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田来娣从小和田家其他两个姐妹懦弱的性格不同。

她活泼爱笑，小嘴儿叭叭的在村子里见到谁都能说两句，她对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心，喜欢尝试未知的东西。

但她也会乖巧的帮姐姐干活，耐心照顾最小的妹妹。

这样一个女孩子，是田老太嘴里的泼辣货、郑红花眼中的不省心的人精。

她并没有田盼娣和田欢那样逆来顺受和委曲求全的性子，她时常反驳田卫国说的话，也常常隔着房门和郑红花这个继母对骂，田光宗和田耀祖不听话她直接伸手去揍。

所以最后得知她被溺死的消息的时候，田家除了田盼娣和田欢姐妹二人都没有多少难过。

田欢还记得她与二姐的最后一次对话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那天炎热，太阳也有些炙烤。

田来娣穿着乡镇中学初中部的校服给她展示她的新头绳，红色穿着彩色珠子的头绳戴在少女晒得有些黑的手腕上，在太阳底下有些耀眼。

“我听说这种头绳只有南边的大城市才有，等我将来去了大城市要买好多好多这样的头绳。”田来娣愉悦的道。

“那你这个是从哪里弄来的，捡的吗？”田欢歪头问道。

田来娣眨了眨小狐狸一般的眼眸，笑嘻嘻的说：“当然不是，这是我的新朋友璐璐送给我的，我听说她是从南边的大城市来探亲的，她说话也是南边的口音，嗯...我经常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她说她去过海边，见过大海！”

九岁的田欢闻言张大了嘴巴拖着长音问道，“啊，大海？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啊——”

“大海有那么那么那么大，那么那么那么蓝——”田来娣讲得绘声绘色，好像她亲眼见过一样。

郑红花惯看不得姐妹两个偷懒，于是教训了二人一顿便指使田来娣去山丘上割草。

然后那天下午，田来娣便失踪了。

过了几天有村民发现了田来娣的尸体。

她死在了村边的小河沟里。

田欢跟着田家人前去收尸的时候，只看见一身乡镇中学校服的少女尸体漂在河面上，全身都已经被水泡的看不出面貌，但田欢清楚的看见那尸体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彩色珠子发绳。

和那天田来娣给她看的一模一样。

她那时还小，但也知道二姐没了，以后都没了。

田欢有时候会想，二姐那么向往大海，她死在小河沟里，那她的灵魂是不是也能随着河流飘向大海？

......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田欢看着桌子上的文件，声音颤抖的问。

“这是我们从王威的口供中审讯出来的一份他还有印象的拐卖名单，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少女，我们利用他提供的一些线索正在尝试寻找这些孩子的家人以及被拐卖后的去向。”

他又道，“于是我们查到这个名叫田来娣的女孩...是木水镇上水村的人，而你在公安局做过笔录，也填过信息，据我们查证你和这个女孩是姐妹。”

田欢猛地将那张文件纸拿到面前，田盼娣也听明白的，这里面有二妹的事。

“二姐...”她喃喃道。

田盼娣也看到了妹妹的名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贩子以前想要拐过我妹妹？”

警察听到“拐过”两个字略微一愣，“难道您的妹妹没有被拐走，或者失踪？”

田欢摇了摇头，“我二姐五年多前...已经溺水去世了，王威当年可能并没有得手...”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既希望王威要是拐走二姐就好了，至少她不用死，又想着若是拐卖到什么不好的地方，或许会生不如死...

警察有些惊讶，“这样啊...”，随后叹了口气道：“抱歉，是我们没调查清楚。”

要是调查的时候再仔细一点，或许就不会再揭一次姐妹两个的伤疤了。

片刻，另一名警察开口问道：“噢对了，既然你们住在王威隔壁村，那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哪家哪户忽然多出来的孩子或者是...小姑娘？”

他说着将另一份名单递到二人面前，与前一份不同的是，这一份名单里的姓名信息下多出了许多例如籍贯、相片、父母电话等具体的信息。

很明显，这是一份走失儿童父母为寻儿女给警方提供的具体信息。

“上面圈出来的是我们追踪到这附近的，里面难免就有王威倒卖过的人口，你看看，有没有比较熟悉的？”那位警察补充道。

这上面大多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妇女儿童，有的有相片有的没相片，有的丢失了十多年，相片依然是一两岁的孩童模样。

如果光看相片的话，是无法识别出来的，况且姐妹两个在上水村的时候每日干活忙得脚不沾地的，根本没有闲工夫去在意谁家多个人少个人的。

田欢刚刚准备摇头，就听身旁的田盼娣指着其中一个小女孩的照片惊诧的开口：“唉，这不是璐璐吗？”

“姐，你认识？”

不止是田欢，两位民警也坐直了身子，其中一人急切道，“同志，你见过这个小孩子？”

田盼娣被吓懵了，看了看三人的眼神才支支吾吾对田欢道：“这不是...常和二妹一起玩的那个璐璐吗？二妹难道没有和你提起过她吗？”

璐璐...

田欢想起来了，是田来娣常说的那个从南边来的朋友。但她从来没有见过璐璐，大姐似乎见过几次。

可她不是来探亲的吗？怎么会是一个丢失儿童？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东西忽然清楚了。

探亲？

那时的她根本没有往深处想过。

一个家住南方沿海地区，一口南方方言和田来娣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并非在暑假或是寒假，为什么会来一个穷苦县城的小村子探亲？

既然从大城市来探亲，探的又是哪家的亲？为何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

这一切都透着蹊跷。

现在看来，这个璐璐分明就是被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