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人所言，只要用它在她身上无论何处划破一个小口子，只要见血，席霏月必死无疑。

万景云没有回应阿森的话，只是在大袖下，他的右手拇指紧紧扣着左手的手掌心。

他的指甲不长，却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无人知晓他的考量，也无人懂得他在思索些什么。

只有在他身边的阿森知道，公子在窗边坐到更深露重才回到榻上歇息。

今夜席霏月没有来，阿森也不知道公子眉间的忧愁是因为那把匕首和随其而来的信件，还是因为今夜没有心上人同榻而眠。

后来的日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朝堂上的整顿同席霏月预想的一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臣们也逐渐发觉她们一直认为是废物的女皇城府深得很，哪里是什么不管前面是不是深坑也要跳一跳试试的蠢货。

后宫就更不必说了，如果说朝堂的生活像是一滴水落入池塘荡出层层涟漪的话，那后宫简直就是风平浪静的湖面。

平静到，仿佛席霏月那日得到的消息是她的幻听，而万景云那日的经历只是一场连自己都不愿再回想的梦境。

可还是有什么变了的。

阿森发现，席霏月不在万景云身边的时候，公子多了一个拿着那把淬毒匕首把玩的习惯。

初始他还制止过几次，但拗不过万景云，只好随他去了，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匕首在鞘里从未被拔出来过是没问题的。

但阿森还是觉得疑惑。

以公子对女皇的心思，按理来讲这种会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的东西，公子一定会早早处理掉的。

而公子却留到了现在，不知道这匕首有些什么特别之处。

最近万景云都是掰着手指在过日子。

他的时日无多了。

哪怕他如今面上看着好好的，身体他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但他想，这就是那些让他没那么快死的药的作用。

总之，不会是孟麟给他的毒药是假的的原因。

孟麟能这么大岁数还稳居高位就是因为他足够狠，就算同他站在对立面的是他的亲儿子，他也会毫不犹豫让对方命丧黄泉。

更何况，他不过只是孟麟捡回去的“一把刀”。

19个日月更替。

他只有这些日子可以活了。

原本万景云觉得此生已足够，但因为那封随匕首一起来的信，让他无论如何都会觉得没有选择另一项太过遗憾。

……

孟岳找上门来的时候，万景云剩下一只手的日子了。

孟岳又能给他带来些什么呢？他不会给到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他命人把孟岳轰出去。只是还未等人近身，孟岳大喊了一句——“那场大火！”

万景云的脚下一顿，背对着孟岳怔在了原地。

孟岳见他有所反应，便徐徐说出剩下的话。

“你儿时的那场大火。万景云，难道你这么多年真当那是场意外不成？”

“不然还会有何可能？”

万景云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握。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他没有任何能力。他对任何人来讲，也只是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物件儿罢了。

他想查。人力、物力、财力都没有。

也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他只有阿森一个相依为命。

“有何可能？”

孟岳轻笑一声，眼看着没有人对他的行动再有阻挠，便不紧不慢地走到万景云的身侧。

他轻声道：“这里面，弯弯绕绕多得很。只要你助我，本王能告诉你真相，也能帮你报仇。”

真相。报仇。

这些字眼无一不透露着，那件事不是意外，甚至可能，是场屠杀。

“我又能帮到你什么。”

孟岳相对他来讲能力比天高。他又有什么需要他来帮的。

“匕首。”孟岳在万景云耳边低喃，“杀女皇。”

言毕。

孟岳也不做停留，转身离开了这里。

万景云一定明白他在说什么。

既然明白，那也一定清楚怎么做对他来讲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退一万步讲，万景云他就算有命一直活在女皇身边，他又能得到什么？

他到死也不会在席霏月那得到一个正经名分。

报家破人亡之仇，定是比单相思重要得多。

他相信，能做那老头子的刀的人，一定会是个聪明人。

自那日后，万景云闭门不出，就连席霏月每次来他都次次回绝。

当两件形同自己的左右手一般同等重要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他承认，他确实有些慌乱无措。

他不想让她死，甚至连她受伤都不愿。

可他也真的想知道当初家族遭受无妄之灾的原因。

真相就在眼前却触碰不到，他怕他会死不瞑目。

……

万景云的不对劲席霏月当然能察觉到个十成十。

太明显了。

明显到她不用去查都能知道他肯定在纠结一些对她自己不利的事情。

能是什么呢？

孟麟频频的密信都没能让他有半分行动，现在他又能是被什么绊住手脚呢。

但席霏月相信他不会干出对她非常不利的事。

就算他真的做了。

席霏月目光一凛。

那她也不会是不舍得下死手的那个。

这种事情并没让席霏月和万景云他们两个有太多的考虑时间。

万景云给了自己考虑的时间，但是孟岳已经等不及了。

尽管席霏月对孟麟本就有所防备，但也免不了被钻了空子。

她是没有想到啊，孟岳这个人，一边笼络着她，又一边去暗地里和她的姨母做交易。

怪就怪她对不成气候的两方都少了戒备，想不到他们联合起来也能给她一击。

孟岳毫无礼数地闯进御书房地时候，席霏月正看着被她强行召来的万景云为她磨墨。

对于孟岳的闯入，席霏月也不过是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便又把视线放回了万景云的手上。

但万景云不同。

他看着破门而入的孟岳，手下不自觉的拨了些墨水到了自己的衣衫上。

孟岳站在面前，万景云脑海闪过他随身带来的那把匕首，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停滞甚至在逆流。

身体只能感受到一阵冰冷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