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一直将我随身带着，虽然我没办法离开画卷，但是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

芜女提到这话的时候，连带着眸光都柔软了几分。

唐淼淼能够看出来，芜女是真的非常怀念那段时光的。

时光追溯回到多年以前，金仙师从强盗的手里抢回了《天机道》，并且写下诅咒后，他体内的灵力就开始逐渐消散了。

就算他是道德高深的仙师，也依旧会承受天道的惩罚。

他用《天机道》诅咒了那群强盗，同样的也会被天道所制裁。

仙师诅咒了凡人，自身的修为也会被天道收回，从此不再是仙师。

金仙师感受着自己体内越发稀少的灵力，无奈地摇摇头。

他摩挲着手里的画卷，轻声喃喃着：“芜女……”

身为天师，他是最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的。

从曾经手握绝对力量，到如今和普通人一般无二，这种落差，说心里没有变化那都是假的。

但金仙师丝毫不后悔。

又是一个闲暇的午后，金仙师怀中抱着画卷，靠在躺椅上，半眯着眼晒太阳。

他体内的灵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如今和一个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

“芜女，还好有你在我的身边。”

金仙师粗粝的手掌抚摸着画卷，话音柔软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芜女说不了话，她只能通过画卷看见金仙师安静的眉眼。

怎么说呢……

当时的芜女并不明白，金仙师那时候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随着时间一点点走过，她也逐渐明白过来。

那种感情——叫悲伤。

“要是当初……”

金仙师的话到了嘴边，随后戛然而止。

他抿着唇久久不语，直到最后，只是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当初什么？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芜女不太明白金仙师的意思，但她也没怎么在意。

毕竟先生总是会说一些她不太明白的话。

思绪缥缈地想着，如果她有一天能和先生一样，这般博学那该有多好啊……

金仙师最近脸上的笑容都少了很多，他总是一副安静而又哀伤的模样，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了。

芜女从来没有接触过死亡，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金仙师自己知道。

他体内的灵力散尽，生命也走到尽头了。

看着仔细存放好的画卷，金仙师眸光中尽是缱绻不舍。

他仔仔细细，一寸又一寸地看完画卷，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刻入魂魄之中。

末了，金仙师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

他拿出了许久都未曾拿出过的《天师道》，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在《天师道》上写下了一句话。

落笔，金仙师松了口气，整个人在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三四十岁，几乎下一秒就要咽气。

金仙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收好《天机道》，一如既往地细细擦拭过画卷上的微不可见的尘土，这才入眠。

第二天，芜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视角变得不一样了。

她居然在画卷外！

她能化形了！

狂喜在芜女的心头翻涌，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金仙师。

“先生！先生我能化形了！”

芜女如同人间少女一般，提着裙摆在院子里小跑，嗓音清脆悦耳，宛如黄莺的脆鸣。

只是她将院子里里外外地找了一圈，都未能找到金仙师的身影。

“奇怪……先生究竟去哪里了？”

芜女困惑地回到房间，却发现在自己的画卷本体的旁边，压着一封书信，上面写着：“芜女亲启。”

瞧见书信的瞬间，芜女的喜悦立刻被冻结了一大半。

她被金仙师带着游历了不少地方，自然也见过诸多事情。

其中芜女记忆最深的就是在茶馆听书时，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一个留下书信不告而别的故事。

那时候芜女就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书信离开，不当面道别，哪怕是要走，也应该要给被告别的人，一个回应的机会才对呀！

而现在，芜女就成为了那个被告别的人。

芜女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开了书信。

只见上面写着：

“芜女，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原谅我的胆小懦弱，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同你开口。”

“桌上的《天机道》你拿着，寻一处隐蔽的地方好好生活，但是，切记不能打开《天机道》，更不能用这本书满足自己的愿望，否则会付出十分惨烈的代价。”

看到这里的时候，芜女的脑袋已经空了一大半。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无缘和金仙师真正地见上一面。

眼泪氤氲了视线，芜女抬手擦了擦，这才继续往下看。

“我猜你这会儿可能在哭鼻子吧，不是我不愿意见你，而是我们之间的确没有这个缘分，最后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也十分地享受和你相处的一分一秒。”

“每每看着你的画像，我都会忍不住幻想着，当你幻化出人形的模样，一定是这天下最美的女子....可惜，我无缘见到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生活，不必来寻我，珍重。”

信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芜女抱着信，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呜呜呜先生....先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芜女哭得哽咽，一双眸子更是通红，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

若是金仙师在此处看见的话，恐怕连心都要碎了。

只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

金仙师在《天师道》上最后写下的内容是：“希望吾妻芜女能重获新生。”

他再承受不了对芜女的思念。

日日夜夜守着画卷自言自语的日子，让金仙师的精神濒临崩溃。

他想，反正都是要死的，倒不如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寿元，换芜女再活一次。

而许下愿望的代价就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金仙师不愿意在信中提到芜女是自己妻子的事情，他不想让芜女因为此事而束缚余生。

他只想，让芜女从今以后能够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哪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