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海城市的几个外资公司应聘，因为听师哥师姐们说，外资公司的工资要远远大于本土企业工资，对于柳钰萤她们所学的专业来讲，进外资公司应聘操作工，几乎是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进入实习期后，统一离校。学校不再提供统一住宿，柳钰萤便和几个同学一起在城东租住了一间平房，房租便宜，而且离他们应聘的一个外资公司比较近。

外资公司的聘用也比一般的本土企业严很多，经过几轮面试和笔试后，柳钰萤和几个同学终于如愿以偿被录取，但外资公司有几个厂区，同学们都被分在了城东厂区，离租住的地方比较近，而柳钰萤则被分配到了城南厂区。

柳钰萤觉得，在人生的每个路口，她都是被分配到一个独立的岔路口。中考的时候，那么多同学报考海城的学校，唯独她自己被调剂了专业。现在，这么多同学一起参加招工，大家全都被分到了东区，又是唯独她自己被分到了南区，命运的巨手，一次次把她单独扔在一条小路上。

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柳钰萤已经学会了接受，独自踏上了实习的征程。从城东到城南的公交车太贵，单程要6块钱，来回就要12块钱，都超过一天生活费了，太不合算。柳钰萤便选择了骑自行车，从学校骑过去要1个小时40分钟，她上班的第一天就是个夜班，六点上班，下午4点，柳钰萤便从出租屋出发，一路从城东往城南骑，等骑到公司的时候，都已经屁股酸痛了。

到了公司，找到新员工报到处，她被领到了一个大车间。这是柳钰萤第一次进入大公司的操作间，也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流水线。

公司以生产手机外壳配件为主，柳钰萤被分配进的车间成型车间，负责手机外壳的最后修正出厂，是最后一道工序。不同工序的人分别站在一条流水线的两侧，生产线的操作带以固定的速度持续运转，上一道工序完成以后，放到操作带上，传至下一道工序，在这条流水线上，人和机器无异，不同的是，机器的质量和速度比较恒定，而人工，却各有差异，尤其是像柳钰萤她们这种新手。

柳钰萤负责的工序，是修正外壳的按键部位的毛刺，机器加工好的模具，按键镂空的位置，会有残留毛刺，必须按照统一的尺寸，把按键部位修整得符合标准。

刚开始，柳钰萤以为这个很简单，不就是用那个工具打磨一下边吗？这会有什么难度呢？但她实际操作，才发现，也没那么容易。首先，传送带速度很快，上一道工序的都是老手，几乎不攒件，原件源源不断地堆到面前，柳钰萤根本来不及操作，于是很快面前便堆满了滞留件。

其次，看似很简单的修边，也要眼疾手快，胆大心细。修毛边的工具也是锋利的，劲用小了，毛边修不下去，劲用大了，会一下子把按键周边割进去，整个原件就废了，废品率是有规定的，超过了就会扣钱。

实习的第一天，柳钰萤手忙脚乱。处理完的原件会有质检专门验收，验收过了，方可贴标打包，验收不过，会打回返工。眼前的生产线不停，是没有时间处理返工件的，所以柳钰萤的面前堆着滞留件，身后的地上还堆着一排返工件，而因为是流水作业，她这道工序完不成，便会直接影响后边的工序，每个班次需要完成的数量都是有考核指标的，完不成，整条生产线上的人都要被扣工资。

因此，柳钰萤下一道工序的工友总是在催她：“你快点行不行？你这么慢，

是会影响我们组的整体效率的，你看你堆了那么多件，你完不成，我也就完不成。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你一个人会连累我们整个组。”

质检小组的还在不停地往回搬件：“新手就是不行，你看看，返工件这么多，而且，次品率那么高。你认真仔细点行不行？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是最后一道工序的车间？手机件在来到咱车间之前已经经历过很多道程序了，到咱们这造成废件的话，前边所有的工序就都白费了，这不光是浪费工友们的时间，还实实在在造成了损失。你再这么干下去，你这点工资就被扣完了。”

柳钰萤刚进车间的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工友都站着，除了组长之外，没有人有座位。现在她明白了，站着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工作效率，站着会让人集中注意力，尤其是到了凌晨，人是最困的时候，如果坐着，会增加打瞌睡的概率；其次，生产线传送带的速度和传件的数量，都是经过测算得出的， 站着操作的速度要超过坐着操作的速度。所以，在上班的这12个小时，人的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和专注，柳钰萤也明白了，为什么外资企业的操作工工资，要远远高于本土企业的操作工。因为他们把人的效力发挥到了最大化，12个小时内，人要始终保持和机器一样的效率，不允许出现偏差。在这12个小时内，就连上厕所都没法随时去，因为生产线不停，一个人离开，就会影响整条生产线，所以工友们尽量不喝水，只能等短暂关闭生产线的统一时间内，一窝蜂地去上洗手间。

一个夜班上下来，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倦，精神持续紧张，双腿有些酸痛，关键是还要一再承受催件、返件的压力。

柳钰萤也第一次明白了团队作业的重要性。这个和学习完全不同，学习更像是一个人的战争，只要自己自律自强，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流水线则是团队作战，流水线上的每个人，都像一串绳子上的蚂蚱，每个人操作的质量和数量，都影响着全组甚至整个车间的效率。

身心俱疲的柳钰萤，走到车棚，取了自行车，连续站了12个小时，她感觉自己的腿都不打弯了，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着牙，再骑回去，尽管，双腿酸疼，眼睛酸涩，但，出租房在城东，她沿着公路一路向东往回骑的时候，看着初升的太阳洒在大道上，她还是觉得阳光无限，未来是充满了希望的，她相信，只要她肯努力，肯付出，肯吃苦，未来就一定会充满光明。

年轻的柳钰萤，就那样一路咬着牙，慢慢地骑进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