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润洁回到办公室，心中一腔怒气无处发泄，顺手捞起一只紫砂杯，举到半空又放了下来，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过去她心情不好发脾气，会砸了杯子、掀桌子、将材料纸扔一地，可是这次如果还那样做的话，办公室的一地狼藉得需要人来打扫，孟凡手下的保洁员大都是难缠的中年妇女，孟凡根本驾驭不了她们，最后只能派软弱的阮紫墨来，她可不想再看到那张脸了。

门外响了两下敲门声，孙润洁以为是林子奕，没好气地说了句：“进来。”门开了，来的却是聂湘。看来的是她，孙润洁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眉头还是蹙着的。聂湘含笑着看了看孙润洁的眉头说：“这是谁惹我们孙总不高兴了，瞧这眉毛，都拧到一块了。古代有东施效颦，可我觉得那西施的蹙颦还不如咱们孙总一半好看。”

孙润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眉毛也随之舒展开来，说：“就你嘴巴甜，跟抹了蜜似的。”得到孙总的夸奖，聂湘越发得意，说：“这一笑就更好看了。”

孙润洁止住笑，见到聂湘她就心情好了一半，被她这一逗心情大好。有些人她一看就心烦，但有的人视乎专门为讨她欢心而生，聂湘不愧是她的心腹，不仅能逗她开心，还能为她排忧解难。

孙润洁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们心情确实是糟透了，都不好意思对你说。”

聂湘当然知道她烦心的是什么，不过还是明知故问：“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道孙总一直把我当外人吗？”

没有两下子怎么能取得孙润洁的信任，聂湘很会揣摩孙润洁的心思，不过有些事领导想让你猜得到，但有些事宁愿亲口告诉你也不想让你猜得出，就像这件事，如果聂湘不问就直接说出来，只能让孙润洁认为她聂湘能想得到那别人也能想得到，全公司上下人尽皆知之那她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孙润洁思忖再三，终于开口：“我见阮紫墨穿得那么奢侈，她一个穷乡僻野出来的，怎么会有钱买这些。”

“她当然没有钱了，卖了她祖宗八代也买不起。”聂湘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袋，“难道说她的钱来路不正，看她那一副狐媚样子，这钱八成是男人给的，难道说她傍上哪个男人了。”

孙润洁又皱起眉头。聂湘很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说：“傍个有钱男人也没什么，可就她那出身，哪有资格找个有钱男人，有钱男人谁会看上她，大学毕业生一抓一大把，还都是漂亮有才华的，嫁入豪门还讲究门当户对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如果当人家小三呢。”孙润洁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就别装糊涂了，风言风语你又不是没听到，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种传闻我不能不往心里去。”

聂湘小心翼翼地说：“你说是她和林董事长。”见孙润洁没有多大反应，大胆起来，接着说：“您和林董事长的感情坚固得很，谁不知道林董事长对您是衷心耿耿，您应该相信他，他怎么能和那种女人牵连在一起。”

她的话并没有起多大效果，孙润洁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聂湘话锋一转：“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还是调查一下，至少知道那个女人的钱是从哪来的，免得她做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累了我们公司。”

这句话才说到孙润洁的心坎上，她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可是要怎么调查她，我也没有时间啊。”

“这个哪能劳你费心，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我会很快弄清楚的。”

聂湘比孙润洁大了几岁，有家室的人了，女儿都已经五岁。成家立业的女人，还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很得孙润洁赏识。她很相信聂湘的能力，心头的疑难解开了，她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和聂湘有说有笑起来。

从孙总办公室出来，聂湘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嫉妒也好，鄙夷也罢，谁不求和领导攀上关系，这是她的本事，别人想学都学不来。一路遇到的人都友好地和她打招呼，聂湘都微笑谦和地一一回应，回到办公处阮紫墨正在那里拖地，她也直起身对聂湘笑了笑，说了句“聂老师好。”聂湘很反感阮紫墨这个样子，表面对她恭恭敬敬，可她的笑容是僵硬的，眼神是高傲的，虽然主动与她招呼，不过眼睛连看都不看她。聂湘并不搭理阮紫墨，只是“哼”了一声就走过去了，阮紫墨也不在意，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员工都陆陆续续走了，阮紫墨弄干净地面，也准备收工。

“等等。”一直没有理阮紫墨的聂湘突然叫住她：“以后等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再打扫，万一有客户来，看到你在这拖拖拉拉的成什么样子，对公司形象不好。”

保洁人员都是在快下班时搞一遍卫生，反正第二天早上还要重新打扫，因此这一遍卫生要求的并不严格。聂湘这么说，明摆着是不想让阮紫墨按点下班，公司加班好几个小时的时候都有。不过紫墨懒得和她争辩，只随口应了一声“好”。聂湘本来想为难她，见她并不当回事更加来气了，阮紫墨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摆明了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没有人来责怪她卫生打扫的不干净，也没有人拖住她不让她下班，阮紫墨倒不自在起来，凌燃青还没有走，她在设计部门口徘徊着，既想多看他几眼又没有勇气进去。

她正犹豫不决，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鞋跟声，伴着孙润洁的谈笑声，紫墨暗呼不妙，可是走廊是弧形的，孙润洁在那一头，她身后是紧闭的一间间办公室，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低下头摆动着手里的拖把。

还是忍不住抬起眼往孙润洁来的方向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前方拐角处扔着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她明明是打扫干净的，怎么会……紫墨没有时间多想，孙润洁马上就要到拐角处了，这张纸在干净的地面上是那么显眼，她一定能看得到。听她的声音是陪很重要的客户出来，如果让客户看到这张纸，那对公司的形象是一件多么不雅的事，阮紫墨知道，又一场责难来临了。

脚步声在拐角处戛然而止，有人弯腰捡起了那张纸。

“孙总好。”

“你还没有下班吗？”

“还有一点设计没有完成，我马上就下班。”

“哦，今天完不成就明天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个是永和购物广场的负责人张老板，这个是……。”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这个是贵公司的青年才俊凌燃青，你的设计我们老板喜欢得不得了。孙总，有这么优秀的员工在，以后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的。”

紫墨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凌燃青背着她站立，手里还拿着那张纸，她触到孙润洁投过来的厌恶眼神，赶紧低下头去。

孙润洁的脚步声远去了，一个身影缓缓朝她靠近，紫墨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心像小鹿一样乱撞。

“该下班了，我在楼下花园等你。”

温和的话语如沐春风，紫墨猛然抬起头，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她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那么他的话是说给她的。原来他已经注意到了她，她在想他的时候，难道他也能感应得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陵又回来了。

几乎是飞奔着来到更衣室，她飞快地换下衣服，胡乱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匆忙来到电梯间，发现电梯刚刚下去，来不及多想，她又转去了步行梯，一手扶着扶手跌落一般往下跑。她舍不得让他一个人等在那里，即使他让她孤零零在冷宫等待了几百个日夜，让她在孤山囚禁千年，她依然不会让他等她太久。

等到来到了外面，看到外面满目葱翠，她又停下来，她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一瞬间又踟蹰起来。外面是她的陵，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该对他说什么。

还是抬脚走了出来。她出来的地方是大厦偏僻的一个出口，透过层层树枝缠绕的空隙，她看到了凌燃青，他果然在等她。

他在原地踱着步，不时抬头往大厅的出口观看。转身又扳过身边一支木槿的树枝，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深紫色的花朵。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瘦长的身材，他还是如过去一般清瘦，他的面容，还是如过去一般恬淡安静，他的眉眼，依然如她初次遇见他一般清澈温情。

“陵。”紫墨忘情地喊出，她紧走几步，恨不得一步跨到他身边。

他却松开手里的枝桠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个袅娜的身影向他扑过来，在快到他身边时猛然停住，长长的头发惯性地往前飘去，调皮地贴在他面颊上，他伸出手，为她整理好头发，揽过她的肩膀，两人亲密的样子俨然交往不是一天两天。

她却回过头，朝紫墨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五味杂陈。

她的心是欢喜的、洋溢着幸福的吧，而紫墨的心，紫墨的五脏六费，此时都应该不是自己的，因为她没有感到那种撕裂的痛，仿佛她的心，她的感情，都是别人的，因此她只剩麻木了。

旧香残粉似相识，只是人不同，说的就是紫墨现在的心境吧。

即使隔了千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