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后来改入了诏狱？诏狱乃陛下亲自管辖，旁人插手不得。此乃瑞王向陛下求来的，为的便是保我一命，你可知他为了让我转至诏狱，付出了什么？”

瑞王比他入狱晚却出狱早，便是因为他在倭奴营中那几日的清白无人可证！

他能出狱，全靠瑞王在背后耗费心力。

江青姚缓缓摇头，她不想知道。

“哎！王爷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主动上交了虎符，陪我一起下狱。你可知虎符于一个大将军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古云，羽檄走边遽,虎符出精兵。虎符乃行伍将军之根基，之底气，亦如爹爹行商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没了此物，一切努力都得从头再来。”

江青姚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她细细一琢磨，冷笑道：“皇家最擅勾心斗角，爹爹莫要着了瑞王爷的道。真君子行好事不留名，他真做了这么多，又为何要告诉爹爹？”

思来想去，江家除了财富，再没有其他值得萧开胤瞩目。

他之所以交出虎符定然有他不得不交的理由，绝对不可能是为了救她爹，只可能顺带为之。

江源责备道：“皎皎，不可如此败坏王爷声名。”

这些哪是瑞王告诉他的，瑞王清风霁月、朗朗君子，怎会刻意在他一个商户跟前邀功？这些都是他熬不住刑罚昏迷之际，从闲聊的官差口中听来。

他不是好诓骗的稚子，分得清那二人并未刻意说与他听，这才更加肯定瑞王品性。

只是这些他不得告诉江青姚，否则她又得哭啼啼地要亲自检验他伤势，真看到了还不得吓坏。

何况他那时险些熬不住刑罚被迫做伪证，实在没脸和她提。

江源看女儿面露不屑，忍不住又替瑞王说好话：“他下狱那日我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本想见你最后一面，明知是奢望却还是求了王爷，不曾想你第二日便真去探视我了。江家出事，王爷背后出力良多，王爷对你用情至深啊。”

江青姚恍然，原来那日是瑞王通融了关系，难怪她之前塞遍了好处也不得进去探视，后来进了瑞王府想再探第二次也求告无门。

她原本想告诉江源自己并不想嫁给萧开胤，以江源对她的宠溺，虽然违不了婚约，却是有可能和萧开胤商议着往后拖延的。

眼下看来是行不通了。

萧开胤于江源有救命之恩，江源再心疼她，在她无法证实萧开胤不可托付之前，江源也不会为了她莫须有的“不喜欢”而恩将仇报。

这时，兰秀进来通传：“老爷，四娘，江管家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江管家是江宅原来的大管家，分家后坚决跟了五房。

江管家隔着屏风汇报：“老爷，老奴挨个查过，大房和二房分走的铺子，唯独还回来的五家出了问题。”

江源嘶了一口气：“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江管家沉吟：“日日有人去捣乱，报官也无用。”

江青姚心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下来，是了，原来如此。

她笃定这是萧开胤的手笔，报官无用说明捣乱者背后之人非同一般。

眼下与她结仇者除了方妩便是白月华，方妩没有这般大的能耐，白家亦不会做如此鸡鸣狗盗行径，安勇侯府刚丢完丑，忙着找补脸面转移闲言，更不会在此时再做这等落人口舌的事情。

那便只有萧开胤了，他在帮五房。

只是如此精准地只闹了这五家铺子，可见他对江家产业了如指掌。这五家铺子之前经营得颇好，每年利润可观，想来他并不愿意它们落于旁人之手，深知江源会将它们当作嫁妆交给她。

等她撒手人寰，她丰厚的嫁妆可不都归了瑞王府。

大荆《户令》有云：诸应分田宅者，及财务，兄弟均分。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妻虽亡没，所有资财及奴婢，妻家并不得追理。

前世她为了救萧开胤，散尽大财。可江家的财富多得常人不敢想，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江源后来补给她的嫁妆却还是比寻常官宦都殷实。

彼时的瑞王府的气派不过徒有其表，内里不知亏空了多少，作为执掌中馈的主母，江青姚默默填补了不知多少嫁妆进去。想到萧开胤大张旗鼓迎娶虞柔时，花销多半出自她的嫁妆，她不禁自嘲地摇摇头……

瑞王府书房。

楚太医反复给瑞王诊了数次平安脉，越发疑心起自己的医术：“王爷此前说大致找到了头疾的因由？”

萧开胤：“尚未验证。”

他哪里舍得惹江家四娘掉眼泪？

萧开胤沉吟：“太医可曾遇到伤在他身，痛在己心的病人？”

太医思忖片刻：“倒是听说过一怪例，妻子有孕不害喜，丈夫却吐得昏天暗地。不过此乃十多年前的江州逸闻。所谓爱一个人深入骨髓，痛她之所痛，乐她之所乐，夫妻二人同食同寝，此乃真正的夫妻一体，倒也并非不无可能。”

“夫妻一体？本王明日便去验证一二。”萧开胤眼底涌起不明情愫……

次日，江青姚背着江源悄然离开江宅。

此番跟出来的是兰秀和菊素。

原以为如今的鲜福楼门可罗雀，不曾想竟是门庭若市。

江青姚疑惑地看向菊素，菊素苦着脸冲头戴素白幕篱的她摇摇头：“四娘且进去瞧上一眼便知。”

主仆三人刚踏进鲜福楼，便听到里面传来争执。

左边靠窗那桌，一个伙计点头哈腰地致歉，食客手执玉箸谩骂无度，细细一看便能发现他玉箸间夹着的竟是一只多足蚰蜒。

江青姚正要去过问，便听右边传来更激烈的争吵。

另一名店伙计面红耳赤，撸起一截衣袖，似要与食客动手打架！食客也不是食素的，一下掀了桌子，碗碟剩菜砸得满地，溅了其他食客的衣衫，引起一连串的惊叫怒骂。

曾以雅名流传全京城的鲜福楼，此时比菜市都弗如。

江青姚心头暗诧，正欲寻掌柜的处理乱象，右边忽然飞来碗碟碎片。

兰秀护着江青姚就要出去躲躲，那打急了眼的食客却捞起什么砸什么，一只酒盏直直砸向江青姚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