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富芝今年72岁。她和伙计赵新平共诞下四男，但亲自抚养的却有三个。怀着老小的时候脊梁上长了两个褥疮，在娘家苇子池魏先儿那里施麻药，割坏肉，再吃消炎药，生新肉，前后卧床上两个多月。万幸的是孩子不仅生下来，而且完整，身子不缺不多。但那时候两个人都四十八九岁，大儿子赵广玉也成家半年。赵新平说怕新生儿是个憨傻，就给了一户他也记不起来是哪里的人家。

新平八年前被确诊是胃癌。先是不舒服，在家里小诊所里治了几个月，眼看看着越来越严重，二子赵广军和三子赵广文就把爹送到省会郑州大医院去拍了片子才知道胃里长着血块。老头没化疗，没动手术。在医院开了些药回来看上去起色好些。秋天气候转凉，卧在床上三天半，突然离开人世，去了地里的土疙瘩。

老太太儿孙满堂，现在有三个孙子到了年龄却没有成家。

大孙子赵安松是老二赵广军和马花蕊生下的，他上学没有上成，初中毕业去南阳农校学机械，快到三年毕业了说学习这没有用不愿去南方打工。在青春荷尔蒙的鼓动下，要做生意。

好在他爹也算有点本事，军高中毕业后考到了镇上的信用社当信贷员，有积蓄。虽说老太太坚信女孩子选丈夫是看人不看钱的，但是现在姑娘们好像都倾向家里富足的。军刚刚说准备在县城买套小产权房子，加上安松性格活跃，嘴巴会聊，在婚姻上倒是不会太让人担心。

二孙子赵安冰是老大赵广玉与高金平的第三胎。先是大孙女安丽，一年后又是闺女，当天李新平睖了襁褓里闺女一眼后就从老大家走出。广玉像他爹一样把二闺女送给了岗上一户闫姓人家，金平也像富芝一样不知道在孩子哪里。后来大王庄表亲戚送来一副中药（据说大王庄祖上是蒙古族后裔，此方只生男不生女），冰冰终于在比他大哥晚半年后出生。

广玉原来是木匠，八九十年代这里时兴盖三间砖头房子，坐北朝南，两侧东西屋，中间做客厅。房子的门，窗户，堂屋的桌子，条机， 里屋的床，放衣服的箱子，全是木头做的。房子热潮有七八年，时段时续。后来人们差不多去南方了，加上家具受用，一般不会坏，木匠需求也少了。这几年因为人回来，孩子要结婚，又时兴起盖房子，但都是铁门，家具是从工厂里出产的。

广玉主业是种地，安冰上技校，他们就借钱当学费。现在安冰毕业后去了富士康深圳分厂五年了，他一年回家两次，一次是国庆秋收，一次是年下。广玉的意思是今年就安排结婚，但是现在还没有人来提亲说媒。

三孙子安武是大学生，隔壁庄郭二麦和广文未婚先孕。二麦她爹是砖瓦匠，算半个工头，因此三亲家母胡清莲常常说自己闺女是低嫁。如今安武大学刚刚毕业，他妈说学的软件，计算器。令白富芝厌烦的是邻居们的几个孩子十来岁，他们爹妈总是来打听，还让安武教他们玩电脑。自己的三儿媳话太多，一些营生手段不该说就不说。

安武的劣势在于他爹妈又多生下一个弟弟，而且安武性格沉默，刚工作头发就掉了多半。白富芝年轻的年岁，男孩子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计划生育后，不敢多生，一户往往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子能减轻哥哥或弟弟的负担，特别是结婚的时候。四孙子安怀刚生下来这家就被罚款两万，广文在信用社当保安的职位也被辞退。现在安怀九岁，胆子小，像个女生。郭二麦刚才烤火的时候还在说，马勒个逼，刚刚和才辉女儿说要结婚，她撇着洋腔说可不想嫁过去还有个九岁的儿子要养活。

广文主张在找一个武汉儿媳妇，但二麦却死活不同意。说养老，怕人家嫌弃；自己娘家两个哥哥在南方，找一个离婚一个。

再来看看房子吧：

白富芝住在最东侧，赵新平在三儿子结婚时用积蓄盖了两间瓦房，意思是老了留有一亩地，要自力更生，不准备轮流跟着孩子们住。从东向西依次是广文三间房，石棉瓦搭的灶火一间；广玉三间房，瓦房灶火一间；广军三间房，西侧走廊外建耳房小屋，石棉瓦灶火一间。

这四套房子，结构类似，排列整齐。显示这这家人错过的年岁，破败的外表往往显示出内在的紧张。

李殿飞结婚，李永雨结婚，李小博结婚，李向明生了儿子，李向斌他爹五万彩礼出下，李伟他爹会说媒却给他说得个卖鞋的亲家，现今女孩多男孩少......令人焦躁，让人无奈！

差不多别人家里都是四合院了，有的还盖成两层洋房，屋里铺设地板砖。

于是一家人从内在找原因，将缺点定位于房子问题。人靠衣裳，媳妇靠面子撑起来，也是该排场排场。

金平谎称，哎呀无钱。其实冰冰这几年早挣下有了六七万，一家人的收支紧张早就缓解了。安丽姑娘出了门，她本就是中专毕业当的小学教师，说的校长儿子。但是自己是真不想花这个钱，因为早就预想儿媳妇是打工的姑娘（这一带女孩子去毛纺厂做缝盘的多），两人常年不在家住，盖房子不等于浪费？马花蕊就说：“哎呀，大嫂子，孙子你还要带呀，孙子可不能住差呀。”

马花蕊往年风头无限，如今为儿子忧虑，说起话来也谦虚不少。

广文看着小儿子赵安怀，他正在雪地里玩雪，手老早冻烂了。赵安怀过于敏感，才九岁就说不去李家人门前玩耍，怕被人笑话。他想给儿子点硬气。

广文不太担心安武的房子问题。他考虑的是大儿子要在武汉发展，亏欠的是自己挣得太少。他早就有了儿媳的人选，信用社两个保安，跟他轮流的李建设闺女学习好，考的是武汉大学，现在当文员。

他准备不扒老房子，而是在原来基础上扩建就好，再盖三间偏房，围起院子。但是令人棘手的事前边李九池的房子太靠后，自己院子要么小，要么出入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