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夫妇说的“护短”在江青姚脑海里回荡，她反复思量，也没想出个究竟。

她为何这么护着苏文和呢？

初见他时，惊为天人，那张脸漂亮得叫她爱不释手。

她想她委实有点太看重男子的相貌了，她当初喜欢跟苏文和玩儿，确实是被他的皮相吸引。

后来则是被他的品行折服。

他明明那么不幸，却坚韧不移，不生歹念，专心致志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那片苦海。

他唯一行的恶，就是推了他爹一把。

这于江青姚看来，推得委实晚了，换做她爹这副德行，她不得半夜趁他入睡，拿刀砍了他？

许是日有所思，江青姚当晚就梦到了苏文和。

他长身玉立，拿着一本书站在桃花下清朗诵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苏哥哥！”江青姚笑着走过去，一阵风吹来，落下缤纷花瓣。

苏文和忽然倾身靠近，贴在她耳际提醒：“我不是你哥哥，要将我当做男子看待。”

他身上沾了桃花香气，白瓷般的肌肤白里透红，端的是秀色可餐。

江青姚看呆了。

他忽然刮她鼻头：“好看吗？”

她痴痴点头：“好看。”

他弯了唇角，笑容自眼底漾开，那一树桃花瞬间黯然失色，他的笑比天地万物都动人百倍。

他宠溺地盯着她，潋滟眸光夺走了她的所有注意。

他抬手拿走她发间的桃花瓣，轻轻悠悠道：“待我连中三元，嫁给我。如此便让你看一辈子，可好？”

江青姚下意识就点头：“好。”

这场梦就是在这时戛然而止的，江青姚惊醒后，捧着发烫的面颊失了一会神。

江源带她出门那几年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苏哥哥。

后来身段长成后，虽然她不再出现在苏文和面前，可每次途经抚州，她还是会央着江源带她偷偷瞧几眼她的苏哥哥，得知他过得越来越好，她才安心。

苏哥哥从来不向她提过分的要求，小时候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乖乖巧巧地说“好”。许是习惯了，梦里居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的那种要求。

“四娘醒了？”守夜的兰秀听到动静，欲挑开帐纱看看。

江青姚忙转身背对外面：“做了个梦，无妨，我要睡了。”

她摸摸还在烧烫的脸，默默祈祷：但愿苏哥哥高中，但愿苏哥哥高中……

念着念着，她忽然想起兰秀曾经的打趣：四娘盼着苏郎君高中，可是想嫁人了？

江青姚愣了一会，又想到苏文和问的那句：待我连中三元，嫁我可好？

心上像是爬了群蚂蚁，痒痒麻麻一片。

越想脸越烫，江青姚再无半点睡意……

暑气延续到初秋，尸身藏不住，即便掩埋也会很快散发出腐臭味。

官差们又陆续找到三具腐烂的尸体，皆面目全非，浑身上下皆有被虐杀的痕迹，手法和第一具相差无几。

京城里一时人心惶惶。

前世倭奴公主是跟老二成的亲，所以萧开胤对她并不甚了解。

思忖良久，除了掩盖这些人的身份，萧开胤并未想到更多。

他找过虞尚书，督促户部清查京城人口，但凡有异常及时通知瑞王府。

大荆朝这几年因着捷报频频，国力日渐繁盛，京城人口众多，按照户部估算有九八万多户，每户依照一对夫妻一对长辈和两三小儿七口人来算，人口少说七十万人，再算上每日来京的人和驻守京城的士兵……

萧开胤头疼地揉揉眉心，一时烦躁。

这窝人人喊打的鼠辈，如此纠察，真不如直接砍杀来得痛快。

“四娘在何处？”他如今一闹心便想找江青姚。

“在珠光阁。”

萧开胤立即展开笔墨，随性作画。

闫夺偷瞄了两眼，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家王爷好端端的画小娃娃做什么。

那厢，江青姚正在珠光阁和掌柜的商议事情，掌柜的看她精神不济，便拽住一个宝娘：“去，将我柜子里那只红色锦盒拿来。”

“我这几日总心神不宁的，特意请一香阁的制香师给我做了几个提神醒脑的香囊，有一个流云百蝠的正适合东家这样的小女娘用。”

江青姚笑着道谢，抬眸看到拿着锦盒的那个宝娘脸上有伤，不禁蹙眉：“你的脸怎么了？”

“前天回家夜深了，我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有人跟着我，吓得跑起来，不小心摔跤撞了石头……”

“为何不在家歇息？”

江青姚不过是随口关心了一句，甚至想说珠光阁会贴补这几日休息的工钱，奈何宝娘却生怕丢了这份工，红着眼眶就想下跪哀求。

江青姚无可奈何，掌柜的赶紧摆手叫宝娘离开了雅间。

“这几日人心惶惶的，也不止她一个摔了，还有个宝娘脸上也有伤，我叫她们换了个发髻遮一遮，也不影响她们做工。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不然谁愿意如此抛头露脸呢，嫁都不容易嫁……”

“还有两个宝娘这两日不敢出门，我允她们休息几日。另两个家中有事，要明儿才能来。若不是人手不够，我也不会叫她们伤了脸的继续干着……”

“玩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莫要多想。”江青姚拍拍掌柜的手，心头浮起怪异感。

珠光阁的宝娘这是怎得了？一共六个，个个出事，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巧合过多，便是人为。

“东家，瑞王来了。”

江青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进来传话的宝娘，心头再次浮起诡异感。

那个宝娘见她盯着自己，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

“把王爷请进来吧。”

掌柜的率先迎出去，不等江青姚出门，萧开胤就自来熟地走进来还随手关了门。

“皎皎，我给你送画来了。”萧开胤主动把画递过去。

江青姚没有急着打开，恍然想起昨日的推测：“我有一事正想问王爷，前世虞侧妃嫁进王府后，嫁妆铺子多不多？”

萧开胤想了想，随口报了几个店铺名字。

江青姚每听一个，心凉一截。

她猜的没错，是虞柔联合大房谋夺了她爹的家产，她爹暴毙后，那些铺面本该在那个过继的孩子名下，但却鬼使神差地到了虞柔名下。

萧开胤看她神色不对，紧张道：“怎么了？”

“王爷之前报的那几家铺子，都是我爹爹的。前世应是虞柔联合江家大房谋害了我爹爹，夺了他的铺子。”

“哦？”萧开胤眼中寒芒乍现，抬手去揉江青姚微蹙的眉心，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了躲。

萧开胤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那她便明日发丧吧。”

语气平淡到，如用膳吃茶一般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