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话音朝他看去，只见男人神色冷峻，深邃的黑色眼底里散发出好似下一秒就要吞噬万物般的森寒之气，完全不复之前的随性散漫。

他这是……生气了？是不愿和长辈们当众谈论这个话题，还是，还是不愿意和她办婚礼？

姜芸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再次垂下眼眸，借着长睫毛掩盖她此时复杂的心绪。

“嗨，我知道，知道。就随便说两句……”薛奶奶看亲孙子这明显兴致不高的脸，顿觉无趣，也只好自己给自己收场，不愿再提这个话题。

一顿久违的家庭聚餐原本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现在却出乎意料地落得个尴尴尬尬、冷冷清清。

等钱妈陪着薛奶奶去屋里睡午觉，姜芸才和林见阳驱车回了铂御。

车上的她不复活泼，身边的林姓司机也异常沉默。两人都感觉到彼此有些异样情绪，却都暂时默契地选择不主动开口。

“去我那？”

直到到了电梯厅，林见阳才开口。左侧的入户直达电梯已在一楼等候，而身边女人垂着头，却迟迟没有动。

问题没有正面解决，姜芸还是觉得万般不自在。她手里提着不重的小包，脚尖不自然地互相触碰，“你先上去吧，我想回我那里再收拾一下。”

“我帮你。”林见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抛弃左侧电梯，来到她所在的右侧电梯门口，和她并排站着，看样子是真要和她一起上去。

姜芸自己心里的情绪还没梳理顺，现在并不想面对林见阳，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虽然他并没做错任何。

身体比心理更快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她一把按着林见阳的后背，硬是一步步把他推回左侧电梯里，脸上挤出一个自觉还算自然的甜笑。

她努力用平时和他开玩笑的调调道，“林总日理万机，我可付不起这天价家政费呀。一会我也想睡个午觉休息休息，您可先自行去忙吧。”

林见阳眉弓微微挑起，“真的？”

“真的，”姜芸睁大明眸认真看他，怕他不信又赶紧在耳边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林见阳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终于颔首勉强同意，“嗯。晚点叫你过来吃晚饭。”

这女人有点不对劲。但和上次一样，他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罢了，先给她点时间自己消化。晚点吃饭若是还这副鬼样子，他再择机旁敲侧击。

姜芸抿着嘴疯狂点头，转身贴心地给他按下墙壁上唯一的楼层键，站回电梯外对他笑容甜美地挥手。

先拜拜咯！

看着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闭，男人昂扬的身姿逐渐消失在眼前，压力顿时消失，姜芸长舒了口气。这男人的眼睛有时真是堪比红外线扫描，被他盯着打量总感觉自己是透明人般，内心所有想法一览无遗，心里直发毛。

刷脸上了右侧入户直达电梯，换鞋进了客厅，抱着一只靠枕瘫坐在沙发上，姜芸一路都是出神似的呆愣。

她脑海中不断回放中午用餐时林见阳说出的话语，满心思虑的都是那时他对于林叔叔提出的办婚礼一事冷淡的态度。虽然那会她内心对于婚礼一事也想了不少，但他展现的态度仍在她意料之外。

她原本以为他并不避讳当众谈及这件事。就算他不愿意主动表态，也至少会把选择权抛给她，但她完全没想到他当时的态度居然如此冷淡。心里肯定多少有点委屈和失落，但让她最在意的却不是这些。

姜芸盘起腿，用力抱着怀中的靠枕，把下巴支在柔软有弹性的靠枕上。

她在意的是他冷淡态度下的真心。

这男人说话的方式她已经逐渐习惯，说话只说半句是常态，往往隐藏的后半句话才是好他的真意。这次她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冷淡只是他透露出来的表面情绪，他内心应该还衡量着某些事情，只是当时并不适合当众说出来。

那他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呢？领证已足够，希望一切维持现状？还是不愿意公开和她的这段关系，就这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地相处下去？亦或是希望她先表态愿意与否，他再跟上？

虽然两人目前感情稳定，但从认识算起也不过才几个月。或许她自觉已经很了解他，但今天的事情告诉她，并不。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她倒觉得这男人从小养成的闷骚性格也挺熬人。

还是放平心态，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想那么多也没用，徒增烦恼，不如找个适当机会直接把这个心结摊开来沟通。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速战速决地当面沟通清楚总不会错。

感情里的问题最是忌惮拖延，拖着拖着矛盾越来越大，拖着拖着小事变大事，大事直接崩盘，无谓消耗曾经的感情。

他不愿意就不愿意，她或许会有失落，但也不能强求。对她来说，一直以来定的小目标就是顺利安全地诞下宝宝，其实其他都没太大所谓。没有期望便也不会有失望，她深谙此道。

如果他愿意……那也就不过如此，因为她现在不愿意。现在她大着肚子，穿婚纱也不好看，不是办婚礼的好时机。就算要办婚礼，怎么着也至少得大半年她成功卸货以后。

终于层层疏离明白自己的心意，姜芸瞬间觉得轻松不少。她放下抱枕，欢快地哼着歌去卫浴整理带来的各种日常用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见阳此时正在隔壁套间的客厅沙发上，垂眸思考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姜芸那会的态度明显只是随便说两句应付奶奶的热情。他一眼就看得出，心里却不免有些不悦。

领证是大事，办婚礼也是一桩大事。上次两人各有所求，迫于长辈压力顺势而为。但这次他毫不希望她再次迫于长辈压力，而不得不作出妥协。更别提只因他父亲随口一提，她便为一时的安抚而仓促答应。

是和他的婚礼，不是和他家的。

他父亲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该在这种场合无脑提出这个话题，这无异于以长辈的名义给她重重压力。他承认自己嘴拙，容易说出让她误解的话，便只顾喝住父亲接下来的一顿胡言乱语。可惜母亲今天不在，无人能四两拨千斤地解开这道难题。

他抿了口茶几上的一杯冰水，眼眸晦暗不明。

他怕她多想，却也怕她完全不想。她多想，那他或许得承受她未知的情绪，直到她愿意开口沟通。她不想，他会考虑是不是对她还不够好，让她对自己没有安全感，没有更多的期许。

还是再给她点空间理清自己的想法。

她是个还算理性的女人，遇事可能会憋在心里，但往往更愿意去主动谋求一个解决方法。按以往经验，就算有意冷战，她也撑不过一周时间。还是给她点时间和空间，等她自己想通了，便是彼此对这个事情进行理性沟通的时候。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看到了之前几个来自何助的未接电话。林见阳放下水杯，转身步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