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生活简单，比不上宫里玉楼金殿，奴仆成群，但这算得上清逸雅致。

用膳的地方在斋房，席容本以为自己起得够早，没想到宣德夫人已经在门外等她。

宣德夫人崔柳氏，永昌侯夫人，乃一品诰命夫人，她莫约四十有五，世家望族向来保养得当，她穿着一件浅色衣服，风姿绰约，娴静而端庄站在廊外等候。

用过早膳，她带着席容先是在静观寺转了一圈，后才到自在殿。

自在殿是女客佛法之地，宣德夫人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宜夫人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同罢。”

席容道了声好，在这都是信仰佛祖之人，身份在这并不重要，也无人在意席容先皇上妃嫔之事。

一日礼佛过后，席容用过完晚膳，燕飞点上蜡烛，“佛门净地，比不得公宫里方便，委屈夫人了。”

席容叹了口气，“来这有什么好可委屈的，在这远离纷乱，就当做修身养性。”

静观寺风水好，宫里日日压抑着本性，唯恐被人抓到错处，她只觉得宫外好多了。

每日扔点油钱，就当供奉佛祖菩萨，求她心中所望，能有什么不好。

“夫人能这样想便是好的。”燕飞感叹道。

席容不过十六，便从受惊尽繁华再到青灯古佛，就算这是她自己所求，这般大变故换成他人也是接受不了的。

更何况她前途磊落，一片光明，一年时间不长，也足够帝王身边再有枕边人。

席容不甚在意，每日和宣德夫人学习佛法之后，便会一同去感业寺为百姓授课或是街口施粥。

几日相处下来，席容从她口中得知她曾经有一女，在平元七年上元节丢失。

席容原先以为只有她一人在苦苦寻找阿元，后面才知是永昌侯府她一人住得清冷，自幼女走失，永昌侯便与世子出行在外寻找阿元。

宣德夫人曾经跪在佛祖面前起誓：“只要能找到我的阿元，我愿年年吃斋念佛供奉佛祖。”

二十七年过去，若能找到早该已经归家，席容心里想着，手中动作逐渐缓下。

还有七日便满一月，她一向算得深远，耐得下心，但现在却是急不可待，一日日算着日子。

“容容，生姜不够了，你再去拿些姜来。”宣德夫人煮着粥，专注着手里的活。

生姜有通经络，活血驱寒，温肺止咳的功效，她会在粥里丢两片生姜。

燕飞和涟漪在她边上打下手，到显得席容在边上忙忙碌碌不知该做什么，听她的话到处跑图送送东西。

后厨生姜已经用完，要席容去铺子里买。

她生得好看嘴又甜，边上老板见她来总会再送些东西，一来二去，寺里头采购的事都到她身上，为静观寺省了不少银子。

铺子在东市，这儿鱼龙混杂，多是平民百姓，偶尔也有达官显贵来这。

她买好姜，路过一条巷子时听见里面动响，出于好奇多看了两眼。这巷子静僻，堪堪只能过上一人，墙角另一边柿子树叶子垂下，遮了大半光线。

许是野猫罢。

她不再在意，加快脚步离开。

“唉呀！”

席容衣角被人拽住：“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席容转过脑袋一看，先入眼的不说那快成一滩水的人，她今日穿得是月白色长裙，用得布料是重莲绫，摸着细腻光滑，她平日里都要小心万分。

现在倒好，一个惨红的手掌印贴在上面。

“天杀的！”席容大骂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这人是讹上她的吧，这路过这么多人，怎就一眼想看中了她。

“先带我离开。”地上一滩水道。

席容看不清躺在地上讹上她的人面容，只知他是个男人。

男人头发糊了一脸，身上衣服干枯后成了褐色。

“你这样会给我惹来不少麻烦。”先不提她的身份，面前这人伤成这样，必是跟对方有着血海深仇，万一对方是个不讲理的，将她一块杀人灭口不是得不偿失。

她带着一个血人回去，宣德夫人在城中央施粥，边上必然是有许多百姓，看见了不有要引发一场暴动。

“前面有个医馆。”席容扛起他，意思在明显不过。

她将人送到医馆已是仁善至极。

男人搭在她身上有气无力道：“别，我能给你报酬。”

席容瞥了一眼，就这般别说报酬，能不给她惹来祸端都不错了。

宣德夫人见她迟迟未归，放心不下前来找她，“容容。”

“这是？”

席容指着巷子道：“他从里面出来的，讹上我了。”

男子挂在席容身上，宣德夫人思考良久，最终道：“既然是巷子里捡到的，那也不能让一条生命便这般消逝，寺里也不缺这一口饭吃。”

既然宣德夫人说了，席容也不再推脱，和她一块将这男子抬回静观寺。

住持听到寺里来了一位男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住得都是女客，待他伤好了便送到感业寺吧。”

宣德夫人有着一颗佛心，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山下大夫看后直摇头，“这伤刀刀致命，能撑着一口气到现在都是他福大命大，后面能不能醒，听天由命吧。”

席容冷漠看着床上的男人，涟漪瞧了她衣摆处的褐色手印，突然便提起了心，“夫人，这衣裳还要等到皇上来时，穿给皇上看得，怎就被糟蹋了！”

“等皇上来，换件衣裳便好，我们都到宫外了，不用再穿什么名贵的料子。”席容不在意道。

她今日穿这件衣裳单纯觉得好看，而且不会太过张扬。

“容容，你将这碗药端进去喂给他。”宣德夫人将药碗递给她，“救人救到底，他能不能活是他的事，我们只求问心无愧。”

席容端着看着苦涩的药汁心里百感交杂，他从未想过要救这个烫手山芋，涟漪将药碗拿去，“奴婢去喂吧。”

席容看她喂完药出去，这屋子里只剩她和那位男人。

“伤这么重，还能活吗。”

许是听了她话，榻上男子闭着的眸子睁开，沙哑道：“姑娘，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