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干书生里，有个人看到摘了面纱的女子后，神色与旁人大不同。

他颇为诧异地瞪大了眼，似是认出那个女子并不是江青姚。

他惊疑地低下头，跪趴着默默往后退，退了一会儿便被什么挡住，拨拉不动便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闫夺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等出声就被闫夺用刀柄一下戳中后脖颈，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闫夺和拎鸡仔似的将人拖了出去。

萧开胤斜后方的女子朝他福了个礼后，悄声道：“王爷，奴婢可否说几句？”

萧开胤颔首。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竹默。

正在众人惊诧之际，一道冷脆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众郎君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读了那般多的圣贤书，却不辨是非，随意被人挑唆几句便做那嚼舌根的长舌妇人。倘若大荆朝日后要靠汝等郎君支撑，只怕……呵呵。”

她话没有说完，但最后一声冷笑已经说明一切。

众人羞愤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牙白遍地缠枝玉兰花襦裙，外面罩着隐隐绰绰的水绿色褙子，乌黑的青丝绾成灵动的飞仙髻，上面簪着一支简单的金凤含玉簪子，鬓边再点缀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形宫花。

即便她戴着面纱，整个人透出的婉约柔美，仍旧是人比花娇之态。

众书生虽然被斥得面红耳赤，却一时看傻了眼，没有一个人反驳。

萧开胤看到这么多男子的视线齐刷刷看向那个如仙女一般的娇娘，心头莫名不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以自己身形为盾，将那些书生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我会处置他们，不必与这些浊人置气。”

江青姚抬头看了一眼将自己几乎要笼在怀里的萧开胤，往后退离半步，垂眸视下：“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她再不是那么好欺负，凡事忍气吞声的人儿。

她不会再以爱为名，为了他妥协一切。

萧开胤思忖片刻，沉吟道：“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汝等当众侮辱本王未来的王妃，她虽大度不愿与你们计较，可本王素来睚眦必报，忍不下这口气。”

他声音浑厚，还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听得心惊胆战。

江青姚却一阵茫然，不明白他为何屡屡当众为了她而坏自己名声。

没人了解这个在沙场上杀敌无数的阎罗将军到底是什么脾性，武夫多蛮，他们都吓得心头惴惴。

“知错当改，便罚你们每人写一封致歉认错的书信，公开张贴于龙虎墙……”

龙虎墙是皇家张贴科举名次的墙头，也是皇家张贴各色皇家消息的墙头。

江青姚眼皮一跳。

这些读书的哪个不把面子看得极为重要，文人多清傲，骨子里看不起许多人，听他们之前贬低她的那些话，像是积怨已久，让他们公开向一个他们看不起的女子致歉，岂不是把他们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

果不其然，十来个书生顿时黑了脸，饶是再胆怯，也忍不住愤愤地咬牙切齿起来。

江青姚有些好笑地勾了下唇：“王爷，这种信张贴龙虎墙太过占用公家资源了。”

祝无德松了一口气：“江四娘大义，实在对不住……”

江青姚只当没听到他说话。

若不是她今日早有防备，他们就这样随随便便毁掉了一个女子的名节，岂止是一句“对不住”就能轻飘飘揭过去的？以德服人的前提，他们得是“人”，这些满口仁义的书生在她看来不过都是些内里腌臜的伪君子。

她好声好气道：“王爷，不若贴在鲜福楼吧。民女之事事小，实在不敢占用公家资源，端的再添骂名。”

萧开胤挑眉，心情大悦：“可。”

出入鲜福楼的多是达官贵人和一些好口腹之欲的清流官宦，把这些读书人的信公开贴在那里，既可以吸引更多人去鲜福楼吃喝，又可以断了他们拉拢那些人的念头。

这可比贴在龙虎墙，更有杀伤力，毕竟寻常百姓去看龙虎墙的几率并不大，可贴在鲜福楼里却是谁都可能看得到。

祝无德咽下到嘴的感谢，恨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都听到了吗？”萧开胤很不满他们的反应，转身俯瞰过去，冷冽的视线若初夏骤然刮起了寒风，惊得他们直打寒噤。

没人敢听不到，但也没人愿意应声。

他们中有人可是等着秋闱考举的，甚至找好了门路请清流名士品鉴自己的诗词歌赋以增名气，若当真公开了这样一封信，这三年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呵，既是不认错，闫夺！”萧开胤懒得跟他们废话，要不是江青姚在场，他不想给她留个残暴的形象，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处置了他们。

祝无德离得近，清清楚楚听到了萧开胤语气里的杀意。

他骨头都吓散了，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很诚实道：“王爷！小人认错！小人明日便将认错信送到鲜福楼！”

一个人缴了械，他们原本勉强维持的骨气便如同堤坝缺了道口子，顿时一泻千里。

其他人都相继服了软，谁也不愿意再听瑞王再多说半句。

萧开胤见江青姚似有满意之色，也不愿意再让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好想亲手剜了那些个眼神不干净的眼珠子，他们有什么资格窥视他的王妃！

“闫夺，录下这些人的信息，明日巳时前看不到致歉信的，扔去京兆府！”萧开胤说着就要带江青姚离开，但她看了酒楼里的竹默一眼，并没有动身。

萧开胤不解：“你怎么了？”

“口渴。”江青姚声音略低，萧开胤为了听清便弯腰附耳过去，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她今日香得如清雅茉莉，沁人心脾。

萧开胤手一颤，骨血仿佛忽然滴进了油锅，沸腾喧嚣，险些没有克制住。

他不动声色地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浅笑着亲自引路将她带进雅间。

一路上看着碍眼有可能挡道的，都被他不耐烦地踢开。

被踹的书生敢怒不敢言，谁让他们犯错在先。

俩人进了竹默之前进去的那个雅间后，竹默她们三个丫鬟也跟了进去，还将门扇紧紧闭上。

眼下她们顾不上男女不该共处一室的闲言碎语了，更紧要的是躲在屏风后的男人！

竹默紧张地看向江青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进来，被瑞王看到这里真有个男子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