林栀予，而是无声在观察，同时不着痕迹将人护好。

他察觉到身后少女对来人的不喜。

萧玹也没说话，挺拔的轮廓融于夜色，潜伏在夜里的眼睛始终没让林栀予逃离。

林栀予不经意间和他对上眼，头有些疼。

他铁了心要给她添乱！

当下气氛不太对。

说来也巧，互相打量的二人，今日都穿了身藏蓝色的锦袍，身形相当，容貌气度不俗，若非是不期而遇，不明所以者大抵会以为他们在暗中较量。

裴仕之穿什么林栀予管不着，而萧玹……林栀予怀疑萧玹是故意跟来的，意图破坏她拿下裴仕之的心，诱使她如前世一样喜欢他。

林栀予没错过萧玹情绪里的阴戾，她可不认为萧玹真喜欢上了她。

这却是林栀予冤枉人了。

萧玹也未料到会遇见林栀予，还有她那名义上碍事又碍眼的未婚夫。

目光从紧挨在一起的二人身上扫过，萧玹眼底又多了些许血色。

萧玹早早便注意到了林栀予，本不打算现身，直到看到裴仕之没羞没臊拉起她的手，而她非但没有拒绝，还极为享受。

心中莫名不爽，颇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沾染的感觉。

适逢她也瞧见了他，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凶巴巴的欲将他驱离。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对待，好似他是阴沟里的臭虫。

他气笑了。

她不要他过去，他偏要给她找不痛快！

三人中最先有动作的是萧玹，待他走近，颇具存在感的影子被拉长。

暗涌的波涛隐匿在虚假的笑容中，裴仕之心中纵然有忌惮，脸上仍旧温润有礼挂着笑。

“这位是……”

“他是——”

“我是她师父，姓萧，叫萧玹。”

萧玹的厚脸皮无时无刻不存在，将林栀予堵得哑口无言。

“萧公子。”裴仕之温声与萧玹打招呼，笑不及眼底，“我竟不知何时杳杳请了新师父，不知传授哪一门？”

林栀予瞪了萧玹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

萧玹无视了彻底，“马术、箭道、音律，她不会的我都能教。”

嚣张的样子又是林栀予不曾见过的，像急于卖弄宣示主权的雄孔雀。

重活一世，林栀予听不出萧玹想表达什么，便是真白活了。

只是这一幕不该发生在阿姐面前吗？

林栀予将这一切归咎于萧玹想利用她，可若是顾及大局，萧玹不该隐忍不发吗？他竟堂而皇之和裴仕之敌对上了。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饶是裴仕之再怎么不喜欢她，也容忍不了自己的未婚妻被人这般觊觎。

“哦，京中竟还有这般人才。”裴仕之语气冷淡下来，“只是如今非是授课的时辰，萧公子若无要紧事，我与杳杳便不奉陪了。”

萧玹轻笑了声，“如此怕是不行，今日我来此处，正是受杳杳大姐所托。”

阿姐？

“你一路跟着我们？”裴仕之紧皱着眉。

一想到有一双眼睛暗中垂涎身边的少女，盯着他欲取而代之，裴仕之心底就窜起一股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