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雪纷扬，寒风拍打窗户嘶嘶作响。

而此时屹立在雪景中小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色。

床头柜上的细口瓶插了一支缀着几个花苞的梅，暖气开得很足，整个房间都充斥淡淡的梅香。暖黄的床头灯模糊了床上的人的睡颜，精致的五官比往日柔和了不少，恬静而美好。

可周莱却并不似表面那么美好。

她陷入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梦魇，犹如走在一个时空隧道，四面都是镜子，诡异的是每一面镜子都只有她的影子。

她在里面走得十分倦怠疲累，就在她身体机能都被掏空，关节摇摇欲坠濒临散架的时候，虚空中突然有细碎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形成震及耳蜗的回声，但却是痛苦的，牵着丝丝缕缕的痛楚直击周莱的心迹。

四面的镜子也逐渐有了不一样的影子。

蓦地，一个衣着单薄，面黄肌瘦，抱着酒瓶子蜷缩在脏乱差的楼梯口的女孩被慢慢放大。

而屋内传来女人逗着儿子附和丈夫的声音。

往前走，画面变成了女孩在洗一堆有她半高的衣服，女孩手上布满寒疮，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拿笔和筷子都费劲，看着都很疼很疼。

但她却要如此反复度过每一个冬天。

女孩逐渐长大。镜子里，男人那副恶心的嘴脸越来越不加掩饰，看得人头皮发麻。

旁边是女人的咒骂声：“周莱，我看你天生就是狐媚子，我看你别读书了，楼下的站街女挺适合你的，提早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一举两得”。

有天，女孩放学回家，推开门一个瓶子就滚在脚边，随之压过来的还有满身酒味的男人，女孩惊恐不已，一边呼救一边奋力反抗，接着嘴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愤怒的男人用力把她甩在沙发上，又压了上去上下其手。

后来女人买菜回来见状边骂边举起手机，无法再施行兽行的男人朝女孩狠狠甩了一耳光，然后又恶人先告状，说是女孩勾引。

女人选择眼盲心瞎，于是，一条不怎么高清的视频成了他们遏制女孩脖颈的大手。

然后女孩各种打工，生理期晕倒在洗碗池旁、发传单的街边、冬天的寒风里、富家千金十八岁成人礼的礼堂门口......

有人在开着地暖的屋子里数钱，“噫。我说这钱怎么有股味儿呢，这你得卖几个晚上吧？都不知道商店老板会不会闻得到，要知道了可能不收呢”。

“你的钱也就我们不嫌弃了”，女人边嘲讽边把钱折好放进包里。

最后的画面里，吸血虫变得越来越富态，而女孩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经常生病，小小的流感都比别人严重许多。

滴——

周莱感觉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她猛地睁开眼睛，大脑瞬间大量涌入陌生的片段。

头疼还在持续。

周莱恍然地看着偏异族民族风的陌生房间，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

如果说刚刚在梦中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女孩苦厄命运，那现在，那些苦难化作实质，让她清晰明了，完完整整的感受了一遍。

王唯云恶毒的侮辱，难听的咒骂。

周华烨那双透过衣服看人的眼神。

以及无数次生理期的剧痛和早出晚归的辛苦都如同实质，仿佛就在昨天亲身经历一般，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这让周莱不由得怀疑那个曾经被德艺双馨的父母养在温室里的小公主会不会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她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个周莱了。

睡在隔壁的卓娜听到动静匆匆赶过来，“周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

“周小姐，你...你怎么了？”看到周莱满脸泪水，卓娜有点不知所措。

周小姐？

周莱皱了皱眉，缓慢看向突然闯进来的女孩，又看了看风格和温哥华酒店有天壤之别的房间，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

抬起手，那双骨骼分明，青筋纹路清晰的手已经变成纤长白皙柔软的女士手。

她又摸了摸脸，却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是的，她换回来了，还有那段她曾经误以为没有的记忆也在今晚随着身体归来了。

“这里是西川吗？”她艰涩地开口，“今天几号了？”

“已经迈入4号了，周小姐，你从1号晚上睡到现在”。

卓娜和周莱简单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

那就是她到加拿大不久商濯就遇险了，可她昨天明明还和裴肇去见当年肇事者的家属，那她是今晚上才回到自己身体的？

可商濯发生这么大事怎么没人告诉她？

周莱满头疑问。

卓娜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周小姐，躺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周莱抚了抚肚子，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有点饿了，“谢谢，不用太麻烦，做个方便的就好”。

“不麻烦，梁琛先生买了很多食材在冰箱里，很快的，你等我一下”，卓娜说着，脸色微红，小跑出去了。

梁琛。

就是商濯找的那个侦探吧，他的业务范围这么广的吗？

周莱正疑惑着，梁琛本人就来了，还带了一位背着一个木盒老者，类似江湖郎中的样子。

周莱靠在床头看他们进来，还在想一个男人大半夜带人进一个女孩的房间真的好吗？下一秒她就听到梁琛道：

“商总，你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适？让冯老帮你看看”。

这这这...

周莱的瞳孔骤然放大。

敢情梁琛还知道他们身份互换的事？！！！

这么一来，刚刚的疑惑也有了答案，难怪商濯都晕了两三天也没人告诉她，可能商濯早预料到会出事，提前让他们布防营救了吧？

她远在加拿大确实也帮不上忙，不告诉就不告诉吧。

“商总？”

梁琛觉得这样的商濯怪怪的，又想到是晕了三天的人，缓不过神也正常，于是不等周莱应答，直接示意郎中问诊。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周莱如实道：“就是有点饿”。

“嗯，卓娜已经去准备了”，说着，他看向周莱，那双专为侦查而生的眼睛都是探究。

像是经反复品过周莱的话后觉得和他印象里的商总有出入一般，半晌后，他试探着问：“你...？”

周莱点头：“是你想的那样”。

“梁先生，周小姐没有大碍了，多喝温水排掉体内残留的迷药就行了”。

梁琛还不大能从两人又换了这件事缓过来出来，懵懵的点了个头，然后送郎中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