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睡个懒觉都不行，非要吵吵闹闹的……”

媚娘一脚踹开大门，手上扶着琵琶，一脸不屑地走来。

向我使来的针管停在半空中，伊缃回过头去，露出诡异的微笑。

“我还以为你是没有得病的，看来，你是给他们传染了呢。”伊缃笑道。

突然，有几根绿色的藤蔓从床底下冒出来向媚娘窜去。

媚娘灵巧地躲开了藤蔓的攻击，飘在半空中，扶着琵琶，纤纤玉手划过琴弦，一声刺耳的琴声突然攻入人的耳膜。

琴声就像是尖叫，使人心乱如麻。

伊缃愣了一下，脑袋歪了歪，就像落枕了一样。

“你病了……”伊缃说着。

又有几根绿色藤蔓从床底下冒出来，狠狠地向媚娘的身体抽去。

媚娘巧妙地躲开，可是也躲不过这么多藤蔓，最终还是被藤蔓狠狠抽了几鞭。

媚娘不小心摔在地上，琵琶也被藤蔓绑住，此时的媚娘就是一个弱质女子，根本作不出任何反抗。

眼看着连唯一的希望都被藤蔓束缚着，我失望地看着天花板。

从未尝试过这般的绝望，不对……有尝试过，那就是在我生前面临死亡的时候。

在寻找亲人的路上被入侵者枪杀。

呵……我这一生也是够坎坷了。

我闭上双眼，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是，扶尤的哭声却打乱了我的思绪。

“放开我们，求求你了……”扶尤痛苦着说，“你就先给我治病吧，不要再折磨他了，你把他们放走吧，你给我治病好了……”

我睁开双眼，看着正在痛哭的扶尤。

明明我才是男人，竟然要一个女子为我求饶。

我有些愤怒地挣扎着双手。

藤蔓越来越紧，手腕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也许是受伤了，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这个身体……原本就是别人给我的。

我不停地在试图扯开缠绕在身上的藤蔓，可是始终是徒劳无功。

在我临近绝望的时候，突然，房子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就像是地震。

伊缃疑惑地看着四周，墙壁开始慢慢出现裂痕，每道裂痕就像一幅狰狞的面孔，蘑菇屋开始崩塌，无数碎片从天花板脱落下来。

藤蔓突然松了一下，我赶紧从藤蔓这突如其来的松懈中逃脱出来，趁伊缃不注意，我瞬间抢走他手中的针管。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赶紧拿起针管，从他的头顶扎去，我按下注射管，把那些不知名的液体注射到他的体内。

伊缃愣了愣，那诡异的笑容僵硬地刻在他脸上。

我正想把他推开，在我的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奇怪的现象再次出现。

身边的一切事物包括伊缃都瞬间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还算是豪华的房间。

房间看着比较单调，在床头柜的收音机里，播放着“夜上海”，这首歌我在不久前听过，但是在哪里呢？已经忘了，好像是经过一家小理发店门口不经意听到的吧。

“小妹，你的草蚂蚱织完了吗？”

一个打扮妖艳，身上的穿着就像青花瓷一般的女人走进来。

我这才意识到房间里有一个束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坐在桌子前，面对着一大堆编织草在织着一些小玩意。

可小女孩的注意力并不在编织草上，她正在看书，看上去好像是一本医书。

听到女人的叫喊，小女孩赶紧用编织草盖住那本医书，假装在认真编织着一些小玩意。

女人一见小女孩那么认真，欣慰地笑了笑，走到她身旁，宠溺地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说：“小妹啊，等这批草蚂蚱卖出去了，娘带你去买一件漂亮的衣服，好不好？”

小妹高兴地笑了笑，点点头。

突然，女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翻开桌子上的编织草，发现了那本蓝皮医书。

“这哪来的？”女人哪起那本书，立马变了脸色，生气地质问道。

小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说！”女人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愤怒，“这哪来的？”

小妹吓得哭了，支支吾吾地说：“二……二娘给我的……”

女人生气地把医书撕烂，生气地朝小妹吼道：“女孩家家学什么医？好好赚钱才是你该做的事情，今天之内必须给我织完三百只草蚂蚱，不然你别吃饭了，明天一早跟刘婶去集市摆摊！”

说完，女人气冲冲地走出房间，“碰”地一声把房门摔上。

小妹哭得更委屈了。

楼下突然传来两个女人吵架的声音。

“我不是警告过你别给我女儿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吗？”

“怎么了？小妹对医学感兴趣呀，再加上她挺有天赋的，你可不能埋没了这人才。”

“呵！小妹是个女孩子，不需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女孩子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听过没有？”

“那都是胡扯！”

“……”

楼下的吵闹声愈来愈激烈，小妹把自己封闭在被窝里，捂着耳朵抽泣着。

在她的床头，有一个小木偶，戴着手工编织的草帽，穿着红色的小背心和短裤。

那是……伊缃？

小妹取出毛笔，用磨墨石在墨砚上磨了磨，她轻轻点了点墨，然后在木偶身上写写画画。

木偶身上，被小妹画满了人体神经线条，还指出了哪个穴哪个脉。

这时，又一个人闯进了小妹的房间。

那是一个穿着金黄色旗袍的女人，看上去比刚才的女人和善多了。

小妹像受到惊吓一样回过头去看了看门外。

“别怕，是我。”女人轻声细语地说道。

小妹立马露出高兴的笑容，轻声叫了声“二娘”。

二娘走到小妹身边来，手上拿着一本精装封面的书。

“给，这是我二哥从国外带来的医书，上面记载着很详细的西医学术，而且啊，我二哥还给你翻译好了。”

“哇！”小妹欣喜地抱着这突如其来的礼物。

“你啊，可别听你娘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呸！”二娘很不屑地说着。

“二娘，谢谢你。”小妹高兴地说着。

二娘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并从身后取出一个黑色的小提包。

“里面啊，有些银针、听诊器、还有西医专用的注射针，要好好学，过几年，二娘带你出国当女医生。”

“好！”

“可是，你要小心点用，银针是很锋利的，别往自己身上扎，要好好保管，还有啊，那些注射针也不要乱扎，用完了记得放好，别乱放，扎到了可是很痛的！”二娘语重心长地叮嘱着。

小妹欣喜地点点头。

夜幕降临，我坐在床边看着小妹在看那本西医学术，我感觉有些无聊，可是却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这时，小妹取出那个小提包，从里面取出银针和针管，她把床边的木偶安顿在枕头上。

我看着她拿银针一针一针地往木偶身上扎去。

我有些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一会儿，木偶身上满是针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忘记了身上的怀表转了多少圈。

小妹跟着她的二娘出国去了，而在前往机场的途中，小妹不小心把木偶落在山边。

我站在木偶跟前，看着他诡异却又痛苦的笑容，身上千疮百孔。

在这个年代，一些小东西变成妖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迷彩服，背着军绿色背包的女人走过。

我惊愕地看着这个人。

……玖零？

她的头发长到腰间，身高也比与我认识的时候高了，长相也不再那么稚气。

可是这张脸，真的很熟悉。

一股酸涩从心间流过。

玖零，明明答应我要一起去旅行的啊，为什么你要独自离开？为什么呢？

伸出双臂想要拥抱眼前的她，却发现我并不能触碰这里的一切，这一切只是伊缃的回忆。

可是，真的好久不见……

玖零蹲下身来，伸出手指戳了戳木偶的小脑袋。

“好可怜呢，要跟我一起去旅行吗？”

说着，玖零拾起木偶，继续走在她的路上。

“等等……等等我……”我追上前去，想要跟上她的脚步。

我跟在她的身后，陪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小路，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峰。

慢慢的，我似乎忘记这是伊缃的回忆。

我甚至试图要跟玖零说几句话，可是看她并没有反应的样子，我也只好作罢。

“我叫伊缃，在旅途上，就缺个伴，好无聊呢……”

伊缃？……

我无奈地摇摇头，她到底有多少名字？

玖零、柚膝、扶尤、伊缃……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名字？

而我是不是只是她旅途中的匆匆过客？

走着走着，疲惫的玖零不小心把木偶落在丛林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似乎再也跟不上玖零的脚步，我和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玖零的身影渐行渐远。

木偶傻傻地呆在原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身上的伤痕渐渐消失，身型也变得跟正常人差不多。

他也终于成为一个有身体有意识的妖怪，可是，孤独的他，却用意识在丛林里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空间。

他继承了小妹的医学意识，却缺少了人类的分辨是非的能力，在他眼里，一切不顺从的来者都是“得病”，他也许在等待不知何时归来的小妹，也许在等待不知在何方的玖零，可是，他始终都等不到，始终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