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秋回到医院，顾不上一路走来同事们的眼光，直接走进了办公室，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大口的喝了起来，胸膛随着喝水的频率一颤一颤，直到杯中的水喝完，许天秋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心里的感受无处诉说，即使想要诉说也没有办法表达。

张可心在外边坐着，大气不敢喘，她从来没有见过许天秋这样激动，但是她更想直到为什么许天秋出去了一下变成这般模样，想来想去，莫名的有些心疼。

“铃铃铃”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打断了许天秋的思绪，许天秋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贺裴国的声音。

“你干嘛去了？”贺裴国问道。

“出去了一下。”许天秋冷冷的答道。

“听护士说你受伤了？”贺裴国继续问道。

“走路不小心摔的，下雪天路滑。”许天秋简单的回应着。

“没事就好。

电话里头传来一阵盲音，许天秋慢慢放下电话，随后又拿起电话。

“小张，你查查明天有什么事情吗？查完了和我说一声。”许天秋说罢便挂了电话，捂着有些疼痛的脑袋，感觉晕晕的，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还没等张可心回话已经昏昏的睡着了。

“咚咚”张可心在门外敲了敲门，听到没人答应，轻轻的推开门，看到许天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露出来的侧脸还有一些淤青，只是睡着的许天秋脸颊上出现了淡淡的泪痕。张可心走到近旁，看着许天秋，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许天秋的脸，收回有些颤抖的手，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哽咽，扭了扭头，回了一下神，把许天秋桌子上的电话拿起，放在了一旁。

张可心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许天秋，感觉到眼角一阵湿润，在张可心的心里，许天秋是一个很好的医生，更是一个很好的师傅，她从没看见过许天秋哭着睡着，许天秋哭着睡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他都躲在自己的家里，为了死去的妻子和孩子，这一次连许天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现在更加不知道了，张可心看着许天秋，自己不禁有些心疼，感叹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精神科病室并不像一般的科室那么多人，许天秋的日常工作主要是为已经住院的病患们进行一些治疗，来办公室的一般都是做咨询的。许天秋缓缓睁开眼，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泪痕，轻轻的擦了擦，另一边的侧脸被衣服的褶子压出了一道道印痕，许天秋揉了揉微痛的侧脸，咧咧嘴，脸上的淤青让许天秋疼的吸了口气，坐直身子，伸伸手臂，看到一边的电话话筒在桌子上放着，暗想自己真是糊涂了，想拍拍脑门让自己清醒一下但是想到自己额头上还有伤，只好背着拍了拍后脑勺，才感觉清醒了好多。

“小张，你进来。”许天秋拿起电话，说了句话就挂下了。

贺欢刚放下电话，坐在门口的小张因为离着门比较近，直接就推门进去了，贺欢也紧跟着走了进去，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许天秋对面。

“你怎么来了？”许天秋看见贺欢也在医院，有些奇怪，随便问了一句，没等贺欢回答直接看向了小张的方向，继续问道：“小张，我睡觉的时候有什么人找我吗？”

“没有，只有我找你。”贺欢抢在张可心的前面回答着。

“许医生，没有，只有贺小姐找你。”张可心语气温和，很有礼貌。

“恩，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许天秋这才看向了贺欢，再次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外边等了你好久了，你的脸怎么了？”贺欢噘着嘴，本来在肩膀上的包现在提到了身前，两只手握着包包的带字，晃来晃去，看向许天秋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些疑惑和心疼。

“没事的，下雪路滑，摔的。”许天秋还是那些理由，说话的语气有些微弱。

“咯咯”贺欢笑着，有些逗趣的看着许天秋，说道：“许大哥，你这么大一人，还摔跤啊，疼不疼呀。”贺欢说着就要伸手去摸许天秋的脸。

“还好，还好”许天秋拦下了贺欢的手，伸出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看着贺欢问道：“你一直等着？没吃饭吗?”

“没有啦，饿死我了额，许大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贺欢笑着说道。

“什么好消息？”许天秋平淡的问着。

“晚上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好，我正有事情和你说。”许天秋下定了决心。

“什么事情？”贺欢问道。

“晚上说。”许天秋的声音终于变的有些温柔了。

“好的，下班了我给你打电话，等你一下午都没走，怕你随时醒过来，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我去看看我爸爸。”贺欢高兴的对许天秋说道。

“恩”许天秋点点头，眼神流转。

贺欢轻轻推开贺裴国办公室的门，屋子里烟雾缭绕，贺裴国正站在窗台边抽着烟，一旁的烟灰缸里已经被烟蒂塞得满满的，烟灰缸边上稀稀拉拉的散落着一些烟灰，贺裴国可能是想什么事情，神情很专注，即使贺欢开门发出细微的响动也没能打乱贺裴国的思绪，贺欢看到贺裴国没有注意到自己，轻手轻脚的走到贺裴国的背后，伸出手拍了一下贺裴国的肩膀，贺裴国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是贺欢，本来有些阴沉的脸瞬间展开了笑容，贺欢并没有发现贺裴国脸上细微的变化。

“爸，少抽点烟。”贺欢有些担忧的看着父亲，她不希望父亲身体有什么问题。

“没关系，欢欢，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一会儿一起回家吧。”

“不了，我晚上有约会，爸，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贺欢的脸上透露着神秘，但是依然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

“哦？什么好消息？”贺裴国想起早上不是很愉快的早饭，晚上女儿却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贺裴国对这个好消息很是好奇。

“爸，我通过面试了。”贺欢有些激动的说着，虽然早饭的时候有一些不愉快，但是一旦有什么事情，贺欢还是很迫切的想要告诉自己的爸爸妈妈。

“是嘛？什么单位？做什么？待遇怎么样？”贺裴国还真是有些小看了自己的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对贺欢面试的工作很好奇。

贺欢把上午的面试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贺裴国，贺裴国一边听一边问着，不一会儿，贺裴国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一旁说个不停的贺欢，心里很是欣慰，贺裴国安抚了一下一边的贺欢，双手抓着贺欢的肩膀，说道：“欢欢，你真是长大了。”顿了顿，继续说道：“欢欢，爸爸问你一个问题。”

“恩，你说。”贺欢看着父亲有些异样的眼神。

“欢欢，要是有一天爸爸做了错事，你会怪爸爸吗？”贺裴国的眼神很犀利，贺欢被贺裴国的眼神看得瞬间安静了下来。

“爸爸，你怎么了？”贺欢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事，爸爸就是随便问一下。”贺裴国放下犀利的眼神，语气也变得很温和。

“爸爸，就算你做了错事，我也会原谅你的，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原谅的，那些不愿意原谅的人只不过是一些无所谓的人而已。”贺欢缓缓道来。

贺裴国没有想到贺欢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一下子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有些感激的看着贺欢。贺欢笑了笑，她的年纪还小，还很单纯，根本没有听出贺裴国背后的话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刚好话到了嘴边。

“爸爸，晚上你自己回家吧，我要和许大哥吃饭。”贺欢已经忘记了刚才贺裴国的话。

“欢欢，你真的很喜欢许天秋吗？”贺裴国问道。

听到贺裴国的话语，贺欢终于放下了一贯玩笑的神情，看着贺裴国的眼睛，她不确定爸爸的想法，问道：“爸爸，你不喜欢我和许大哥在一起吗？”

“欢欢，不要以为爸爸不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贺裴国缓缓的说道。

“爸爸，我喜欢许天秋，尤其是我看到他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的时候，他太坚强了，坚强到我们都以为他已经忘记那场事故，他太孤单了，孤单到我们都以为他自己一个人很快乐，我看不了这些，我的心受不了，我在他面前故作活泼，想让他快乐，故作蛮不讲理，想让他看到我，爸爸，你明白吗？”贺欢说这段话的时候，很深情，没有流泪，也没有哽咽，偶尔还会微微一笑。

“欢欢，可是你们不合适。”作为一个家长，贺裴国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很感动，真的很感动，他为女儿感到高兴，她真正用心去爱一个人，只是贺裴国不愿意女儿去和这样一个人谈恋爱，和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要流很多的泪，他不想看到女儿流泪，而且他看得懂许天秋看李笛的眼神。

“爸爸，不管结局是什么样的，先不要拦着我。”贺欢期盼的眼神看的贺裴国一阵心疼，心已经软到了地底下。

贺裴国点点头。

“爸爸，我先走了。”贺欢紧握了一下贺裴国的胳膊，起身走出了门外。

贺裴国看着贺欢离去的身影，感到一阵惆怅。

贺欢坐在许天秋的对面，双手紧握，刚才对贺裴国说的那段话还历历在目，现在坐在许天秋的对面，仿佛刚才那些话是对许天秋说的一样。

“你不是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吗？”许天秋还没有忘记贺欢在办公室说过的话。

“许大哥，我找到工作了。”贺欢的声音很欢快。

“真的吗？”许天秋由衷的为贺欢感到高兴，许天秋有些感叹的说道：“以前那个任性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要养活自己了。”

“对呀，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贺欢的神情有些调皮，看着许天秋问道：“许大哥，你不是也有事情和我说吗？”

“先吃饭，想吃什么？”许天秋把桌子上的菜单推到贺欢面前。

“好啊，我要吃鱿鱼圈。”贺欢指了指菜单上，看着许天秋，问道：“许大哥，你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许天秋对吃的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那我点咯。”贺欢冲许天秋俏皮的一笑。

许天秋看着贺欢俏皮的双眼，心情好了很多，一天的阴霾似乎也一扫而光，但是小笛那双眼睛总是挥散不去，许天秋告诉自己，真的没有关系，就这样吧。

吃完饭，许天秋开车送贺欢回家，一路上，贺欢叽叽喳喳的和许天秋说着面试的情景，许天秋听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汽车在贺欢家的小区门口停下，贺欢下了车，许天秋也打开门走下去，贺欢站在许天秋面前，看着许天秋问道：“许大哥，你还没有和我说呢？”

“欢欢，你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许天秋眼神很坚定，一动不动的看着贺欢。

贺欢心里很忐忑，没错她确实想要一个答案，但是许天秋跟她说这句话的是她反而害怕得到答案，看着许天秋的眼神有些动摇，说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我觉得可以这样陪着你很好。”

“不，欢欢，今天我想好了很多的事情，小静已经走了很多年，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的事情已经不是必须要去做的，我大概是太孤单了，欢欢，你能陪着我，我真的很高兴。”许天秋也很喜欢贺欢，贺欢活泼、可爱，带给许天秋的全是快乐，真如许天秋说的那样，到了他这个年纪，生活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相伴大概才是最好的。

“你说完了?”贺欢知道，这样的话之后一般会有但是，但是许天秋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没有但是。

“恩。”许天秋点点头。

“这算是答案吗？”贺欢有些激动的问着许天秋。

“对，这是我给你的答案。”许天秋点点头。

“许大哥。”一声许大哥叫出口，贺欢的眼泪夺眶而出，已经说不下去。许天秋缓缓的伸出手，捧着贺欢的脸，抹了抹贺欢脸上的眼泪，贺欢看着许天秋的眼睛，许天秋的眼睛中那个小小的自己眼泪婆娑，贺欢伸出手，抓住许天秋的手，扑在了许天秋的怀里，哭着说道：“许大哥，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等的太苦了。

许天秋抱着贺欢，心里想着：“欢欢，如果这是结局就这样结束吧。”

医院里，李笛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个下午，晚上下班稍稍整理了一下东西，就走出了医院。

今天李笛没有打算打车，棕色的包包斜跨在肩膀上，冬天的风将李笛衣服上的毛领吹的根根颤动，李笛紧紧衣领，但还是有风直往衣服里边钻，李笛抱着双臂，顶着风走着，头发在寒风中瑟瑟飘散，白皙的脸冻得泛红，鼻涕在寒风中不由得流了下来，轻轻吸了一下，风钻进眼睛里，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李笛没有停下，继续走着，只是无声的流着泪，寒风呼啸而过，汽笛声、吵闹声都没能进到小笛的耳朵里，李笛只是就这样走着，无声的哭泣慢慢变成了呜咽，泪水在寒风中变得冰冷，感觉到脸上的刺痛，李笛抹了抹眼泪，一路上的风景全变成了她和许天秋的过往，听过的笑话、看过的电视、开过的车、去过的超市、一起住过的医院、一起吃过的饭，李笛越是阻止自己去想，这些画面越是直往李笛的脑子里钻，越是想起这些画面李笛越是止不住哭泣，感觉到有些站立不住，李笛扶着一旁的树，看看路过的车流，看看这条路，许天秋曾经带她走过的路。小笛站起身子继续走着。

“小笛，真的没关系吗？”

“许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笛，真的没关系。”

“不，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许天秋的的眼神再次出现在李笛的眼前，李笛嘴里呢喃着：“许大哥，真的没关系吗？我过不了这个坎啊。”李笛再也走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许久，李笛才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慢慢走回了家，拿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灯光明亮，彭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见小笛进了门，彭乐站起了身，走到小笛的面前问道：“怎么这么晚？”

“有一些事情。”李笛不想说话，把包挂在鞋柜上边的衣架，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卧室，关上门，趴在床上，昏昏的睡着了。

彭乐看着李笛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想：“怎么哭了。”，继续坐在沙发上沉思着，看来这个许天秋真的是知道些什么，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

许天秋送回了贺欢，独自回到家中，抱起迎接自己的小狗，坐在沙发上发着呆，电视里画面流转，许天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电视上，怀里的小狗感觉到主人的心情不是太好，也很安静的任由许天秋抱着。

“还是你最好，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知道那么多干什么。”许天秋回过神，顺着毛发抚摸着怀里的狗，自言自语道：“以后，就这样安静的生活吧。”想罢，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给贺欢发了一句“晚安。”放下怀里的小狗，任由它乱跑，自己走进了卧室，拿起桌子上的日记本，展开，从笔筒中拿出一支笔，写道：

“小静，在无数个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总是梦到你，你的离去无形之中变成了一把枷锁，欢欢很好，虽然打开枷锁的人不是她，但是我愿意去爱她，就像爱你一样，以后我不能陪你了，希望你一切都安好！！！”

写完，许天秋盒上日记本，放到书柜的最顶端，那里的书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他想，这本日记，也永远不会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