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我看看外面，天色大亮，阳光把米黄色的窗帘照得黄中发白，职业的习惯让我思考怎么调出这种漂亮的、不常见的黄色。拉开窗帘，外面是湛蓝天空，蓝得叫人流口水。看看手机，7点45分。苏小夕叫我9点去她家。

我迅速行动起来，10分钟内收拾完个人卫生，做了个蛋炒饭，见有生菜，又做了一个鸡蛋灌饼。苏小夕来电话：“怎么样了？”

“您就放一百个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我一会就到你那了。”

等苏小夕到了的时候，我早已收拾利索。苏小夕上下打量我一下，点点头：“尚可，不丢我的人，紧张不？”“紧张？开什么玩笑，在哥们的字典里压根没有紧张这个词。”

车子进了一个高档小区。有保安敬礼。这是一个靠海的十分幽静的小区。平坦幽蓝的沥青小路，两边是叫不名字但十分好看的树。冬天还披着一身绿装，树叶在阳光里婆娑。我打量四下：“行啊，能在这儿买房子的，不是寻常人家，你姐是干什么的？”

“老师，教音乐的。”

“你看看，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同样是学艺术的，你姐姐能买得起高档房子，我却只能委身和人租房住。人生啊，真得不能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苏小夕白我一眼：“她对象给她买的。”

车在63号楼下停下，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那个有酒吗？”

“要酒干嘛？”

“笨。”我说，“酒壮怂人胆。”

苏小夕一乐：“你不是挺英雄的嘛，这会儿怎么怕了？”

我终于到了苏小夕的家。确切点说是她姐姐的家。这是一个十分宽敞明亮的大屋子，装修得十分雅致，主色调是浅色的，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大海，有点小资的情调。“来了啊。”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苏小说：“姐，你忙什么呢，我们都来了。”一个丽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我首先看她的身材，很曼妙，凹凸有致，然后再看脸。她的脸是瓜子脸，五官很清秀，突然我怔住了。相信我，在我看清她姐姐面貌的一瞬间，我真得愣住了，用小资产阶级女性的话说，我当归就懵了，脑子轰得一下。在我预想中的N种见面情景中，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没错，眼前这个女人，苏小夕的姐姐，居然，居然就是我当年的初恋女友苏婉。

世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么，这太狗血了。

提起苏婉我心头隐隐有些痛。我和苏婉第一见面还是八年前的事了。那年我们才18岁，青春年少，花样年华，我们同在艺校读书。我二班，她三班，我们两个班紧相邻。我那时在学校里春风得意，是校广播台副台长，掌管各个班级送来广播的稿件。稿件是可以给班级加分的。所以各班很重视。苏婉是她班的团支部书记，管得就是这滩子事。因为送稿的事认识了。我们两个班相邻，下课时，我到走廊里看窗外的风景，时常遇到苏婉，也算是认识，见面总是笑着打个招呼，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然后就慢慢有了感情。

那时苏婉是个很清纯的女生，感情方面一片空白，她是我的初恋，我也是她的初恋。她待我很好，我生病时，给予体贴的照顾，她在乎我的一举一动，天天写日记，一点一滴都写进去。有一天，二班和三班一起出去写生，去海边的一个渔村，那渔村傍山依海，风景优美，特别是大师吴冠中来过，

更显得有意义非凡。我和苏婉一起上山，我们看着下面的大海，大海深蓝，卷起千堆雪，拍击岩石，远处海天一色，山上是成片的青松，天地辽阔，松风阵阵，天地间仿佛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回头见苏婉正痴痴看着我，她那清秀的脸在阳光下显得白皙诱人，我禁不住抱住她亲吻她的嘴唇。这是我的初吻。真真实实的初吻。那种眩晕的、甜蜜的感觉多少年后还能感觉得到。多少年我也没有那种强烈的眩晕甜蜜感。我们仅是亲吻而已。没有做深入一点的事。那时候我们真是纯情得可爱啊。

后来是我负了苏婉。得承认，在当时，我在学校里也多少也算个名人，有些小权，追我的女生多了起来，我流连于花丛中，“乱花渐坠迷人眼”，心得浮躁起来，喜新厌旧，对苏婉渐至冷淡。苏婉是个内敛的人，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她的日本记交给我，日记里记着我和她相处的点滴。她的心情，她对我的爱。可惜我那时真被冲昏了头脑，美女太多了，诱惑太多了。日记我看了一眼就扔到书柜底下。我和苏婉渐行渐远。 苏婉开始变得沉默，每每看到我，就远远躲开。我想，她是眼不见为净。

高考开始了。我们各自考上了大学。天各一方。在大学里我感受到强烈的失落感。艺校时的光环荡然无存。追过两个女生，皆已失败告终。这让我自尊心太挫，自卑心大起，我开始怀念以前的时光，怀念苏婉。屡屡受挫之下，我开始懂得珍惜。苏小夕说我用情专一，其实这完全是大学时代强烈的落差中我感悟出来的。我通过同学，查到了苏婉的电话。电话打给她时，她听到我的声音，不温不火，不咸不淡，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形同路人。后来得知相貌清秀的苏婉很快就被大量男生追求。在尝试挽回无果的情况下，我删除她的号码，从此不再联系。

今天，我再度见到苏婉，屈指一算，八年了。八年，抗战都胜利了。她变了，头发长了，染成黄色，打扮时尚，更有韵味了，早非当年模样。

苏小夕说：“这是我姐，苏婉，这位是王子凡。”

我看着苏婉的眼睛，表情可以伪装，眼睛无法伪装。我感觉得到她认出了我。她一笑，然后很客气地招呼我。她客气但不热情。客气是必须的，事关礼数。我头上开始流汗，尴尬、心乱如麻，手足无措。而苏小夕还完全不知道我们的这层关系。

“胖子，你不是有幅画送给我姐吗？”苏小夕说，“姐，子凡是画画的，你是学音乐的，你们两个多才多艺，咱家可算是艺术之家。”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赶紧打断苏小夕，把画递过去：“这是我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