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有些惫懒，些许暖意洒在屋内二人身上。伏殊双眸渐渐磕了起来，竟是浅浅睡了过去。

倾妤在纸上写写画画，时间已经不知流逝了多久，她丝毫未觉，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纸上那六个字。

恨，长，东，生，水，人。

人生长恨水长东。

是了。应是这句。

她心中一喜，素白的手指快速按动那密匣上的按钮。只听啪嗒一声，神秘的匣子终于打开。

匣子里并无其他之物，只一封信笺。

她未伸手去取，既是他母亲遗留下来的，便让他亲自打开吧。

[伏殊！这匣子打开了。]她欣喜的对一侧的男子说道。

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人已就着暖阳悄然睡去。他已不知几日未好好休息，眼睑下方已有淡淡的青色，曾精神焕发的面容也略显疲惫。

倾妤愣了愣，那双素来狠厉的双眸闭着，浸在阳光下的面容也变得安稳柔和，丝毫看不出眼前这个安静睡着的男子会是江湖里凶神恶煞的浮屠宴主。

罢了。

她悄悄起了身，拿了衣架上的斗篷，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轻轻的将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

她已在江湖浸淫三年，或许还未真正的了解江湖。

江湖多有厮杀，明争暗斗，不比朝堂简单。

不管是沈倾寒还是伏殊，能走到那般高度的位置，前行的道路上必定是禹禹独行，充满荆棘血雨。他们踩着别人的尸骨前行，刀剑染了无数的鲜血，那条不归途不知有多少仇家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拔骨。可若是，不染血而行，那么他们估计也会是别人脚下的皑皑白骨吧。

这世上想要登高生存，又何谈容易？

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的天之骄子，对于一些事，他们从不浅尝即止，许是在这条不归途上看尽了世态炎凉。

只愿，这世间再无苦难，均静待春风，坐拥山顶俯瞰群山。

她叹了口气，自顾自斟了茶。方才花了大精力去解那密匣，这时精神才觉松懈，手脚有些发软。

想到孙扶月给她下了剧毒，她往日盛着水光的美目缓缓浸了冷意。

她虽平日不以恶意踹度人心，也从不与人结恶，但从不代表她软弱可欺。这江湖本就弱肉强食，若非沈倾寒护她，她不知死了多少回。

既然孙扶月不念情意，那她也莫怪她心狠。

此事，定不会草草了之。她定会为自己讨个公道。

[解开了？]伏殊不知何时醒的，懒洋洋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竟有一丝好看。

她伸手将密匣推给他，低声道：[此物已经解开。里面是封信笺，放心，这是你母亲遗留之物，我定不会轻举妄动的。如此，我们的交易也算完成了。待明日，你便送我回去吧。]

伏殊伸手拿出信笺，眸中流露出莫辩的光彩，似是悲伤，又似恐惧，掺着暖阳目色摇曳。

倾妤起了身：[如此，你便先查验吧。我先回去了。]

他并未答话，只小心翼翼的将信笺取出，撕开封口，一目十行扫了一眼。

[慢着。]他声音带这些嘶哑，看向一脸疑惑的倾妤，放缓了声调：[先别走，坐下吧。此时有个人在我身侧也好。]

她犹疑了半晌，还是软了心肠坐了下来。

那信笺似是被泪水浸湿过，可想他母亲写下此信之时该是怎样的心伤。

她安静的坐着，不发出任何声响。他亦不言语，浏览信笺的目光渐渐变冷，手也带着些许颤意。

[竟是如此！]他愤怒至极，狠狠拍向桌子，桌子在内力的侵害下瞬间支离破碎。

倾妤被吓了一跳，她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望着伏殊的神色：[你还好吗？]

伏殊顿了顿，看向倾妤的眸还带着未褪去的冷意，他似是想要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耷拉的眼皮，让他似笑非笑，难看至极。

他放弃了微笑，神色略微缓了缓：[我本是弃儿，早些被一乞丐所救。若不是那乞丐有些良心，并未将我随身之物卖掉，我当真不知道我伏殊也有父母在世。我一直痛恨他们二人将我舍弃，这些年也在查找我生父母踪迹，几次追查皆是无果。那日探得我母亲曾在上京居住过，这才动身前去，然而当日宅子已被夷为了废墟。这匣子，便是在那废墟里找到的。]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狠厉的眸子夹杂了一些苦楚：[原不想，真相竟然如此。我父母当年也算大户人家，我母亲为我父亲兢兢业业操持家业，我父亲竟然为了一个从青楼里带来的小妾，做出宠妾灭妻之事。连带着刚在襁褓的我，都要杀人灭口，不留痕迹。我母亲这才无奈花了些银钱带我潜逃，躲避父亲追杀。这封信笺，就是当年我母亲还未来得及寄到娘家的，我父亲残害发妻的佐证。]

[伏殊...]倾妤未想伏殊的身世竟是如此，真是让人唏嘘。

她想要上前去安慰他，又想起他之前对她所作所为，还是伫立在了原地。

伏殊无意识将信笺攥在手心，眉头紧促，但又想起了什么，松开手将信笺小心翼翼的抚平。

他终于知晓，这世间不是无人爱他，神明并未舍弃他这个恶人。

[倾妤，这世间真真有人如此爱我。我母亲她并非有意将我遗弃，定是在逃亡中遭遇了不测，才有此无奈之举。看我母亲信笺所寄，她母家应是姓许。我这就派人去查！]

他兴奋的上前抱住倾妤，力度之大让倾妤感觉有些痛。

她抗拒的推了推他，然而他纹丝不动，只是颤着声音重复：[让我抱会。让我抱会。就一会。]

反正也推不动他，她静默了一瞬，便随他去了。

[你将你身世告知于我，不怕我告知他人？]倾妤问道。

他松开她，目光灼灼，笑的自负：[世人知晓又如何？杀了便是。你是怕我杀了你灭口？]

她垂下眼眸，她是有些怕的。

她还未找到她潜藏在内心深处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郎，沈倾寒与听雨阁众人也在等着她回去，她不舍这盛世繁华。

他轻笑出声，伸手揉乱了她的发：[我不会杀你。在我这里，你与他人不同。况且，我猜你，不会。]

[如何不同？]她抬首，打掉他作乱的手。

他只是盯着她娇美的面庞，但笑不语。

他这一路无数困难险阻，荆棘坎坷。却也有千山万水，岁月宁静。

他第一次觉得，时光温柔，不语离殇。动了妄念，想与一人堪堪白首，待一切繁华落尽，寂静无声，他便带她看遍山川湖海，人间风景。

让她与他一同品味人生百态，感受苍茫烟色，烟火幽尘。

岁月婉约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