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亦娣颇为无奈地看了看明显慌了的众人，目光落到姜谌身上时，他也在看自己，面上并无惧色。

反而还绽放出一个笑容，潋滟的眸子弯弯的。

没有说话，云亦娣直接带着大家向前走去，姜谌却在外面，没有进去。

离得越近，听得越清晰，女人密密麻麻的话语落下，带着疯癫像是魔怔了一般，砸在几个少年心里。

“中儿真厉害，背的一字不差……”

“为娘看看……”

“中儿继续加油，坚持下去，定能考得功名！”

“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中儿……”

接下来是女人枯燥的，重复的呢喃，带着无形的宠爱和期许，而云亦娣也到了房门口，

推开……

眼前的一幕饶是见过无数场面的她，也有些失语。

声音听着不过是三十岁的女人，见到真人，却面如枯蜡，层层叠叠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快五六十的模样，发丝如枯草一般规矩地盘在脑后，给人不苟严厉的感觉。

屋内亮堂得紧，想来是为了方便许中学习，特意凿了扇窗，光芒正洒的桌旁。

坐着一个稻草人耷拉着脑袋，面朝着书本方向……

许母就站在稻草人身边，双眼无神地盯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许中的小名，连有人进来了也没有反应。

丁仁上前几步，打哈哈:

“你好你好，我们是朝廷派来除……不不不，帮你们的。”

“中儿中儿中儿……”

“你好？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中儿中儿……”

就在丁仁想要放弃时，这女人猛然起身，十分恼怒地瞪向一个方向，迅速扑了过去。

云亦娣看见相倾年正站在稻草人身边，手赫然摸在稻草人的头上。

下一刻，相倾年被掀翻在地，连带着稻草人一起。

女人更为癫狂，挥舞着四肢，开始在屋内搜索着东西，可因为她多次发疯，这个屋子已经没有什么能砸或扔的东西了。

就连那桌椅，都焊死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分毫，女人面目狰狞得如那厉鬼一般。

“你是谁！你为何要阻碍我中儿温书！”

“你是不是不想让他考取功名！”

“出去！出去！！”

变故生的太快，李辰彦反应过来后，上前想拦，但女人显然是魔怔了，挥舞着四肢不让任何靠近，疯狂地想要将他们驱逐出去。

“你们都走，你们都和那个女人一样！”

“都该死！但我儿不该死！我儿不该啊！”

“中儿！！”

女人眼睛清明了几分，但行为更加疯癫，眼看这里没法多待了，只得退出去。

在院子里，相倾年十分内疚连连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

好在大家没有一个人有责怪的意思，李辰彦安慰:“那女人听不进去话，除了稻草人没有别的线索了。”

叶浅也说:“是呀，本小姐也想动手去看捏。”

相倾年这才松口气，伸出手将一把灰给大家看:

“这是从稻草人身上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觉得奇怪就抓了一把。”

云亦娣上前细细查看……

“看出来了吗？是什么。”几个少年围在云亦娣身旁问道，叶浅也显得很好奇。

“……有点像，骨灰。”

……

丁仁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相倾年呆住了手开始不自觉地抖。

“许家老母唤他中儿？这是……”叶浅缓声说道。

云十八抿了抿嘴角:“许中的骨灰。”

丁仁发问:“可许中分明是在村口突发疾病死的？或许，怎么可能会有骨灰？”

一听到疾病，相倾年给了云亦娣求救的眼神，后者递给他手绢，却在空中被截胡。

姜谌走来，从袖口拿出另一张布料，将云亦娣的手绢，仔细地收入胸口的衣料中:

“用我的吧。”

随后又看向丁仁，姜谌像是半开玩笑似的:“万一许中是被烧死的呢？”

丁仁立刻反驳:“怎么可能，那鬼物许中一直在村口徘徊，肯定是在村口死的。”

姜谌似笑非笑地看他，一股寒意渐渐在众人身上升起。

……

李天润带着一群人，特地绕开了那“清正河”，到了村子的最南边，这里确实有块墓地，零零散散立着几块牌子。

找到了许中的墓，大家对视一眼，有些胆怯，没有一个人敢先动手。

毕竟死者为大，许中生前已经够惨了，死后他们还来刨人家坟，而且那鬼物现在还在村口徘徊，若是知道了。

说不定会冲到这里来给他们刀了。

李天润率先将铲子往土地里一插，带着狠厉:“挖。”

众人给自己默默打气，将手中的铲子锄头也砸下去，口上还嘀咕着:

“对不起对不起，这也是为了你一路走好哈……”

“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几炷香后，这坟是挖开了，一个竹帘席子露出来，上前一个胆子大点的将竹帘掀开——

空空如也

哪里有什么尸体？连昆虫都没几只。

快入夜

两路各怀心事的人都回来了，坐在饭桌上吃饭，村长依然在讲着那些关心鼓励的话语。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和谐:

“村长！许中尸体到底在哪？他真的是如您所说的那般死的吗？”

众人吃饭的手都停了，云亦娣打量着村长的神色。

村长眉毛微扬，随后嘴巴跟着微微张大，两个动作并不是一切发生的。

另一个补充:“我们今日查看了那许中的墓，里面空无一物！”

一个两个叫嚣着，像是要村长给个答复。

老人前走几步，撑着桌子坐下，歪倚在椅子上，看不清神色，手指不安地在桌子上敲打，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挣扎。

“唉！这本是村中丑事……怎可让外人知晓！各位少侠这与收了那妖物有何关系啊……”

李天润站了出来:“村长，若是想收那妖物，我们必须知道真相！”

丁仁也应和:“若是您老再藏着掖着，那您只能移村了，毕竟这只出不进的。”

这一下直击要害，村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随后勾起笑意:

“也罢也罢……”

“其实这许中，还有一个妹妹，村里人都叫她二丫，但这二人……”

“竟暗生情愫，行苟且之事！”

“按照村子里的规矩……”

村长深深叹口气:

“女的将囚于猪笼，浸入那“清正河”三日三夜后捞出。”

“男的将用烈火焚身一宿后洗去污秽！”

语毕，连吃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针落可息，叶浅怒斥:“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唔……”

一旁的云十八连连捂住她的嘴。

村长看着远方，冷哼一声，语气不容置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村子也有村子的规矩！他们不知廉耻，应得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