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两趟公交车，这才到了地方。

在城郊的一个看不到边际的厂子，离程家很远，骑自行车估计得半个多小时吧，这会已经快要到下班的时间了，工厂的大门大开，大门口传达室的人站在大门口。

小姑正要上去找看大门的打听呢，李丽娟一把拉住她，说：“小姑，咱们就是过来看看的，还是别过去找人打听了。”

小姑有些狐疑的看了看李丽娟，旁边的程源说：“对啊，小姨，还是别过去了，让我爸看到我这么跑过来了，再揍我一顿。”

小姑听了，就领着俩孩子站在厂门口旁边的墙角，大门坐北朝南，这会阳光正好，站在这里倒也觉得挺暖和。

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陆续的有人骑着自行车往外走，程源不错眼的盯着出厂门口的人，直到一个骑着自行车，戴着眼镜的人出来，程源对李丽娟小声的说：“看，那个就是我爸爸。”

李丽娟说：“你爸下班要回家吗？”

程源说：“不知道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呢，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回去呢。”

那个身影自行车骑得飞快，一会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李丽娟想了想，说：“那要不咱们回去看看去？”

程源说：“咱们不是说好了从这里再去公园的吗？”

李丽娟说：“公园有什么好的，大冷的天，除了树就是水的，走了走了，咱们走的时候大姑在剁馅呢，说中午要包白菜肉的大包子，刚出锅的大包子最好吃了，咱们赶紧回去，说不得正好赶上大包子出锅呢。”

程源不是很乐意的撅着嘴巴，李丽娟拉着他的手，觉得自己的这个表弟小时候真可爱，不过大了可就没有这么可爱了，程源可是很多人眼里的小狐狸，老狐狸，智商计谋都在线。

李丽娟柔声跟程源说：“表弟，我跟奶奶还有小姑要在你家住好几天呢， 咱们来日方长，哪天去公园都好啊，非得今天去吗？我还听说了，省城的新华书店有很多的连环画，我还想让表弟带着我去看看呢，我可是看到大姑书桌上有两本故事书呢，表弟，那些故事你都听过吗？”

程源听了，很是傲娇的说：“当然都听过了，每天睡觉的时候我妈妈都要给我读两个小故事呢，我现在会讲很多的故事，是我们幼儿园的故事大王，我们幼儿园的老师不知道的故事我都知道呢。”

李丽娟很是崇拜的看着他说：“真的？表弟，你真厉害！”

不管是大男人还是小男人，最享受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崇敬，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夸赞。

程源骄傲过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哎呀，我也没有那么厉害了，我妈妈那几本故事书都已经读完了，正好再去买两本新的去。咱们快回家，我先跟我妈妈说一下，咱们明天就去新华书店看看去。”

小姑看到自己的小侄女把原本别扭的小外甥哄得这么服服帖帖的，心里更是觉得这个小侄女不一般，看来，自己想要去上学的想法更能够成为现实了啊。

三个人又原路坐公交车回了程家，刚进大门就闻到好闻的白菜包子的香气，程源开心的跑到厨房，厨房里这会热气蒸腾，大姑正在把锅里蒸好的包子往外拿呢，看到三个人回来了，笑着说：“你们倒是会挑时候回来，赶紧洗洗手，咱们准备吃饭了。”

午饭是在东屋程家老太太的炕头上吃的，摆上一个炕桌，几个人脱了鞋子，炕烧得暖呼呼，坐在上面一点都不觉得冷。

程家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孩子，李丽娟长得带着一点英气，要不是扎着两个羊角辫，跟个帅气的小男孩似的，脱了鞋子上炕之后，就忙着给大家拿碗筷，摆筷子，程家老太太对奶奶说：“亲家母啊，你这小孙女我记得比我们家源源大不了几天吧，你看看，跟个小大人似的，都能照顾别人了。”

奶奶说：“我们娟娟啊，现在有妹妹还有弟弟呢，她是大姐姐了，可不就得学着照顾别人了吗？要我说啊，还是得多要两个孩子，小时候哥哥姐姐照顾弟弟妹妹，等到以后了，做弟弟妹妹的也得帮衬哥哥姐姐，老姊妹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程家老太太说：“正是这个理呢，我们源源啊，正好遇上政策了，要不然他妈妈还不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的啊，不过我们也不怕，我可是知道他好几个舅舅呢，以后我们源源好好的照顾舅舅家的弟弟妹妹，等以后舅舅家的弟弟妹妹来帮衬我们家源源，源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程源一上午被自己的小表姐照顾着，觉得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那种感受跟来自爸爸妈妈奶奶的照顾是不一样的，但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来，总之是他很喜欢的一种感受就是了， 听到自己的奶奶这么说，一个劲的点头，说：“奶奶，我喜欢小表姐，表姐，等以后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保护你，保证没有人欺负你。”

李丽娟听到程源这么说，心里一酸，她知道程源以后对自己这几个他的表姊妹都很好，李丽娟前半生一直都郁郁不得志，少时家境艰难，在李家父母的坚持下读书考大学，虽然考的大学不是什么名牌，而且还是个专科，但总归是有了那么一个毕业证，后来参加工作，李丽娟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照顾好自己的父母，虽心有不甘，但是觉得这样把日子过好了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也就是后来程源起来了，想了很多办法，跟李丽娟公司的高层搞好了关系，人家看在程源的面子上，才把她调到一个轻松的岗位上，李丽娟虽然不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但是她爱看书，爱思考，很多道理都懂，很多事情一看就能明白，这人啊，只要是放到一个好的环境里面，自然就会好的发展。

第5章 程家

李丽娟调到公司办公室之后，跟着领导们见识的多了，再加上程源不时的提点她，她竟也能在整个公司人精汇聚的地方混的如鱼得水。

使劲咽了一口气，咽下泛到嗓子眼的那股子酸涩，李丽娟拉着程源的手，说：“好弟弟，姐姐相信你，以后你一定也是个好弟弟，好哥哥的。”

一家子人嘻嘻哈哈的吃了午饭，收拾完了桌子，大姑伺候着自己的婆婆歇了午觉，小姑把大姑拉到院子里，小声的问：“姐，姐夫没有回来吃饭吗？”

大姑摇了摇头，说：“没有，等我得了空给你姐夫送点包子去，对了，你们上午去哪里了？”

小姑虽然心里疑惑自己的姐夫骑着自行车从厂里出来没有回家去了哪里，听到姐姐问自己，说：“也就是在这周围逛了逛，对了，俩孩子说想要去新华书店看看去，咱们下午去新华书店吧，姐，我跟你说，我想去县里的技校学东西，咱娘不愿意，你可得帮着我跟咱娘好好的说说，你说我不趁着年轻学点本事，等到老了动弹不了了再去学吗？那个时候有心没力的，不什么都耽搁了吗？”

大姑说：“这是好事啊，你看我，平时上班照顾家里，还得去学个文凭回来呢，我跟你说，这可是大事，是好事，一定得去，你放心，我一定跟咱娘个好好的说说，要是咱娘不让你去，我给你拿钱让你去学。”

小姑听了，开心的笑着说：“那行，正好下午去新华书店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书，先买两本回来看看。”

大姑说：“你还真来对了，咱们省里也就这里的书籍是最全的，好好转转看看，多买两本回去，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逛呢。姐这里有钱。”

小姑听了，想了想，问：“姐，姐夫挣的钱都拿回来吗？”

大姑说：“每个月都会给我家用，你也知道，我虽然上班，大部分精力都在家里，挣得不多，家里这老的小的哪里不得花钱啊，我婆婆特别交代的，让我把自己的工资放起来，平日里就用他给的钱买菜买米，这次你们来，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钱带回去，三弟要结婚了，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明天我带咱娘去百货大楼看看买点好的布料，再回去看看还需要什么就添置些什么东西。“

小姑说：“姐，你这样不得让人家说你添帮娘家啊。“

大姑拿大白眼珠子斜了小姑一眼，说：“我是扶着墙根长大的？娘家把我养大了，送我出嫁，娘家有事我这出嫁的闺女不闻不问的，我还是个人不？我自己做事情心里有数，小妹，你也得记着啊，以后找婆家看准了人再嫁，咱们不说在家里什么都说了算，但是咱们得有话语权，不能什么事情也说了不算，还有啊，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下学习，好好学点有用的东西。“

下午大姑带着去了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离程家的的院子有些距离，书店附近有好几所大学，大姑说程盛云就是从其中最有名的一所大学毕业，书店是一座三层的楼房，一楼二楼是卖书的地方，三楼是库房还有办公室，因为是周末，书店里面很多看书买书的，每个柜台前面都站着满满的，柜台还不是开放式的，跟百货大楼似的，后面书架上摆着书，前面是个柜台，你想买什么书让柜台里面的售货员给拿出来，看好了就开票交钱买书。

大姑先是给程源买了两本故事书，然后陪着小姑到处转了转，从一个角落的柜台找到几本裁剪服装的书，书是冷门书，但是价格不便宜，小姑看看后面的定价吓得一个劲的咋舌，大姑倒是不在乎，直接就让开票。

大姑问李丽娟：“娟娟啊，你想要买什么书呢？“

李丽娟看了看，卖连环画那里围着的都是带着孩子的大人，摇了摇头，说：“大姑，这些连环画估计咱们县里的书店就有卖的，我没什么想要买的，大姑，我三叔在路上说他想要学修汽车，要不咱们看看有么有修汽车的书啊，要是有，给我三叔买一本吧？“

大姑听了，笑着说：“行，怎么不行，这样一说的话，还有你小叔，我帮着挑两本练习题你们给他带回去，让他好好学习，争取明年的时候能考到县里的一中去。“

小姑说：“姐，咱们花了不少钱了吧，别让你们家婶子看了心里不愿意啊。“

大姑说：“我婆婆原来是学校的老师，后来才调到别的单位去的，她最乐意看到的就是身边的人都热爱学习，喜欢看书，我这两年自学考文凭，我婆婆可是帮了我不少呢，你放心好了，看到咱们买书，她只会高兴，不会生气的。“

听自己的姐姐这么说，小姑这才放了心，几个人又安心的挑了几本书，开了票，付了钱，这才准备往回走。

刚走到书店门口，就看到程盛云跟一个女的一人骑一辆自行车过来了， 他们俩一边走一边高兴的说着什么，没看到站在书店门口的几个人，大姑见了，看清楚跟程盛云一起过来的那个女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小姑看到自己姐姐的脸色，再看看正在书店外面停自行车的俩人，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李丽娟自然是知道大姑为什么变了脸色，仔细的端详着年轻了很多的程盛云，个子高高的，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穿着一件黑色毛呢的外套，三十来岁的年纪，正好是充满了男性魅力的时候，跟程盛云一起的那个女子呢，高挑的个子，红色毛呢的外套，半长头发简单的烫了之后披散在肩后，容长脸，柳叶眉，杏眼桃腮樱桃嘴，怎么看都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程盛云这一棵已经结婚有孩子的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个女子，现在得称呼姑娘，叫柳倩，其实柳倩的家庭算是条件非常好了，她的父亲是一位老革命，听说她妈妈是她爸爸后来娶的老婆，就生了柳倩一个孩子，柳倩也是恢复高考之后第一年就去念了大学，跟程盛云是一个学校的，不过不是一个院系的，据程源后来调查，柳倩念的是专科，比程盛云早一年毕业，柳倩的妈妈是个比较强势的人，原本是不同意柳倩跟程盛云的事情的，柳倩大学毕业第一年就跟还没有毕业的程盛云弄出了人命，柳倩以死相逼，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能不说恋爱中的女人啊，智商有时候真的感人，柳倩的妈妈没有办法，想办法把柳倩弄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孩子生下来了，但是不能带回来养，就寄养在柳倩一个亲戚的家里，那个孩子好像是比程源小三岁，现在也是三岁多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李丽娟趁着程源还没有看到自己的爸爸，一把拉着大姑，一把拉着程源，几步走到一个角落，小姑都没有反应过来呢，等到反应过来，跟着走几步，再回头看看，程盛云跟柳倩已经进了书店里面了。

李丽娟对大姑说：“大姑，我知道那个是大姑父，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大姑父跟那个女的做什么去了。“

大姑都没有回过神来呢，李丽娟已经扭身就走了，走到小姑跟前，小声说：“看好了大姑跟小源，我去看看就回来，别让程盛云看到你们。”

小姑听了李丽娟的话，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紧张，这心脏啊，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就跟要跳出来一样，看到那边自己的姐姐要过去找李丽娟，赶紧过去拦着，说：“姐，娟娟说她去看看，咱们再等等吧。”

大姑有些着急的说：“娟娟走丢了怎么办？”

小姑说：“姐，娟娟机灵着呢，说去看看那就能看出点事情来了，我可跟你说啊，昨晚上咱们说话的时候这个丫头可没有睡着啊，肯定是知道我姐夫的事情了，你说她能放过这个机会吗？”

大姑听了，脸色很不好看，低声呵斥：“简直是胡闹，她才几岁的孩子啊，就来掺和大人的事情，这是孩子能掺和的事情吗？”

小姑说：“姐，那你说，娟娟不过去打探打探，咱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吗？姐夫的岳母这么大老远的过来了，他不回去看看，跟别女人过来逛街，你跟我说，这事能说得过去吗？”

大姑听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头一扭，悄悄地摸了一把眼睛，说：“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等吧，不过还是得好好的交代娟娟，别出去乱说。”

小姑说：“这话都不用咱们交代，娟娟这个孩子，成熟着呢。”

李丽娟仗着人小，人群里钻来钻去，竟然站在程盛云跟柳倩身边了，抬头看了看，是卖小孩子刊物的柜台。

李丽娟扒着柜台，看着柜台里面的售货员手忙脚乱的给柜台外面的人拿这个拿那个的，程盛云让售货员给拿了几本画面很鲜明的图画书，这些书是铜版纸印刷的，价格比较高，两个人选了几本，开了票就准备离开，李丽娟自然是跟在后面的，走了几步，柳倩说：“盛云，要不再买几本连环画吧，表姐上次来信说现在菁菁认识好几个字了呢，咱们多买几本寄过去。”

程盛云听了，惊讶的说：“才三岁呢， 就开始认识字了啊？”

柳倩笑着说：“咱俩的闺女呢，跟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啊，咱俩都是大学生，生出来的孩子自然是聪明的，快点快点，这次我妈妈要过去，正好都带过去，我妈这个人，一开始这么反对那么反对的，看着孩子就不反对了，你看，还是我的办法好吧，买了书，咱们再去百货大楼买几件衣服，我妈说了，看看要是条件成熟了，先把菁菁带回来，放家里养着，就说是亲戚家的孩子，菁菁现在可是跟着我姓柳呢。”

程盛云说：“行啊，这样我也能经常见见孩子了，上次见她还是我去那边出差的时候吧，这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挺想她的呢。”

听到这里，李丽娟心里冷冷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就算是大姑听了自己回去说的这些话，自己也得把这事跟奶奶说了，让奶奶帮着劝一劝，最好是离婚呢，就算是不离婚，也不能让大姑走上那么一条路，不过程盛云，李丽娟觉得最好是让他的事业止步于此，不能再继续往前了，程盛云过好了，对李家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程盛云这个人，是最最没有良心的，也不想一想当初李家帮了他多少。

程盛云跟柳倩又去买连环画了，李丽娟跑到大姑那边，把自己听到的说了一遍，大姑听了，很是疑惑的说：“孩子？什么孩子？”

李丽娟说：“一个三岁的小女孩，那个女的说是 他们俩的闺女，他们俩都是大学生，生出来的孩子是最聪明的。”

大姑浑身哆嗦着，小姑吓得在一边扶着，大姑说：“你说他们还要去百货大楼给孩子买衣服？”

李丽娟看到大姑的样子，心里很是心疼，但是这样的伤害，长痛真的不如短痛，痛过去之后慢慢的就恢复过来了，既然想让大姑自己拿个决断，最好是让她看到最不堪的一面。

李丽娟咬了咬牙，说：“那个女的说去百货大楼给孩子买衣服，她妈妈要去看孩子，正好给带过去，她妈妈说要找机会把孩子接回来，让孩子在自己的父母身边长大。”

大姑眼眶子都红了，面目有些狰狞，眼里的泪憋着没有流下来，站在一边的程源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小姑对李丽娟说：“你还说。“

李丽娟说：“都是他们说的，又不是我给他们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