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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夫人晋升路

作者:淮西 | 分类:言情 | 字数:53.7万

第十章 怪异生物(双倍期间求保底月票)

书名:官夫人晋升路 作者:淮西 字数:149930 更新时间:2024-10-10 15:19:44

冬天土硬,按理不会出现塌陷的情况,地下肯定是被人挖开过。

沈令菡拉着谈让的手过去,给他描述看到的,“倒是没有发现洞或者坑,就只是土松了。”她遂即小声在他耳边道,“我怀疑有人在这附近地下挖洞,挖到的地方土层会变薄。”

谈让看得见,不过还是认真听她说,她说的完全没错,寺院在附近,很有可能是琅琊王故技重施,将新寺院没能挖好的秘密基地换到了这里。

“我知道了小麻雀,不过临时迁坟会比较麻烦,今日只能暂时先将他们安葬在此,等有机会再说。”他吩咐差役,“再填些土进去,把地面夯实了,墓穴浅一些没关系。”

“是,谈大人。”

谈让对着寺院方向若有所思,他之前一直有所猜测,不过没有证实,还等着周览替他挖出来,如今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就是不知道琅琊王的私藏到底够不够丰厚。

等坟头堆好,天已经黑了,下山的时候更冷了,沈令菡几乎是窝在谈让怀里下去的。

“阿让,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千万别摔了。”两人互为倚仗,跟老夫老妻似的。

谈让的眼睛基本痊愈,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一直没跟她说,冷不丁说出来挺奇怪的,就想着等她生辰的时候给个惊喜什么的,但这会儿他倒是有点后悔了,整天装瞎博取小媳妇同情心,他生出了很多负罪感。

忽然觉得她知道真相的那天,自己很可能会倒霉,想到这里,谈让打了个哆嗦。

“阿让你冷吗?”沈令菡感觉他在打冷颤,想把披风给他。

“没有,不冷,抱着你一点都不冷。”谈让握住她的手,“不信你试试,是不是热的。”

“明明就是冷的……”

谈让:“……”

在山上吹了半天冷风,回家之后脸色都不太好看,小苗赶忙烧了一大锅姜汤,连小宝都被逼喝了一碗。

“呜呜,好难喝啊。”谈小宝的脸整个都是皱着的,“我又没吹凉风,为什么也要跟着遭殃。”

“小宝少爷,你预防啊,万一我们都带了病气呢?”小苗连哄带骗,“我再给你加两勺红糖就好了。”

“要五勺!”

“……好好给你五勺。”

沈令菡笑他,“你不怕齁嗓子啊,我的天。”

“我溺死在糖里都情愿。”谈小宝给她也加了一勺,“不信你尝尝,是不是好喝多了,令姐姐你心里不舒服,喝点甜的就不难受了,我难过的时候都是靠糖水撑下来的。”

沈令菡深感窝心,喝了一口重糖水,又热又甜,心里的确舒服很多,“你个小屁孩,能有什么难过事,还要撑下来。”

“哎,男人的不易你不懂。”谈小宝摆摆手,满脸深沉,“你是不会懂的。”

“噗……”

沈令菡明明挺沉重的,生生被他闹的不沉重了,洗了把热水澡就坐在床上出神。

“累了就睡吧。”谈让过来抱住她,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需要我讲故事吗?”

沈令菡笑,“你当我是谈小宝吗?”

“嗯,我当你是沈小宝。”

沈令菡埋在他身上笑不停,“我可真服了你跟小宝了,我明明该难过好吗,你俩变着花样逗我笑,能不能严肃点。”

“媳妇,别把我跟那傻小子相提并论好吗?”

沈令菡还是笑,扑在他怀里笑半天,然后忽然问了一句,“阿让啊,你都是为了我对不对?”

谈让好像知道她会问一样,没有很意外,嘴角挂着笑,眼睛望向窗外,“我以为你会怪我。”

“我是怪你啊,怪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沈令菡安静地趴在他身上,“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说了会怎样。”

从知道他成了内史,她就意识到一些事,尽管她不懂官场之事,但她不傻,谈老爷跟舅舅忽然被罢官,肯定是争权夺利的牺牲品,阿让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不难猜。

其实在四夫人死的时候,她就感觉到阿让不同寻常的野心,但是源于对他的信任,她不愿意过多揣摩他,她知道阿让不会害她就够了。

而今日何家的变故却让她有些不能接受。她知道阿让在为她报仇,替她抢回铺子,其实无可厚非。记得铺子没了的时候,她心里是恨的,想着总有一天要抢回来,要让何家人付出代价,所以从根本上,她不会也不能怪他。

但是这一切却因为外祖母的去世而变得难以言说,她总会不由自主把外祖母的离去归结在何家的没落上,归结在自己的恨意上。她会想到阿让要做的事,是有可能跟自己家人的利益相违背的,不光是何家,还有沈先生。

“小麻雀,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谈让说,“无论怎样,你跟我都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分开,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沈令菡看着他,看的认真仔细,阿让总能明白她在想什么,即便没有眼睛,也能把她看穿,他懂她,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她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信任呢?

“我信你啊,我一直都挺信你,反而不怎么信任我自己,算了,以后这样的事你还是别提前告诉我了,我怕我起到反作用。”

阿让不会害她,就算将来有可能跟沈先生对立,她也相信这两个最在意她的男人会处理好,他们都不忍心伤害她。

谈让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心里沉甸甸的,“对不起小麻雀,我没想到外祖母她会忽然走了,真的对不起。”

“我没怪你啊,真不怪你,生死之事不能归结在爱跟恨上,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的,你不管做什么都替我想着,我有什么道理怪你呢。”

“我怕你会离开我。”今天在谈家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谈让心里是慌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的一切会导致小媳妇恨他,他惊慌失措,她哪怕有一点要离开他的心,他都不能承受。

“你感觉到我要离开你了吗,没有对不?”沈令菡抱着他的脖子,“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这是不相信自己。”

谈让笑,“是,我不能相信自己,你如果想离开,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今天大概有点心虚吧。”

“嗯?那你肯定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沈令菡审视他,“我家的阿让可是个老狐狸,能把人吃的死死的,心虚可不太对啊。”

谈让别开眼咳嗽一声,“媳妇,我得问你个事,你生辰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令菡狐疑,“你费尽周折的,不就是想把两家铺子送给我吗,这是因为提前送了不好意思?”

谈让是想把铺子当作大礼送她,当初设想的时候,这应该是个大惊喜,在她生辰当天,把消息跟她一说,然后领着她去焕然一新的两家铺子看看,肯定能感动的稀里哗啦。

然而,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不但没成惊喜,险些成了分手导火索,吓了他一身冷汗,而且他忽然想到,小媳妇有了铺子就得操心,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对她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好事。

“你这么想也行。”谈让有点小尴尬,“总要当天送点什么才好。”

最最关键的是,他还要把眼睛的事告诉她,必须得提前贿赂讨好,不然小媳妇能咬死他。

“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嗯,原则上是这样的,不过你多少考虑一下实际情况。”

沈令菡想了想,“我怎么会舍得为难阿让呢?”她忽然嘿嘿笑,笑的人心里没底,“我想吃张记的甜糕,想吃王记的酱鸭,想吃刘记的桂花碗,还有陈记的松鼠桂鱼。”

谈让松了口气,这个好办。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得吃你亲手做的,味道要一模一样的!”

谈让:“……”

她真以为自家夫君是个无所不能的厨子吗!

“行。”由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谈让必须不能拒绝,“我尽量让你满意。”

“阿让最好了。”沈令菡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不过谈老爷成了这样,及笈礼就免了吧,反正我也不爱费事,我只要有吃的就满足了。”

“也好,省的你累着。”

“嗯?我就吃点东西能累着什么啊,行礼也累不着,我身体好着呢。”

谈让笑笑,抱着她躺下,“睡吧,我明天要早起。”

阿让成内史了,往后就得正八经的上职,肯定比以前要忙,哎,好希望他一直在家陪她。

可能是累着了,第二天沈令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谈让早都走了。她想起来还没去看看谈老爷,于是忙起身洗漱穿戴。

家里抄家后,二夫人今早做主辞退了许多下人,大家都忙着收拾走人。沈令菡走在后院,半天没瞧见一个人,越发显得路程遥远。

路过原先四夫人院子的时候,她瞧见院门开着,有几个侍女随从在里面翻东西。院子里值钱的物件早已经收走了,不过是抠点边边角角,沈令菡犹豫一会儿没吱声,叹口气走了。

家里的下人多数是洛阳城跟来的,被谈家辞退后大多不知何去何从,并不是可怜他们,只是计较无用,就算把他们抓起来送官府又怎样呢?

除了能给阿让添许多麻烦,对谁都没好处。

大房里来了几个郎中,正忙着给谈政诊治,沈令菡过来的时候,谈夫人在房间里焦急踱步,脸上尽是担忧跟愁容。

“母亲,父亲如何了?”

谈夫人看了眼沈令菡,被她一身白扎了眼,当即脸色就冷了下来,“你父亲还没死呢,穿成这样来咒他吗!”

作品正文卷 125提防

来府上的郎中有两位,一位是琅琊王府派来的,一位是谈樾找来的。

琅琊王让府上的郎中过来,一多半是为了探听虚实,就怕谈政是装病糊弄人,且他对谈让当内史喜闻乐见,如此也算是笼络。谈樾找来的郎中据说是洛阳城的名医,只是郎中来了,他本人没回来,这让谈夫人很不高兴。

亲爹都这样了,当儿子的再忙也该回来瞧一眼,谈夫人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测,故而分外焦躁。她不知道何家老太太去世的事,看见沈令菡穿的这么丧,一下就勾起了她心里的恐惧,连面子戏都顾不上唱了。

沈令菡被她吓了一跳,大概是见惯了谈夫人温和的模样,冷不丁变了脸还怪吓人,“母亲,我外祖母昨日去了,并非故意如此。”

谈夫人似乎意识到了方才口气有些失控,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焦躁,摆摆手,“行了,这里你也帮不上忙,就不必进来了。”

说到底还是嫌弃她一身白。

“夫人,郎中请您过去说话。”有小侍女说道。

谈夫人顾不上外头,匆匆进了里屋。此时秦氏走过来,拉着沈令菡到外头说话。

“二夫人,父亲他如何了?”

秦氏摇摇头,没仔细说什么,“怕是就这样了,这几日你先不用过来了,反正也插不上手,夫人心情不太好,你别怨她。”

“怎么会。”沈令菡说道,“大房里就麻烦二夫人多顾着些,府中的事我会处理的。”

秦氏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到底没当她面明说,只道:“你外祖母刚刚去世,歇息两日无妨,横竖家里如今也没什么好忙了,意思意思就好。”

沈令菡听出她的画外音,这是大夫人防着她,不想让她接触家事的意思。

“二夫人好意,我都知道的,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秦氏笑了笑,“你回吧,有什么要紧事我会找人通知你的。”

待沈令菡离去,秦氏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回到屋里,正听见郎中在说话。

“谈大人眼下的情况不太乐观,如果后续保养得当,应该能维持个数年,务必不能再受什么刺激,再中一次风,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谈夫人好险才撑住没倒下,两个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圣手,皆表示无能为力,这意思谈老爷余生都要吃喝拉撒在床上,而且余生不剩几年。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谁也承受不住,赵氏心里那点希望彻底破灭,只觉得此生无望。她争强好胜一辈子,用尽各种手段讨好夫君,维持大房的体面,好容易才把家里那些碍眼的东西清理干净,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家却散了。

秦氏见她魂不守舍,便代替她打发了两位郎中,回来后,赵氏还在发愣。

“夫人不如去歇一歇,老爷这里有我呢。”

“歇不歇的没什么要紧了。”赵氏捂着额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伪装的脸皮一旦撕掉,就剩了颓然,“家里的事你多顾着些,别让那些下人钻了空子,三郎媳妇年纪小,遇上这样的事撑不起来,年前就不该让老大媳妇走的,如今家里家外竟是没个可靠人照应。”

大夫人的心思秦氏明白,三郎代替老爷成了内史,这点她十分介怀,防着三郎媳妇也是这个意思,大夫人是怕三郎趁机把谈家给据为己有。

毕竟身份掉了个,老爷夫人就如同退位的帝后,虽然辈分还能压人,却没有了权力地位,家里下人见了老三,总归要客客气气喊一声谈大人,如果再由沈令菡管家,那谈家就彻底成了人家囊中之物。尤其这关头上谈樾不在家,大夫人心里没底,慌乱是必然的。

其实秦氏觉得她是想多了,三郎能升任内史,很明显有人提携,极有可能是河间王所为,一旦有河间王支持,三郎将来必定仕途顺遂,自己挣份像样的家业不在话下,谈家如今这点家底儿,实在犯不上防着人家。

何况这样防着,肯定要生嫌隙,反而不妙。不过秦氏才不会自讨没趣的劝她,劝不成不说,说不定还要惹埋冤。

“外面不是还有三郎吗,他虽然不比大少爷办事,但照应一二还是能的,三郎媳妇是年轻些,又遇上家里变故,我便让她多歇歇,替她分担几日,您就别操心了,顾着点自己要紧。”

“还是你明白。”赵氏说道,“家里遭遇一系列变故,我估计是朝堂上惹了什么人,不然老大不会被绊住脚,三郎又在这时候高升,我心里总有不安,我想着阿樾如果再不回来,不如就此分家,我们搬去徐州,也能有个照应。”

秦氏心里一怔,大夫人这似乎不是单纯的提防那么简单,她竟是怀疑三郎有异心,依着大夫人的做派,一旦生了这种心思……

她不敢再想,心里犹豫着万一真到那么一天,她自己该何去何从。

谈让忙了一天,头隐隐作痛,他打算着晚上去找七先生瞧瞧,顺便安排一下二娘。从府衙出来后,天已经黑了,到小院的时候,他们正在烧火煮饭,正巧周璞也在。

“哎,阿让你来的正好,饭就好了。”周璞勾着他肩膀往里走,“还没祝贺一下内史大人高升呢。”

“我三哥成了内史?”谈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烧火,本来蹲在灶台边尽职尽责,一听这话蹭就蹿了过来,“好啊周四,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璞只想抽自己个嘴巴,他没把谈家的事跟她说,本来一直瞒的好好的,没想到谈让一来就给说秃噜嘴了。

谈让瞅他一眼,“屁股自己擦。”

“你是他哥你说,我不知道你家的事。”周璞装死。

谈二急眼了,扑棱着往周四身上打,“你居然瞒着我居然瞒着我,你说不说,我家到底怎么了?”

“你什么毛病这是!”周璞躲着她的魔爪,“蹬鼻子上脸了还,爷是你随便能打的吗?”

“我就打你了怎么着!”

“谈二,父亲中风了。”谈让说了一句。

谈二一下就愣了,魔爪举了半天没落下,“三哥,你别吓唬人行吗,还没出正月呢。”

谈让没说话。

谈二看看他再看看周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告诉我?”她眼眶子一热,这就要往外走,“我去看看,我得回去看看。”

“你回个屁!”周璞抓住她的手,“你想直接回去把他气死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爹都中风了,我能不回去看一眼吗!”谈二哇哇哭,“我真是混账,我怎么就能干出离家出走的事来呢,爹一定是被我气的,我还不能回去看一眼,我怎么那么该死呢?”

她一哭,把周璞哭的心烦意乱,他看向谈让,“你妹你管吧,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谈让坐下来,脸上没什么情绪,“你这两日抓紧把她跟七先生送走。”

周璞瞬间明白了什么,“不会这么快吧?”

“就这么快,这段时间随时都有可能,琅琊郡不安全。”谈让看向谈二,“你不能留,最好忘记自己是谈家人这回事,家里现在没人顾得上你,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能听懂我的话。”

如今的谈二除了能给谈家带来惊吓之外毫无用处,根本就是个累赘,谈夫人最希望见到的是长子谈樾,而不是一个故意离家出走的姑娘。

“呜呜……”谈二猛地扑在周璞身上,哭的肝肠寸断,“我连家都不能回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周四,我好后悔当时的冲动……”

周璞被她哭的难受,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无处安放的手最终盖在她头上,安抚道:“没事,还有我呢,嗯……还有你三哥呢。”

“周四……”谈二忽然抬起头,差点磕到他下巴,“我决定了,我不走,我就跟着你!”

周璞:“……”

他感觉自己招惹了一个累赘,心说:“呸!让你刚才多嘴。”

谈二拿袖子擦泪,对谈让说:“三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跟着你们,我不要一个人跑。”

谈让爱莫能助地看了眼周璞,“你周四哥哥愿意照顾你,我没意见。”

周璞:“……”

“不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数,有些决定只能你自己做,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谈让说完起身,转而去找七先生。

谈二蹲在地上抱着头,像是在自我挣扎,半晌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周璞,“你跟我三哥,从一开始就跟谈家对立是吗?”

周璞别开眼,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嗯,确切说,我们只跟立场对立,你要明白,你三哥能活到今天不容易。”

谈二重新低下头,“我懂,我们都欠他的,他能留着我的命,是看在令娘的份上。”

周璞忽然心疼,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生疏地揽着她的头,“你是个好姑娘,你三哥眼瞎心不瞎,他把你当亲人看的。”

“那你呢周四,你把我当什么?”

“我,嗯……把你当兄弟。”

“哦,那周兄弟,我能不能求你件事?”谈二趴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有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尽量留我爹娘一命?”

周璞此刻很难受,他想说权力争夺中,永远不可能给对手留生机,何况谈家人的命不在他手里,而在谈让手里。

“谈二,我不想骗你,你爹娘能不能活命,得看他们最终如何选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谈二低声抽泣,心中一片悲鸣——为着那或早或晚终将到来的一天。

作品正文卷 126笑料

二月二这天,谈让不上职,一大早起来陪着小媳妇去山上看老太太。

转眼老太太走了小半个月,沈令菡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悲痛,就只想起她老人家来的时候,自责没有多陪陪她,她最后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今日过节,来山上寺院进香的人特别多,跟上次的凄凉景象不同,显得很热闹,毕竟年节才过,大家还沉浸在喜气中。

沈令菡拎着一篮子祭品,挽着谈让的胳膊,一边走一边看人景,“阿让,咱都认识两年了呢,时间可真快。”

谈让笑而不语,这是他最深刻的两年,生活几乎是天翻地覆,最主要的是,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宝贝。

“一转眼你都这么高了。”沈令菡抬起头比划他,“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跟我还差不多高呢。”

“这话我听着别扭,你换个说法。”谈让笑她一副长辈的口吻。

“嗯……就是说你变化快,从一个好看的小少年长成了一个高壮伟岸的并且更加好看的少年。”

“有多好看呢?”

“跟沈先生差不多吧。”

“再给你一次机会。”

“啊,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世上无人能及。”

“嗯,我满意了。”谈让摸摸她的头。

沈令菡翻白眼,阿让真幼稚。

来到坟前,沈令菡把准备好的点心摆好,蹲在地上捧着脸。碑文上新刻了老太太的名字,她看着一道道刻痕,想起外祖母脸上的皱纹。奇怪的是,人活着的时候她不爱看,总觉得老太太的脸太过刻板严厉,看多了心情不好,现在却能清楚的记起她脸上的每一道纹,可能因为人不在眼前,甚至有些柔和。

“以前外祖母从来不给我过生辰,我每年都是跟爹娘在一块,有时候感觉得偷偷摸摸的,生怕她老人家板着脸说我,好像我过个生日犯多大罪似的。”

谈让站在她身后,听她一个人絮叨,他很愿意听她说往事,因为往事对他而言都不怎么美好,而小媳妇的却很有意思。

“沈先生每年都会给我刻一个小人,刻的都是我,改天给你看看,我都留着。”她朝后仰在他膝盖上靠着,舒服地伸开腿,“何东家会给我煮面,其实她手挺笨的,切的面很难看,但是沈先生就是爱吃,我每次都觉得她不是给我做的。”她抬起头笑眯眯看他,“阿让,以后你过生辰,我也给你做面呗。”

谈让的视线本来落在她头顶上,她忽然抬头,他的视线来不及收,就这么跟她对上了眼。

谈让:“……”

沈令菡:“……”

刚才是错觉吗,为什么阿让的眼神……不太一样?

“媳妇,面是高难度食物,还是我来吧。”谈让的眼神瞬间无辜,“今天就给你做。”

可能真是错觉吧……

沈令菡失笑,觉得自己太过敏,“阿让,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呢,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对你的眼睛记忆深刻,我可能就是因为你的眼睛喜欢你的。”

嗯,以后可能会更深刻的——谈让想。

“现在有没有多喜欢一点?”谈让蹲下来抱住她,附在她耳边问,“想好了再说。”

“有!”沈令菡简直不假思索,“后来我发现,你的鼻子又挺又直,喜欢,嘴唇薄而饱满,也喜欢,手指又细又长,骨节特别漂亮,喜欢的不得了,哎呀,你浑身上下都是宝,哪哪都好看,怎么能那么好看呢?”

谈让听的脸抽搐,但是心里美的难以言表。

“地上不凉吗,起来。”谈让哭笑不得,把她抱起来,帮她拍身上的土,“还想跟外祖母说什么吗?”

“暂时没了,等有时间再来看她,阿让,我领你去看看沈先生刻的小人。”

“好。”

小木屋就在何家老宅旁边,两人过去的时候,正瞧见于氏在篱笆前掰花枝。

于氏跟何有志自从搬到老宅子里住,过的那叫一个憋屈,家里没了丫头下人,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喝水要自己打,劈柴要上山,为了少跑一趟山,她就惦记上了小木屋,预备从院墙外的花枝子开始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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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你做甚!”

沈先生最宝贝这些花,都是亲自照料,从来不假他人之手,他不在家,沈令菡不会摆弄,便一直由着它们长,的确是不怎么美观,可哪怕任由它们长到天上去,那也不能砍了当柴烧啊。

于氏的手一哆嗦,看见她身后的谈让,顿时两股战战,“我,我这不是看花枝子长太高了,给修一下,对,修一下。”

沈令菡:“……”

舅母她怎么还性情大变了?

于氏现在见了谈让就怵,那天她被绑到府衙后,仗着脸大又哭又嚎,恨不得把内史府的屋顶掀了。而谈大人既不打她也不问罪,一句话没说,只是让她观摩了一下大型受刑现场,跟挨板子挨鞭子的犯人面对面比着嚎,直到她吓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屁都哼不出来的时候,谈大人才把她放了。

导致她这两天见天儿做噩梦,梦到的牛鬼蛇神活阎王,通通都是谈让的模样。

此时活阎王本人就站在后面,于氏一点脾气都使不出来,还强迫自己扯了个笑脸,“令娘啊,你们怎么忽然过来了,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要不进去喝碗热水?”

沈令菡道:“热水就不必了,您烧点水不容易,不过舅母,有件事我想麻烦你。”

“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就是。”于氏心里直哆嗦,害怕她刁难。

“是这样,小木屋里没人住,这院墙又不防贼,您平时多费心给看着点,我爹娘虽然没留下什么值钱物件,到底都是念想,我不想给毁了。”

她这话说的客气又不客气,恫吓的意思不言而喻,于氏做贼心虚,瞥谈大人一眼,“那是那是,我还能不知道看着点吗,你放心啊令娘,保管不会有人进去,我保证。”

沈令菡咧开嘴笑笑,“那行,您去忙吧,我就进去看看。”

“哎哎……”于氏哪里还敢多留,一溜烟跑了。

“走吧阿让。”沈令菡开了门,牵着他进去。

谈让嘴角重新挂上笑意,“沈先生这里如果还有什么要紧东西,改天都搬走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尤其那屋子藏书,没了怪可惜的。”

“也是,那我进去收拾一下,回头找人来搬。”

书房里已蒙尘,格外有种人去楼空的寂寥,她每次进来,眼前都会浮现沈先生的身影。他坐在案前写字看书,坐在矮几上泡茶冥想,像是一幅幅画。

“我就后悔当初没跟我爹学画画,不然还能画下来看看他。”

“后悔你也画不像,还是别想了。”

“阿让!”沈令菡瞅他,“你能不能别说实话!”

谈让笑,“记在心里就好了,画下来反而容易忘记。”

“你说的很有道理,幸亏我没学。”

“……”

“来给你摸小人。”沈令菡兴高采烈的去翻书柜小抽屉,献宝似的把一个小木盒端出来,“先说好了不准笑。”

谈让心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沈先生才艺非凡,刻的肯定赏心悦目,然而等她打开盒子后,他一下就呛住了。

“咳咳……灰有点大,呛了。”谈让捂着抽搐的嘴别过头,装瞎都要装不下去了。

那盒子里有十三个小木人,非常生动地描绘了他媳妇的成长史,从襁褓中的小奶娃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很能看出沈先生的拳拳之情。但是——不知道沈先生出于什么用心,专挑闺女出糗的模样刻,谈让方才那一眼,正好看见一个仰天大笑还掉了两颗门牙的形象,险些当场笑崩。

完了,他要是上手摸,一定会笑死的。

“呐,这是我跟小宝这么大的时候。”沈令菡把四五岁的自己塞到谈让手里,“我第一次跟着泉哥偷偷下水,成了落汤鸡的样子。”

谈让:“……”

“还有我六岁时候上山抓兔子,磕掉门牙掉样子。”

谈让眼泪都憋出来了,“小麻雀,我能笑会吗,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哈……”

沈令菡叹了口气,“就知道你得这样,笑吧笑吧,反正我已经不在乎脸了。”

谈让心说:“沈先生不愧是沈先生,太有才了,这是生怕他未来女婿后半辈子没有笑料故意的吗——哈哈哈……”

“就因为这个,我小时候一度以为我是他们捡来的,我爹每年也会刻一个我娘,都跟天仙似的,就我是丑的。”

但是现在再看就懂了,沈先生把她每年最生动的样子留下来,才使得回忆里满是欢声笑语,简直弥足珍贵。

谈让一手捏一个小媳妇,笑瘫在地上,如果此时沈先生在眼前,他一定会五体投地给他行大礼,感谢他的成全。因为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视若生命的时候,总会遗憾没能参与他过去的生活,这几个小人恰恰就能弥补这种缺失。

“小麻雀,我很开心,不是笑你。”谈让朝她伸出手,“我看到了过去的你,这对我来说是恩赐,更加庆幸我可以参与你未来的生活,以后每年我也刻一个,刻我们俩好不?”

“嗯?你会刻小人吗?”沈令菡把手放在他手心里,“那你得把我刻成天仙,把自己刻的丑点。”

“行,我去学。”谈让抵在她额头上,一只手摩挲她的脸颊,“不过小麻雀,你做好准备当我真正的小媳妇了吗?”

沈令菡:“……”

作品正文卷 127喜欢你

回到谈府的时候已过晌午,谈大人准备亲手给媳妇做生辰宴。

就为了满足她媳妇的要求,谈让最近每天都要牺牲午食时间,争分夺秒的去各大铺子偷师。当然,人家铺子的秘方是不可能轻易泄露的,他主要靠亲口品尝。

“姑爷,您有信心吗?”小苗给谈让打下手,心里替他发愁,“姑娘也真是的,干嘛这么为难你,您谈记的口味也很好啊。”

谈让挽起袖子和面,准备做甜糕跟长寿面,“八九不离十吧,实在做不出来,我就只好以身谢罪了。”

“以身谢罪是啥意思啊?”谈小宝不耻下问道。

小苗解释说:“大概是把命赔给姑娘的意思?不是姑爷,这就严重了吧,没必要啊!”

谈让:“……”

“我的天啊,三哥哥你要这么想不开,那就不能怪我趁虚而入了。”谈小宝忧愁地说。

“你俩劈柴去。”谈让面无表情。

“劈了好些呢姑爷,用不完的。”

“三哥哥又在公报私仇了哈哈哈……”

“……”

谈让抓了把面,趁谈小宝不注意,一下糊在他脸上,某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啊啊啊!我的新衣裳,我特意换上给令姐姐看的!”

小苗笑的直不起腰,“小宝少爷,你现在的样子好好笑哈哈哈……不过姑爷糊的可真准。”

“哼,那是我故意撞上去的。”谈小宝小机灵鬼反应快,替他三哥哥瞒的天衣无缝,但是,他也得报仇!

谈小宝跑到厨房,直接从面缸里舀了一瓢面出来,仙女散花似的朝谈让身上洒,院子里顿时如同下了一场雪,遍地白茫茫。

“谈小宝!”谈让不甘示弱,拿半干不湿的面糊在谈小宝脑袋上,成功破坏了他精心梳好的小发髻。

“啊啊啊!三哥哥你无耻!”谈小宝扯着脑袋上的面团,越扯越乱,跟蜘蛛网似的糊了一脑袋一脸,“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我要去沐浴更衣,不能让令姐姐看见我这模样。”

“嗯?谈小宝成什么样了?”沈令菡去河里捞鱼回来,正听见院子里的热闹,“我的娘,我刚出去一会儿,你们是要拆房子吗……噗……小宝你……哈哈哈!”

谈小宝形象全毁,恨不得找地缝藏起来,“我不活了,我三哥哥欺负人,他就嫉妒我好看,故意破坏我在令姐姐心里的风流形象。”

“你说的是你光屁股的风流形象吗?”沈令菡问。

谈小宝:“……”

“媳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谈让看见她鱼笼里装了不少鱼,怀疑她直接去买的。

沈令菡把冻僵的鱼倒在盆里,“我去河边的时候,就发现树下的鱼笼里装满了鱼,估计是泉哥抓的,还有一把小弓箭,一看就是他做的。”

刘泉大概不好意思见她,把生辰礼放在河边了,也不怕让人拿了去。

谈让笑笑,“那正好,做顿全鱼宴,回头让小苗给刘家还有张先生送现成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令姐姐,我能玩玩那把小弓箭吗?”谈小宝顶着一脑袋蜘蛛网过来,眼馋的很,“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待会儿给你取。”

“拿去玩吧,别伤了自己就行,不过你还给我备礼了吗,这么惊喜?”

“那是自然,心爱的女人过生辰,怎么能不准备大礼呢?”

所有人:“……”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谈小宝。”谈让翻白眼。

“略略略,臭三哥哥,待会儿让你长长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讨女孩子欢心的礼物,你就做一甜糕像话吗,太没有情趣了。”

谈让:“……”

“等着啊令姐姐,我去沐浴更衣。”

沈令菡嘴角抽搐,她实在是服了谈小宝。

“小苗姐姐快来帮我洗头,今天允许你看我屁股。”

小苗捂着嘴笑,“我哪天没看啊。”

沈令菡把鱼交给小檀两个收拾,自己跑到谈让跟前,看他和面,“阿让,你教我做长寿面啊,我还想学呢。”

“那你在旁边看着。”

“嗯嗯好,可是放多少水放多少面啊?”

谈让点她的鼻尖,“水要慢慢放,你来试试这个手感,软硬要靠自己来把握。”

沈令菡伸手戳了一下,“好神奇,比我娘和的好看,阿让你真厉害。”

“和面很费力,你得亲我一下,我没力气了。”

沈令菡看看小檀她们,然后偷偷往红色的颜色里沾了一下,嘴巴亲上去的同时,手指点在他额头,一个大红点戳在他脑门上。

“哈哈哈,阿让好像仙女。”

谈让看见了没躲,由着她使坏,“高兴了?”

“嗯,可高兴了,别洗好不,明天就这样去上职。”

谈让失笑,“就没见过这么坑夫君的媳妇。”

“没有,很好看。”沈令菡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阿让,我就喜欢你送的礼物。”

谈让心里一动,没犹豫地兜着她的后脑勺吻上去。

“唔……有人呐!”沈令菡揪着他的衣领,紧张地看着院子里,好像看见小檀两人在笑,顿时羞的不想活,“阿让你脸皮可真厚!”

“明明是你先亲我的。”谈让抓住她要打人的小拳头,将她拉到身前圈着,“来,我教你切面。”

身后贴着个不算宽厚但是很结实温暖的胸膛,沈令菡羞赧之余又很窝心,手被他握着,一会儿擀面一会儿切面,可她脑子里想的都是要被阿让吃了这回事,什么也没记住。

“令姐姐!我来啦!”

谈小宝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很漂亮的首饰盒,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

盒子一打开,小苗一声惊叹,谈让脸一黑。

“我的娘诶,好漂亮啊!”小苗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盒子里装了一根镶了红珠的簪子跟一对儿带红珠的耳坠,成色相当漂亮,顿时惊掉了下巴。

谈小宝骄傲的挑着眉,“怎么样令姐姐,我专门为你挑的样子,让我娘去洛阳城定做好了送来的,我觉得很配你。”

沈令菡:“……”

这小屁孩长大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谈让此时只想把这鬼东西团起来放锅里蒸成点心,要不是小媳妇刚才那句话,他肯定这么干!

“小宝,这太贵重了吧,你随便摘朵花送我就好了啊,还是留着给你未来媳妇吧。”

“我送媳妇肯定送全套头面啊,当然,你要愿意,我明天就去定做。”

沈令菡:“……”

谈让:“……”

谈小宝捧着首饰盒放在她手上,“我送都送了,给点面子成不,男人是要面子的啊。”

沈令菡脸不停抽搐,她跟谈让耳边小声说,“不气不气阿让,我最喜欢你,我先收了,回头转送他媳妇。”

谈让失笑,被这俩小东西搞的一点脾气没有,只能任劳任怨去当厨子。

沈寿星的生辰宴一直到晚上才做好,谈让做的甜糕一边出锅,一边就被嘴馋二人组给瓜分了,争的差点打起来。

“令姐姐给我留点啊,你吃那么多不怕胖吗?”

“再胖也没你胖,这是阿让给我做的!”沈令菡抢下最后几块甜糕,偷偷塞给谈让一块,“阿让你做的比铺子里的还好吃,你是怎么做到的!”

谈大厨熏了半天的油烟,此时毫无食欲,不过小媳妇喂的他很受用,吃完一个还张嘴要,“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三哥哥你实在太不要脸了。”谈小宝噎得直打嗝,“不过的确好吃,比我家厨子做的强百倍,以后你每天都做一锅甜糕成不,我付钱。”

“没空。”谈大厨说。

做一回老腰都快断了,还天天做,谈大人是有公务在身的好吗!

“好吧三哥哥你赢了,我祝你幸福。”

谈让:“……”

“令娘,小宝少爷,你俩少吃点,还有好多菜呢。”小苗摆了整整一桌子还没摆下,“姑爷手艺实在太好了,闻着都流口水。”

“你怕什么,小宝是头猪,能吃着呢。”沈令菡说,“小苗去拿酒来,今天大家都要喝。”

您还喝呢……大家看看沈令菡,再看看没有要阻止的谈让,齐齐哀叹一声。

“阿让,我就喝一点,我保证。”她对上次喝醉的囧况记忆犹新,决定不再出糗,就喝点过过瘾。

今天的确是不能让她喝多了,不然没法吃。

“行,我看着你。”谈让坐她身边,装了一碗长寿面给她,“先吃一碗面再喝。”

“哇,这是我做的面吗,怎么那么巧呢我。”

谈让嘴角一抽,“可不是,我媳妇可厉害了,寿面做的比我还好。”

“嘿嘿嘿,我已经学会了,下次我帮你做。”

“三哥哥,你可真跟自己过不去,令姐姐做的面你敢吃吗?”谈小宝说。

沈令菡:“放心啊小宝,你过生辰也有。”

谈小宝:“……”

酒一旦喝开了,那就不由人控制了,沈令菡三杯下肚便开始忘乎所以,而且果子酒容易上瘾,越喝越想喝,一不留神就喝了小半壶。

“阿让,我好像又喝多了……嗝……”她歪在谈让肩膀上,“你得答应我啊阿让,不准替我换衣裳。”

目瞪口呆的众人:“……”

谈小宝捂着脸,“我天我还小,三哥哥你快把她抱走,我可不想再听什么猛料了。”

谈让敲他脑袋,“吃你的,那么多话。”

沈令菡扑在谈让身上咯咯笑,“该,挨打了吧哈哈哈……”

谈让把她摁在怀里,抱娃娃似的托抱起来,“别笑了,吃那么多不怕笑岔气噎着。”

“嗯不笑了不笑了,我好困,我们回去睡觉。”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根,谈让打了个激灵,差点把她丢地上,他故作镇定地沉着脸,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洗过澡再睡!”

作品正文卷 128不过了

吃到最后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寿星一走,大家也都收拾散了。

谈小宝捧着肚子歪在蒲席上,掐指一算,说:“三哥哥今天印堂发青,恐怕要有一场劫难,我预感他今天心想不能事成。”

“呸呸呸,说什么呢小宝少爷。”小苗呸了他一脸唾沫星子,“这种话怎么能乱讲,走,我抱你去洗澡睡觉。”

“咱俩打个赌吧,你输了给我买一月的甜糕……哎哎,你别动手动脚的扯我衣裳,像什么话嘛!”谈小宝竭力护着自己的裤子。

小苗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人不大事不少,你哪是我没看过的?”

谈小宝崩溃了,“我不活了我的贞操没了,小苗你要对我负责!”

“……”

谈让房间里没有浴堂,只是临时拿布帘子隔开一个小间,里面放了一只大木桶,他抱着小媳妇进来,打算直接把她丢进木桶里。

但沈令菡今天喝醉酒的画风突变,特别闹腾,花蛾子似的在他身上扑棱,“我怎么听见小宝在叫唤哈哈哈……哎哎阿让,我不要洗澡,不要脱衣裳,你别扯我束腰!”

谈让在她屁股上糊了一巴掌,“再闹试试!”

“你当我是谈小宝吗,我才不怕你哈哈哈……”

谈让:“……”

喝点酒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阿让,陪我说会话嘛。”沈令菡此时两腿骑在他腰上,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头上说胡话,“我经常怀疑你能看见了。”

谈让脚步一滞,没把她往浴桶扔,转而抱着她去床上坐着。

他犹豫着怎么开口以及要不要在她喝醉的时候说这件事,小媳妇这时忽然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眼睛瞧,“你看啊,我是有依据的,你刚才一路抱着我,完美地躲过了院子里的水盆水桶以及小板凳,脚步坚定毫无迟疑,是不是很奇怪?”

谈让:“……”

她居然没喝傻。

沈令菡当然不傻,平常她有时候看在眼里,但是不会问,今天这是喝多了胆儿肥脑抽抽,平常不说的这会儿全倒出来了。

“你还老偷看我对不对,我经常觉得有眼神挂在我身上,呐,你看你现在的眼神,就跟平常不一样。”她一边说还一边去扒他的眼,“这么漂亮的眼睛,看不见多可惜啊,我还梦见过你忽然看见了,眼睛又黑又亮,比星星还亮。”

“嗯,你梦想成真了。”她此时还坐在他腿上,热乎乎的酒气扑在他脸上,引起一阵燥热,谈让声音有些暗哑,“小麻雀,在这之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见你,你比我想的还好看,能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欢喜。我没故意瞒你,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然后一不小心就拖久了……嗯,你别生我气。”

他心里燥热,语无伦次,手覆在她腰上,极力克制身体里的汹涌,偏偏刚才给她脱了外衣,此时领口大开,香气一阵阵往他鼻子里窜,给他折磨的够呛。

“嘿嘿嘿,我好看吧。”沈令菡由不自知,并且没抓住人家话里的重点,“你说我好看我生气做甚,你能看见了比什么都强,我今天偷偷在外祖母坟前许愿呢,就是希望你能看见,没想到这么快就梦想成真了嘿嘿……嗝——你说什么!”

她忽然僵住,混沌的脑子不知道在哪个国度转了几圈才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阿让你说你能看见?”

谈让被她这一吆喝吓的燥热全散,心里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媳妇,你现在清醒吗,要不明天再说?”

“谈小让你别回避!”沈令菡死死锁着他不让动,捧着他的脑袋像是要给揪下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眼,像是个小土匪,“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我警告你啊给我说实话。”

谈让没想瞒她,实话实话,把以前喝药的事也跟她交代了,“七先生给我治了大半年吧,开始的时候我没抱希望,不想让你跟着失望,所以没说,也就是最近才得了七先生的准话,已经完全好了。”

沈令菡:“……”

她如遭雷劈,这家伙说甚?说第一次在琅琊王府洗脚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还有成亲的时候,他还帮她洗头了!!还有还有上次换衣裳,他分明就看见了!!!

重点是他这最近一直都能看见,每天跟她一起睡,还能看见她换衣裳……

“谈让我要掐死你!呜呜我不活了……”

谈让脖子一凉,她还真使劲掐了,“咳咳,媳妇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坏蛋臭阿让,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个登徒子大骗子,我讨厌你讨厌你!”

她握着拳头在他身上一通捶打,一想起往日被他看了个精光,就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拉倒。

谈让被她打懵了,生怕引发全家围观,只好尽力抱着她安抚,但这家伙喝多了酒劲儿大,竟是圈不住她。

“媳妇,咱要打明天起来再打,先睡觉成不,别把你累坏了……喂喂你干嘛!”

沈令菡把他扑在床上,拽着被子蒙住他的脸,一副要谋杀亲夫的架势,“不准看我不准看我,啊啊啊啊我要把你再打瞎了!”

谈让:“……”

这得是多么大的深仇大恨才能干得出来的!

被子蒙住脸,小媳妇越发手下无情,劈头盖脸一顿打,打哪算哪。

谈让感觉这要没有被子挡着,他明天就不能见人了,她是真没客气,鼻子上那一拳都把他打懵了,酸麻酸麻的,还没缓过来的,脸颊上又挨一下,火辣辣的疼。

“小,小麻雀……”谈让忽然抓住她的胳膊,然后猛地翻身,连人再被子都扣在身下,“你想成寡妇吗!”

“寡妇就寡妇,我嫁给谈小宝也不要理你!”

谈让:“……”

沈令菡毫不示弱顽强抵抗,趁他不注意,从被子底下溜了,然后跳下床就跑,“你自己过吧哼!”

谈让:“……”

坏了,这是闹大了。

他顾不上懊恼,起来去抓她,“小麻雀你听我解释,喂大晚上的你去哪!”

沈令菡拿起外衣胡乱套在身上,“我去跟小宝睡!”

谈让扶额,简直要疯。

“我警告你啊,不准去我房间,不然我一辈子不理你,在我跟你说话之前,你不准跟我说话!”

说完门“砰”一关,差点糊在谈让脸上。

谈让没去追,知道她不离家就好,他捂着发懵的脑袋蹲在地上,感觉自己干了件无敌大蠢事。

说什么大实话,就该告诉她今天才看见的,这下好了,白白把媳妇便宜那小子了。

谈小宝刚刚洗完澡,正光着屁股在床上换衣裳,忽然房门一开,进来一个小美人,把他看光了。

“啊……”谈小宝吼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采花贼采了。

沈令菡:“……”

“令娘你怎么过来了?”小苗不明所以。

“令姐姐!你你你……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进来看我光屁股的!”

沈令菡又想起自己被阿让看光的事——虽然没这么光吧,忽然就理解了谈小宝此时的心境,“叫什么叫,看光了我对你负责就是。”

谈小宝狂喜,“真的嘛!啊啊啊我有媳妇了!”

隔壁的谈让:“…………”

“不是,令娘,你是不是跟姑爷吵架了,方才我听见你们吵的,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做甚,姑爷那么好的脾气,你居然还能跟他吵成这样,听我话,赶紧回去跟姑爷道个歉。”小苗第一次没站在她这一头。

沈令菡无语,看看谈小让那个大骗子,都把人糊弄成什么样了!

“小苗你别管,我不要跟他过了。”沈令菡没把实情说出来,再气也知道这事不能到处嚷嚷。

“啥?你不跟姑爷跟谁过啊?”

“跟我啊!”谈小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小苗你放心,我最会疼媳妇啦!”

“你闭嘴!”小苗瞪他,“有你什么事。”

“怎么叫没我事呢?”谈小宝拉着沈令菡到床上坐,开始大言不惭,“书上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也没说一个好女只能一家求不是,我三哥哥跟令姐姐好的时候我退出,现在他伤我令姐姐心了,俩人过不下去了,还不能让我求一求吗?”

沈令菡:“……”

小苗张开嘴,发现居然无法反驳他,只好放弃跟小屁孩扯淡,“令娘,夫妻俩吵嘴是正常的,说开就好了,可不能让矛盾过夜,你听我的,快回去跟姑爷道个歉,今天你生辰,姑爷他多上心啊,操持了一天,我看着都累,您瞧见谁家男人这样啊,您可得知足啊。”

沈令菡抿着嘴,阿让好她知道,可这事不是吵架,没那么容易就过去,反正她现在就是不想见他,她一想起来就气的想咬他!

不道歉绝对不道歉,再说道歉的该是他才对,就算他道歉了,她也要考虑一下原谅不原谅,哼!

“来小宝,姐姐陪你睡觉。”

“嘿嘿嘿令姐姐,先让我亲一口!”

小苗扶额,心说姑爷真是太惨了,情敌虽小,可是太棘手了,这日子还咋过?

作品正文卷 129冷战期

谈让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发现额头上的红点还在,没舍得洗。

昨晚倒是没失眠,他累了一天,又跟媳妇吵了一架,可谓身心疲惫,睡的还算踏实,这会儿精神充足,浑身充满了要去收复失地的力量。

然而,隔壁房门紧闭,一个人都没起。

算了,先去上职,谈大人自力更生,煮了一碗白水面,就着鱼冻吃了一顿早饭,还没忘给媳妇煮粥蒸鸡蛋,甚至临时做了一笼甜糕。

他临走的时候,小苗出来了,看见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鼻子一酸,差点儿哭出来,“姑爷您干嘛不叫我啊,天这么冷还起来做这么多吃的,您太辛苦了。”

“没事,做顺手了,你看着点锅,快好了。”

“哎好。”

谈让进屋换了衣裳,看了眼隔壁,走了。

谈大人到府衙的时候,大家都对他脑门上的大红点充满了好奇心,只是没人敢问,可又按捺不住,只好偷偷摸摸的瞧,完了还要私下议论两句。

“你们猜那红点是谁干的?”

“这还用猜吗,夫妻小情趣,你们这些老光棍根本不懂,我听闻内史夫人昨日生辰,肯定欢闹一场呗。”

“可我怎么瞧着小谈大人心情不是很好啊,到现在都没笑过呢。”

“可能是——累着了?”

“噫噫噫!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话,嘿嘿嘿……果然小夫妻就是热乎啊。”

“呸!你更不正经!”

“……”

“你过来。”谈让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指了指方才说他累着的那位仁兄,“去把这两日的巡城记录拿来。”

“是,谈大人。”

谈让去往后堂,坐在案前开始处理日常公务,过年这段时间没什么要紧案子,但城内外安防得做好,出了正月,万物复苏,各路贼人土匪就要开始出动了。以前何有志当都尉,这些工作一向糊弄了事,整个琅琊郡的城防稀松二五眼,没事的时候尚可糊弄,一旦有人来袭,基本等于敞开大门等人来占。

“谈大人,都在这了。”小差役把巡城册子放他桌案上,忍不住看他脑门上的红点,发现点的一点都不圆,指印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手指戳的。

内史夫人可真有情趣,嘿嘿嘿……

“愣着做甚,念。”

小差役打了个哆嗦,心里一片哀嚎,他怎么把谈大人看不见这事忘了呢,早知道就让别人来送了,念这么多,分明就是苦差事啊!

“谈,谈大人……”小差役翻了两页,发现所有的记录都是正常,区别只在于人名跟时辰以及地点,实在没什么好念的,“都,都正常。”

谈让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正常?”

“是,是写的正常。”

“那也得念。”

“……”

现在再看谈大人脑门上的红点,哪里还剩半点儿情趣,分明就是邪性,跟妖魔似的邪性,太吓人了,尤其他似笑非笑的时候,还不如板着脸呢。

以前怎么会觉得谈主簿脾气好呢?

小差役苦哈哈地念了半天,念的眼花缭乱舌头打结,比在城门口站一天还累。

“城防一日换三次太少了。”谈让忽然打断他,“从今天起改成五次,并加两队武侯专门监督巡城吏,发现有偷懒打瞌睡,私自去铺子里歇脚者,通通抓起来送到我这里。”

小差役擦擦脑袋上的汗,“是是,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以后巡城记录不得再出现正常二字,如有再犯,巡城官就地免职。”

“是,谈大人!”

小差役再也不敢在谈让面前偷懒打哈哈了,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脑门上开了天眼,能看穿一切。

“谈大人,”此时有小吏进来报,“琅琊王府来人,说是请您去王府走一趟。”

“我知道了,这就去。”谈让没耽误,立刻跟着王府的轿子走了。

琅琊王如今把谈让当成新晋头号心腹,明显比对谈政更亲近,这种亲自派人来接的待遇可是一般人享受不着的。

琅琊王府还透着浓浓的过节气氛,大红灯笼挂了满园,在侍女指引下,谈让被带到了花厅。此花厅是建在水中央的,很适合谈公事,而除了琅琊王,周览跟孟琪也在。

这画面看起来很滑稽,琅琊王身边贴身坐着儿妇,亲昵相偎互相投食,亲儿子离着两人老远,独自饮酒喂鱼,除了有点衰像,竟是没什么不高兴,仿佛亲爹身边的不是自己媳妇,而是自己小娘。

“小谈大人来了。”孟琪先开口,声音甜甜腻腻的。

就因为这一句,原本淡定自若的周览顿时气血上涌,手里的鱼食一股脑扔水里,连酒都倒了下去。

“王爷,大公子。”谈让恭敬行礼。

琅琊王道:“客气甚,快坐。”

“多谢王爷。”

“你离那么远做甚,我又不吃你!”周览朝正要落座的谈让吼了一句。

这花厅说小不小,三四个人坐很宽裕,离得远了很正常,其实谈让坐的地方距离三个人都挺远,遵循着为客之道而已。而周览的意思明显是想让谈大人坐他旁边。

这是跟亲爹较劲呢。

谈让笑笑,很好说话的走近些许,在周览旁边的矮几前跪坐下来。

周览高兴了,谈让难得卖回面子,还是在父王跟前,实在太给他长脸了。

这对父子原先是一体,甭管周览多混账,琅琊王属意的接班人始终是他,现在却有点暗潮汹涌的意思,周览怕是恨不得老东西赶紧咽气,只不过表面上还是要父慈子孝。

不过在谈让看来,周览就是想找找面子,亲爹抱着他媳妇,他就抱着亲爹的心腹,互相炫耀,但这种行为对他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

谈让之所以配合,是想表现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们父子还跟原先一样,不存在内讧,而我很单纯,只把你们当一家人看待。

琅琊王对他这反应很满意,他看中谈让,就是看中他听话没野心,若是那种表面上恭敬,心里却玩着我该听谁的该站哪一头的把戏,反而不妙。

“你父亲如何了?”琅琊王问。

谈让说:“多谢王爷挂心,父亲基本稳定了。”

稳定的意思就是暂时死不了,但还是废人一个,琅琊王对此心知肚明,不过是客气一句。

“哎,可惜了,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你父亲很可惜,你家大哥还是没回来?”

“还未归。”

琅琊王叹气,“你大哥那个人,薄情了些,不过也怪我,给他安排的公务太多。”

谈让道:“大哥尽管未归,不过时常来信,说新官上任公务繁忙,他压力很大,总怕辜负王爷的厚爱,他说待这段时间过去再回来。”

琅琊王是为试探,试探谈樾的衷心,而谈让要做的就是尽量维护谈樾在琅琊王心里的信任。

“三郎你如此维护你大哥,可知人家是怎么想的,别被他坑了还替他数钱啊。”孟琪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谈让笑笑,“大哥的品行我信得过,我信他就足够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态度太过诚恳,孟琪居然没再说什么。琅琊王原本将信将疑,听了他这话,也疑心自己以前是不是想多了。

“我就喜欢三郎这股实在劲儿。”周览起来拉着谈让要走,“父王问完话了吧,我领三郎去园子里耍耍。”

琅琊王面色不愈,倒也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谈让跟着周览走在王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开口道:“大公子可是心里不平?”

在他面前,周览倒是不遮掩,狠狠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王八,能平的了吗,迟早让那女人尝尝苦头!”

倒还没口无遮拦地说要弑父,谈让笑了笑,“确然过分了些,我都替您不值。”

“是吧是吧,还是三郎知道心疼人。”周览一边说,手一边往他肩膀上勾。

“哎,大公子。”谈让挡了一下,“想不想出这口气,我倒是有个现成的机会。”

“哦?三郎有甚好主意,说好了我有赏。”

“大哥近日来信,颇为担心大公子您的处境,他与我说了一个秘密。”

周览眯起眼,“谈樾?他说什么了?”

他本来对谈樾已经不信任,只想找个机会把他除了,今日看谈让的态度,心中又犹豫起来,生怕冤枉了谈樾。

“大公子,您对王爷手下的势力了解多少?”

周览瞬间正色起来,这是他一直最在意的,老东西狡猾的很,从来不肯跟亲儿子交底,以前他无所谓,因为知道这些迟早都是他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接管琅琊王府的心空前高涨,而想接任王位,就必须要对老东西知根知底,如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谈樾他知道?”

谈让说:“大哥的能力您是知道的,他既然说了,我想就是十拿九稳,他知道您眼下的处境,所以想帮你。”

周览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儿怀疑之心,只要谈樾提供的消息可靠,那他就是最大的功臣,“他怎么说的?”

谈让笑得意味深长,“您近日晦气不断,该去庙里拜一拜才好。”

周览眼神一亮,“你是说……”

“可还记得上次寺院里招贼的事?我想孟大人可能会挺感兴趣,您不妨让他帮忙挖出来。”

周览心中狂喜,“对对对,你说的对,看我这回怎么把孟家整死!”

他磨刀霍霍的要报仇出气,已经把调戏三郎的事抛在脑后了。

“祝您心想事成。”谈让告辞,“府衙还有公务,咱改日再聊。”

“去吧去吧,好样的三郎,我以后不会亏待你的……哎?你脑门上是什么玩意?”

谈让摸了摸额头,苦笑,想起家里还有个小麻烦要收服。

今天回家给她带点什么礼物赔罪好呢?

作品正文卷 130哄媳妇

谈小宝抱着一盘子甜糕,吃的直打嗝。

“令姐姐,你真不吃啊,就剩两个了啊。”

沈令菡看看他端着的甜糕,一咬牙,“不吃,我等小苗给我买油饼。”

早上谈让做的饭,她一口没吃,睡了一宿起来还是生气,她现在依然不想原谅他。

谈小宝没客气的吃了最后两只,“没事啊令姐姐,以后你想吃啥我都给你买,三哥哥做的就只好我吃了,其实我都撑了,但没办法啊,为了不让你看了生气,我只好硬着头皮撑破肚皮。”

您可真好意思说。

谈让回来的时候,正瞧见这死小子塞了满嘴甜糕,而小媳妇一见他扭头就进了房间,门关的震天响。

看来气还没消。

“三哥哥你回来啦……嗝……你看我多给你面子,你做的我都吃了!”

“我谢谢你啊,不是做给你吃的。”

“那不重要,反正令姐姐不吃,我都替她代劳。”谈小宝一本正经地气人,“三哥哥我得跟你谈谈,以后令姐姐呢就由我照顾了,你放心啊,我会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你放心就行。”

他放心个屁!

“谈小宝你过来。”谈让压着想要打死他的冲动,朝他招手,“三哥哥问你两句。”

“啥事啊哥?”谈小宝跑过来说,“你是想问我令姐姐说什么了吗,那不行,我是不会出卖她的。”

“……”谈让捏捏眉头,“她今天吃饭了吗,睡的好不好?”

“还成吧,没少吃,睡到日上三竿,跟我一起睡的。”

谈让:“……”

“你是想看看她离了你过的好不好是吧,那必须好啊,你看我,离了爹娘都长胖了,谁离了谁都过得下去的,茶不思饭不想是不可能的,您甭担心她,有我那啊,倒是三哥哥你多想开点,不行趁年轻再找一个。”

“你还知道你姓什么不?”谈让朝他龇出邪恶的小白牙。

“我姓谈啊。”

“……”

“哈哈哈……”沈令菡在房间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趁年轻再找一个……哈哈哈,小宝怎么这么逗呢,可笑死人了!”

“谈小宝,你晚上要饭去吧。”谈让把他拎出院门外,“以后不准你吃我做的饭。”

“哎哎,三哥哥你怎么又公报私仇,我都是为你好啊!”谈小宝在外敲门,“你这样是不对的,会更加降低你在令姐姐心里的好感度,你再这样不讲道理,我就把她带去洛阳城见公婆了啊……”

谈让:“………………”

见你个脑袋,明天就把你卖了!

沈令菡已经笑岔气,捧着肚子直翻白眼。

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她捂着嘴仔细听听,像是阿让过来了,于是躲在门后面,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不过谈让没敲门,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好像还往窗户上放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就走了。

肯定是买了什么小玩意来讨好她,哼,没门,想用这点东西求原谅,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就没管,从房间里找了几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等小苗回来。

谈让去厨房准备晚饭,虽然小媳妇闹脾气不吃,但他还得做,而且要努力做的更馋人点。

厨房里很快就传出诱人的香气,沈令菡嘴里吃着点心,肚子却在咕咕叫,她必须承认,还是阿让的手艺比较吸引人,不过话说回来,小苗怎么还没回来?

小苗奉命出去买吃的,故意在街上转了七八圈,磨磨蹭蹭地逛完了所有的铺子,估摸着姑爷回家开始做饭了,这才慢腾腾往回走。

怎么可能让令娘每天吃外面买的呢,当然要吃姑爷亲手做的,等她饿的不行了,自然就忍不住吃了,只要吃了姑爷做的饭,还愁俩人不和好吗?

小苗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府里厨房早就熄了火,正常应该是刚刚用完饭的时候,心说令娘这会儿应该吃了吧。

“哎呀我的娘!”小苗被门口一个不明物吓了一跳,差点就踩上去,“谁啊这是……小宝?”

谈小宝蹲在门口,手托着脑袋打瞌睡,“嗯……小苗啊,别吵,睡的正香呢。”

“……”小苗把他戳醒,“睡什么睡,你怎么在门口啊,快起来别睡了。”

“我惹了三哥哥生气,他把我丢出来了,说让我要饭去。”

小苗:“……”

谈小宝打着哈欠,“你买什么好吃的了,快给我点,我饿了。”

“小宝我问你,你三哥哥做饭了吗?”

“做了啊,刚才还香气扑鼻呢。”

小苗心里一喜,令娘肯定吃了!

“呐,给你块油饼先吃着,我听听动静再进去。”

“我要鸡腿。”

“行行行,给你鸡腿。”

小苗塞给他一只鸡腿,趴在门上听声音,“没声啊,是不是都吃完了,走,咱悄悄进去看看,没准儿两人都和好了呢?”

“没戏,好不了。”谈小宝啃着鸡腿说,“令姐姐是不会那么快回心转意的,少说也得冷战个把月吧,三哥哥就是因为嫉妒我跟令姐姐好,才把我给丢出来的。”

“你个乌鸦嘴快闭上,什么个把月,必须得快点好,小宝少爷我得跟你说好了,你得撮合他俩好啊,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怨不得姑爷丢你出来,换做是我,我肯定揍你。”

“小苗你这就不懂了,令姐姐需要刺激知道吗,这事你不明白,这回啊真是三哥哥理亏,能不能挽回得看命,你以为没我就不这样了吗?”

“别的我不管,我就知道令娘肯定是离不开姑爷的,而且生气不能生太久,影响感情。”小苗推门进去,在院子里瞧瞧,一个人都没有,她决定先去厨房看看。

厨房锅里热着几个菜,小苗掀开看看,居然都没动,“哎呀居然没吃?”

谈小宝跟进来,看着碗里的红烧肉直了眼,“没事,我吃。”

“你吃啥吃,你吃鸡腿就行。”

小苗灵机一动,把买的吃食换成姑爷做的菜,来个偷梁换柱。

“鸡腿都凉了好吗。”谈小宝抗议,“令姐姐吃不完的。”

“成成给你吃红烧肉,不过小宝,你待会儿不能说漏嘴,就说这些是我买的知道吗?”

“哎呀知道了。”

小苗换好了菜,端进沈令菡的房间,发现她已经在桌上睡着了,旁边还有几块点心。

谈小宝进门之前,猛地瞧见窗户边上有个小玩意,“噫?这什么东西,谁放的?”

那是谈让刻的小人,一下午赶着刻出来的,不过完成度不高,像是半成品。

“噗……这是三哥哥吗?”

谈小宝笑得丧心病狂,他举着小人跑到沈令菡跟前,“冷姐姐你看三哥哥,哈哈哈笑死我了!”

沈令菡迷迷糊糊起来,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住,没问什么就吃了两口红烧肉,堵在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一瞧见他手里的小人,当场喷了。

谈小宝:“……”

“哎呀对不起啊小宝,我不是有意吐你脸上的,你怎么不躲啊……哈哈这哪来的,好丑。”

笑完了想起谈让来过,估计是他放的,然后强制收住笑,险些憋出内伤,“有什么好笑的,难看死了。”

谈小宝把脸上的肉渣擦了,说:“你不要那归我了啊,我看见它能笑一年。”

沈令菡撇撇嘴,忍不住又去看了小木人一眼,那小人刻的是阿让自己,身型很像,脸却丑化了,一口的大龅牙,可能没刻完,显得粗制滥造,格外滑稽,看一眼就想笑。

“拿去拿去!”她“大方”地摆手,然后再次夹了一块红烧肉,一边吃一边咂嘴,“哎小苗,你哪儿买的红烧肉?”

小苗说:“就田记买的啊,怎么了,不好吃吗?不好吃也难怪,你吃多了姑爷做的菜,肯定吃哪里的都不好吃,但是没办法啊,将就吃吧。”

是田记的吗……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

“令姐姐你不爱吃就给我吧,我吃着还行。”

“不给。”沈令菡把碗抱着,“你要吃就去厨房吃,我吃小苗买的。”

“总吃三哥哥做的也会腻啊,让我换换口味吧。”谈小宝拿勺子舀了两块肉,美滋滋填嘴里,好吃的想哭,心说还是三哥哥的手艺好。

俩小东西吃的热火朝天,隔壁谈大人却在挑灯刻小人,他以前没刻过这玩意,手生的很,还是今天中午出去现学的,半吊子水平。不过第二个明显比第一个好一点,刻的还是自己,这回刻的是一脸麻子。

他得刻熟练了再刻小媳妇,所以拿自己做实验。能听到隔壁的笑声,他估计小媳妇还是喜欢的,于是更加有信心跟动力,刻了大半宿,最后是趴在桌上睡着的。

第二天起的晚了,小苗在外面叫他,“姑爷?该起了,我做好了早饭,您出来吃点啊。”

谈让惊醒,看看天色,果然不早了,于是快速洗了把脸出去,把连夜刻的小人摆在媳妇窗前,然后拿了俩个包子就出门了。

小苗看看窗户边的小人,想起他手上的刀伤,心疼的不得了,忽然灵机一动,对着院子喊了一声,“哎呀姑爷,你手上怎么全是血啊!”

作品正文卷 131谈樾归

沈令菡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小苗在外吆喝,没听清说了啥。

“小苗,你喊什么呢?”

小苗端了热水进来,脸上全是担忧,“我说姑爷呢,我看他手上受了伤,也没顾上处理就去上职了,精神还不太好,我看着像是染了风寒。”

沈令菡下意识想问问怎么回事,犹豫一下又没问,“嗯,小苗做饭了吗?”

“您可真淡定。”小苗白了她一眼,“姑爷那么疼你,你倒是坐得住,我看着都怪心疼的,呐,这是他早上放外面的,生病了还不忘哄你开心。”

这个倒是比昨天那个好多了,不过还是一样丑哈哈哈……

沈令菡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拿来我看看。”

小苗把木人给她,趁机说好话,“您明明就惦记姑爷,干嘛非不理人家,大冷天的,公务又忙,您就不怕他累着?再说了,我们姑爷年轻有为,生的又那么俊,肯定很得小娘子们喜欢,等他被人惦记了去,您就等着后悔吧。”

“哼,他才看不上。”

嘴里这么说,心里到底是虚,毕竟阿让那么好,现在眼睛还好了,就是娶公主都使得,万一年轻气盛把持不住的……

“要你瞎操心,我不原谅他,说什么也不原谅,他愿意去找正好,我本来就打算着跟他和离出去找爹娘的。”

小苗手一抖,“您说甚?和离!令娘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沈令菡:“……”

“令娘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呢,太傻了吧,姑爷这样的上哪找啊,不,应该说上哪也找不着,知道现在外头的小娘子们都说什么吗?说我们新任内史大人长得好脾气好,为官公正还亲民,要能嫁给他,做小也甘愿,人家可都要争破头做小了,您居然还把正妻位子拱手让人?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沈令菡:“……”

阿让居然在外头招蜂引蝶的!

哼,就知道男人当了官就会变坏!

臭阿让破阿让,谁让你对其他小娘子脾气好的!

不能原谅!

“谈小宝,这小人送你了,你可以笑两年了。”沈令菡把小人往床上随手一丢。

谈小宝:“……”

“令娘,您再这样,我可不向着你了,姑爷也太可怜了。”

谈小宝被小人砸醒了,揉着脑袋起来说:“不可怜不可怜,我回头就让我娘在京城里介绍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给三哥哥认识,所谓高嫁低娶,三哥哥娶了大户人家的姑娘,仕途才稳,说不定回头就能去洛阳城当官了,正好我也带令姐姐回我家。”

沈令菡:“……”

小苗:“……”

“你们别瞪我,不是令姐姐说要和离吗,虽然你们和离了,但还是我的三哥哥跟令姐姐啊,我总要为你们考虑不是?”

“我谢谢你啊谈小宝!”沈令菡咬牙切齿道。

“不谢不谢,都一家人谢啥,我以后把家产都交给你打理。”

“……”

此时的谈大人尚不知自己的仕途将会一片光明,依旧苦哈哈地处理公务。

“谈大人。”有小差役进来说,“谈刺史说要见您。”

“哦?是大哥。”谈让放下笔,“还不快请进来。”

“尚还在城门口。”

“那就派轿子去接,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是,大人。”

如今的城门小吏们个个恪尽职守,只要发现可疑人物,都会在第一时间上报给谈让,连上州官也不例外,怕是坐在洛阳城宝座上的官家也没有这样的控制权。

谈樾是上州刺史,按理不在可疑人物之列,恐怕是秘密乔装回来的,所以才被小吏给拦下了。

约莫一刻钟后,谈樾出现在了内史府后堂。

“大哥!”谈让起身迎接,因为走的着急,不小心撞在桌案上,差点儿摔地上,“您总算回来了。”

谈樾眯着眼打量他一番,过后才上前虚扶一把,“三弟小心。”

“没事,我反正摔习惯了。”谈让请他入座,“大哥近来可好?”

谈樾今日穿的十分朴素,走在大街上跟一般小民无二,他瘦了些许,神色有些疲倦,看起来状态不算好,“我还好,就是记挂着家里,待晚上的时候,我再回家看看。”他看着谈让的眼睛,问道,“父亲怎会中风?”

“此事却也怪我。”谈让自责道,“我没料想到考核一事事关重大,故而没有十分提防,是我大意了,父亲受不得罢官的刺激,在府衙里中风昏迷,当时我不在跟前,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若是我能一直陪着他,兴许还能救。”

谈樾沉吟叹息,“倒也不怪你,是东海王的人背后诬陷,你要防也防不得,后来河间王便将计就计,把你提拔上来,也算是补救及时。只是如此一来,便失了琅琊王的信任,我之所以不回来,是怕琅琊王趁机除我。”

“琅琊王多半是受了孟家小姐蛊惑。”谈让无奈摇头,“前日我去王府,实在是不成样子,不过王爷虽然一时沉迷女色,心里还留有一丝清明,言语间对大哥很看重,倒是周大公子对您误会颇深,大概是因为大嫂吧,我便解释几句,他倒也没再说什么。”

谈樾之所以敢回来,就是因为周览的人忽然撤走了,他对此猜测良多,能想到有可能是谈让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却猜不出来他用了什么法子。

只因为周颜?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也罢,夺位之事谁也说不准,三家明争暗斗,你我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我当初之所以在河间王那里留条后路,为的也是保我们谈家周全。琅琊王最终胜了当然好,万一不行,在河间王那里还有一席之位,你与琅琊王接触的时候,千万拿捏好分寸。”

看起来河间王已经十拿九稳了,不然谈樾怎会跟他承认立场,谈让点头,“我明白,是要有什么动作了吗?”

谈樾沉吟道:“只是有些许风声,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就行,河间王首要除掉的是东海王,眼下来看,东海王败势难免,要对琅琊王动手,怎么也得等那之后,眼下倒不至于。”

谈让心里冷哼,河间王都要打到琅琊郡了,谈樾居然还不跟他说实话,他倒要看看,谈府那一家老小,他预备怎么安顿。

谈樾在府衙一直到下职,跟谈让一起坐轿子回谈府,可谓小心至极。

谈让没跟去大房凑热闹,很识趣的给他们母子俩说话的机会,他下午没来得及刻小人,晚上还没有礼物送给小媳妇呢。

谈樾一回来,谈夫人就松了口气,拉着长子问长问短顺便诉苦,“你怎么才回来,家里都乱了套了,你父亲他……他一辈子都起不来了。”

说着就哭了起来,谈樾只好温言相劝,“我也是迫不得已,琅琊王对我心生怀疑,我不得不小心,母亲快别哭了,我先去看看父亲。”

久病床前无孝子,换算到其他人身上一样,谈政不人不鬼地躺了这许久,从谈夫人到近身伺候的侍女,皆由最开始的悲伤殷切发展到嫌弃冷漠,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在跟前,就由他一个人歪头歪脑地躺着。

谈政直勾勾盯着床梁上的花纹,保持这动作已经大半天了,口水已经浸湿了枕头,侍女见谈樾过来,才殷勤地进来替老爷翻个身,帮他擦口水。

谈樾出现在床边的时候,谈政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瞬间有了光彩,吧吧啦啦地嘟囔着什么,虽然谁也听不懂,但他还是奋力地吧啦着。

谈樾皱眉,握着他的手,“父亲,我都明白,您好好养病便是,外面的事有我跟三郎呢。”

一听见三郎这俩字,谈政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像是半夜撞见了鬼似的惊恐,他涨红了脸,因为着急说点什么,嘴里开始吐白沫,到最后干脆在床上抽搐起来。

“父亲!快来人。”谈樾仿佛意识到什么,三郎果然有问题,不然父亲不会这样激动。

谈夫人又开始哭起来,“你父亲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啊……”

谈樾把她扶到外头坐着,说:“母亲,我不能逗留太久,夜里就要赶回去,有几件事要嘱咐您。”

赵氏抓住他的胳膊,“对了,我想着尽快把家分了,然后我跟你父亲都搬到徐州去,我总疑心你父亲中风跟三郎脱不了关系,你不在身边,我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应对。”

“您先听说我,琅琊王本就对我疑心,谈家如果在这时候搬走了,无疑会激怒他,我在徐州恐难立足,您放心,三郎在我掌控中,他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您跟父亲安心在家里待着,如有必要,我会派人来把你们接走。”

“可是我担心……”

“有我呢。”谈樾安抚她,“三郎是我从小看大的,谁对他好,他便对谁衷心,您就算对他不信任,也莫要表现出来,如此反而会得罪他,平日里对他媳妇多关照些,他不会如何的。”

谈夫人还是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真的背叛谈家又当如何?”

谈樾意味深长地笑笑,“果真如此的话,他走不出琅琊郡的。”

作品正文卷 132事变

沈令菡晚饭吃的依旧是被偷梁换柱过的家常菜,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小苗,田记最近是不是换厨子了?”

小苗道:“可能吧,谁知道呢,琅琊郡里就数他家做的好吃,您要不喜欢,那只好将就了。”

“没有不喜欢,我就是问问嘛。”她嘴里嚼着一颗菜叶,吃的还挺香,“新换的厨子还不错,以后就他家吧。”

小苗背过身子直笑。

“小苗,今天我三哥哥怎么没送小人啊?”谈小宝一边吃一边问,“他做了那么多菜,没人吃多浪费啊。”

“可不是吗,我看他自己没吃两口就回房间了,估计又在忙着给令娘刻小人,你说他辛苦一天,回来还要做饭,吃的又那么随便,身子熬坏了可如何是好。”

谈小宝说:“没事没事,我三哥哥年轻身子好,且还能熬几年呢,等熬坏了再说吧。”

“……”

沈令菡嘴里含着一口肉,嚼半天没嚼出什么滋味,她朝外头瞥了一眼,院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跟阿让冷战几日,本来以为他会主动找她什么的,结果他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求她原谅,每天又是送小玩意又是卖可怜的,弄得好像她欺负人似的,小苗现在每天都说她,可抑郁了。

“小宝你别老咒姑爷,不成,我得去给他送点吃的喝的,瘦了好几圈了呢,哎……”

沈令菡:“……”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都是说给她听的,哼,为什么没人去说阿让呢!

小苗出去的时候,正有人在敲门,“奇怪,这个时候谁来啊?”

“谈大人?谈大人在不,出事了。”是府衙的小差役。

小苗开了门,但是不认识,不过她认得装扮,“是内史府的大人吧?”

“不敢不敢,姑娘,麻烦请我们大人出来一下。”

谈让听见动静出来,“何事?”

“大人,是刺史大人出城后遭遇拦截,是王府的人。”

怎会在这时候出事?谈让有些意外,一时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是只拦了他一人?”

小吏说:“是,不过这个时辰出城的本来就不多,有可能并不是针对他,而是恰好赶上了,我猜可能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因为我们事先没得到什么消息。”

“带几个人去看看。”谈让没来得及换衣裳就出了门,一边想着周四会不会有消息。

城外三里以内皆有王府的人看守,谈樾几乎一出城就被拦下了,他进城的时候为防万一,带了一小队人来护卫,此时正跟王府的人对峙。

“王爷有令,城门关闭后,不许人任何出城,您还是等明天开城门吧,不然可别怪我们无礼了。”

谈樾却必须要出城,因为他不确定这是碰巧遇上了城禁还是针对他一人,不让他出城有可能是软禁,谁知道他一旦留下,又会是怎样的待遇。

故而他没有理会警告,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人动手。

谈让赶来的时候,双方正打的难舍难分,他不由皱眉,觉得谈樾此事办的糊涂,他不该这时候跟王府的人起冲突。

“他们领队何在?”谈让问。

“大人可是要亲自交涉?”小吏一边关注战局,“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想为难刺史大人。”

谈让心里有了数,“带我去见他。”

领队认识谈内史,主动客气道:“惊动谈大人了。”

“您客气,不知因何忽然防卫这样严格,某可有帮的上忙的地方?”

“是王爷的指令,我等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奉命而为。”

王爷怎么会忽然对谈樾发难呢,肯定不是如此。只是对方不肯说,谈让也不能刨根问底。

“可否卖某一个薄面,人先放出去,如果王爷责罪,我来承担便是。”

“这……”领队为难,“谈大人,并非不给您面子,只是我这里实在不好交代,您看是不是明天早上再出城比较合适?”

领队算是给足了面子,没有挑明谈樾的身份,谈让越发觉得此事怪异,既然明天能出城,为何今日不放。

恰在此时,小四快马而来,手里举着琅琊王的印信,来到谈让跟领队面前说,“张领队,王爷有令,可以放不相关的人出城。”

张领队却也会来事,忙对谈让说:“我立刻放人出城。”

“有劳张领队。”谈让转而问小四,“王府出了何事?”

小四避开周围的人,小声说:“王爷中毒了,府里此时已被二公子掌控,王妃被暂时软禁,大公子跑了。”

谈让心里一沉,周齐居然在这时候动手了,挑的这个时机是在烂透了,“你家公子如何?”

小四却没有明说,而是冲他眨了眨眼,“我们公子挺好的,王爷出事后,只有他近身伺候着。”

谈让顿时明白过来,周四已经控制住了琅琊王,而琅琊王很可能已经死了。

大约几个时辰之前,琅琊王府发生巨变,王爷中毒,投毒的人正是大公子周览。

“这不可能!”王妃听闻消息后,当即要求面见王爷,“郎中都到了吗,王爷情况如何?把大公子叫来,他人呢!”

“王妃,大公子已经跑了,还有,王爷那边下了令,说不让任何人探视,也,也包括您。”

“你说什么?”王妃走出屋门后猛地停下来,“连我都不能探视?到底谁下的指令!”

这不消说,肯定是孟琪那个狐媚女人的意思,她想做甚,篡权吗!

“王爷身边的侍卫官何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府里只手遮天!”

王妃到底是王妃,对府里的侍卫是有调配权的,而孟琪那个女人没这么大权利,除非是王爷现在情况不好。

“王妃您有所不知,王爷的几个贴身侍卫都被二公子的人拿下了,说是怀疑他们伙同大公子来谋害王爷,大公子他又这时候跑了,实在是说不清楚,便是连您恐怕也……”

王妃彻底听明白了,这是老二要造反,给周览下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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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糊涂东西他跑什么?”王妃气的头晕,“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们怎么不知道劝着点!”

周大公子那是一般人能劝住的吗?

“王妃,大公子说他自有安排,让您少安毋躁,还说王府迟早是他的。”

“糊涂!”王妃怀疑自己儿子可能是有病,王府都让周齐控制了,王爷跟前还有个搅屎棍子,他这时候跑了,哪里还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不出她所料,周齐的首要目标就是周览,不把他除了,王府哪里轮得上他说话,故而早就下令全城围剿周览了。而身在府里的王妃,自然同样不能放过,不过周齐倒不至于在这时候对王妃如何,他还需要利用王妃来给自己正名。

“带上人随我去王爷那里看看。”王妃不可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再不济,她也不至于让那个女人拿捏住。

然而她所在的院子已经被人看管起来,她一到门口就受到阻拦。

“王妃,您不能出去。”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王妃狠狠瞪着门外的侍卫,“叫你们二公子过来跟我说话。”

“王妃您稍安毋躁,我们二公子说了,并非有意为难您,只是王爷身中剧毒情况危急,而大公子又是下毒之人,为防止牵连到您,还是请您先不要掺合的好,等事情查明自会放您出去。”

王妃脸色铁青,“牵连到我又如何,我今天非要出去,来人,动手!”

王妃院子里的侍卫手起刀落,直接砍死了挡道的人,围在王妃身边开始往外闯。

周齐没料到王妃会硬闯,所以派来的人不多,根本拦不住王妃的侍卫。王妃带着人成功突围,气势汹汹地往王爷的院子而去。然而整个王府都是周齐的人,王妃根本不能靠近,在路上又被拦了下来。

“周齐想要造反吗,王府还不是他说了算吧?都愣着干嘛,给我闯!”

只是这回却由不得她硬闯,她手里的人有限,根本闯不进去。

“都住手!”周璞此时正好赶来,制止了双方的打斗。

周齐跟老大过不去,却没有对其他几个兄弟动手的意思,至少眼下还需要他们的支持,故而对四公子还算客气。

王妃平日不怎么看的上老四,很诧异他会来管闲事,“老四你可有瞧见你二哥?”

周璞恭敬道:“回王妃,我没瞧见二哥,只是听闻父亲出事,便过来看看,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指望不上,王妃对他没报什么期待,一个在府里无权无势的公子,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这种时候毫无用处。

周璞又道:“诸位如此对待王妃,可是二哥的指令?”

跟王妃动手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并非。”

“既然二哥要求善待王妃,尔等不该这样无礼,你们且退下,我跟王妃说几句话。”

众人都拿不准四公子要如何,不过还是退下了,如果他能劝走王妃最好,要是他跟王妃一起硬闯,到时候再动手不迟。

周璞对王妃很客气,“王妃可愿听我一句?”

“你想说什么。”

“如果您信得过我,就且回您院子里静候,这个时候硬闯对您不利。”周璞压低声音凑过去补了一句,“我来想办法。”

王妃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一面对他充满怀疑,一面又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

老四的目的是什么,帮助周览?明显不太可能,若说现在王府里的公子没有自己的打算她是不信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帮她?

作品正文卷 133反控

周璞并不知道琅琊王的情况,他也一样进不去。

府里被周齐掌控,而琅琊王的院子却是由孟琪把持,周璞不确定两人是不是立场一致,或者根本是各有谋划。

而且他隐约觉得琅琊王的情况不太好,不然怎么会受制于孟琪呢?还是说孟琪跟周齐只是配合做戏,只为了除掉周览?

周璞琢磨着怎么探听点消息的时候,在院子里遇上了阿瑶。

阿瑶鬼鬼祟祟的从王爷院子后门溜出来,做贼似地跑到花院子里,猛地瞧见周璞,吓的腿脚发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出来透透气,我先走了……”

“哎你等等。”周璞拦住她,“你打哪出来的?”

“我我……”阿瑶想说从自己院子里出来的,可是方向明显不对,骗鬼都骗不过去,“我迷路了。”

周璞认得她,知道沈娘子有个草包表妹在府里,可再草包,也不至于住了这么长时间还迷路,她过来的方向明明是王爷的院子。

“你别怕,是有人欺负你了吗?”周璞觉得她可能在里面听到了什么消息,于是尽量放缓语气,打算从她嘴里套话,“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我替你出气。”

“没,没有……啊有,是大公子夫人,您能帮我出气吗?”

周璞:“……”

她可真会讹人,她怎么不直接说被王爷欺负了。

“行,回头我帮你教训她。”周璞只好先哄着她。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耍我呢?”

周璞扶额,“那要不这样,等我教训她的时候,让你来围观怎么样?”

阿瑶想了想,好像还行,“那行吧,我等你消息,我先走了。”

周璞:“……”

阿瑶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要命的事,脑子都吓利索了,居然没上当。她现在一心想着赶紧跑,最好马上收拾东西出府,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奇奇怪怪的四公子纠缠。

“你以为你跑得了?”周璞改变套路,开始恐吓她,“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从父王那里过来的吧,连他身边的贴身侍卫都被监禁了,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阿瑶浑身哆嗦,本来就腿软,被他一说,都要蹲地上了,“四公子我求你了,我真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呗,反正我在府里也没地位,比侍女还不如,谁会在意我呢?您就当没看见我行不?”

就因为没人在意她,她才能顺利从王爷院子里跑出来,算是躲过一劫,谁知道半路遇上程咬金,真是倒霉透顶。

周璞冷笑一声,“就因为你什么也不是,捏死你才容易,如今我父王被大公子夫人操控,王府里就是她说了算,她看你不顺眼,处死你是迟早的,你照样没活路,逃跑更是白日做梦,现在王府里一个鸟都飞不出去,趁我愿意帮你的时候,你最好实相,不然可就别怪我爱莫能助了。”

“真,真的假的,已经出不去了?”

阿瑶知道孟琪不会放过她,就想着赶紧卷铺盖走人,现在居然跑不出去了!

“连王妃都被限制自由了,你说呢?”

啥?王妃都被软禁了!阿瑶心里彻底慌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啊……四公子你能帮我吗?”

“你不告诉我实话,我怎么帮你?”

“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阿瑶抓住四公子这根救命稻草,把自己看见的一股脑交代了,“我跟你说四公子,王爷他其实,他其实已经……死了!”

“你小点声!”周璞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心里一边震惊一边还被她吓出一身汗,“你跟我来。”

他把她带到假山后面才放开,“到底怎么回事?”

阿瑶都开始打摆子了,只好蹲下来说,“我,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偷偷跑到王爷院子里,想,那个想……这个不重要,反正我趴在王爷屋子的后窗底下,然后就听见屋里有动静,是大公子夫人跟王爷两人在亲热。我还听见夫人劝王爷喝什么补药,再后来就传出王爷中毒的消息,我当时吓的不轻,就准备跑,临走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像是夫人在威胁郎中跟屋里的侍女,说谁敢说漏嘴就杀了谁,还叫人去冒充王爷如何如何,所以我怀疑王爷他已经没命了,是那个女人想趁机夺权。”

“还,还有,之前我还偷听到大公子夫人跟二公子密谋,要给王爷投毒,然后陷害大公子什么的。”

周璞问她:“那你当时听到二公子是怎么说的,说要害命了吗?”

“好像,好像是说什么做戏之类的,我记不太清了。”

那说明周齐跟孟琪各有自己的盘算。以周璞对周齐的了解,他心里肯定是巴不得父王快死的,说不定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借孟琪的手毒死父王。

但是周齐又想靠父王来夺取皇位,所以很可能后来他改变了主意,改成下毒做戏,然后栽赃给老大。可他没料到孟琪会将计就计,直接把父王毒死了。

这也解释了孟琪为什么死守着院子不让人探视,有可能连周齐也没能进去看一眼。

所以周璞断定,这俩人目的不一致,这就是突破口。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躲着,尽量不要出来,到时候我会把你送出府的。”周璞对阿瑶说。

阿瑶如今只能信他一人,于是忐忑不安地走了,“你可一定要记住啊,别把我忘了啊!”

周璞把她打发走了,站在假山后面思考许久,这才往王爷院子而去。

不出意外被人拦住了,“四公子,王爷有令,不许人探视。”

“胡说!”周璞板起脸来的时候很有几分威严,“父王中毒情况未明,我等岂能不去探望?”

“四公子,真是王爷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啊。”

周璞倒也没再为难他,转而道,“大公子夫人可在里头,麻烦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与她面谈,不见我可以,后果吗……我就不能保证了。”

侍卫只好进去通传,约莫一刻钟左右才出来。

“四公子,夫人请您进去。”

周璞勾了勾嘴角,进了王爷的院子。

孟琪从来没关注过这个四公子,并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居然还来威胁她,心说如果是个坏事的东西,大不了就除掉。

她叫人守好了王爷的寝房,自己等在堂屋,掰着手指头看进门的周璞,“呦,四公子怎么忽然过来了,你父王刚刚喝了药,还没醒呢。”

周璞径自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说,“他醒不醒不重要,我是来找你的,大嫂。”

他刻意咬了大嫂二字,似乎就是为了激怒她,孟琪果然脸色不太好,不过倒也不在乎,轻视地笑笑,“你找我做甚,我可对你没什么兴趣。”

“那巧了,我也没有。”周璞笑笑,“我只是好奇一件事,在东海王打过来之前,你能把父王的死讯瞒到几时?”

孟琪倏地坐直了身子,不敢自信地瞪着周璞,他怎么知道的,他如何会知道?

不可能,不论是东海王那边的消息还是这里的,都不可能泄露,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孟琪狠道,“岂有这样说你父王的!”

周璞笑笑,“那要不您现在容我进去跟父王当面认罪?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你父亲刚吃了药还没醒,怎能去打扰他?”

“哦没醒啊,那也行,我等着吧,反正父王一时没脱离危险,我当儿子的也吃不下睡不着,索性就在这守着,不过啊,我二哥有可能坐不住先闯进来哦。”

孟琪咬着后槽牙,尽量表现的不当回事,“来就来呗,我还能拦着吗,现在老大跑了,王府迟早都是你二哥的,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那可没准儿,父王现在在您手里,这个家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周璞盯着她的眼,遗憾道,“你居然没什么想法,是我猜错了吗?哎呀那倒是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啊,我二哥不是什么善茬,让他继承王府,还不如大嫂您做主呢。”

“我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原来您真没野心啊,那我倒是押错宝了,既然如此,我只好跟二哥说,他准备好的假毒药被您换成了真毒药,父王已经没了,现在不继承王府更待何时。”周璞顿了顿,“还有件事得告诉你,河间王黄雀在后,正等着逮东海王这只蚂蚱呢,你父亲能不能顺利进来救你还很难说,你确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孟琪再也坐不住了,“你蒙我?好啊四公子,这里现在是我说了算,你不怕走不出去?”

“怕啊怎么不怕,所以我进来之前就跟随从说好了,我半个时辰之内没出去,他们就请我二哥来救我。”

“你!”孟琪现在终于知道四公子的底了,他才是那个最有野心,想伺机篡权的那个,偏偏她现在不敢赌,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周齐先一步杀过来,她就彻底完了。

周璞:“大嫂,我可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来给你条活路的,怎么样想明白了吗,是听我的还是您自己赌一下?”

已经到了夜寝的时辰,谈让还没回来,沈令菡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又起来,心里有些慌乱,到底不放心他,主动问道:“他回来没有?”

小苗一直听着院子的动静,“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啊?”

正说着的,外头忽然有人敲门,小苗以为谈让回来了,心里一喜,忙跑去开门,然而开门后才发现不是他,而是大房的一个侍女,诧异道:“这么晚了,姐姐有事?”

侍女道:“是夫人请三少夫人过去一趟。”

小苗更奇怪了,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过去啊?

作品正文卷 134扣押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令菡一边换衣裳一边琢磨,“难道是谈老爷不好了?”

小苗说:“看着也不像,若是老爷不好了,早就有动静了,不会这样平静的。”

“那倒也是,你没多问两句吗?”

“怎么没问,那侍女只说夫人的意思,半句不肯多说,会不会是外头出什么事了,姑爷现在也没回来,一点都不正常。”

沈令菡猜不出来,心里越发没底,“小苗你留下看着小宝,让小檀跟我过去。”

“这怎么行?”小苗不放心她,“小宝都睡了,我看不看着一样,万一那边真有什么事,我跟着你也好照应一二。”

“不,你得留下。”沈令菡很坚定,“真有什么的话,你跟着也无济于事,反倒是把小宝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有如果我太晚了还没回来,你也好见机行事。”

怎么越说越吓人了,小苗心里开始怦怦跳,“那,那你千万小心点啊,没什么事可快点回来。”

“我知道了。”

沈令菡凡事不大往坏处想,但今天晚上实在反常,尤其阿让不在,这让她心里没招没落的,反正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此时大房内,谈夫人有些坐立不安,皆因为谈樾在城外被拦截一事。谈樾走后,赵氏怕她宝贝长子不能顺利出城,就命齐管家在后面跟着,所以就知道了城外的事。

她怀疑是谈让出卖了谈樾的行踪,不然怎么可能忽然就被王府的人拦截了呢?三郎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他大哥这么栽培他,为了前程,居然不惜把谈樾卖了!

赵氏如何能忍,所以她连夜把沈令菡叫来,把她扣在手里,为的就是要威胁谈让。

“三少夫人来没来?”

“来了来了夫人,我听见动静了,是跟小檀姐一起来的。”

赵氏正襟危坐起来,等着她进门。

沈令菡匆匆进来,给她行礼,“母亲深夜唤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睡不着,请你过来坐坐罢了。”赵氏对她身后的侍女打了个眼色,“还不请三少夫人去房间里喝茶。”

喝茶?沈令菡正诧异的,忽然就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她心里一惊,“夫人您这是做甚?”

赵氏懒得与她解释,摆摆手,“带下去好生看管。”

沈令菡被带走后,青枝过来问,“夫人,咱要走的事,可要通知二夫人?”

在谈樾出事后,赵氏便叫人开始收拾细软,她的打算是把沈令菡捏在手里,然后威胁谈让,放他们跟谈樾出城去徐州,反正琅琊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待了。

“她?”赵氏不怎么耐烦,“去通知一声也罢。”

她自然是打心眼里不想带着秦氏,不过家里现在没什么人,遇事还能与她商量一二,再者还要看在谈韵的面子上。

青枝称是,便从大房出去了,不过她没在第一时间去秦氏那里,而是趁着无人察觉,先偷偷去了三少爷的院子。

谈让亲眼见着谈樾离开后,便去到府衙召集都尉府的人马严阵以待,因为他预感东海王会在今夜动手。

孟琪毒死琅琊王,肯定会马上把消息传给孟怀,琅琊王一死,东海王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占据琅琊郡,是动手的好时机。

而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他这厢刚刚做好准备,城外就就有了消息。

“谈大人!城郊发现有大队人马靠近琅琊郡,是青州方向过来的。”

“可能看清他们是哪路人马?”

“好像是刺史府的。”

谈让勾勾嘴角,果然是孟怀来打头阵,“那吩咐咱们的人静观其变。”

孟怀用不着他操心,周览那头丧家犬等着呢,倒是不太放心周四那边,周齐是头疯狗,可不一定按套路出牌,也不知道周四能不能稳住。

此时的琅琊王府,周齐跟谈逊两人正打算着闯进琅琊王的院子里一探究竟。

在一个时辰前,王爷发出指令,说王府里的一切大小事宜皆交给二公子周齐处理,并全力追杀大公子周览。事情完全是按照周齐之前的计划来发展的,但他心里却不太放心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琪那个女人搞什么,不是已经拿到老东西的指令了吗,府里的兵马也尽数由我调配,她还守得跟铁桶似的做甚?”

谈逊道:“她怕是想当皇太后吧,牢牢守住老王爷,再把王妃弄死了,名正言顺当正宫呗。”

周齐简直烦透了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要不是为了大计,谁愿意跟她合作,现在好了,干脆准备骑到他头上了。

“谈逊你在外守着,我闯进去看看,我总不放心,怕她背着我干什么事。”

他给老东西下的毒并不致命,就是糊弄琅琊王的,让他自以为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能对周览恨之入骨。按照计划,琅琊王发出指令的时候,就应该是醒了,既然醒了,那他院子里还严防死守就不正常。

别是孟琪背着他真把老东西毒死了吧?

周齐带着人往院子里头闯,还没能进屋的,就被孟琪给拦下来。

“你搞什么鬼!”周齐上来就质问她,“父王他如何了,让我进去瞧瞧。”

“哎,二公子且少安毋躁。”孟琪朝他打眼色,意思是别让王爷听了去,“王爷刚刚吃了药,身子还很虚,你这时候去打扰他,不是不懂事吗?”

周齐满脸狐疑。孟琪走到他跟前小声说:“我悄悄与你说,你父王好似并不十分看好你,虽然如今把府里的事暂时交给了你,可我听着他的言外之意,像是比较看好三公子。”

“老三?”周齐满脸狠戾,“哼,杀了便是。”

“你可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那不是明摆着惹你父王生气吗,这样,我有个消息说给你,你仔细听着。”孟琪看看周围,捂着嘴道,“是我父亲刚刚与我传的消息,说是东海王要来攻城,你这时候如果能立功,王爷自会对你另眼相待,到时候你将府里的兵马尽数掌控,还愁王府不是你的?”

“你说什么玩意?”周齐懵了,东海王来攻城,还让他去交战,这不是开玩笑吗,“孟琪,你玩我?你明知道东海王要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他早知道东海王来,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对老东西下手,怎么也得等着老东西战胜了东海王再说。

“我说了我也是才收到消息,你以为我不怕吗!”孟琪装腔作势的说了一通,然后道,“再说了,如果老大现在在府里,你以为还能有你什么事吗,周览可是早就预备着篡权了,一旦他趁机掌控了府中兵马,杀了老王爷,你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周齐冷着脸,他必须承认她说的都对,可面对东海王,他心里根本没底。

孟琪又道:“你怕什么,这里是咱们的地盘,你父王手里的兵马足够,我就不信东海王能倾巢而出,他兵马不多,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我们事先得到消息,做好准备,还怕他不成。再者还有徐州刺史的援兵,我已经用你父王的印信写好了求援信,你即刻派人送去徐州便是,还有城里的谈内史,大局当前,你务必不要计较以前的恩怨,他并不是周览的人,你得与他配合。”

孟琪说的有棱有角的,周齐已经信了大半,不过他还是想要进去看一眼,如此才能真正放心。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侍卫忽然来报,“二公子不好了,东海王的人打进来了!”

“这么快!”周齐没遇上过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顿时慌了,便也顾不得那老东西,把手里的求援信砸到侍卫身上,“快去徐州求援!”

他一走,孟琪顿时腿一软,心里无比后怕,幸好是把周齐哄住了,幸好东海王来的及时。不行,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受制于人,她警惕地往屋里瞄了一眼,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得给父亲报信。

“大嫂?”

孟琪刚要溜,身后便响起了周璞的声音,鬼似的如影随形,吓得她差点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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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璞轻笑,“大嫂这是想去哪?给孟大人报信?”

“那不能,不能,我就是想去如厕。”孟琪吓的浑身发抖,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四公子怕成这样。

“如厕啊,那得找两个侍女跟着,大晚上的别磕了碰了的,另外我得嘱咐你两句,孟大人现在自顾不暇,你送了信他也未必收到,就算收到了也未必真想来救你,从你嫁进琅琊王府的那天,你就只能是琅琊王府的人,记住了这一点,你才能活命。”

“不可能!”孟琪可能是因为害怕,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但是心里却彻底没了底,她像是要给自己找点安慰似的,拼命地否定他,“父亲不会丢下我的,东海王没那么容易败,没那么容易……”

而她一心仰仗的父亲孟大人,此时正在西山寺院里当贼,他得了准确消息,琅琊王有大批兵马武器都秘密养在这里,只要他能赶在其他人找到这里之前控制他们,琅琊王就算是彻底没咒念了。

琅琊王已死,几个儿子不成事,琅琊郡迟早是东海王的囊中之物,待东海王夺了这天下,他孟怀就是万人之上!

“来人,给我进去搜!”

作品正文卷 135没好心

寺院里一派祥和,跟城外的兵荒马乱判若两地。

孟怀带了几千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让一小部分人跟进去,留了一大半在外面接应。兴许是寺院里太过安静,孟大人一面小心翼翼一面又很轻敌,他不知道琅琊王的人马藏在哪,也不知道有多少,但这个时辰怎么也该歇息了吧,只要他能打个措手不及,任他有多少人都不怕。

他大着胆子在空旷的寺院里找寻,“你们分成几队,分头去找,重点找找大殿佛像底下,通道很可能藏在那。”

“是!”

进来的少说小一千人,蚂蚁似的在诺大的寺院里涌动,兵分几路,很快就占据了寺院各个角落。但是没多久,分头带队的小队长就返回来跟孟怀回禀,说是均无发现。

这就奇怪了,在寺院里养兵马,肯定是藏在地下,就是找一个入口而已,至于这么费劲吗,难不成还能通到天上去。

“继续找,再多叫些人进来找,我就不信了,再不行就把寺院的秃驴都给我叫醒,让他们交代!”

“是!”

孟怀有些急躁,他怕拖的时间长了会有变故,于是便也顾不得小心了,将外面的人都调进来找,甚至打算大开杀戒,再大不了就放把火,总能把人烧出来。

可就在他的人都涌进寺院的时候,外面忽然就被人包围了,二话不说就往寺院里扔火把,竟是打算着瓮中捉鳖。

孟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什么人!居然有埋伏,快给我往外冲!”

然而哪里还由得他们跑,外面有埋伏不说,寺院里面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了许多人来,将孟怀的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

孟怀立刻就慌了,他现在才回过味来,给他消息的人不会是故意引他入陷阱的吧,他居然就这么上当了!

寺院里一片打杀,顷刻间死伤无数。

周览躲在暗处得意地笑,他从王府跑出来后便躲藏在这里,老东西的私藏也尽数到了他手里,他现在谁也不怕,就等着先把孟怀灭了后,再把老二给除了,王府就是他的了。

“孟怀格杀勿论,其他的人爱死不死,愿意跟着我干的就留一命,兵马武器统统收缴!”

“是,大公子!”

“大,大公子,有兵马杀过来了!”

“什么兵马?”周览哼了一声,“是不是周齐啊,怕他做甚,咱现在手里有人。”

“好像不是王府里的人。”

“那是谁?”

此时西山整个山头的上下去路皆被马匪占据,匪老大张风高居马上,看着寺院里的鸡飞狗跳,吩咐道:“不必急于上前,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再下去收拾烂摊子。”

“老大,咱下去的时候抢谁呢?”

“废话,当然是都抢,只把孟怀跟周览灭了,其他的人马统统给我收了,咱可是跟小瞎子约好了,到时候宝贝一人一半,等抢了这批人马,咱到哪个山头都横着走。”

“老大,您真不打算听谈大人的意见,跟着他干吗?”

张风哼哧两声,“不干,你以为官饭那么好吃吗,哪里比得上土匪自由,抢完了就跑。”

“可是老大……”

“可什么鸟是,闭嘴!”

此时的城门口已是兵荒马乱,东海王的人兵临城下,援军未至,琅琊王府加上都尉府的人马,勉强能支撑,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因为缺能打的主将。

谈大人是一介文臣,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瞎子”,自然不能指望。而周二公子是个没上过战场没带过兵的娇公子,比谈大人还怂,遇事就往后躲,只会把谈大人跟谈逊往前推。

“谈大人谈大人,城门有点扛不住了,咱武器快没了!”

谈让一直静观其变,没怎么说话,他手里的人少,并且基本都是废物,虽然现在很听话,但是能力有限,面对东海王的强兵,等于以卵击石。

琅琊王的人倒是不废物,但是不听他的,周二公子是个不会用兵只会瞎打的搅屎棍子,再多再强的人也架不住他葬送的快,而且他们的武器不是很多,经不起耗。

琅琊王的武器都藏着呢,哪里真能让这傻儿子白占便宜。

周齐道:“人呐,不是还好多人吗,都给我上啊,放火啊烧啊,扔石头也成,连个城门都守不住吗!”

“二公子,放火要谨慎,我们可是无处可逃的瓮中鳖,很容易把自己烧死了。”谈让说。

“那你说怎么办!”周齐虽然暂时跟谈让合作,但就是看他不顺眼,这瞎子只知道说风凉话,屁用也没有。

“凉拌。”谈让锤锤发酸的腰,打算回去歇一觉,“周二公子,我是个文臣,没打过仗,实在想不出什么策略来,您等我回去查查兵书,说不定会有收获,就劳烦您先再这里顶着,等实在撑不住了再叫我。”

周齐:“……”

他放的什么鸟屁,居然还去现查兵书!没用的东西,等城门失守了,一定先拿他当挡箭牌!

谈让走后,谈逊也趁机溜了,见周二公子这里情况不妙,便打算去跟孟怀套套近乎,以防个万一,再者他还有心事未了,便是回谈家报仇,不管怎样,谈家人必须得死。

谈让回到府衙后,神色就敛了下来,“城中埋伏的如何了?”

“谈大人,都按照您的指示埋伏好了,如果东海王的人进城,咱们应该能自保,城中百姓也都已经聚集起来,年富力强的郎君们皆愿意跟着我们打仗。”

那就好,“去谈家的人回来没有?”

在东海王出现后,谈让就派了人回去接媳妇,但是到现在还没消息,他心里很不安。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闯进来,“大人,有个叫小苗的……”

“快让她进来!”谈让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肯定是有事,不然不会只有小苗来。

小苗连滚带爬地进来,仿佛身后有狗撵她似的,“姑爷,姑爷!姑娘她被大夫人抓起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谈让强迫自己镇定,琢磨着问题出在哪,为什么大夫人忽然对小媳妇下手,难道是因为谈樾?

“就是,就是前半夜了吧,大夫人把姑娘叫走了,不久之后,大夫人身边的青枝姐姐来找小柳说话,我偷听到的,说是大夫人收拾细软准备跑,让她看好小宝什么的。后来我就偷偷跑出来送信,小宝被我藏起来了。”

原来打得去徐州的主意,谈让脸色冷下来,“你先在府衙等着,我去接她。”

而在小苗出来之前,谈家大房就已经生了变故。

“夫人,才得的信儿,大少爷已经出城了,但是,东海王忽然来攻城,咱们可能出不了城了。”

“怎么会!”赵氏顿时就慌了,东海王怎么会忽然来,阿樾他知道吗,“不成,咱不能坐以待毙,马上就走,说不定还能追上大公子。”

赵氏一心惦记着长子,却不知谈樾可没把家里摆在第一位,说好的会派人来接应他们,但现在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管。

“那三少夫人怎么办?”

“她?”赵氏想说,既然留着没用,赐碗汤就是,但碍着此时秦氏在旁边,没说出口,“把她带过来吧。”

这个时候谈让没什么用了,沈令菡自然就失去了价值,凡是赵氏认为该死的人,肯定不会留,尤其还要逃命,根本顾不上这个累赘。

沈令菡被重新带过来,赵氏便跟她道歉,“老三媳妇你瞧我是急糊涂了,都是误会误会,你可别生母亲的气。”

沈令菡见二夫人在,就知道大夫人在演戏,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母亲严重了。”

秦氏知道赵氏没安好心,对三郎媳妇如此,对她自己恐怕也一样,没准儿连屋里那个瘫痪的累赘也是如此,真要逃命的时候,赵氏只会顾着自己。所以她不能看着三郎媳妇稀里糊涂地没了命,琅琊郡的情况还未可知,能不能跑的出城还两说,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得罪谈让,眼下看来,老三比老大指望的上。

她不动声色朝沈令菡打眼色,示意她小心。

赵氏道:“关了半宿饿了吧,我让厨房熬了汤,你趁热喝点,现在城外乱得很,你就别回你的院子了,咱们家人聚在一起比较妥当。”

沈令菡瞧见秦氏的眼色,便知那汤肯定有问题,还有城乱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哪个王打进来了?

“我不饿的母亲,现在我喝不下去。”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眼从侧屋里出来的小四郎,小四郎有点神叨叨的,走路没声,还一直盯着赵氏,手拢在袖口里,不知道藏了什么。

“不饿也喝一些,今晚上怕是不能睡的,喝一点才能撑下去。”赵氏温言相劝,没注意身后渐渐靠近的人。

不光她没注意,连屋里的侍女都没当回事,可沈令菡跟秦氏却感觉到了异样,只是都没言语。沈令菡觉得小四郎想干点什么,下意识地给他打掩护,为了引起赵氏的注意,没再拒绝喝汤。

她慢慢端起碗来,眼角余光瞧见小四郎靠在赵氏身边,赵氏可能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了,也可能是打心眼里没把小四郎放在心上,居然毫无反应。

作品正文卷 136报仇

沈令菡手里捧着热汤碗,努力做出一副我一定会喝的样子,嘴还不敢挨着碗口,生怕沾上就完蛋,一边还要注意着小四郎,可谓十分辛苦。

她忽然灵机一动,皱着眉“嘶”了一声,手一哆嗦,汤碗应声抖落,那浓浓的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汤羹洒了一地,周围的侍女们避如蛇蝎地跳开老远,好像沾一点在身上就能毙命似的。

“哎呀,好烫!”沈令菡不停地往手指上吁气,“不好意思啊母亲,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太烫了。”

碎声响起的时候,赵氏的脸色很难看,一脸的凶相险些兜不住,“再去给三少夫人端一碗来!”

而与此同时,小四郎拢在袖口的手忽然抬起来,手里攥着的还是杨氏的那支簪子,快十岁的孩子说小不小,真发起狠来也不容小觑,他将手里的簪子狠狠刺入赵氏的后脑,在所有人惊呼之前,又扼住了赵氏的脖子。

“去死吧老巫婆!”小四郎那张木纳的脸扭曲的无比骇人,眼睛里装着要毁天毁地的仇恨,“你杀了我母亲,杀了二哥的母亲,还想毒死三郎跟他媳妇,你该死!”

赵氏疼的说不出话来,表情惊恐又痛苦,她奋力地伸着手,想要人来救她,但在场的侍女们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居然没一个人动,连青枝也犹豫着。

秦氏忽然站起来,“都还愣着做什么,去请郎中来啊!”

竟是把大部分人都给支走了。

她又转而劝小四郎说:“小四郎你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回头让你大哥知道了,可是要杀了你的。”

这话哪里是劝,分明是刺激,小四郎此时精神失控,想起大房这两个人面兽心的母子俩,心里的狠成倍地翻涨。他将桌上的茶壶磕碎在桌沿上,抓起一块碎片,对准了赵氏的脖子就划了下去。

赵氏翻着白眼,嘴里咯咯地冒血泡,喉咙被切断后,她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只剩了苟延残喘。不知道小四郎是力气不够还是故意的,口子切得并不深,她没能立刻咽气,热血从喉咙里涌上来的滋味清楚而可怖,她无计可施,只能痛苦地享受着死亡的降临。

秦氏松了口气,而沈令菡却有些没缓过神来,她端着汤碗的时候心里无比恐慌,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逃不过去了,整个院子都是赵氏的人,她就算没喝汤也不见得能活着出去。

而小四郎对赵氏动手的时候,她潜意识里希望他能成功,却又对突然而来的死亡产生了惧怕,她没想到有天会眼睁睁看着赵氏死在自己眼前,更没想到自己会冷眼旁观,她知道赵氏该死,却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冷血。

“不好了不好,有人,有人闯进来了!”

院子里忽然乱了起来,沈令菡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打进城了,于是喊道:“二夫人小四郎快走!”

秦氏却犹豫了一下,她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小四郎,拉着沈令菡跑到院子里,“令娘你别管我们,先跑出去要紧。”

“那,那你们怎么办?”

“我会带小四郎出去的,你先走。”

然而已经晚了,外面的人已经到了大房门口,谈府里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不知道来人跟谈府什么仇什么怨,竟是进门就大开杀戒。

“坏了,出不去了。”沈令菡四下瞧了瞧,“二夫人你快跟我来,我们爬墙走。”

秦氏一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你跟我来,我知道哪里能出去。”

她领着沈令菡来到大房院子后面的一堵墙面前,“令娘你从这里爬,翻过去后是二房的杂货房,那北边的墙是可以出府的,如果那边也进了人,你可以藏在杂货房里,暂时能躲一躲。”

“那你呢?”

“我,我爬墙不太利索,你先上去,我去找根绳子来。”秦氏推着她快跑,“快别犹豫了,能跑一个是一个,还有小宝没找到呢!”

沈令菡知道耽搁不得,不得不率先爬上墙,她本想等在墙头拉她一把,秦氏却朝她摆手,“快跳下去,被人发现就完了,我去救小四郎,你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就在此时,有人找了过来,嚷嚷道:“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人!”

秦氏毫不犹豫地朝另一边跑了,她一跑,那些人听见动静就追了过去。

沈令菡伏在墙上,看着没入夜色的秦氏,一咬牙,转身跳进了二房的院子,这里暂时还没人闯进来,但是若想从这里跑出去再到自己院子里找小宝,那就很困难了,说不定出去就能撞上他们,所以她决定先出府再说。

此时的谈府内哀嚎遍野,谈逊举着刀,有如一头嗜血猛兽冲进大房,手起刀落,便将门口的几个侍女给砍了,他双眼猩红地冲进屋里,看到了死不瞑目的赵氏,以及一脸血的小四郎。

“二哥!”小四郎从迷茫中醒过来,高兴地看着谈逊,“二哥,我替你母亲也替我母亲报仇了,我把老巫婆杀死了!”

谈逊只是小小吃惊了一下,但并没有太多动容,反而还有那么点小失望——这老东西居然就这么死了。

他不解恨的过去补了两刀,让大夫人死的不能再透,然后又闯进寝房,来到谈政床前。

谈政可能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被刺激的浑身抽搐,仿佛又中了风似的,他嘴里吐着白沫,用一种难以言述的表情瞪着谈逊。

谈逊的仇恨挤压太久,他满腔愤怒地来报仇,却没想到仇人们都半死不活,一刀砍下去得不到任何*,反而让他更加憋屈。他一把将谈政从床上拎起来,尿骚气毫无预兆地从被窝里冲出来,他差点恶心吐了。

于是一气之下将谈政甩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脸上,狠狠碾了几下,“不是要脸吗,不是谁也瞧不上吗,瞧瞧你自己活成了什么样,该,你活该!”

谈逊还不解气,一刀砍断了他的一只脚,紧接着是小腿,大腿,再然后是手腕,胳膊……一刀一刀,将他亲爹当猪给剁了。

谈政的腿脚没有知觉,砍断的时候没太大痛苦,但上半身是知道疼的,砍断第二只胳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似下了地狱,受着剥皮抽筋的刑罚,他拼命地挤出自己的声音,在地上发着不似人声的哀嚎。

可谈逊就像是疯了,根本听不见,仍旧一刀一刀落在他身上。

“二哥二哥!”小四郎拼命的叫他,“你别杀二夫人行吗,你留她一命吧!”

秦氏被抓了回来,底下人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带回来让谈逊处理。小四郎感激她刚才没阻挠,所以不忍心看她被二哥杀了。

谈逊把谈政脑袋剁下来后,才从杀戮中回过神来,他提着血淋淋的刀来到秦氏面前,用刀指着她,对小四郎说,“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这个府里的女人都恨不得别的女人去死,她管家的时候暗地里使了多少坏你可知道?”

“可,可是她最近都挺照顾我的。”

“哼,照顾你也是利用你,你懂什么!”

秦氏从返回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倒也无所谓了,只是没想到在谈家大开杀戒的居然是谈逊,没想到谈家最终会灭在自家人手上,心里觉得挺可笑,大家争抢了一辈子,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什么都没落下。她现在别无所求,只求阿韵能好好的。

“小四郎,你不必替我求情,我原是该死的,你以后好好跟着你二哥,多学点东西,替你娘争点气比什么都好。”

“死到临头还是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谈逊举起刀来就要砍,却被小四郎抱住了胳膊,“二哥你别砍啊!”

“谈内史留步!”谈逊的人在外喊道,“谈内史……”

谈让只带了俩差役冲进来,他知道谈逊的人现在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根本没理会,他心里眼里只有小媳妇,在看到她之前,他不想搭理任何人。

可是屋里没有她的身影,谈让心里一沉。

“哟,三弟也是来报仇的?那不巧,俩老东西都死了,就剩了一个二夫人,不如让给你?”

“有劳,我不是来杀人的。”

“那是来找媳妇的?我好像没看见她,别是叫赵氏给埋了吧。”

谈逊如果看见沈令菡,肯定不会放过,只可惜没瞧见,三郎院子里也没人,连那个谈小宝也不知道去哪了。

谈让看到赵氏的死状,皱皱眉,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小四郎,仿佛猜到了什么,他不能确定小媳妇是跑了还是藏在哪,但肯定没死。

“谈逊,现在不是解决私怨的时候,城门很可能已经破了,我劝你还是先逃命要紧。”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兵马声,谈让确定小媳妇不在这里,便不想与谈逊废话,于是转身离开。

谈逊却已经杀红了眼,见了谈家人就想杀,在谈让转过去的一瞬间,掏出身上的弩对准他的后脑勺,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

作品正文卷 137围城

“谈大人!”

“三郎!”

“二哥!”

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在刀箭的咻咻声中,有人冲了出去,有人举起刀,有人倒在地上。

谈让被一个差役扑倒在地,没能看见刚才的变故,等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看见谈逊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额头上插着一支弓箭。

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小四郎,一个是秦氏。方才谈逊扣动弩机的刹那,秦氏就冲过去挡在了谈让面前,弩箭正中她眉心。而小四郎则是被谈逊推出去的挡箭牌,他对着谈让射弩的同时,一名差役将手里的刀扔了过来,谈逊为求自保,把小四郎推了出去。

“小瞎子你命大啊!”张风手里擎着弓箭大步而来,“得亏我良心发现进来一趟,救命之恩你预备怎么报答吧。”

谈让最后看了眼秦氏,立刻转身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张老大,我得拜托您件事。”

“不报答还得再提要求?谈大人你别把我当驴使唤啊,我没打算入伙。”

“你的人借我守城,你帮我去找媳妇。”谈让不跟他绕弯子,认真地看着他,“我只能求你。”

张风没好气,“我干嘛要帮你找媳妇,我自己还没个媳妇呢,不干不干,除非你把媳妇让给我。”

“那不可能。”

“……”

谈府外面已经兵荒马乱,东海王的人马杀进城,而琅琊王府的人却落荒而逃,城中大部分的百姓都集中在一起,由差役们护送,一边躲避厮杀一边伺机往城外逃。

张风嘴上骂骂咧咧地不同意,行动上却一点不含糊,出门就招呼他那帮土匪小亲信跟着谈让走,自己则跨上马,领了一小队人在城中分散找人。

谈让深深看了眼他们离去的方向,一咬牙,朝着城门处打马而去。

他的小麻雀那么机灵,一定会没事的。

城门已失守,周齐想跑没跑成,被东海王俘虏了,此时被绑在城门上进行展览。

小四带了几个人在城门附近观望,顺便等谈让,跟他在一块的还有老张先生,见到大队人马朝城门而来,便知是谈让。

“谈大人,没想到匪老大还真得手了,厉害!”

琅琊王私养的兵马实在不少,那寺院地下的秘密基地大到不能想象,连见惯阵仗到马匪看了都惊讶无比。

而东海王因为得知琅琊王已死所以轻敌,带来的人不多,虽然此时攻入了琅琊郡,却并不占优势,很有可能是一场自投罗网。

谈让的表情却一直绷着,“王府里如何了?”

“我们公子坐阵呢,没什么问题,说是很快来跟咱们汇合,我在城门观察了一阵,东海王的人马不多,咱们肯定没问题的。”

“小子,可别轻敌。”老张先生忽然道,“没有好打的仗,咱们人多却没有能战的主将,打不好,照样是一盘散沙。”

“先生说的是。”谈让下马,朝老张拱手,“先生,可愿帮我?”

老张立刻摆手,“别找我,我可不掺合你们的事,我是逃命的百姓。”

“先生通古博今见多识广,满腹高才埋没岂非可惜,教书育人固然造福后辈,解救黎民苍生却是救世之壮举,我想先生心里恐怕早有抉择。”

“少给我套高帽,我没那么大本事,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以为救世那么容易吗,趁早逃命拉到。”

谈让却再次朝他郑重作揖,“生死无怨,多谢先生成全,他日必当报答先生大恩。”

“谁要成全你了,谁要你报答!”老张被眼前的无赖气的胡子直抖,“你小子就是个无耻土匪!”

旁边的真土匪不乐意了,“哎哎老头,我们土匪怎么了,土匪也知仗义,我们土匪都来冒死守城了,你一个满嘴大义的教书先生怎么还往后缩啊。”

谈让笑笑,“别这么说,先生都答应了,以后你们凡事都听先生的,切不可私自行动,违者军法处置。”

老张:“……”

可怜的老张先生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了。

琅琊王府内,周璞亲自将王妃请出来坐阵。

“王妃节哀,父亲被害,东海王来犯,周璞临危受命,需代琅琊王府守住封地,府中无人坐阵,一切要仰仗王妃了。”

王妃自是惊诧不已,王爷跟周览都死了,东海王又在这时候进犯,她心知大势已去,早已心如死灰。且就算琅琊王府最终保住了,当家作主的人也不会留她的命,万万没想到周璞还对她如此恭敬。

“老四,你确定要交给我?”

他就不怕她趁机反攻吗,这种时候居然敢把刚刚得手的权利拱手让人,是说他心大还是傻呢?

“自然,您是王妃,不交给您交给谁呢?如今王府大难当前,一家人不抱团抗敌,难道还在这时候互相猜忌互相残杀?王妃有大德,掌管王府多年,是最好的人选,周璞信您守得住。”

王妃的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此子之胸怀超出她的想象,本以为他只是个有点心机,会隐忍,会伺机而动的狼,王府这些个公子都没有他这份心劲,不怪他能在最后抢得先机,却没想到他能这般有远见,这等容人之量,怕是坐天下也使得。

“王妃一日是王妃,永远都是琅琊王府的掌家人,您不必多想,我周璞不会食言。”

他这等于许诺,将来就算他周璞成了琅琊王,也依旧会将王妃当成“母亲”,说白了就是宫里的太后。

周璞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做支撑,王妃却有,他不怕王妃携权逼宫,重新支持另一个公子,因为他知道王妃不糊涂,眼下能重振琅琊王府并参与帝位角逐的只有他周璞。王妃若想保住王府,想日后安稳度日,就只能跟他站在同一阵营,因为她已经没有亲子可依仗。而将来周璞若能称帝,王妃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这是她原来的儿子夫君不能给她的。

这样的承诺,相信是个人都不会拒绝,除非她真傻。

王妃手捏着袖口,郑重道:“好。”

周璞起身拱手,“谢母妃成全。”

“你此去小心。”

周璞点头,“孟琪已经被我看管起来,此女容易狗急跳墙,您得多加防范,不能让她跟东海王的人通信。”

王妃眯起眼,“你放心,该下手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周璞便不再多言,随即带人去城门跟谈让汇合。

此时天已蒙蒙亮,沈令菡抱着谈小宝挤在一队百姓中往城外逃。

她从谈府跑出来后,又绕路回后门去找小宝跟小苗,然而她进了自己院子后,却瞧见小柳的尸体。她当时就慌了,以为小宝小苗肯定没命了,于是忙进屋看,却没有找到二人的尸体。

倒是在柜子里头发现一张纸条,是小宝亲书,一个歪歪扭扭的走字——意思就是他跑了。

谈小宝实在是个机灵鬼,小苗走的时候把他藏在衣柜里,他自己却偷偷钻到灶台里,因为他觉得衣柜是最不能藏人的。不出他料,小柳开始找他的时候,进来就翻过衣柜。

小柳倒是不会杀他,但肯定会把他抱到谈夫人身边,他当然不能让她找到。也幸亏没找到,后来谈逊的人闯进来,不由分说就把小柳砍了,谈小宝却是躲过了一命。

这小东西倒是没吓傻,见外头没什么动静了,大着胆子跑出来,还没忘了抱着他的钱匣子,还有谈让刻的俩小人,从后门溜了。

后来城里乱起来,他被人流挤到大街上,想到要逃命,光有钱不行,得有吃的,于是就跑到沈令菡总带他去的那家糕点铺子,可巧了,俩吃货想到了一起,就这么遇上了。

沈令菡跑了大半宿饿的不行,才乘乱进来找吃的,实在没想到会遇上谈小宝,又喜又惊,抱着他还哭了一通。

她还想去府衙找谈让,但是城里太乱,她根本过不去,而且并不确定阿让是不是在府衙,只好先顾着小宝,跟百姓们往城外跑。

城门封锁出不去,但是难不倒当地人,他们可以翻山出去,幸而东海王的人无暇他顾,并没有太多人力来管这些百姓,所以才给了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沈令菡想着先把小宝送出去再说,大不了她再返回来找阿让。

“令姐姐,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吧。”

谈小宝身上脏兮兮的,活像个小乞丐,估计这时候也不会有人打他主意,但他个头太小,挤在人群里很容易被挤散了,所以沈令菡只能抱着他。

说实话,她已经撑不住了,这孩子也不小了,吃的又多,沉的像头猪,她胳膊酸疼麻木,好几次差点把他扔了。

“那你拉紧我的手。”沈令菡把他放下来牵着走,“我歇一会儿再抱你。”

“令姐姐……”谈小宝都快哭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

好吧……终于涨辈分了。

一整宿翻山越岭,等天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出城,前方乃徐州方向,多数人都打算去徐州避难。

沈令菡却犹豫起来,理论上是该去徐州,但是她不放心阿让,又不能让小宝跟着她冒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作品正文卷 138观战

逃出城的人们此时围坐在一处暂时休整,待养精蓄锐后再往徐州走。

谈小宝蹲在地上给沈令菡揉胳膊,“令姐姐,你要是担心三哥哥,咱们就再回去,我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想去徐州,我不喜欢谈樾。”

“那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沈令菡摸摸他的头,“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能不能回去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他也不知道,你不能跟着我一起,要不我把你藏山上?”

“山上有没有狼啊,我这么胖,肯定会很吸引它们,万一被吃了,我还不如跟着你去冒险呢。”

说的也是,沈令菡更纠结了,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恰在此时,前方忽然出现一队兵马,坐在地上的百姓们顿时紧张起来,然而四下避无可避,大家只能靠在一起,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

兵马而来的方向应该是徐州,难道是谈樾?他这么快回来,难不成是来援兵的?可如果是援兵,为什么不走城门,反而绕山路走呢?

沈令菡下意识抱紧了谈小宝,“待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快跑,到山上躲起来。”

“我不跑,我跑不动。”谈小宝趴在她耳边说,“我听三哥哥说了,谈樾跟河间王穿一条裤子,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这倒是,小宝的身份摆在这,只要不是东海王的人,一般不会为难他。

这队兵马的确是谈樾带来的,只不过有一部分是河间王的,他以援军为名而来,却并非真要援军,而是预备驻扎在山上伺机而动。

“大人,前方发现一队百姓,咱是绕过去还是……”

“全部带走,注意客气点,在山上埋伏,他们是咱们的好帮手。”

“是,大人!”

谈樾没想到城里会有人逃出来,还正好遇上了,为了防止他们暴露行踪,只好先看管起来。

但百姓们却不这么想,有人要抓他们,自然就要跑,谁知道你们是援军还是敌人。于是所谓的客气带走,就演变成了互相对抗,死里逃生的百姓们个个都是惊弓之鸟,反抗几乎是本能的。

一旦反抗起来,场面就不可控了,官兵们开始不敢下杀手,可后来渐渐控制不住,只好拔刀吓唬人,这一拔刀不要紧,更加刺激了百姓们,抗争的越发激烈,于是难免出现死伤。

“谁还敢动!”

当第一个百姓重伤倒地的时候,官兵们露出凶狠的獠牙,他们本来也没多大耐心,正好杀鸡儆猴。

有好多人不敢再动,但仍有小部分人顽强抵抗,这期间又有几个人倒地。

沈令菡抱着谈小宝缩在人后面,尽量不引起注意,她有些不太明白,如果是谈樾的人,为什么要为难百姓呢?

“你们都给我住手!”谈小宝忽然吆喝了一嗓子。

沈令菡急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

“唔唔令姐姐你松开!”谈小宝挣脱开沈令菡的手,急忙又补了一嗓子,“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无辜百姓下杀手!”

大家都被他的叫唤声吸引住,一听还是个娃娃,纷纷惊讶。

一看藏不住,沈令菡索性主动领着小宝走出来,豁出去了,“你们头领是谁,既然说要带我们走,为何又杀人,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可不大光彩吧?”

“大家不要惊慌,我们大人并不想害人性命,大敌当前,你们跟着我们走才最安全,若非你们过度反抗,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胡说八道!”谈小宝背着手,故作老成说,“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心的官兵,打仗还带着百姓,现在又不是兵荒马乱天下大乱了,我们只需去徐州就可安顿,何须非得跟着你们,叫你们大人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仁义!”

谈小宝人不大,倒是学足了世家子弟那套腔调,摆谱吓唬人一套一套的。官兵们被他这气势吓了一跳,再一看这小娃娃的穿戴模样,虽然脏的辨不清脸,但却能看出来不是寻常百姓,皆怀疑他是哪家少爷。

谈樾听到这边的动静打马而来,他本是不想露面,因为多数人都认得他,听了下属的回话,只好过来安抚一下,免得越闹越大。

一来就瞧见了沈令菡跟谈小宝,他当即下马走向人群,先说了一番安抚的大话,“诸位稍安毋躁,我是来支援琅琊郡的,之所以留下你们,是不想让大家受背井离乡之苦,徐州虽近,但靠双腿走过去也很艰难,待我等击退了东海王的人,大家便可回自己的家,岂非更妥?”

大家纷纷犹豫起来,他们认得谈樾,所以先入为主的相信他,但是地上死的这些人又让他们不安,皆拿不定主意。

谈樾看懂他们的心思,当即板起脸来训斥杀人的官兵,“谁让你们动刀的,不是说要以礼相待吗,还不下去领军法!”

以前沈令菡每次见谈樾,总觉得他叫人不舒服,虽然温文尔雅待人和善,却透着股子别有用心。可因为他从小照顾阿让,所以她心里还是存了些许感激,便尽量不对他恶意揣测。

直到见识了他这番表里不一的做作行为,她才终于彻底看清了谈樾的真面目,比起谈夫人来,根本是青出于蓝。

但是按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大家只有妥协,包括她跟小宝,至少谈樾不敢马上杀了他们,尤其是小宝,所以多方衡量之下,暂时跟着谈樾是妥当的,这样她也可以伺机跑回去找阿让。

百姓们都不再反抗,跟着官兵们走了,谈樾朝他们走来,脸上有焦急之色,“家里怎么样,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沈令菡含糊道:“大哥,你能来支援太好了,城里已经兵荒马乱,我们是从后门逃出来的,并不知道母亲他们如何了,家家户户都进了人,大家只有逃命的份儿,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呢,我连阿让都没见着,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大哥你能带我进城去找他吗?”

她倒也不算说谎,除了隐瞒谈夫人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其他人如何了她也真不知道,之所以不说,是怕激怒谈樾,如果他还关心家里,自然会派人进城打探,说不定能有阿让的消息。

谈樾皱起眉来,“现在情况未明,你们先随我驻扎在此,待后续援兵赶来,再一举攻城,不过你放心,我会先派人进去打探家里的情况,如果见了三郎,自会跟他报平安。”

呸!糊弄她傻呢,既是援兵岂有观望的道理,分明就是没想来帮忙,说不定还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

“那好吧,只能暂时仰仗大哥了。”

“我叫人带你们俩先安顿下,打仗不比家里,你们且将就下。”

谈樾吩咐给他俩一个单独的住处,处处提供方便,只不过总有人看着他们,好像怕他们跑了似的。

来到小营帐里,谈小宝偷偷跟她说,“令姐姐你可小心点,他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是想用你来威胁三哥哥呢,我看我们得找机会跑。”

沈令菡说:“如果有机会进城,再见机行事吧,先看看他们想干嘛。”

谈樾的人马在山下驻扎,没能逃过匪老大的眼,他找了一宿没找到小瞎子媳妇,只好先回去跟谈让报信。

“他娘的什么鸟援兵,居然坐山观虎斗!没见过这么怂的。”

谈让与周璞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河间王这只老黄雀,果然是来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

周璞说:“咱们跟东海王还能勉强打一仗,如果河间王掺合进来,恐怕不乐观,你可有对策?”

“还对什么策啊!”张风说,“干脆来一场混战,咱们乘乱跑了拉到,保存实力另立山头,改日再战嘛。”

老张先生说,“如果能暂时跟东海王连手对抗河间王,倒不失为一个对策,若等我们收拾了东海王再跟河间王打,必定落下风。”

谈让没说话,以东海王自视甚高的做派来看,他肯定会同意,毕竟琅琊王已经没了,他唯一的敌人就是河间王,跟琅琊王府的人合并打河间王,本来就是他的对策。但他怕东海王趁机提出无理要求,比如让琅琊王府的兄弟们自裁什么的,不彻底斩草除根,东海王肯定不会乖乖配合。

而且就算跟东海王合并,也未见得能打赢河间王。

谈让说:“我们还可以引战,拖延时间。”

周璞:“你是说……将河间王来的消息告诉东海王,然后引东海王去打河间王,从而给我们保存实力?”

“对。”

大家脸上都露出不解之色,东海王也不傻,凭啥那么听话,说不定人家想着跟河间王合作,先把他们灭了呢?

老张先生似乎看出了谈让的用意,表示不太乐观,“小子,你胆大心细,想的招是不错,但你去当说客太冒险了,东海王这人喜怒不定,没办法拿捏他的反应。”

谈二猛的站起来说:“三哥你别去,我去找大哥,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来打自己人呢?”

“谈二你坐着。”谈让沉着道,“我自有分寸,张风,周四,你俩为主将,准备下一轮强攻,我要让东海王心甘情愿地给咱们当枪使。”

作品正文卷 139游说

琅琊郡中,东海王只占得三分之一的地盘,而琅琊王的人马步步紧逼,这三分之一还在逐渐缩小。

东海王本人现委屈在谈府住着,因为城中像样的住处只有这一个。这使得东海王非常不耐烦,他亲自带兵攻来,本来以为会一路乘胜直接占领琅琊王府的,谁知道居然被逼到这地步。这也就算了,先头兵孟怀出师不利丢了命,对方人马又多,打不赢又出不去,眼看着就要耗死这鸟地方了。

“他们领兵的是哪个,怎么这么不要命?”

外面频频传来坏消息,东海王已经坐不住了,他以为琅琊王死了之后,整个琅琊郡再也翻不出一个像样的主将,谁知道居然还挺能耐,而且不知道他们请了什么厉害的军师,战法非常刁钻。

“好像,好像是琅琊王的四公子?”回话的小兵不大确定,因为都不认得周璞,“大公子死了,二公子在城门上挂着,三公子据说是个文弱书生,不像是能打仗的,应该是四公子。”

“想不到我那死二哥还生了一个像样的儿子。”东海王皱眉,开始无计可施,“你们去抓几个百姓来摆在阵前,我得试试我这大侄子是不是个仁义人。”

“王爷王爷!”又有两个随从一前一后跑来,一个先说:“他们已经打到眼前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咱们根本不占优势,都不知道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另一个说:“王爷,河间王的也打来了,就在城外呢!”

东海王眼前一黑,“河间王?”

“是河间王的人没错,从徐州过来的。”

这可要了老命了,东海王现在恨老大恨的牙疼,这一年净受他鸟气了,关键还不是他对手,损失了不知道多少势力。平时他在自己地盘上都被河间王收拾的没招,现在己方人马这么少,还被琅琊王的人打的喘不上气,这时候河间王打过来,分明是没有活路了。

“王爷王爷,谈内史在阵前,请求跟您一见。”

“谈什么……哦,那个小瞎子啊?”东海王心说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

东海王对谈让的印象还不错,就是觉得这人太圆滑,整个就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之前还跟他套近乎,现在就帮着琅琊王,实在猜不透他的底。

不过对方愿意主动来交涉,东海王求之不得,他这时候很需要缓一缓,决定先看看他们说什么,如果不合心意,大不了拿小瞎子当人质。

谈让来到敌军阵营的时候,周四简直替他捏把汗,他安排了两队人马埋伏在谈府周围,以防出现变故,自己守在阵前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打。

张风却说:“您崩替他担心,小瞎子邪乎着呢,当初敢一个人闯到老子地盘,我不是也没能把他怎么样吗,说不定回头那什么东海王就来给你磕头了。”

周璞翻白眼,“你以为都是你吗?”

“老子怎么了,老子是一山之头,不比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强吗?”

“是,鄙人自叹不如。”

“……”

谈让走进熟悉的谈府,在对方的引领下去前院正堂,是以前谈政见客的地方。

东海王坐在一个软榻上,不知道从哪个屋里搬来的,还翻找出了谈家的酒,看来还没被逼到绝路,居然还有心情享乐。

“谈让见过东海王,您安康。”

东海王记得这漂亮小瞎子,看见他的时候心情还挺好,毕竟好看,“小瞎子是不是长高了,越发标志了。”

“东海王爷亦是丰神俊朗,气度更甚以往。”

两人先是互相吹捧一番,吹捧完了谈让才道:“王爷,我来是想跟您和解的。”

“哦?”东海王眯着眼,心说难道他们其实外强中干,根本支撑不下去了?

“王爷,想必河间王兵临城下的消息您也知道了吧,他在外面看我们的热闹,最后来个坐收渔翁之力,您说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些?”

“怎么,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谈让言辞诚恳,“哪里还有什么主意,琅琊王府的人虽然还在抵抗,但其实早就不想再战了,琅琊王已死,这场角逐中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大家眼下只想保命,日后各自当个富贵闲散人就够了,所以皆不想做无谓牺牲。”

“你是想说,你们打算退出?”东海王轻笑,“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您听我把话说完。”谈让继续说,“河间王没安好心,一旦他得了天下,必定不会放我我们,所以我认为,还是您继承皇位比较妥当,我们打算帮您。”

东海王挑眉,“你们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万一回头又把我坑了呢,我可还记得上次,说好的一起埋伏刺杀老大,我二哥回头就派人去救河间王的命,要不是他临阵倒戈,河间王早死了,哪里还会有今日之祸?”

谈让笑笑,“琅琊王死了不是么,今时不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再说您现在还有别的路走么?”

东海王让他一句话戳了心,小瞎子老是这么柔中带刺的,稍不留神就能让他捏住痛脚。

“王爷,河间王才是您今后唯一的敌人,您觉得正面交锋,是他对手吗?”

当然不是,不然至于坐在这里守鸟气吗。东海王有些急了,“你就别绕弯子了,你说怎么办吧。”

谈让说:“我提醒您一句,河间王还不知道琅琊王已死的消息。”

东海王眼神一亮,对啊,河间王不知道这消息,所以然后呢……

“您带的人马有限,在琅琊郡被打的步步后退,已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拉一个同盟很有必要,您说拉谁好呢?”

东海王一拍大腿,这小瞎子心眼真多!

谈让说:“您假意跟河间王连手,共同对抗棘手的琅琊王,然后趁机反水,到时候我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河间王措手不及,不愁对付,只要河间王一死,到时候您就是唯一能继承皇位的人。您不必担心我会食言,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如果不连手,迟早都要完蛋,我们别无所求,只希望您将来能手下留情便可。”

东海王根本别无选择,因为按照目前的局势,他打不过周璞,更打不过河间王,最先死的肯定是他,所以跟周璞合作是唯一的路,这也正符合他之前的盘算。如果他够机灵,应该拼命在河间王面前装可怜,让人家相信他不是在耍花样,而河间王自视甚高,压根儿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河间王应该更想先把棘手的琅琊王除掉。

谈让知道东海王一定会答应,因为他只有这条路可走。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小瞎子你可别跟我耍花样,我收拾你总还是能办到的。”

谈让笑,“我都一个人来了,还能不顾自己小命吗,自然是诚心诚意的,您只需将河间王引进城,他必死无疑。”

这条件对东海王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只要一想到河间王要死了,他做梦都能笑出声,现在既然有琅琊王府的人帮忙,何乐不为呢?

于是双方就算是达成了一致,按照谈让的计划,他们在城中还要继续打,然后等着河间王来,样子毕竟要做全,东海王要装可怜,就必须被打的招架不住才行。

此时在谈樾在营帐中听属下报告城内的情况,听完后微微皱眉,“你说东海王居然被打的节节败退?”

琅琊王居然这么强吗?

“是这样的大人,东海王可能轻敌,人马带的不多,进城后又遭遇埋伏,所以损失惨重。”

这就难怪了,毕竟那是琅琊王的地盘,可东海王为什么会如此轻敌呢,说不过去啊?

“你下去继续打探情况。”

谈樾心说莫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不然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东海王千里迢迢到人家地盘上找事,肯定是有万全之策,或者有什么筹码,不然谁这么有病。

他一边吩咐另一个侍卫,“安伯侯家小公子那边盯紧点,别把人看丢了。”

“是,大人!”

沈令菡这厢却在准备着逃跑,营帐外有人轮换看守,走正道是不成了,只能投机取巧,比如——在地上挖坑。

“小宝你轻一点啊,别让外面的人听见了。”

两人撅着屁股不停地刨坑,好长时间才挖了一个小坑,掀起营帐来,勉强能看见外面的情形。

“令姐姐,你看巡防的人是不是更多了?”

沈令菡看了看,的确是更多了,“那咱们也得想法子逃出去,谈樾他不安好心,留在这里肯定死路一条,小宝你试试能不能爬出去。”

“这么小肯定不行啊,我太胖了令姐姐。”

“那我再割一下帐子,你待会儿就委屈点,咱没有时间了。”沈令菡打碎了一个茶碗,用碎瓷片来割帐子,连割再咬,费了好大力才破了个小口,她累的蹲在地上大喘气,“娘哎可累死我了,怎么这么难弄呢?”

“我能出去了!”谈小宝拱啊拱,小脑袋勉强能出去了,“外面有石头,我帮你再把口子弄大点。”

“注意别让人发现了!”

“没事没事,现在没人。”

两人捣鼓了大半宿,好歹都拱了出去,也算是老天帮他们,这期间居然没有人过来。沈令菡在黑夜里辨别了一下大致方向,便领着谈小宝一路逃往山上。

作品正文卷 140逃跑

兵营在山脚驻扎的很分散,给逃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沈令菡仗着熟悉地形,大着胆子往山上跑,居然比想象中顺利的多。

不过山上也有谈樾的人,他们并不能放松警惕,加上小宝腿力有限,走的并不算快,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远,如果不能赶在这之前找到通往地下密道的入口,那就糟糕了。

“呼呼,令姐姐,要不你跑吧,把我藏起来,我实在走不动了。”谈小宝瘫倒在地,死活不想再跑,“我这几天都跑瘦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跑了,喂狼我也认了。”

沈令菡比他没好多少,也是累到不想动,但是她不能停,等早上谈樾发现他们跑了,肯定很快就会追来。

“小宝,我背你再跑一段吧,这里不太安全,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山洞,咱们进去歇一歇。”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丢下他,小宝太小了,哪怕是藏起来也不能叫人放心,既然都跑到这里了,再咬咬牙算了。于是她勉强背起谈小宝,继续朝山上跑。

在他们身后,有两个小兵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逃跑的路远比想象中艰难,天黑山路不好走,还要时刻警惕有人跟着,沈令菡从来没有过这样艰难的时候,以前她自诩胆子大,经常天黑跑山上来玩,从不觉得路有多难走,直到现在,她才觉得以前太天真。

朝前跑了没多一会儿,她便手脚发软气喘吁吁,一个没留神,被一截露出头的老树根绊倒了,猛地一崴脚,两人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令姐姐你还好吗?”谈小宝鼻子一酸,开始淌眼泪,“呜呜都怪我没用……”

“没事啊小宝,你别哭,把狼招来就不好了。”沈令菡摔破了手,钻心的疼,腿好像也伤了,脚腕也扭了,她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更从来没这样绝望过,她现在好想阿让,非常非常想。

想到阿让,她身上又有了把子力气,她必须得回到琅琊郡,她不能前功尽弃。

“山洞就在前面,小宝你自己能走吗?”

眼看着天要亮了,她决定还是先把小宝藏起来,天亮后逃跑的路会更危险,与其两个人一起冒险,不如由她把人引开,等找到了阿让,再回来找小宝。

谈小宝不再喊累,手脚并用地往山洞爬,“我能行的,我不用你背。”

两人终于安全进了山洞,洞中有许多杂草,沈令菡全部收集起来,一部分用来给小宝遮挡,一部分扎成个人形,她要背在身上冒充小宝。

“令姐姐你放心就是,我很机灵的,不会让他们发现的,这里还有一些点心,我饿不死。”谈小宝一直在安慰她,“等你找到三哥哥再来救我啊。”

沈令菡把他抱在怀里,给自己限定了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两天,两天后不论能不能找到阿让,都要回来。

“小宝,如果两天后我还没回来,你就不要再等了,你回去找谈樾,就说被我拐跑的,他那里有吃有喝,至少不会饿着,听到没,千万别乱跑,现在外头乱,要是让东海王的人找到就完蛋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谈小宝给她嘴里塞了块点心,“你先吃点再走,我跟你说我三哥哥那么厉害,一定会找到你的。”

但愿吧。

没多久,沈令菡就背着“小宝”跑出山洞,跟在后面的人没看清,便以为是两个人一起跑出来,于是谈小宝侥幸躲过一劫。

只是爬山之路还很遥远,沈令菡不敢停歇,天马上要亮了,她必须要快点翻过山头才行。

而此时的谈让,正准备着独自进寺院,走那条秘密通道去找媳妇。他从东海王那里回来就盘算着去找她,现在大计已定,只待河间王来,所以这里暂时用不上他。

“可是阿让,你知道她在哪吗就去,那边有谈樾的人埋伏,你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周璞不能理解他是怎么想的,“要找人咱多的是人,不比你冒险好吗?”

谈让早就坐不住了,小媳妇只要不在身边他就心慌,打仗的时候能暂时不去想,闲下来就不成了,他估计再找不到她,他迟早得疯了。

“她肯定已经出城了,按照谈樾来的时间,很可能会碰上,我猜她应该在谈樾手里,还是我去比较妥当。”

之前发现寺院秘密基地的时候,他曾经在山上找过可能的出入口,这出入口小媳妇也知道,如果她能跑出来,肯定会走那里。说是心灵感应也好,说是冲动也罢,谈让就是想亲自走一趟,哪怕没找着也好过在这里干等。

张风说:“那我陪你去!”

“你不能去,你得在这里帮周四,我自己去。”谈让想了想,临走的时候带了点吃的,不是为他自己,是预备给小媳妇——如果能遇上的话。

“你疯了吧,自己去送死?”周璞怀疑他是想媳妇想疯了,“好歹带俩人吧?”

“带俩人有用吗,遇上谈樾,不如我一个人好使。”谈让朝他摆手,“我有数,不用多说,你顾好自己。”

张风拉住周璞,“他决定了就让他去,你叨叨半天也没用,没事,山上有我的人,出不了大事。”

周璞只好作罢,心里直念叨他是头犟驴。

天亮之前,河间王便到了山下兵营,跟谈樾汇合,而这之后没多久,东海王便因为被打的走投无路前来求援。

河间王听了谈樾的回禀,嗤笑,“老三没本事还找事,叫人家打的落荒而逃,倒是老二叫人刮目相看,还有两把刷子。”

谈樾总觉得哪里怪,却说不上来,“王爷,若东海王来求和,您预备怎么办?”

“求不求都一样,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他来求我,是因为打不过琅琊王,想借我当枪使,回过头来还是要与我为敌,他既然利用我,咱就将计就计,先灭了琅琊王再收拾他,总归这次是不能叫老二老三活着离开的。”

河间王之所以亲自领兵来,就是准备来收网的,洛阳城已经被他控制,老皇帝剩了一口气,解决了这俩不省心的兄弟,回去就能登基。

东海王狼狈不堪地进了营帐,恨不得上来便抱着河间王大腿哭,“大哥!你得救救我啊,老二他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

河间王差点笑出声,“三弟这是怎么了,快坐下说。”

东海王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光鲜形象,活像是城里逃难出来的难民,此时顾不得其它,先抓起矮几上的茶壶灌了一气,然后蹲坐在地上说起自己的惨状,“大哥我跟你说,老二此人简直阴险狡诈,平日装的不成个人样,背地里却养私兵造武器,我险些着了他的道,他故意示弱引诱我进城,打的我措手不及,若非我抓了他家老二,他怕是已经杀了我了!”

“你说老二养兵,他手里有多少兵马?”河间王问。

“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我都让他打懵了,总之是层出不穷打都打不完,整个城里都埋伏了他的人,我几乎是一路挨打,拼了老命才逃出来的,幸好大哥你来的及时,咱必须得连手灭了老二这个祸患,若叫他得了势,将来必定祸患无穷啊!”

河间王跟谈樾对视一眼,皆在思量他说的真假,根据探听到的情况来判断,东海王确实一直受挫,被琅琊王收拾的不轻。如果琅琊王兵马良多,似乎就能解释的通了。

相信东海王若不是被打的无力招架,也不会来求合作,毕竟这一年多,他俩可是水火不容。

而河间王的人马有一半留在洛阳城,他不敢把人都带出来,如果按照东海王所言,琅琊王的人马只多不少,打起来必定吃力,换言之,他跟东海王一样,都轻敌了。那之前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计划就比较难实现,如果以二敌一,胜算就多了许多。

“三弟所言有理,老二在封地擅养兵马,已经是违逆之举,其罪当诛,你我理应连手为父皇铲除祸端。”

“大哥说的对,我的人逃出来的只有一两千,虽然不多,但也能为大哥添些助力,从现在开始都交由大哥支配!”

河间王点头,“你且先去养伤,由你的人在前引路,我即刻攻打进城!”

东海王自然是一点意见没有,他的人本来剩的不多,死活就那样了,随便怎么用都无所谓,还能因此打消河间王的疑心,到时候更方便他反杀。

待东海王走后,谈樾对河间王说:“您觉得可是有诈?”

“有诈便有诈。”河间王并不在意,“老三已经是不足为惧,老二再能耐也是瓮中之鳖,一个琅琊郡而已,一把火都烧不过两天。你即刻安排四面围攻,城里一个人也不要放出来。”

“我这就去。”

谈樾心存疑虑也只能暂时压下,他走出营帐,随从上前来与他悄悄汇报,“大人,内史夫人进了一个密道,估计是能进城的暗道,要抓她回来还是继续跟着?”

山上居然有密道?谈樾在琅琊郡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心里狐疑,便决定亲自去看看,“先跟着,我马上带兵过去。”

“可大人,您不怕有埋伏吗?”

谈樾轻笑,只要有沈令菡在,便不怕埋伏。

作品正文卷 141再见

沈令菡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走了一辈子那么长,方才走到密道入口。不过到是到了,她并不确定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毕竟这里是琅琊王的地盘,虽然阿让现在给琅琊王办事,可凡事总有个意外,万一人家不认呢?

这入口设的很隐蔽,若非上次挖坟发现了,然后顺着一路找来,怕是很难找到,当时阿让便说,这地下密道真正的出入口在寺院,保密起见,外面的出口可能只有这一处,为的不过是紧急时候疏通所用,平时是由内而外封锁的。

既然封锁,便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只能碰碰运气。她坐在地上,腿又疼又麻,却又不敢放松,一边快速扒着入口处的杂草,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人。

不知是不是老天帮她,这一路虽然辛苦,但都很顺利,这入口居然是开的!

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她本能的有些发慌,不过也管不得这许多了,她移开入口的石板,再次看看四周,谨慎地下了石阶。

密道里没有人,净的能听见走路的回声,她尽量放轻脚步,慢慢朝前走。穿过一条道后,有好几个分岔路,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这里比想象中要大的多,像是个地下小城。每条路上都燃了灯,依稀可见有人生活的痕迹,但很奇怪,就是没人。

沈令菡忐忑不安地选择了一个方向走,道两边是一间间敞开式的屋子,像是牢房,有的屋子摆满了兵器,有的则住人。

人都跑出去打仗了吗?这里回音大,有人的话肯定能听见,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只能证明人都不在。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跑起来,这里阴森可怖,她一刻也不想多留,而一旦跑起来,回声就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了她一人似的,脚步声伴着心跳,犹如擂鼓。

可跑着跑着,她就发现了异样,感觉好似除她之外,还另有脚步声,虽然极力压制着,但还是可分辨出来。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是谁在跟着她?

然而越是有人跟着,她越不敢停,就好像走夜路遇上鬼,总会本能的朝前跑,她跑越快,后面的脚步声就越紧密,由此能肯定,她路上就被跟踪了。

完了完了,就知道没这么顺利,小宝会不会被发现啊?

害怕加上体力过度透支,她渐渐跑不动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在跑,而且为了避开人,她跑的慌不择路,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了什么方向,完全迷路了。

拐到另一条道上的时候,她发现前面有一个小房间,像是个储藏室,目测里面应该有能藏人的地方,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头看了看,见没人,便轻手轻脚地钻进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藏在一个大箱子后面,用手紧紧捂着嘴,就怕粗重的喘息声引人注意,还学着小苗那样默念阿弥陀佛,期待不被发现。

脚步声很快追踪到了这边,她能听的非常清楚,大概是有两个人的样子,而且都停了下来,其实这里并不隐蔽,只要进来稍微一搜就能发现她,所以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外面的人似在徘徊,大概是搞不清她去了哪里,一直在这附近找寻,如果他们挨个屋子搜,那找到她这里就是迟早的事。

这下肯定要完蛋了,她一气之下不念阿弥陀佛了,一点用都没有。脚步声靠近了她所在房间,沈令菡随便抓了根木棍挡在身前,打算待会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他一闷棍再说。

而就在此时,外面又出现一个脚步声,好像还撞到了东西,发出一声巨响,跟踪的两个人同时一愣,立刻追着声音跑开了。

沈令菡感觉自己像做梦似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俩人忽然走了,她还没能适应,依旧蹲在原地不知所措。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听见一声细微的鸟叫,精神随之一振,这鸟声她认得,是阿让!

“阿让是你吗?”她从箱子后面站起来,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嘘,别说话,快出来。”谈让朝她伸出手。

沈令菡此时百感交集,连日的委屈,后悔,担忧,绝望,还有眼前阿让的脸,一股脑交织在一起,将她的心胀地满满的,她再也顾不得其它,猛地扑到他身上,呜呜哭起来,“阿让,能见你太好了,呜呜……”

谈让的心一下就化了,他这几日不比她好过多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她,想她,想的心都疼。

“先别哭了媳妇,咱先离开这里,你到我背上,我背着你。”他狠狠抱了她一下,然后依依不舍地松开,蹲在地上让她上来。

沈令菡趴在他后背的时候,感觉心踏实了,不管是不是被人找到都无所谓了,她跟阿让在一起怎么都好,哪怕死了也好。

谈让方才引开跟踪的两人,只是用了障眼法,瞒不了太久,若等他们反应过来,肯定还会回头。所以他跟小媳妇必须跑的足够远,听不见声音便追不到。

他的脚步声非常轻,即便背着一个人还是很轻,而且他耳朵很好用,同样的距离,他能可以做到让别人听不见,而他却能听见别人。

又跑了一段时间后,谈让忽然停下来,此时沈令菡已经听不到别人的脚步声,“怎么了阿让,是不是迷路了?”

谈让摇摇头,“好像有人进来了。”

而且人数还不少。

“有人?那怎么办,咱还能出去吗?”

“别怕,有我呢。”

谈让早就料到依着谈樾的机警,肯定不会轻易让小媳妇跑出来,他必定会尾随而来,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跟谈樾迟早要有一个了结。

谈樾亲自带兵而来,进入密道后,便派人迅速四处搜寻。

“大人,这里仿佛是个秘密练兵之地,发现了一些兵器,不过没人。”

看来东海王倒是没撒谎,琅琊王是真的养了很多兵马,这让谈樾很是介怀,他在琅琊王身边那么久,自以为对他的势力了如指掌,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还留了这一招,而且连亲儿子都防着。

“大人!发现了一些尸体!”

“尸体?”谈樾追问,“能辨别出来是哪一方的吗?”

“能,大部分是官差,应该是青州刺史手下,还有一部分像是琅琊王府的人。”

谈樾皱起眉,此时又有人回来说,“大人,发现了孟刺史跟周大公子。”

“什么?”谈樾吃惊不小,“都死了吗?”

“对,早都死透了。”

周览居然死了?这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按说琅琊王如果占据优势,怎么会连着赔进两个儿子去,不是太奇怪了吗?而且之前谈听到情报,说是一直未见琅琊王出面迎战,这就更奇怪了,两个儿子都折了,他居然还坐得住?

谈樾十分怀疑琅琊王可能被控制了,有很大的可能,几个公子已经进行了一番内斗,大公子二公子双双失利,那现在控制琅琊王府的就很可能是周璞。

周璞,三郎,以前是小看这俩人了。

“大人,内史夫人跟丢了。”

谈樾沉声道:“她跑不掉,肯定还在这里,给我搜。”

“我们可能跑不出去了。”谈让抱着小麻雀,藏在一个房间里,“媳妇,你怕吗?”

“不怕,你在我怕啥,大不了就让谈樾抓住呗,又不是没抓过。”沈令菡窝在他怀里,“先让我抱一会儿,我想好几天了。”

谈让笑起来,在她头上吻了一下。

找他们的人渐渐多起来,几乎占满了每一条道,想避开人很难,索性不跑了,就等着谈樾来找。被找到之前,的确应该抓紧时间抱一抱。

“阿让,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生气了,这几天我好后悔,我想要是以后都见不着你了,我得悔的不想投胎。”

“别胡说,是我对不住你,你怪我是应该的,我已经做好了长期受冷遇的准备,直到你消气为止,但是你跟我不见是不可能的,我说了,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谈让捧着她的脸,专注地看她,“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像瘦了,饿么,我带了吃的。”

他从身上找出包的严严实实的甜糕,拿了一颗放在她嘴里,“慢点嚼,没带水。”

沈令菡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是担惊受怕的时候感觉不到饿,更没心情吃,现在她也怕,不过只要阿让在,她在什么环境里都能很有胃口,她美滋滋地吃着阿让给她带的甜糕,感觉现在死了都值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闯进了这里,两人均没回头,依旧旁若无人,一个喂一个吃。门口的小兵们不懂这俩人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一时不知道该干嘛,就这么就站在原地看他俩吃,看的自己都饿了。

“叫你们大人先等着。”谈让用小手指勾掉她嘴角的渣,“等我媳妇吃饱了再说。”

小兵们:“……”

“你们带水了吗,干净的。”谈让又问。

门口的人面面相觑,带是带了,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为什么他们好像伺候皇帝佬出行的内官?

“我这有。”谈樾忽然现身,抛了一个水袋给谈让,“干净的,没人用。”

“谢谢大哥。”谈让说。

作品正文卷 142两清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谈樾让众人退下,负手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小夫妻,一个温柔以待,眼睛里看不见除她之外的任何东西,一个笑容纯真,丝毫不在意身处何地。

“这个不重要,反正对你我而言,没什么区别。”谈让抽空侧脸看他一眼,眼神一如往常,的确没什么区别。

谈樾眯起眼,想从他眼睛里看出那么点不同来,可他极尽所能,依旧觉得他跟自己认识的那个三郎没什么不一样。三郎仿佛一直这样淡定自若,看谁都没有温情。谈樾一度就喜欢他这份冷漠,因为只有情不外露的人才有做大事的资本,他其实没看走眼,只是没看透而已。

“三郎,你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你跟周璞能走到这一步,但我觉得你们不应该在这时候控制了琅琊王,你们不是河间王的对手。”

“大哥,不先问问你爹娘如何了么?”

谈樾一怔,“你杀了他们?”

谈让喂完了甜糕,用谈樾的水沾湿了帕子,给媳妇擦脸上的灰,“听起来,你好像一点不悲伤,是早就料到了么?”

谈樾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爹娘死了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人生总有取舍,想要沉浸在骨肉亲情里,就不可能心无旁骛地追求前程,这两者不矛盾,但是很难兼顾。他计划里会赶在东海王攻城的时候,把母亲他们带走,但凡是总有意外,一切没能如他预料的那般进行。

比如,他没想到三郎会失去控制,让他失去了里应外合的帮手,没料到琅琊王府会有内斗,还有老二谈逊,如果给他机会,恐怕会第一时间回去报仇。

“别给自己找太多借口大哥,你心里很清楚,留你爹娘在琅琊郡会有什么后果,你天生就不是个温情之人,还是别扮演情深意重的好,反而很容易露出马脚。”

谈樾皱起眉,似乎不大认同他这番评价,“至少我自认为还算对得起你。”

谈让笑了笑,“大哥,您这一辈子没真正相信过谁,也没真正亲近过谁吧,可能不太懂感情,你或许认为人跟人就该这样流于表面,需要跟谁维持什么关系,就扮演什么角色,其实人之间的情感感应远没有这么简单,你对我有几分真假,我辨的出来,我还给你的都是你应得的。”

“你单枪匹马过来,我以为你还是愿意跟我站同一振营的,你如果像以前一样,或许我照样看不透你,你跟弟妹都还有活路。”

“在试探我么?”谈让把帕子捏在手里,转过身面对他,“你不用把我想的太复杂,我一个人过来,只是来找媳妇,我没花言巧语忽悠你,你可以看成是你应得的那份,你知道的,如果我想,你现在根本看不穿我。”

谈樾笑笑,“这么说,你这算是跟我两清了?”

“可以这么说吧,后面如何,看命,你我都是一样。”

“这个你就错了,至少现在,你在下风。”谈樾朝身后的人招手,“看好了谈大人跟谈夫人,别弄伤他们。”

山上密道这边的动静,没能瞒过土匪的眼线,周璞很快就知道了。

“张风你的人在山上的出入口埋伏,随时准备潜入救人,至于寺院那里,先不要惊动,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等进城了再收拾。”

此时河间王的人正四面攻城,再让谈樾的人进城,其实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大家都知道谈让肯定在密道,很可能已经成了人质,所以即便危险也只能如此。

张风说:“我亲自去,我一定把小瞎子带出来,保证让河间王的人有来无回。”

“带我去吧!”谈二说,“我去跟大哥说,让他放了三哥,只要他回心转意,咱们都能原谅他对不对?”

张风同情地看着周璞,“周老四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傻媳妇,快别让她添乱了我天。”

谈二都快哭了,这几天她备受煎熬,二哥杀了爹娘,大哥又投靠了河间王,来跟三哥为敌,她心里存的那些侥幸一样都没实现,要是三哥跟大哥再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家里人都没了,她还活个什么劲。

周璞看看她,难得没说什么打击她的话,“张风,麻烦你照顾她一下吧。”

“什么玩意?”张风捂脸,“一个两个的都是媳妇迷,还能不能好好打仗了,女人误国啊!”

周璞对谈二说,“你想去我不拦着,但是别给张老大添麻烦,你三哥跟你大哥之间有他们的恩怨,不是你能插手的,何况你也插不上,听明白么?”

谈二点点头,她一下抱住周四,“谢谢你,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给你们添乱的,你等我回来。”

周璞一直绷紧的脸柔和起来,拍拍她的头,“去吧。”

张风走后,老张先生说,“城外不容乐观,不能完全指望东海王的人,张风不在,你一个人要如何守?”

之前跟东海王约定,由他把河间王的人引到埋伏的地方,不过谈让也说了,不能对东海王报太大希望,果然如他所言,河间王根本不信任东海王,商定好的地方一个人都没引过来。

“拿命守呗,我们跟河间王半斤八两,谁赢了算谁的。”周璞没所谓道,“张先生,城内靠你了,如果张风没能阻断谈樾,还请您尽量守着。”

老张先生捏着胡子叹气,“没想到我这把老命还能有用得着的时候,哎,这下连晚年都安度不了了。”

周璞哈哈笑,“张先生别这么悲观,如果这次能退敌,我许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您想怎么过晚年就怎么过。”

老张嗤笑,都是屁话,这些惯会忽悠人的小兔崽子们。

“徐州失手了?”河间王怀疑自己耳朵聋了,“怎么可能?”

周颜连夜赶路,此时面容憔悴,“我是从徐州逃出来的,还能有假么,不知道是什么人,似乎不是官家的人。”

不是官家的人,那还能是天兵天将吗,实在活见鬼,河间王有些不大相信周颜,怀疑是琅琊王的人搞的鬼,“我留了那么多人在徐州守着,不信还有谁这么能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皇伯,都这时候了,您还怀疑自己人呢,我夫君替您卖命,便是不顾您,也得替他考虑不是。您可别忘了,天下大乱也就是头几年的事,这天下咱周家还没坐稳呢,怎么就不能有别人打主意了,想要坐天下的人,这么鼠目寸光可不成。”

河间王被一个晚辈堵的没脸,一时更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前朝余孽未除,很想把宫里的老不死拎起来问问。

此时旁边的东海王忽然道:“大哥,我倒是听过一些传闻,说是前朝祁王当年并没有死,会不会是他?”

祁王?河间王想起来了,老皇帝当年还是前朝的一个小将军,河间王自己已经成人,对当时的事很有印象。

祁王是前朝皇子,那时候威望很高,跟当时的太子明争暗斗,朝堂上闹的很不成样子,而前朝明帝昏庸无能,根本约束不了自己儿子,又治国无方,导致百姓们怨声载道。今上便是在那时候趁机造反篡权的。

不过据河间王所知,前朝皇族都已经尽除,根本没留活口,当时确如周颜所说,天下大乱,不论是造反的还是皇族,乃至天下百姓,境况都很惨,便是侥幸留一条命,也很难东山再起,祁王想要在短短十几年里重新复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大哥,您可别忘了,还有个沈约呢。”东海王说。

对!还有个沈约,怎么把他忘了,“可沈约跟祁王有什么关系?”

“我老听我那帮门客说,当年楚国灭后,祁王的行事风格跟以前大不一样,沈约那段时间不是消失了么,或者就是暗中给祁王当军师呢?”

河间王沉吟起来,若真这样,那可就糟了,他想起上次来琅琊郡,那次莫名其妙的偷袭,还有这一年多以来,他跟东海王屡次明争暗斗,仿佛背后总有推手在推波助澜,包括朝堂上一些看不见的暗势力,他一直以为是东海王或是琅琊王在朝堂上的暗棋,现在想想,很可能就是沈约搞的鬼。

祁王的人既然能占领徐州,没道理不趁机攻占洛阳城,毕竟那里还有个不共戴天的老仇人。

这分明是调虎离山!河间王背后有点发凉,为什么他们兄弟三个会都在琅琊郡呢?老三被他打的喘不过气,然后不得不吞并老二来跟他对抗,而他又趁机来来坐收渔翁之利。看似他好似黄雀在后,可分明他也是那只被捕的蚂蚱,三个兄弟都耗在这里,一旦洛阳城有变故,他们一个都赶不回去,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大哥,那现在怎么办?”东海王有些坐不住了。

“继续打。”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河间王一步也不可能退,按照原计划收拾了老二老三,再跟祁王打,他就不信一个过气王爷能有多大本事,有沈约又怎么样,有他女儿女婿在,不怕他不服软!

作品正文卷 143人质

河间王发起了强攻,像是尾巴被谁烧了似的,恨不得一夜之间攻下琅琊郡。

城门一时间攻不破,他便决定翻山围攻,整个山头都被他占据了,如果谈樾已经打入城内,那破城指日可待。

“大哥,我来帮你!”东海王信誓旦旦披挂上阵,要跟大哥同仇敌忾。

河间王心里冷笑,倒也没拦着他,“好啊三弟,就让我们兄弟俩连手一次。”

“皇伯,也带上我吧。”周颜换了身男装,表示也要随军。

“你去做甚?”河间王对她疑心未除,总觉得她跟她爹有什么阴谋。

“我夫君生死未卜,我当然要去。”周颜骑上马,“怎么,您还怕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样么,我要是想怎么样,留我在营地不是更危险,您不如把我放眼皮子底下。”

河间王倒真不怕她怎么样,他连东海王都留在身边了,还差琅琊王都闺女吗,“那行吧,不过行军打仗危险难知,你可自己保重。”

“多谢皇伯提醒。”

河间王攻山,只能走那条密道,而密道周围此时全是张风的人,等于把谈樾跟河间王隔离开了,如果河间王攻不破,那谈樾就必败无疑。不过张风的人马不多,必定是一场硬仗。

“老大,密道口已经攻破了,谈大人很可能已经被他们带去寺院,我猜他们会把寺院的出口给封堵上。”

“跟进,怕他个屁,他占据寺院又如何,给自己断了后路,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可谈大人怎么办?”

张风皱皱眉,“都到这一步了,赌一把吧,我相信小瞎子他赌得起,咱断了谈樾的后路,城里还有张先生他们,尽人事听天命。”

“匪老大,你要拿我三哥赌吗?”谈二小心翼翼地问,“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张风挑眉,“难道我不想更妥当吗,不然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寺院把你三哥三嫂带出来吗?”

她不能,但是她不想看大哥三哥两厢残杀,“能让我跟着进去吗?”

张风为难的抓抓脑袋,这可咋整啊,让她跟着是冒险,不让跟着又不好拒绝,毕竟她是周璞的女人,“你让我想想,再等等吧,你跟着去也不一定帮上忙,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是吧……”

如果能见到大哥,谈二还是想试一试,她不相信大哥这样冷血,如果劝不通大哥,那用她的命换三哥的命也好,毕竟三哥对她有恩。

“匪老大,是我自愿进去的,您不用为难,我是为了我三哥,周璞明白的。”

张风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等入夜吧。”

谈樾的人此时已经占据了寺院,外面是周璞的人层层包围。从张风打到密道的时候,谈樾就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他命人封锁了密道的出口,跟周璞的人对峙,他只能在张风的人突破密道之前逼迫周璞退兵,才有机会活命。

唯一的筹码就是谈让。

“走到这一步后悔吗三弟?”

谈让笑了笑,“怎么不后悔,你把我媳妇放了,我大概就不后悔了。”

谈樾用谈让来要挟周璞,用沈令菡来控制谈让,算盘打的很明白,“都到这时候了,我怎么可能放弃手里的筹码,弟妹不在,你耍花样我可招架不住,能否保她平安,那得看你。”

“那行吧,你好生伺候着,少一根头发我都不干,不过万一周璞不把我当回事,你不能迁怒她,要杀就杀我一个,把她放了。”

谈樾说:“那是自然,我跟你媳妇无冤无仇,没有必要非杀她,说起来我还挺喜欢她的性子,当然,如果你现在选择跟我合作,咱还跟以前一样。”

“大哥,我跟你合作,最后不过也是你的一颗棋子,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谈让说。

“可是你别忘了,若论胜算,河间王可比琅琊王高的多,你跟着一个没什么机会即位的周璞混,是没有前途的。”

谈让轻笑,“有关谁即位的问题,我不想跟你讨论,不到最后谁说的准呢。”

谈樾皱起眉来。

寺院外已经被包围,老张虽然不老,但披挂上阵还是勉强,万幸关键时候来了一个可当大用的帮手,刘泉。

刘泉是侥幸逃出来的,他跟着周览,差点就被匪老大给灭了,幸好他对这里熟悉,方才逃出生天,听说令娘跟小瞎子被俘虏了,他立刻就要求披挂上阵。

“你知道怎么打吗?”张先生问他。

刘泉很诚实的摇头,“不知道,不是有您吗,我只管打,主意您来出啊。”

老张本想骂他一通不学无术,忽然想起什么来,问他:“你可有潜入寺院的法子?”

“有是有,可现在不一定能进去,我只能试试,您是想让我潜进去救人?”

老张说,“小瞎子在谈樾手里,我们不能正面打,要以救人为主,如果你能带人偷偷进去,事就成了一半。”

“那行,我试试。”

寺院里有个小洞,专门供僧人们引诱活物,刘泉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不过要这么多人从这里爬,速度肯定不会很快,进去还要避开人,其实很不容易。所以刘泉决定他自己先进去打探,先找到小瞎子再说,说不定他还能杀了谈樾,那就不攻自破了。

此时的寺院内,谈樾却叫人备好了油桶,随时准备着放火。

“大哥,我要是你,现在就直接打出去,坐以待毙固步自封,只能你自己倒霉。”

谈樾却不在意的笑笑,“我都被人逼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成大事的人从来都不惧生死。”

“你错了大哥,现在城内四面楚歌,在外面包围的人马有限,你不趁机出手,越拖越没有生机,你是在等河间王破城吗,你就这么信他一定能成?”谈让仰躺在一个蒲团上,丝毫没有当人质的自觉,脸上甚至还有笑意。

“想用激将法?”谈樾冷哼,“我劝你少打些主意,便是我打出去,你也别想跑,你们城内有埋伏我也知道,想引诱我没那么容易。”

谈让叹气摇头,“你还是这么不相信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想让你死的,至少我就没有这个念头,还有大嫂,二娘,她们都想你好好的。”

“二娘?”谈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果然她是被你藏起来了,你连她都不放过?这个家里的人是对不住你,但她并没有做什么妨碍你的事!”

“原来你知道有个亲妹妹啊,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你拿她去牺牲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情深意重呢,怎么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呢?”

“我那是为她好!”谈樾有些激动,“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了让她嫁一个配得上身份的人家,为了她在谈韵面前抬得起头来,我做的难道不够?难道都是为了我自己?”

谈让嗤笑,觉得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实在是替谈二不值。

“大哥,学会尊重别人的意愿,还是你当年教我的,你以为的永远是你以为的,不代表二娘这么想,她是真的敬重你,而你并不尊重她。”

谈樾抿着唇,似乎无言以对。

沈令菡就被看管在隔壁,因为谈让不在身边,一直惴惴不安。

“那个,我能去上个茅房吗?”她小声问道看管她的人。

上茅房?那人立刻警觉起来,谈大人吩咐过要好生看管,还不能为难,也就是说不能像对待一般犯人那样对她,有要求不能拒绝,吃饭如厕还都得小心着,吃饭好说,可这上茅房……

这里没有侍女,这要怎么跟着啊?

于是只好去请教谈樾,那小兵问过大人后回来,叫了几个同伴一起,“你们几个都一起跟着,围在茅房四周。”

谈大人并不怕这小妇人耍花样,只说在茅房外面看管好了就行,大家便放了心,便压着沈令菡去后院上茅房。

茅房在边角上,因为后院全是和尚,所以没分男女。沈令菡摸着黑进去,一边打量这里的墙高不高,她想要上茅房是真,本来没打算跑,但见这小兵并不为难,而且这茅房比较容易逃跑,便生了要逃走的念头。

阿让跟谈樾委曲求全,全是因为她,如果她能跑出去,阿让会不会更容易离开呢?

她一边琢磨一边准备退裤子,手刚伸向束腰,就听见角落里有动静,她小声道:“谁?”

藏在那里的便是溜进来的刘泉,那角落很隐蔽,进来的人很难发现,但是他能看见进来的人,如果此时进来的是其他人,可能早就被他打死了。

“令娘,是我。”

泉哥?沈令菡十分惊讶,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刘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简直是老天帮他,当即决定先把她救出去,“令娘你跟我走,外面有几个人?”

沈令菡比划了四根手指头。刘泉点点头,四个没问题,他能应对,“那你快爬墙走,我帮你解决外面的人。”

时间紧急,不能犹豫,沈令菡当机立断,决定听刘泉的,于是把裙子系在腰上,快速往墙上爬,与此同时,刘泉冲出茅房,一抬手就解决了离得最近的那个人。

一切都很顺利,然而就在此时,周围忽然没有征兆的亮起了火把。

作品正文卷 144赌命

沈令菡爬上墙头之后,发现墙下亮着一排排的火把,本能的缩回头去,装作自己从来没上来过的样子。

完蛋了,被抓了个正着……

刘泉倒是成功干倒了四个人,可又有更多的人朝他涌来,他再次退回到茅房,很好,令娘也没跑成。

“泉哥你从哪来的,你先跑啊别管我,我大不了再让他抓回去,不会怎么样的。”

“现在还跑啥,只能闯一闯了,你跟着我,我带你冲出去。”

冲的出去吗?谈樾分明是早防着她了,是她连累的刘泉。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好拼一拼,不然连刘泉都搭在这里了。

刘泉放了一支烟丸求救,暗红色的烟划破夜空,等在寺院外的老张收到信号,立刻下令进攻,寺院外顿时一片喊打喊杀。

这边一围攻,倒是间接缓解了沈令菡跟刘泉的境况,但双拳难敌四手,两人最终还是被抓了起来。

“弟妹,你好像不太乖啊。”谈樾亲自压着谈让出来,脸色很不好,他吩咐道,“将他们三个绑在一起,然后浇上火油!”

“大哥。”谈让神情严肃,“没必要连一个姑娘也防吧,火油浇我们身上就是。”

谈樾因为外面忽然攻袭而有些气急败坏,显得很没耐心,根本不听谈让说什么,“都赶紧的!把他们绑了压至阵前。”

谈让皱眉,刘泉的忽然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外面强攻必然会导致谈樾恼怒,会做出很多超乎预料的不理智决定,为今之计也只有尽量稳住他,如果谈樾不管不顾,这一切就完了。

“你个假仁假义的东西!”刘泉挣扎着挡在沈令菡身前,“绑个女人算什么男人,有种你冲我来,来来来火油浇我身上,都往我一人身上泼,要杀要剐还是烧都凭你,老子没有怨言,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他娘做鬼也不放过你!”

谈樾绷着的神经一下就被他激断了,连带着那张温善的脸皮一起破裂,他狞笑着靠近刘泉,一脚踹在他腿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很有用吗,你这么想死,我就先成全你。”

刘泉手被绑着,但是架不住他功夫好,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肩膀狠狠撞向谈樾,“老子他娘不怕你!”

谈樾被他撞的踉跄倒退,刘泉又抬起腿来还给他一脚,谈樾到底是个文人,被他踹的半天没站起来,很是狼狈,“都给我退下!”

他被彻底激怒,却不让人帮他,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抽了一把刀指着刘泉,“你有种!”

“泉哥!”沈令菡急了,“别激怒他,你会吃亏的!”

然而刘泉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他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火油浇在令娘身上,他宁可霍出命拼一拼。

“呸!我今天死也要拉你垫背!”刘泉冷笑,梗着脖子道,“朝我脖子砍,来砍啊!”

谈樾的怒气值已经达到爆点,他举着刀,仿佛要劈开天似的砍向刘泉,一刀剁下了他的胳膊。

“泉哥!”沈令菡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大哥,求你别杀他!”

谈让见小媳妇情绪失控,情急之下撞开架着他的小兵,一边朝她跑一边拼命解着绳子,“媳妇你别动!”

此时刘泉咬着牙,忍着断臂的痛楚,再次试图撞向谈樾,而谈樾却拎起一桶煤油,要往刘泉身上泼。

沈令菡肝胆俱裂,不管不顾地冲向谈樾,她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再让他伤害刘泉,这一桶油泼下去,刘泉就彻底没活路了。

于是这一瞬间的里,满身血的刘泉无视朝自己泼来的油,依旧撞向谈樾,谈樾举着油桶,没有防备的被沈令菡撞了一下,导致那桶油漫天散开,周围的人都遭了殃,而谈让终究差了一步,没来得及抓住媳妇。

沈令菡身子轻,哪怕是带着怒气用尽气力,也没能把谈樾撞倒,她自己反而被弹倒在地,没能站起来的,便被恼羞成怒的谈樾抓住,脖子被其扼住,瞬间灵魂出窍。

“媳妇!”

“令娘!”

“大哥你放了她,有气冲我来!”谈让吼破了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有些喘不上气,仿佛那只手扼在自己脖子上似的。

外面攻袭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谈樾不在阵前指挥,被张先生打的无力招架,但他此时无暇顾及,疯了似的只是辖制着沈令菡,“既然我已经跑不出去,那就来赌命啊,三郎,你要是想让她活,就出去让你的人停手,再放河间王的人进来,怎么样,换你一个媳妇很值吧,反正天下也不是你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呢?”

“阿,阿让……别,求你别……”沈令菡拼命挣扎,胸腔里的气越来越少,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着若她叫阿让为难了,那不如死在谈樾手里好了。

“好我答应你!”谈让几乎没有犹豫,“你先放了她,你这样会掐死她的,只要你不伤她,所有条件我都答应你,我保证你能完好无损走出这里!”

谈樾稍稍松开手,不过依然抓着她的脖子。沈令菡终于得以喘息,感觉像是死过一回似的,待身上重新聚集了些许力气,她抬起脚狠狠踩向谈樾的脚趾,而后又朝后曲腿踹向他,也不管踹在哪里,总之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谈让简直要疯了,他媳妇跟刘泉一样,都不按套路出牌,都是个不管不顾拼到底的性子,她这是不想要命了。

刘泉仿佛有心里感应似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跟沈令菡一起去撞谈樾,但两个人的力量未能阻止他,谈樾一手抓住沈令菡,一手提刀砍向刘泉。

千钧一发的时候,后院忽然有什么炸裂开,巨响声冲破天际,是藏在后院的密道口被张老大的人给炸开了。

“大哥你住手!”谈二第一个冲出来,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那个要掐死令娘的人无比陌生,根本不是她记忆里大哥的样子,“大哥我求你了,爹娘都没了,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好好的不行吗?”

谈樾还没从刚才的丧心病狂里醒过来,乍然面对着谈二的亲情攻势,产生了一瞬间的错愕,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再次狠狠掐住沈令菡的脖子,这次没有手软,“二娘你别掺合!”

谈樾的人此时已经乱了套,一面被张先生打的无力还手,一面又有张风的人从密道冲出来袭击,而他们谈大人却只是跟众人对峙。

“谈樾。”跟谈二一起来的还有周颜,她跟随河间王的人一起上山,一个人冲进土匪窝,要求同来,本来张风不同意,是谈二做主带她来。

看见周颜的时候,谈樾非常震惊,“你来做甚?”

“我来自然是为你,不然还能为谁。”周颜倒是一脸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一般,“你糊涂也好,众叛亲离也罢,或者不幸死了,我都应该来看看,好歹还能给你收尸,或者干脆陪你死。”

谈樾觉得这女人可能有病,陌生到令他怀疑这人是不是他媳妇,但是她说死的时候,他忽然有种归宿感,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哥,你放了令娘,我来当你的人质!”谈二说。

“二娘你退下。”谈让生怕谈樾疯起来连二娘也杀,“大哥,我方才说了,你要求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你的人已经打不下去了,不要做无谓抗争,你及时回头,我跟二娘都能原谅你。”

“是啊大哥,三哥说的对,我每天都想你,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能别往死路上走吗?”

谈樾不会像二娘似的天真,他并不相信谈让的话,三郎一定会杀了他的,这么多年的恨意,还有挟持他媳妇的仇,他怎么可能不报复。有一样三郎没说对,他是为了培养他当棋子没错,可并非全然不了解他,教育三郎的时候,他是用心的,他有时会感应到三郎的情绪,三郎心里掩藏的恨意并不能完全瞒过他。

比如现在,三郎就想杀他,确切的说,他手里抓着沈令菡的每时每刻,谈让都满怀杀意。

二娘天真单纯,并不能真正看透三郎,她的三哥是头彻头彻尾的豺狼,心里的阴暗仇恨是融合在骨子里的。谈家一家人的性命,说到底都在他的算计中,他从一开始就没想饶过任何一个人,二娘大概是个意外,是她的天真救了她一命。

死到临头的时候,谈樾那点所剩无几的良心似乎终于被激发出来,这一刻他希望二娘能好好活着,最好不要再惹她三哥生气,她三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都到这一步了,活不活对我没什么意义,我的心里只有前程大业,除此之外都不是我想要的,要么我活着破城,要么咱大家一起完蛋,反正有你们陪着,我死的一点不孤独。”

谈樾说着从身上掏出火折子,咬断引绳,“来吧三郎,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了你媳妇做到哪一步。”

作品正文卷 145破局

谈樾手上的火折子吓破了一干人的胆,因为好多人身上都沾上了火油,包括他自己。

谈让却没在第一时间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过了无数种可能,他手上没武器,冲过去阻止谈樾的成功率几乎没有,反而会激怒他做出更难预料的举动。他只能赌,赌谈樾不想死,他不相信谈樾是那种会鱼死网破的人,谈樾的目的只是想等他先自乱阵脚。

但是,其他人根本不受他控制,谈二没头没脑地先冲上去,继而是刘泉,拼了命一样去抢夺谈樾手里的火折子。

“大哥你不能杀令娘!”

谈樾在谈二冲上来的时候慌了手脚,他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鱼死网破,可二娘这一来就打破了他的计划,而且还有个更不要命的刘泉。

火折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拿在手里倒成了烫手山芋。人在慌乱的时候,难免会顾此失彼,谈樾的注意力都在二娘跟刘泉身上,抓着沈令菡脖子的手就松了。

沈令菡稍微有了机会便会反抗,反正大家都豁出去了,她趁着谈樾心不在焉的时候,一口咬在他手腕上,那力度能咬下一块肉来。谈樾大叫一声,吃痛放开手,而此时刘泉正好冲过来,用仅剩的一只手去抢他手里的火折子。

谈让见此变故眼前一黑,他便也顾不得考虑其它,只想着冲上去把媳妇救下来,那火折子实在让他心惊胆战,因为小媳妇身上有火油。

而就在此时,一把弩朝他飞来,谈让没看清是谁扔过来的,只是本能的接住了,然后对准谈樾扣下弩机。

沈令菡被谈樾甩在了地上,谈二不知道被谁推开,也摔在了地上,而刘泉却因为碰到了火折子身上着了火。那支弩箭相隔不远,过来的速度非常快,谈樾只能一心避开刘泉这个人形火种,根本顾不上躲避弩箭。

“泉哥!”

“周颜姐姐!”

变故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周颜朝着谈樾飞扑过去,弩箭直穿她后心,她死死抱住谈樾,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谈樾惊恐地瞪着眼珠子,相对于死亡,周颜的舍身相救更令他吃惊,他们只是因为权益而结成夫妻,没有任何感情,无论怎么想,她都没有理由陪他死。

“为什么?”他问出了口。

周颜的脸上是让人看不透的笑容,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谈樾,我之所以来,是想跟你说个消息,我——有孕了。”

“什么?”谈樾一时没回过神来,“你……”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我们的孩子没有任何意义。”周颜凄凉地笑着,“谈樾,既然这一切都没意义,我能做的,就是阻止你再伤害别人,可是你死了,我这个人就更没什么价值了,所以——我们得一起死。”

她的胳膊慢慢伸向后背,在“死”字出口的瞬间,握住弩箭狠狠贯穿了自己的身体。谈樾后知后觉,箭头已经没进他的心口。

“你!”他怎么也没想到,周颜是来跟他同归于尽的,千算万算都没想过这一点,恐怕等下辈子也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了什么。

周颜身上的血不停地涌出来,她就像感觉不到疼,一直对着谈樾笑,那诡异的笑可以融入灵魂,进入轮回,世世代代都摆脱不掉。

“谈樾,你该死不是因为你作恶多端,而是影响到了其他本该活地好好的人,只有你死,这个局才能破,恕我直言,你三弟活着比你有价值。”

至少他可以守护他的妻子,而你不能。

最后关头,周颜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入谈樾的额头,剥夺了他最后一丝活着的可能。谈樾到死都感到不可置信,对于自己居然是这样的下场而疑惑不解,他怎么都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怎么能是这样的结局呢……

“大哥!周颜姐!”谈二要崩溃了,蹲在地上连上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你们,你们怎么都这样……”

谈让放了箭后才知道,弩是周颜给他的,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上前抱住了沈令菡。

“阿让,你快去救救泉哥,他就要被烧死了。”沈令菡扑在他身上哭,对着烧成火人的刘泉无计可施,“他是为了救我,他……呜呜阿让,怎么办,我没办法救他,我救不了他……”

“别哭。”谈让死死抱着她,生怕她想不开冲过去,“他们都在救他,他会没事。”

刘泉的情况很不乐观了,被砍掉一只手臂,身上又着了火,尽管赶来的匪帮兄弟都在尽力帮他扑灭身上的火,但能否救回一条命还是未知数。

寺院暂时安全了,谈让便没有管其他的事,只是抱着情绪失控的媳妇,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这种眼睁睁看着朋友命在旦夕却救不了的沉重滋味,他们都一样,除了彼此安慰,默默祈祷,没有任何办法。

“小瞎子。”老张找过来对他说,“我得带人去帮张风,他那边快顶不住了,河间王预从山上突破,几乎大半兵力都集中在山上,另外这里并不安全,如果我们不能阻拦河间王,他们的人随时会穿过密道进到寺院,你收拾完了残局便快撤,去跟周璞汇合。”

“我知道张先生,有劳了。”

一说起山上,沈令菡猛地想起谈小宝,“阿让!小宝还在山洞里藏着,坏了,河间王占领了山头,小宝岂不是很危险?”

“小宝在山上?”谈让想了想,“你别急,河间王应该不至于对安伯侯之子下手,他还指望着安伯侯替他守住洛阳城,小宝机灵,会随机应变的。”

可再机灵也是个小娃娃,遇上打仗肯定会害怕,兵荒马乱的,万一被误伤呢?

但即便是知道危险,现在也没人能越过河间王的人去救他,只能求老天庇佑了。

且说谈小宝在山洞里藏了一天一夜,能吃的都吃完了,饿到不行,他便决定出去找点吃的。一顿不吃就会活不下去的人,吃比命大,反正都是死,不如吃点再死,于是谈小宝就抱着视死如归的心,走出了山洞。

但山上能吃的东西根本没多少,即便有他也不会找,只能在山上漫无目的地晃悠,越走越偏,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河间王在这时候带兵上山了。

谈小宝心里那个后悔就别提了,早知道就饿死在山洞里算了,跑出来干嘛,他这么个小豆丁,还不叫人活活踩死吗,比起被踩死,还不如饿死呢。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又饿又累,无计可施只能蹲在一个土坑里瑟瑟发抖,越抖越凄凉,然后就开始哇哇哭。

到底是小孩子,害怕到极致就本能的会哭,就算引来狼也憋不住了,“三哥哥令姐姐,你们在哪啊呜呜呜呜……”

“这哪来的娃娃,跑这里哭甚?”一个穿着兵服的人朝谈小宝走来,站在他身后问,“小娃娃,你爹娘呢?”

谈小宝一边哭一边打嗝,“他们,他们把我卖了……”

“呦,这么可人的娃娃怎么舍得卖,快别哭了,跟我走吧,有人杀过来了,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谈小宝这才扭身看着身后的人,“你,你谁啊?”

这人穿着河间王手下的兵服,长得又不大像是个兵,依着谈小宝丰富的纨绔经验来分析,这位更像是个妇人。而且看年纪也不小了,哪有小兵混到这把岁数的。

“你还管我是谁呢,反正你爹娘已经卖了你一回,不差再叫别人卖一回,比起等死,你觉得哪个划算?”

“你有吃的吗?”

“别说还真有。”那人从身上掏出一块干粮来,“没什么好的,只有……”

话还没说完的,便被谈小宝抢了去,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只干粮,“嗝……还有吗,有吃的我就跟你去,你卖了我吧,最好卖给个有钱人。”

“……”

还有这么好玩的娃娃呢,爹娘怎么舍得卖的?

“得,那你跟我来吧,我那好吃的没有,干粮管够。”

于是谈小宝为了一口干粮折腰,心甘情愿跟着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跑了。

“我走不动了,能抱着我吗?”

那人倒也好说话,把小胖子背在身上,“你爹娘是养不起你了吧,跟个小少爷似的。”

谈小宝肚子不空了,也不用走路了,闲精神就回来了,趴在人家身上问东问西,“你是谁的人,肯定不是河间王的,也不是琅琊王的,难道是东海王的?哎呀那糟糕了,我要完蛋了。”

“你知道的还不少啊,为什么东海王的人你就完蛋了呢?”

“这个不能告诉你,说了我就完蛋了。”谈小宝装模作样的说,“哎小婶婶,我怎么瞧着你有点眼熟啊?”

“你还能看出我是女的呢,这么厉害吗?”

“那是,我可不是一般人,我听你口音也像是琅琊郡的人,难道是我三哥哥派你来救我的?”

“你三哥哥是谁?”

“他啊,一个总想把我卖了的家伙,我觉得你跟他是一伙的。”

“……”

“何先生。”他们快到山下的时候,有一小队人过来说,“河间王在山下的窝已经被咱们端了,接下来要如何?”

被叫做何先生的人把谈小宝放下来,说了一声:“破城!”

作品正文卷 146圈套

城门口战况激烈,河间王猛攻,周璞固守,一时焦灼难分。

一身铠甲的小三对周璞说:“公子,河间王进了咱们事先埋伏好的地方,是否还按原计划行事?”

周璞倒是意外,“是东海王引他进来的?”

“是。”

谈让忽悠东海王的时候,跟他事先套好了几处埋伏,到时候东海王假意与河间王合作,引河间王进埋伏圈,算是里应外合之计。不过套好归套好,却没指望东海王能把人引来,毕竟河间王不是个傻子,他比东海王有心机的多。

“进来多少人马?”

小三说:“不少人呢,本来河间王大部分兵力集中在山上,不知怎么的忽然亲自领兵转战城门口了,看起来像是山上那边有了足够胜算。”

山上的情况周璞顾不上了,如果有小瞎子跟老张先生还有张风都守不住,那谁去也守不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城门,能退兵才有余力去救场,如果不能,那就注定是场败仗,怨不得天。

“按照计划来,城门这边你跟小四看住了,我过去看看。”

所谓的圈套,就是暴露一处防守较弱的地方,引河间王攻破,然后伺机反击。反击的前提是对方不知内情,打一个措手不及,但如果人家早有防备,这便叫引狼入室,所以周璞不大放心,决定亲自过去守着。

东海王跟在河间王身边卖力唱戏,一派兄友弟恭,还不停给人家出谋划策,“大哥,我对琅琊郡熟悉的很,东城门那边防守最弱,我当初就是从那边逃出来的,眼下正是咱们攻城的最佳之地!”

周璞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西南,东城的确人马不多,故而河间王一路配合,没戳穿他拙劣的演技。

“倒是有劳三弟提点,那咱就先把东城门破了再说。”

这小城门有跟没有一样,在这些王的眼里,还没有自家后门大,说破城都抬举,最多就是费点力气闯进去罢了。

河间王如此上道,把东海王乐够呛,没想到计划会如此顺利,等老大哥进了圈套,天下就是他的了。

“大哥有勇有谋英勇威武,三弟实在佩服,以前跟大哥做对是我让猪油蒙了心,我哪里是大哥的对手。”

河间王轻笑,“三弟何必妄自菲薄,大哥还不是差点死在你手里。”

东海王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他这语气不大对。

那边破城果然很快,轰隆一声,小城门被撞的魂飞魄散,河间王的人马鱼贯而入,就这样进了琅琊郡。

“走吧三弟,今后只要你配合大哥,大哥不会亏待你的。”河间王骑马先走了。

东海王四处瞧瞧,也打马追上了,心说管那么多做甚,反正他人已经进了包围圈,活着出不去的。

城中防守比想象中弱,仿佛真如东海王所言,周璞把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了西南。河间王带了足有三千人进来,是做好了被埋伏的准备,他自然不会真相信东海王,之所以来冒险,不过是充满了自信,他不信一个小小的埋伏能困住他,何况城内真有那么多人吗,未见得。

如果有足够多的人马,山上不会打的那么艰难,眼看着山上要守不住了,周璞还不去支援,只能证明无暇他顾。河间王对战局充满了信心,山上已经十拿九稳,待他进城杀了琅琊王,再挟持沈约之女,最后收拾祁王。

等他进城后,城门却忽然被封了,封上的不是城门,而是火墙,那火好像凭空燃起来的,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几乎在一瞬间就烧成火海,彻底将河间王的退路封堵了。

“三弟,这就是你说的防守弱?”

河间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东海王,虽然进了埋伏,但丝毫没有慌乱。东海王还想继续做戏,“大哥你误会我了不是,这里的确是弱,我确实从这里逃出来的啊,谁知道二哥又有防备了呢,肯定是利用我,二哥这个人一向诡计多端,上次便是他撺掇我设伏杀您,自己却跑了,我完全是受他蒙蔽摆布。”

“是么,倒是小看二弟了,不过他人呢,打了这么长时间,我可没瞧见他人呢。”

东海王哼道:“他啊,你以为他还能提的动刀吗,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成了个酒囊饭袋,眼下守城的是周璞,这小子倒是有两把刷子,你可别小瞧他,我就是在他手里吃的亏,您待会儿可千万替我报仇!”

河间王笑笑,“那没问题,你让一个小辈打的跪地求饶,自然没面子,大哥替你找补回来就是,来年你忌日的时候,大哥用周璞人头给你祭奠。”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刀,对准东海王的脑袋,割韭菜似的一刀砍下去,“解决你二哥之前,大哥先送你下去,可等着他点。”

东海王离得太近,完全没有防备,脑袋滚地上的时候,甚至还保持着与大哥同仇敌忾的表情。

河间王冷下脸,驭马直接踏过东海王的脑袋,举兵进城。周璞领兵半路拦截,跟河间王在城中对上。

“我倒是没想到,最后一战会是跟你这个毛头小子打,你父王呢,想夺皇位不能这么坐享其成吧,把儿子推出来玩命,自己却当缩头乌龟?”

周璞笑笑,“那不重要皇伯,我代表的是琅琊王府,您最后的计划不就是跟琅琊王对吗,是谁都一样。”

“口气不小啊大侄子,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篡位了,那你比我那几个儿子有出息啊,我们上一辈还没一决雌雄,你倒是先提前有了继承资格,就冲这点,我也把你当个对手,来吧,让皇伯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你说错了,我暂时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眼下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你。”

这边一触即发,后山那边战况艰难。河间王的自信不是白来的,琅琊郡的人确实没有那么多,跟东海王打的时候还损失不少,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四面强攻。

此时又已入夜,谈让在密道中指挥作战,一边还要照看小媳妇,自从昨夜过后,他一步也不敢离开她。

他抱着睡过去的媳妇放在小床上,一边对老张说,“如果天亮之前不能破局,便只能冒险引他们进密道,或者干脆烧山。”

老张说:“如果烧山,便是鱼死网破,很难不波及城内,等于将赌注押在城门,如果我们不能最终破城,那就等着跟琅琊郡一块埋葬了。”

“本来就是鱼死网破之战,集中在城门也罢,我们跟周璞这样分战两端,并不利,不如拼一拼。”

“再等等吧,或许会有转机。”老张叹气,“我是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的魄力,凡事求稳,拿一座城去赌,心理上过不去。”

“张先生,谈大人。”有个兄弟过来说,“山下发现不明人马,正在攻山,似乎是冲着河间王去的。”

谈让看了眼沈令菡,转而对老张说,“恐怕是沈先生来了。”

“沈约?”老张还不知道他的事,“你怎知道是他?”

谈让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知他,“三王之争为何来的这么快,全是沈先生挑起来的,包括琅琊郡的这场仗,也是他一手促成,沈先生的目的是将三王斩杀在琅琊郡,此时出现不一定是为帮我们,有可能是连我们一块端的。”

老张意外却也知在情理之中,“他这是为谁,前朝还有谁活着么,或者是为了楚国?”

“不知道。”谈让忽然想起了林氏,老张以前曾经问过他母亲可是楚地人,以前他确定不是,现在倒是有那么点怀疑她是,虽然想不通关键处,但他总觉得林氏与这事有关。

“不过我猜想,沈先生不会为楚国,楚国并无值得辅佐之人,如果还有,他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手,早在前朝的时候,就应该跟官家一起造反了,而且安伯侯这个楚地人与沈先生亦两立,这没有道理。只有一种可能,沈先生是想要为前朝复国。”

老张点头,“你分析的很对,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国覆如灯灭,他那样个人,怎会做这种逆向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谈让站起来,“我去阵前瞧瞧,不论如何,沈先生的人在给我们解围,我们理应先配合他,也只有等沈先生一方破了洛阳城,咱们的困局才能真正解,至于后面的,再说吧。”

谈让命张风拼尽全力打,与山下的兵马成包围之势,将河间王的人尽数困在山上,直至天亮之前,河间王引以为傲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西山有如尸山血海。

何秀秀在天亮的时候越过漫山遍野的尸体,急于一睹女婿芳容,颇有些心急火燎之态。

后背上的胖小子举着一个木头人给她看,“我跟你说啊岳母大人,我三哥哥可不是什么正经人,成天就会送这种不值钱的玩意蒙骗我令姐姐,瞧见没有,这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我令姐姐看上他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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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秀秀看着眼前一言难尽的“女婿”,心理五味杂陈,心说自家闺女的眼光怎么就不随她呢?

作品正文卷 147岳母

退敌之后,谈让跟张风蹲在地上吐了口气。方才打到艰难之时,两人并肩与敌人肉搏,老命都豁出去了,若再多打那么一时半刻的,那就见不到太阳了。

损失惨重就不必说了,放眼望去全是尸体,眼前摆了几排匪帮兄弟的尸体,张风一直长吁短叹。

“就别提多后悔了,我留下来干啥呢,找个山头喝酒吃肉不好吗,赔了这么多兄弟,我怎么有脸去见他们呢?”

谈让没说话,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死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战争的牺牲品,都叫人沉重。

“还没结束呢。”他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接下来的才是硬仗。”

接下来要面对的沈先生才是艰难的,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线在哪,无法预料他们之间将会是怎样一场见面。

“三哥哥!三哥哥啊,我可想你了,想死你了……”

谈让耳根子一动,“小宝?”

“谈大人,嗯……有人来找您。”

何秀秀拍拍后背上的小胖子,“哎哎,你原则呢,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经过这一天的了解,谈女婿在岳母大人心里的形象基本是这样的——心机深沉,样貌丑陋,花言巧语,不是好人。

“我刚才说什么了?”

何秀秀:“……”

总算知道这孩子为什么给卖了。

谈小宝说:“我三哥哥虽然有很多缺点吧,但我还是很想他的,我落难的时候最想的就是他跟令姐姐,想他做的红烧肉,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各种东西……”

何秀秀总算听到女婿的一个优点,会做菜还是很不错的。

因为有了谈大人的允许,两人一路没受到什么阻拦。到了之后,何秀秀把谈小宝放下来,端详眼前几个人。

有几个明显是小兵的样子,肯定不是谈大人,剩下两个比较像的,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即使狼狈不堪还俊得没天理的,都跟小木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看了半天愣是没分辨出来。

她没认出来,谈让却认出来了,虽然这位妇人跟媳妇不是特别像,但看起来就是母女俩的样子。

“三哥哥我来给你介绍我岳母大人。”谈小宝颇为自豪的说,“她可厉害了呢!”

谈让嘴角抽搐,对何秀秀作了个揖,“何先生,我是谈让。”

何秀秀惊讶了一下,上下打量他,“呦,我闺女眼光可比我强多了,不过我得问问你啊谈大人,令娘那么小,你是怎么好意思娶她的?”

谈让:“……”

岳母大人明显来者不善,谈大人出了一身汗,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何秀秀跟他之前想象的感觉差不多,但是比想象中还要有威仪,可能穿着男装,又一身肃杀,格外能给人压迫感。

而且这个问题……谈大人挺冤的,虽然本质上,他对早娶媳妇没什么意见,但对岳父岳母确实不大好交代。

“我可以照顾她。”谈让摆正姿态,尽量忽略身上的疼痛,调动所有的精神来应对岳母大人的下马威,“我能陪她长大。”

这小子挺会说话,也挺有心眼,何秀秀对他第一印象不错,不过看男人不能光听,也不能仅凭一面之缘判定,所以何秀秀没再为难他,“令娘人呢?”

“对啊我令姐姐呢?”谈小宝拉着何秀秀说,“你可别被我三哥哥的花言巧语骗了啊,他可有心眼了,早早就把我令姐姐霸占了,令姐姐都没来得及遇见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有选择余地,哎,她明明可以等我长大的……”

谈让扶额,谈小宝这熊玩意不知道给他身上泼了多少脏水,估计岳母对他的印象已经烂到家了。

“令娘还在休息,她这几天累着了。”谈让给岳母带路,“沈先生可在洛阳?”

“嗯,他在洛阳。”何秀秀瞥他一眼,“你一个一个的见压力可能会小点。”

他岳母大人可真实诚……

不过比起见岳母,岳丈的压力可能会小点吧。

“守城的是谁?”何秀秀问。

“是周璞,何先生。”

“是老四啊。”何秀秀看起来不怎么意外,“这么说琅琊王已经不成事了。”

“看来沈先生早有预料。”

谈让小心试探岳父岳母的立场,他心里一直挺忐忑,岳母大人一直没什么表情,猜不出她到底想干嘛。

何秀秀道:“没想到琅琊郡这么惨,你们心太大,想要内斗还想打河间王东海王,我要不来,城就灭了。”

这个谈让承认,“也是情势所逼。”

何秀秀笑而不语,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城府,令娘那傻丫头可玩不过他。情势在人为,他分明是料到了会有后援,才敢这么大胆布局。

“丫头,你倒是睡得着。”何秀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把闺女叫醒,还拿手戳她痒痒肉,把谈让心疼的够呛。

这是亲娘吗……

沈令菡睡得正沉的时候,腰上忽然钻心的痒,几乎一下就把她弄清醒了,“哎呦哎呦阿让别闹,我正睡着呢……”

她蹭地坐起来,眼皮子还发沉,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没认出亲娘。

“你就这么惯她?”何秀秀询问地看着谈让,“大家都要死要活的打仗,她睡这样像话吗?”

谈让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里外不是人了,若领着媳妇受苦,岳母大人可能会吃人,惯着吧,岳母埋怨他太纵容,当个女婿实在不容易。

“是,她昨晚上受了惊吓,又好几天没休息好,就让她多睡会,本来打仗的事也用不上她,有我就好。”

“阿娘?”沈令菡终于听清了,一脸不可置信,“我是在做梦吗?”

何秀秀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要我拿冷水给你醒醒梦吗?”

“真是阿娘!”沈令菡一下扑在她身上,能拿冷水泼她脸的就是亲娘了,“阿娘你怎么来了,我可想你了,我爹呢?”

何秀秀拍拍她屁股,终于有了笑模样,“多大了还撒娇,赶紧下来,以后在兵营里别把自己当个姑娘,要么就别跟着来。”

“我知道了知道了,您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别一见了就教训我嘛,难道不想我吗?”沈令菡发挥她黏人的本事,挂在亲娘身上不下来,“不对啊,您怎么还打仗去了,我都认不出您了,是来支援我们的吗?”

谈让无奈失笑,媳妇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这些事以后再跟你说,你爹不在,他过两日才来。”

“阿娘我有好多话跟你说,外祖母她……”

媳妇岳母在唠家常,谈让没跟着掺合,一身疲累地退出来,还跟做梦似的。

“喂小瞎子,这人谁啊,她怎么来帮我们?”张风拉着他一直问,“这可是大救星啊,要不是她,咱可都毁了。”

“我岳母。”谈让没精神跟他详细解释,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先别忙着松气,咱去看看周四。”

周璞跟他们一样,亦是经历一番恶战,把河间王从马上打下来的时候,感觉像是重新活了一次。

当然,也是因为有何秀秀在城外支援,减轻了他们的压力,方才集中兵力打败了河间王,毕竟这是个戎马半生的人物。

“公子,城内都清理干净了,咱要开城门吗,城外的人马到底是不是咱这一头的?”

“小瞎子那边应该也没事了吧。”周璞随便撕了块布包扎伤口,“城门要开,不开人家也能打进来,不如客气点。”

想到要面对沈先生,周璞难以抑制地紧张,管他是不是敌人,先让他见见面,表达一下敬仰之心再说。

“周四!”张风跟谈让骑马而来,“听说你干掉了河间王,牛啊!”

“还行吧,差点就见不着你们了,阿让,你岳父大人呢?”

“惦记沈先生呢吧,他没来,我岳母来的。”

周璞不由失望,“我做梦都想见他呢,居然没来,怎么样,你岳母为难你了吗,我看你这表情怎么挺沉重啊?”

不是沉重,就是有点摸不着头绪,谈让觉得还有事,但是又不敢问,“周四,如果沈先生他们占领洛阳城,然后再来讨伐你,你要如何?”

“那我肯定不抵抗,认输投降,别人跟我抢那不成,沈先生就另当别论了。”

周璞并非非要坐这天下,赌上命也是为了争口气好好活着,不过跟河间王对战的时候,他想要战胜他,想要夺得天下的心是很强烈的,如果没有这份信念支撑,很可能活不下来,毕竟对手的信念很强,被迫也好无奈也罢,周璞站上的是就是皇位争夺的终极战场。

可如果是沈先生与他对立,他愿意放弃。

“不,你得争。”谈让很严肃地看着他,“相信我,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天下必须由你来坐。”

“你疯了吧小瞎子。”周璞不太相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你不打算要媳妇了啊,说实话我真无所谓,你别为了我得罪岳父啊,我可担不起你这大恩。”

“谁说我要得罪他了,你争你的,我过我的日子,俩事不挨着。”谈让神情非常坚定,“你听好了,沈先生并不适合为君,他辅佐的人也不会适合,这不是客套的时候,该你的你要拿,拿出点魄力来,才会争得沈先生的好感,他没准会选择辅佐你。”

周璞张大鼻孔,觉得他可能在说梦话,可能吗,怎么可能,沈先生怎么可能辅佐他!

作品正文卷 148出气

经过一场战争洗劫,琅琊郡满城萧条,城里空空荡荡,不剩几个百姓了。

沈令菡陪着何秀秀去给郑氏上过香,随后便去了两家铺子。铺子自从收回来后就没正经打理,打仗的时候谁也顾不上,所以看起来很破败。

“是我没用,铺子在我手里黄了,还是阿让帮我要回来的。”沈令菡十分心虚,不大敢看何东家。

何秀秀在布料铺子里转了转,心里不是没有失落,这些是她的心血,说不心疼是假的,不过走之前,她大概也料到丫头撑不起来,倒是也看开了,只要她自己好好的就不错了。

“我看着,你好像很依赖那小子,吃了人家什么迷魂药了。”

当爹娘的估计都会因为儿女婚事操心,即便当年何东家自己也吃了沈先生不少迷魂药。

沈令菡说:“吃迷魂药不是咱家传统吗,我看您跟爹谁也没少吃啊。”

何秀秀啪一巴掌糊她脑门上,“那是一样吗,我了解你爹,能看清他的底,你就是个二傻子,你那小夫君露几分藏几分你看得清吗?”

确实是看不清……连眼睛好了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看不清怎么了?”沈令菡很不服气,“他愿意露多少就露多少,反正我在他心里最重就好了,他能为我做任何事,我给点信任怎么了?”

哟,这话倒是让何秀秀对她刮目相看,两三年不见,还学会糊涂之道了。

“大气,希望你能一辈子都这么大气,别哪天被他骗哭了来找我。”

“娘,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沈令菡气鼓鼓地瞪她,“阿让骗我我也乐意,就是乐意!”大不了就打死他,哼!

“不愧是我闺女,有种!”何秀秀朝她竖大拇指。

母女俩见面就只能维持一时半刻的亲热劲,如果没有沈先生在,永远没个消停。

“何,何东家?”

后堂忽然钻出个人来,身上挺狼狈,脸上还涂着灰,母女俩仔细看了看才分别出来,“孙掌柜?”

的确是孙掌柜,外面打仗的时候,他们一家老小就躲在后院的密窖里,幸好东海王的人没有洗劫店铺的习惯,所以他们没遭罪,比那些冒死出城却被误杀的百姓幸运多了。

“何东家您回来了,您……”孙掌柜有点不敢认,感觉她跟以前不大一样,像是换了个人,让人不敢直视那种。

“孙掌柜您还在太好了。”沈令菡一直遗憾好多街坊都不见了,乍然见了孙掌柜十分欣喜,“人没事就好,铺子坏了就坏了,我娘不怪你的。”

“辛苦你了孙掌柜。”何秀秀对他们一直都很客气,从来不说重话,所以大家见了她都很尊敬,“如果家里不能住,就先住在铺子里无妨。”

“哎哎。”孙掌柜有些羞于见她,“实在辜负了何东家的信任,我没能帮小令娘看好铺子,我,我有愧东家的厚爱。”

何秀秀对自己铺子里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他们的秉性如何,遇事会怎样,走之前都预料的明白。孙掌柜能力是有的,若他为人处事上再周全点,铺子交给他完全没问题,但凡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孙掌柜能守到现在,也算是难得了。

所以何秀秀没什么理由怪罪他,“这不是看的挺好吗,我这一路走来看,咱家算是完整的了,就是没了也不打紧,打仗怨不得谁,正好我也打算把铺子关了,回头算一算剩余,你拿走一半养家糊口,算是我对你的报答。”

铺子要关?孙掌柜跟沈令菡都挺吃惊的。

“何东家,这好好的怎么就关了,等仗打完了,咱还能继续开啊,就是不开了,我也不能拿一半,使不得的。”

何秀秀倒是没过多解释,“我现在顾不上铺子,就不开了,令娘不是做生意的料,给她也白瞎,索性就关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说。孙掌柜不用跟我客气,我这人没别的,不能叫跟着我的人吃亏,我给你的都是你应得的,你收了就是。”

何东家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一般不容置喙,孙掌柜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千恩万谢,还让妻小出来给她磕头。

从布料铺子出来,母女俩又去药材铺子看过,把剩下的药材都收集起来,全部运到兵营里去了。

“刘泉那小子怎么样了?”何秀秀问。

说起刘泉,沈令菡就叹气,“还没醒呢,勉强捡回一条命,不过后半辈子大概是没什么指望了,我到现在都不敢去看刘叔刘婶。”

“人活着就好,日后总能活明白的,你舅舅呢?”

倒还真把何有志两口子给忘了,也不知道他俩是跑了还是怎么了。

说曹操曹操就来,两人回到内史府的时候,就瞧见了完好无损的何有志。

“阿姐!”何有志可算见着了亲姐,激动地热泪盈眶,“阿姐你可回来了,咱娘没了,我还以为连你也见不着了,呜呜……”

一大男人就这么当众哭了起来。

“舅舅您快先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怎么就你一人啊,舅母呢?”

“赖在人家王府呢。”何有志提起婆娘来没好气,“打仗的时候我们躲到了王府去,幸亏人家肯收留我们,这才躲过一劫,今天叫她来,她说怕走了就不好意思再回去了,死活不肯走。”

众人无语。

何秀秀道:“人没事就行,哭甚,这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何有志见大姐之前别提多心虚了,把何家弄成这样,他罪责难逃,生怕何秀秀一掌劈了他,哭有一多半是吓的,眼下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就好了。

“是是,大姐说的对,没什么比一家人好好地更好了,您回来就好,我们令娘长成了大姑娘,跟外甥女婿好着呢,哎姐夫呢?”

“他过几天来。”

“过几天好,过几天好。”何有志才不想见沈先生,不知为什么,一直怕他,虽然人家也没怎么着他,“那个阿姐,您跟姐夫都回来了,往后打算干点什么呢,家里的铺子都黄了,往后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唉……”

这是变相的来哭穷了,过了几天穷苦日子,何有志到底忍不住了,现在摇钱树回来了,得抓紧抱上才行。

何秀秀道:“回头给你在底下找点事干,你媳妇要是愿意干点小买卖也使得,大生意就不用想了,她不是那块料,你俩安安稳稳度日便罢。”

何有志对这安排可以说是很不满意了,感觉何秀秀像是在打发要饭的,衙门底下的小杂碎活计如何能干?又不赚钱又辛苦,还丢脸,他好歹也是前任都尉,姐姐两口子混的人模人样的,居然不能给他谋个一官半职的?

“阿,阿姐,您看当初外甥女婿艰难的时候,我好说也是帮了忙的,我承认我是没出息,可就算当不成都尉,好歹安排个体面些的活计,不然如何养家呢?”

何秀秀掀眼皮子看他,“我便是让你继续当都尉,你就能养家了?”

这……也不是都尉不都尉的事,主要是钱,不当官开几家铺子也成啊,何家老本行不就是行商吗?

何秀秀看出他心里那点小算盘,笑笑,“何有志,你得先问问自己是行商的料吗,我便是给你万贯家财,你蹬腿之前也能败光了,何况我也没万贯家财给你,要是你媳妇是块料也罢,你们两口子都是只管享福不管生计的人,干点小活计拿点死钱挺好,不用费心,回头我跟你姐夫走了也放心。”

“你们不打算在琅琊郡待了?”何有志很惊讶,“那你们去哪,令娘呢?”

“暂时不会在琅琊郡,以后会不会再说,令娘有她夫君照顾,我不担心,只要你俩别给他们惹麻烦就行。”

何秀秀回来一趟,对他干脆就不客气起来,何有志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简直绝望透顶,“阿姐,娘在的时候您可不这样,怎么现在当你弟弟是累赘了,竟是如此敷衍,哎哟我死了算了,还不如去地下跟爹娘团聚呢!”

说着又开始哭,这回是发自内心悲从中来,哭得肝肠寸断。

“你就这模样好意思去见爹娘么?”何秀秀不吃他这套,“以前娘在,一心捧着你,我不忍伤她老人家的心,便也不说你什么,现在你没人指望,再不自己立起来,还打算谁一辈子捧着你吗?活到这把岁数还活不明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见他哭的越发窝囊,何秀秀呵斥道:“给我把眼泪收回去!再哭我打断你的腿!”

何有志嘎嘣一抽,不敢哭了。

阿姐好凶,阿姐已经不是以前的阿姐了……

沈令菡实在很想笑,舅舅这模样好像被训斥的哈巴狗,“舅舅啊,现在局势不稳,您还是别惦记当官了,一个闹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我娘也是为你好,要不我跟四公子说说,给您在王府里谋个活干?”

王府里干活?这叫什么狗屁安排,他闺女在王府里当侧室,他去当下人像话吗?

“你还是别去卖你家男人的脸了,赚不着还得丢。”何秀秀哼了一声,“先跟着我吧,兵营里缺打杂的,正好这几日琅琊郡重建,先去扛木头拉粪车。”

何有志:“……”

沈令菡:“噗……”

作品正文卷 149沈先生

自从何秀秀回来,沈令菡每晚都陪娘睡,已经冷落了谈大人好几天,这天晚上忽然良心发现,跑到谈让小屋里挤小床。

谈家暂时没法住,大家都在府衙里凑合着挤,最大的房间留给了何东家,其他人在大殿里睡大通铺,谈大人则拥有一间小居室,是他以前办公休息的地方。

“阿让,还没睡呀。”沈令菡抱着床被子进来,见他在专注地看书,一点都不激动的样子,“是不是打扰你了,我要不还回我娘那?”

谈大人明显是有小情绪了,自从岳母回来,媳妇都没正经看他两眼,更别提晚上一起睡,两人仿佛还未成亲的郎君小娘子,还恪守着授受不亲的礼仪。

“抱着被子不嫌累吗?”谈让放下书,起来替她抱着,其实心里早没脾气了,就是故作不在意的姿态久了,一时半会转不回来,何况男人偶尔也是得有点小脾气的,不然媳妇根本瞧不见。

“嘿嘿阿让别生气嘛,我不是许久没见我娘了嘛,再说你这挤,我怕你休息不好。”沈令菡去扯他的衣襟,小媳妇的姿态相当足。

谈让被子铺了一半就绷不住了,转身把她扯进怀里,“小麻雀,对不起,我现在正式求原谅,咱之前的事就过去了吧,以后生气别不理我了行吗?”

两人之前冷战,因为忽如其来的战争强行终止,其实还没正式和解,虽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沈令菡环住他的腰,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阿让的眼睛这么漂亮,就应该看见的,我每天都这么希望,只是忽然愿望成真了,不知所措罢了。”

谈让怔住,因为她这话从头暖到脚,眼睛忽然有些发烫,他闭上眼吻她,将泪水全部收进心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窝在被子里互相取暖,都没什么睡意。沈令菡想着今日舅母来闹的事,便跟他絮叨,“我娘就是替我出气呢,虽然我没说,但她心里都清楚,不声不响地教训了舅舅舅母一回,你知道吗阿让,我心里特别温暖,我娘回来了呢。”

娘一回来,小女儿的姿态越发有了,哪怕那是个能拿凉水泼醒她的娘,哪怕母女俩见天儿的斗嘴,可是一想到娘在身边,就这样无条件的满足。

对此,谈大人心里还是有点吃醋的,他替她出气的时候就提心吊胆的,生怕招了媳妇忌讳,也不见他媳妇这么心满意足,这么小媳妇姿态,他嫉妒岳母怎么办?

“我爹还有几天才能来呢,我迫不及待想见他了啊,阿让怎么办,我睡不着……”

谈大人又深深嫉妒起了岳父,比嫉妒岳母还嫉妒……

“哎阿让,我还没问你呢,你见我爹娘的时候什么感觉啊?”

终于想起她可怜的夫君来了吗?知道她夫君见岳母岳父有多不容易吗!

“挺好的。”谈让摩挲着她的脸颊,“等沈先生来了,咱抽时间再行一次成亲礼吧。”

“好啊好啊!”沈令菡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阿让你真好,比我想的周到多了,是该再行一次礼的,咱都没能好好成亲呢,正好爹娘回来了,我想让他们给咱见证。”

谈大人这也是有小算盘的,只有充分讨好岳父岳母,在二老心里树立一个无坚不摧的良好形象,后半辈子才能过的安稳有底气。毕竟谈家娶媳妇的时候动机不纯,沈先生跟何东家都是人精,哪怕不在跟前也都看得透,谈大人要不拿出点诚意来,以后的日子就没好了。

“还有啊阿让,我这几天都帮你打听消息呢,就是我娘嘴太紧,没透露什么要紧的,我听那意思,等洛阳城打下来,就要辅佐新帝上位了,咱就快要改朝换代了。”

“媳妇,这些都没关系,你没事不用跟何东家聊这些。”

“啊我懂了阿让,以后不问了,其实你没必要担心啊,反正我不问,我娘也觉得你有心眼。”

谈让:“……”

岳母当然不会提前透露新帝的身份,谈让也没指望从她嘴里问出来,一切还是要等沈先生来。这几日他跟周璞忙着部署应对,心里都紧张的很,一面期望沈先生快点来,一面又怕他来,这些话不能跟媳妇说,就怕她到时候两头为难。

谈让甚至还想过,岳父岳母一气之下不让媳妇跟他了怎么办,到时候实在不行,还是把周四卖了吧……

“阿嚏!”周璞连打了几个喷嚏,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鼻子好痒,“阿让啊,你是不是心里骂我了,你看我的眼神怎么不太对……”

谈让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沈先生要来了。”

“啊!真的吗,哪呢哪呢,来人来人,快去城门上望一望,看看有没有人马!”周璞激动地原地打转,还想手舞足蹈一番,“你看我今天这身怎么样,有没有很失礼,不对,我应该叫你媳妇来看,她比较了解你岳父的品味。”

“我只是猜测……”谈让很无语,他见岳父都没这么激动好吗。

“万一猜对了呢?”

“……”

“公子公子!”小四跑进来,“沈先生要进城了!”

周璞差点被自己绊倒,“什么!这就来了!你们怎么不提前来报呢,快拿镜子来给我照照,备马备马,备最高大威猛的那匹马,我要亲自去迎接沈先生!”

谈让嘴角抽搐。

沈约一路轻装简行,只带了一小队人马来,一起来的还有安伯侯。进城时,其他人留在城外,便只有两人两骑踏马而来。

沈先生出现的时候,周围的兵将们都忍不住发出赞叹。那人仿佛是天上忽然落下来的仙,突兀地出现在战火燎原的人世,整个世界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洗涤一清。

“我的娘唉阿让,我想给他跪下……”周璞满手心的汗,缰绳都要抓不住了,后悔骑了一匹高马,头晕。

只可惜人家沈先生的视线没定在他身上,直接划过他,望向后面的谈让。

安伯侯笑起来,给沈约介绍,“那位就是三郎了,还说得过去吧?”

谈让从马上下来,上前行礼,“沈先生。”

沈约一袭青灰布衣,风尘仆仆,简约的不能再简约,可就是有一种天人下凡的姿态,叫人忍不住膜拜。

他从马上下来,温和又没有架子,“谈大人,四公子。”

就这声四公子,直接导致周璞从马踏上掉下来,险些来个当众叩拜,“沈先生您太客气了哈哈,您一路辛苦,累不累?先进去喝杯茶吧,喝龙井还是普洱……”

谈让握住周四的胳膊,将他拉到身侧,顺便给沈约让了路,“沈先生您请。”

沈约笑笑,“四公子不必客气,我喝清茶没关系。”

周璞激动地热泪盈眶,瞧瞧沈先生多么平易近人,多么人间烟火,居然只喝清茶……

谈让掐他胳膊,“干什么呢你!”

周璞忙清了清嗓子,收起脸上的花痴相,摆正姿态,人模人样地跟在沈先生旁边,“沈先生可是从洛阳而来?”

沈约道:“正是,四公子对我如此没有防备,就不怕我来造你的反?”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就很大了,洛阳城很明显已经被沈约控制,官家大概也没命了,大晋周氏唯一有能力搏一搏的就只剩了周璞,沈先生跟周四表明立场的同时,也是在侧面肯定他。

沈先生如此抬举,周璞简直心花怒放,面上却要故作平静,“能跟沈先生一战,周璞求之不得,防备与否得看对手是谁,沈先生乃磊落之人,便是要战,也得先以友交。”

谈让舒口气,心说这笨蛋总算说了句人话。

沈约但笑不语,安伯侯道:“四公子是讲究人,到叫我刮目相看了。”

“是安伯侯叫我刮目相看才是。”

安伯侯哈哈笑起来。

这俩人心照不宣,皆是危局面前会审时度势的人精。谁人不知安伯侯当年追随官家造反,是彻头彻尾的保皇党,以当时的立场看,他跟沈先生是对家,现在却说反水就反水,沈先生能攻下洛阳城,安伯侯功不可没。

一行进府衙后,沈令菡第一个跑出来,看看来的都是熟人,便不顾礼仪什么的,当众扑到沈先生身上,跟她一并跑出来的还有谈小宝,也学着她扑到安伯侯身上。

“阿爹!”

“爹啊!”

“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想死你了!”

沈约:“……”

安伯侯:“……”

谈让跟周璞扶额。

沈约拍拍闺女的头,满脸宠溺,“个头长了不少,性子一点没变,可见你夫君宠着。”

这实在听不出是夸女婿还是埋冤女婿来,谈让又感受到了来自岳父的质疑。

安伯侯拍拍儿子的屁股,“你三哥哥喂猪喂得不错,爹抱不动了,快下来。”

谈小宝说:“三哥哥,我能肯定我爹这是在夸你,至于我岳父大人的深意,你就自己体会吧。”

谈让:“……”

沈约不懂这个梗,疑惑地看着众人。谈小宝解释说:“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您要是对旁边这位女婿不满意的话,可以考虑换人,比如——我。”

沈约:“……”

安伯侯哈哈笑,“我儿可真有出息,歇着吧你,你可连你三哥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沈约也笑起来,他道:“令娘你领着小宝先出去玩,我有事跟你夫君说,回头再跟你说话。”

沈令菡看看爹再看看夫君,点点头,“那我给爹准备好吃的去。”

“去吧。”

沈约走在前,谈让跟在后,心里砰砰跳,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

作品正文卷 150身份

屋内只有沈约,谈让,何秀秀,还有之前一直跟着何秀秀的一个老将。

门一关,沈约等三人便给谈让行跪礼。

“见过殿下。”

“沈先生这如何使得!”即便方才有预料,谈让也吃了一惊,忙朝三人作揖,“有话三位明说便是,不管如何,谈让都不能受此大礼。”

沈约行过礼后起身,与他介绍旁边的老将,“这是李成李将军,乃先祁王近侍,便由他与你细说。”

先前几日,谈让与这位李将军有过接触,此人看似在何秀秀之后,却是军队真正的统领,不论调度统筹,皆由他实际操控。谈让只猜出他有可能是前朝某位王的人,如今看来,他才是那位关键人物。

李成再次对谈让行礼,神态有些激动,“殿下,老奴不辱先王使命,终于在有生之年将大圣朝夺回,交由殿下您,还请您尽快移驾洛阳城,掌管天下!”

谈让的心情难以言表,不过面上没什么波动,上前将他扶起来,“李将军不妨坐下细说。”

沈约与何秀秀在旁相视一笑,眼神碰撞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大概都是说:“女婿沉着。”

谈让给三位各倒了杯茶水,笑笑,“李将军先润润嗓子,有话慢慢说,既然大局已定,便不急于一时,您莫要激动。”

李成如何能不激动,自从祁王死后,他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复国,历朝历代,想复国的不在少,可又有几个能做到。

“殿下恕罪,这些年将您委身在贼人身边,实乃迫不得已之举,老奴夜夜梦醒,无不牵挂殿下安危,幸得上天眷顾,祁王在天庇佑,殿下承袭先王之姿,丰神俊朗,胸有城府,实在叫我等欣喜若狂。”

李将军先是一番自我剖析,说说他承载复国之责的不易,说他将祁王遗孀以及遗腹子寄养在谈家的无奈,再把谈让从头夸到脚,将他们十几年的不易一笔带过,仿佛母子俩从来不曾在别人屋檐下受苦,长成人也是应该的,都是先祁王在天有灵。

不需要问前因后果,谈让便对这等姿态感到厌烦。在他看来,复国本身就是违天之道,复国者的出发点向来都带有病态,那是被利欲驱使的魔性,不甘心被灭,便穷尽一生来灭别人,但凡抱着这种心态的,哪怕夺了天下也未必长久。

若他们真有雄心抱负,真有守天下的能力,当年也不会被灭,历史所向就是大势所向,没有往回走的道理,连这点也看不明白,当年的祁王大概也不过如此。恐怕若没有沈先生的助力,这帮人也根本成不了事。

谈让始终不语,只听李成与他说这前因后果。原来当年前朝大乱,祁王一脉尽毁,他自己好歹留了一口气被救下,跟近侍交代了自己还有个遗腹子这回事,然后吩咐他们务必将那孩子抚养成人,若有机会复国,那孩子便是继承人。

再说遗腹子他生母,也就是谈家后院的那个疯女人林氏,乃祁王金屋之娇,宠冠一时,不过当时并不被外人所知,所以她有孕之事外界都不知道。战乱之时,林氏被秘密护送逃出,祁王原想将他爱姬藏在稳妥之地,谁知道后来局势太乱,林氏跟众人失散了,后来千辛万苦才寻到她的下落,那时候林氏已经成了谈政的侧室。

说到这里,谈让猜测李成没跟他说实话。祁王既然有心保林氏,必然安排的很充分,李成在护送之列,他跟众人都没走散,怎么偏偏就林氏走散了呢?一方面谈让认为,“走散”是林氏自己的意思,二来他觉得,也是李成顺水推舟故意安排的。

林氏那个人,谈让再了解不过,她能狠下心来糟践自己,虐待亲子,令谈让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恐怕也不会稀罕那所谓的祁王继承人的身份,恐怕从一开始她便想放弃这一切,宁肯逃出来过苦日子。

她的心思没能瞒过他们,李成很聪明,孩子没落地,生死权全在林氏手里,强迫是不成的,她就算跑不掉,可能也不会听话把孩子养成人,且祁王遗腹子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重危险,万一被什么人知道了,反而不容易保护。

于是李成便将计就计,干脆将这孩子隐藏在洛阳城的大家族里,这样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身份,没有人能威胁到继承人的安危,而且孩子成长在权力中心,于日后复国也有利。他挑中了安伯侯一宗,故意引“走散”的林氏与谈政相识,以林氏之貌吸引一个谈政不难,而林氏当时走投无路,为了腹中之子,肯定会选择委身于他。

故而林氏与谈让看似被埋没在谈家后院,实则都在李成掌握之中。或许后来的林氏也回过味来,所以才极尽所能的令谈让长成个废物,断绝一切被他们利用的可能,只是天不从人愿,谈让太聪明,即便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也没成个废物,甚至自己便有了一逐天下的雄心。

一切只能说天意如此,祁王有福,有一帮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总之甘愿奉献一生来复国的亲信,有沈先生的助力,还有个天才后人。

这种成功概率大概只能用天意来解释,李成如何能不激动,就差领着谈让去祁王坟头上说一句,“这是我的杰作。”

谈让默默给李将军续茶,等他说完,一壶茶都见了底。

“李将军容我问一句,伐天下总要有个出师之名,尔等攻占洛阳城时,是如何与天下百姓解释的呢?”

李成道:“宫里那半死不活的狗贼,当年谋逆夺得天下,有甚资格居于洛阳,我等自然是为讨伐宵小而战,殿下您看我们如今这么多追随者,皆是对前朝对祁王念念不忘的,大家心里都盼着复国,盼着您能坐在洛阳城中心统治这天下,相信这是大势所趋,百姓们岂有不理解之理?”

谈让微微一笑,“那些盼着我统治天下的人,可对我有一星半点的了解?”

“便是之前不了解,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都看见殿下您的风姿,无不被您折服,您身上流着祁王的血,必定是享天命之人,您何必怀疑自己?”

谈让感觉这位大概是被祁王洗脑了,祁王他自己还没天命享呢。

“李将军,既是天命,便不由人作为,您这话莫要再说了。”

李成没听懂他的意思,“殿下,如今天下已定,周氏已无翻身的可能,天下本来就是您的,您不坐谁来坐呢?”

谈让两手拢在袖中,神色不明,“我是谈家庶子,从小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天下之道,只知若想国泰民安,还是少些阴谋论的好。”

“殿下您这是何意?”李成警觉起来,感觉他这话里的意思不太妙。他回头看看沈约两口子,那二位什么反应也没有,仿佛没听见他们说话。

谈让的意思很明白,他就是谈让,不是什么祁王遗腹子,天下也不是谁一句话就能定的,李将军说这种话,分明是将他往大逆不道的路上推。

“殿下,可是老奴没与您解释清楚?您不是什么谈家子,您是祁王之子,流着咱们大圣朝的血,您……”

“李将军,大圣朝已亡,现在是大晋朝天下,您这话不合时宜,再说可就是谋逆了。”谈让的嘴角勾起来,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李成站起来,防备而又不解,他怀疑自己之前高看了殿下,居然是个扶不上墙的,连这点胆魄都没有。“您可是顾忌琅琊王的公子?现在整个琅琊郡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您怕他做甚,我之所以没对他动手,不过看在您的面子上,现在沈先生到了,拥戴您上位是顺理成章的事,您若担心他如何,我马上就去杀了他便是。”

天下都送到他手里了,他还有甚不满意的吗?李成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干,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了,现在没有大圣朝,祁王已经不存在,您个人的意愿不能代表我,我跟您无冤无仇的,可别来害我背上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谈让蹲坐地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今日这番话我没听见,您自便。”

李成的表情说不上是气愤还是震惊,“殿下,你糊涂!”

“是你糊涂李将军,您当初选择的时候就该知道,一个跟你没有交集的人,发生任何变故都是正常的,您就从没想过,那孩子有可能根本没生下来吗?”

“怎么可能?”李成不解地看向沈约,“沈先生?您倒是说句话。”

沈约将茶盏放下,道:“李将军,不急于一时,您先下去休息,我来与他说便是。”

李成的眼里闪过一丝精明,他反复看着三人,说道:“沈先生,您可别忘了咱们之前说好的,天下是殿下的没错,可若殿下不慎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不是非他不可,殿下若实在不愿意也不好勉强,强扭的瓜可不甜。”

沈约道:“没忘。”

“那我便先告辞了,殿下,希望您能好好想想,莫要太任性,有我跟沈先生在,必可保您无忧。”

洗脑不成干脆改威胁了,谈让笑笑,“您慢走。”

作品正文卷 151大局定

李成走后,谈让跪地直身,对岳父岳母拱手作揖,“见过沈先生,何先生,谈让有一事相求,还望二位应允。”

两口子互看一眼,皆笑,“有话直说便是。”

“我跟阿令成亲之时,二老不在跟前,我未能正式征询您们意愿,今日我郑重请求,请允许我照顾阿令一辈子,改日还求二老与我们见证。”

何秀秀笑问:“这么说,之前你们成亲是不作数的?”

“自然是作数的。”谈让汗颜,开玩笑,这要是让岳母绕进去了,媳妇就没了,“既已告知天地,阿令就是我的妻子,只是在我们心里,由二老亲自见证过才算圆满,还请您们放心将她交与我。”

沈约却道:“若不答应你当如何?”

既然是征询人家爹娘意见,人家完全可以拒绝嘛,所以谈让此时有点后悔给自己挖坑,岳父岳母心眼太多,他压力很大。

“那我跟阿令就只好将这遗憾埋在心里,日后加倍孝敬二老。”

不同意就当没说,反正这礼行不行就是面上的事,媳妇早就是他的了。

沈约跟何秀秀笑起来,女婿实在赖皮,这哪里是真要征询意见,就是来讨欢心的。

由此可见,谈让不是个受人摆布的人,李将军复国的心愿恐怕要落空了。

何秀秀问:“你将来可有打算?”

谈让毫不犹豫答:“媳妇想去哪就去哪,到时候再打算不迟。”

瞧瞧这人精女婿,一头把媳妇拴的死死的,一头再来忽悠岳父岳母,就令娘对他那死心塌地的样,哪里有话语权,最后还不是跟他跑。

还很会避重就轻,天下事竟是一句不多说。

沈约之前听安伯侯夸他,还未能深刻领会,如今见了倒是体会到了,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先前他挺好奇面对天下之时,谈让会作何选择,毕竟人人都有权利欲,这么大的馅饼砸头上,谁能不动心呢,便是表面客套,心里肯定也蠢蠢欲动。

由此可见,女婿不糊涂,既然他有了抉择,沈约便没必要再多说,就当李将军那番话没说过,大家在屋里只是坐在一起聊聊家常。

待三人出去后,沈约便当众道:“五日后乃吉日,小女贤婿行成亲礼,请诸位务必赏脸。”

安伯侯捋着胡子但笑不语,明白大局已定。其他人则糊里糊涂,想不通几个人在屋里半天,居然只是商议亲事。

沈令菡问谈让,“你跟爹娘就说这个?那当着我面说呗,害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谈让笑:“求娶媳妇当然要跟岳父岳母说,你在算怎么回事?”

“也对啊,可跟我说一声嘛,害我担心。”

“是我的不是,今晚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谈让摸摸她的头,小两口亲昵的样子,看的一家人频频发笑。

何秀秀道:“既然要重新行礼,你俩就做做样子,这几天先别见面了。”

沈令菡不高兴了,“娘,您怎么还跟个恶婆婆似的,欺负人!我跟阿让都住一块这么长时间了,谁还不知道似的,用得着做这种样子吗?”

何秀秀指着她跟沈约道:“瞧见没有,正经的有了夫君忘了爹娘,我就说不该让她这么早成亲的,要不咱再留两年?”

谈让:“……”

沈令菡比他还着急,“行行行,我答应还不成吗,您就是嫉妒我家阿让,哼!”她又转而安慰谈让,“阿让咱不差这几天,就当重新成亲了呗,我娘她不舍得我,就是纯粹嫉妒你,你别往心里去。”

谈让哭笑不得。

沈约道:“令娘,小木屋还在吗?”

“在啊,就是您的东西都收起来了,还没顾上抬回去。”

“跟爹回去住几天不介意吧?”沈约笑说,“三郎没事也过去坐坐。”

还是爹好!沈令菡马上就高兴了,“好啊好啊,我可想回小木屋住呢!”

“那咱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请大家去吃饭。”

沈约最知道闺女喜欢什么,一说要请大家去家里玩,简直高兴坏了,顿时就把要跟谈让分开好几天的事抛在脑后,一心琢磨着回去抓鱼逮兔子。

“阿让,你陪我回去吗?”

谈让道:“你先陪沈先生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要是赶不过去就明天去看你。”

沈令菡有些失望,不过没多想,“那行,你注意休息别累着,忍忍几天就过去了。”

这话很容易叫人误解,众人听了忍俊不禁,连厚脸皮的谈大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送走了媳妇跟岳父岳母,谈让原本轻松愉悦的脸色就沉了起来。周璞见他如此,心里七上八下的,“小瞎子,可是跟你岳父谈崩了?难道真要跟沈先生打一架?”

“周四,这一仗在所难免,但不是跟沈先生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不论是谁,你都要战到底。”

到了这种时候,有些话就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因为从周璞战胜河间王的那一刻起,大家的身份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尤其现在谈让的身份尴尬,尽管他并不想接受,但这层身份势必将成为他跟一个君王之间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不过谈让同样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就算他现在快刀斩乱麻的将李成灭口,周璞日后也会想明白。而他能做的就只有摆明态度,此时不明说并非心虚或是别有用心,而是展现诚意,他谈让会将这个身份永远深埋,不会有公诸于世的那天。

周璞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事,事态还挺严重,不过他愿意相信谈让,至少此时此刻,他是无条件相信的。

“行,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哪怕跟沈先生打也没关系,见到他人之后我便觉得,不论与他做朋友还是当敌人都是人生幸事。”

谈让笑起来,“你倒是进益了,还能有这种觉悟。”

“小看人,我就算不比你跟沈先生,到底也不算差吧,不然你怎么就唯独看上我了呢?”

“你说的对,我一直很欣赏自己的眼光,娶了个无可替代的媳妇,辅佐一个无可替代的君王,周四,没有人比你合适。”

两人眼神对接,相视一笑,彼此都能看懂对方的真挚与诚意。

此时小三忽然而至,焦急道:“公子,谈大人,李将军忽然对咱们发难,要打吗?”

“打!”周璞毫不犹豫,“居然都不等我跟沈先生吃顿饭就坐不住了,既然他先挑事,就不算我得罪沈先生,就先把他这个不懂事的乱臣贼子砍了,注意尽量不伤及无辜。”

周璞的意思是,李成乃沈先生下属,居然罔顾沈先生的意愿私自挑事,必须杀,但该死的只是他,其他人能放则放,就当是替沈先生清理门户了。

“我知道了公子。”小三领会其意,便下去部署了。

周璞道:“我早就看这个李将军贼眉鼠眼一肚子心眼,料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人野心太大,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爬到沈先生头上去呢。”

谈让必须承认,周四十分内秀,他眼里看的清楚,心里想的明白,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优秀得多。如果周四方才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在李将军忽然发难后,大概也猜到几分了,还很贴心的化去不少尴尬。

“你看的很准,沈先生怕是早想除掉他了。”谈让拍拍他的肩,“走,我们去看看。”

原本谈让打算夜里动手,现在他自己送上门,那倒省了不少事。

李成还是太心急了,怪他太过自大,想要控制谈让,甚至控制沈先生,居然一刻也等不得。可他没看懂沈先生的立场,从头到尾都没看懂,以为沈先生跟他们一样是祁王复国的奴隶,必定会无条件站在他那一方。

但沈先生怎么可能是那么狭隘又愚蠢的人呢,虽然不知道他跟祁王之间有什么故事,不过谈让猜想,沈先生应该是欠了什么人情。他对复国无意,纯粹是因为对祁王的恩情,自然就不关心最终结果,反正天下他帮着打下来了,如果谈让自己愿意,他或许会帮人帮到底,再辅佐谈让上位,可现在是李成一头热,那人家还管甚,你们自己玩去吧。

正是看透了沈约的态度,谈让才敢快刀斩乱麻地收拾李成,只要他一死,什么祁王什么复国就不存在了,有的就只是未来君王打败了乱臣贼子,然后顺理成章继位。

还没到深夜,李成就被斩于马下,他低估了周璞的能耐,琅琊郡一直都在周璞掌控之中,只要不是面对沈先生,跟谁打都不怕。

自此,谈让方松了一口气,三王已除,官家已死,只待周璞回到洛阳继位,天下即安。

“小瞎子,你说我请沈先生去洛阳为官,他会同意吗?”

谈让道:“那得看你怎么请,不过也有可能,你怎么请他都不去。”

周璞想了想一拍手,“啊,我想到了,先封你个万人之上的大官,你再把你媳妇骗去洛阳,这样沈先生夫妇不舍得独女,自然就跟着去了。”

谈让:“……”

“他不当官也没所谓,只要人在洛阳就成。”周璞勾着谈让的脖子,“小瞎子,你会跟我走吧,你不会抛弃我吧,我离不开你啊!”

谈让翻白眼,“那我不能保证,我现在媳妇还没到手呢,就是到了手,也得听她的,我看你不如干脆封她当官比较靠谱。”

“好你个见色忘义的小瞎子,你信不信我干脆娶了沈小娘子!”

谈让皮笑肉不笑,“你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先打断你的腿还是沈先生,哦,还有我们二娘。”

周璞:“……”

谈让哈哈笑,“别以为当了皇帝就能甩脱二娘,我还等着当国舅爷呢。”

作品正文卷 152撩妻道

谈让跟周璞连夜去了小木屋,到的时候,大家正在吃饭。

安伯侯道:“呦!来的好来的好,你俩要不来,可就错过美味了。”

“阿让你来啦!”沈令菡惊喜无比,“还以为你不能过来了呢,快洗手过来吃饭,我今天抓了泥鳅,是安伯侯亲自下厨做的。”

谈小宝忙挖了一大勺过来,生怕待会儿不够吃,“我爹的手艺其实很一般,三哥哥你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

“小宝你都吃几碗了!”沈令菡把泥鳅豆腐碗捧走,禁止他再伸手,“再吃你就娶不上媳妇了。”

谈小宝盯着碗着急了,“为了几根泥鳅,你居然诅咒我娶不上媳妇,太恶毒了,我好伤心啊啊啊啊!”

安伯侯嘴角抽搐,“有点出息行不行,我以前苛待你了怎么着?”

“就是苛待我了,我为什么从小都没吃过泥鳅,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让我吃!”

安伯侯:“……”

大家族里不是吃不着这玩意吗……

何秀秀大笑,“这可怜见的,每天鱼肉论筷子吃,这日子不是人过的吧?”

谈小宝拼命点头,“就是就是,越有钱越抠,盘子里的菜永远不超过五根,还不让吃汤,自从跟三哥哥住一块,我一直怀疑我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安伯侯:“……”

“哈哈哈……”沈令菡笑到喷饭,“哎呀不行了,阿让我快要笑死了,小宝啊,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多给舀两块豆腐吧,剩下的汤也都给你。”

“我要泥鳅!”

“泥鳅不行,明天再给你抓,这些留给你三哥。”沈令菡胳膊肘永远往谈让那头拐,“阿让你怎么洗了那么长时间的手,快吃口尝尝。”

竟是直接舀了一勺喂他,谈让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吃了,毕竟是媳妇亲手喂的,被笑死了也得吃。

“我的天啊,弟妹啊,你让我脸往哪搁?”周璞跟谈让一块来的,为什么一口泥鳅都没吃到!

谈小宝说:“因为她看不见你呗。”

谈二看周璞可怜巴巴的样子,把自己碗里仅剩的一块肉夹给他,“你尝尝味吧。”

周璞心说:“为什么自己像是个要饭的?”

“你不懂了吧小宝,该看见的人看见就好了嘛。”沈令菡朝着谈二挤眼睛,“嗯哼,今天的糖醋鱼也很好吃,那也是谈小宝的心头好,再不抢就没了。”

谈二用余光瞅旁边的周四,“嗯,确实挺好吃的,你自己会夹吧?”

沈令菡:“……”

周璞撇嘴,看了看就快要尸骨无存的糖醋鱼,筷子伸向了旁边的红烧肉,“会,但我不爱吃糖醋。”

谈小宝赶紧把剩下的都夹走了。

谈二耸肩,“看吧,他不爱吃。”

沈令菡:“……”

要被这俩人愁死了。

何秀秀帮沈约装了碗汤,“这几个娃娃还都挺好玩的,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看娃娃们打情骂俏的年纪了。”

沈约接了汤碗,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撩至耳后,动作自然又温柔,“你没有变。”

饭桌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定在原地,被这种高级的打情骂俏给震住了,纷纷用膜拜的眼神看着他们。

看看人家沈先生是怎么撩媳妇的!不动声色就能叫人心神荡漾心驰神往,知道听一个绝尘仙子说情话是什么感觉吗,就是下一刻死了也值了。

沈令菡听多了没什么感觉,奇怪地看着一桌人,“你们怎么都不吃了啊,甭管我爹,他晚上不怎么吃东西的,就是喝点汤,都别客气啊。”

谈让失笑,赶紧给自家媳妇碗里夹块肉,岳父岳母恩爱段位有点高,太有压力了。

谈小宝吞咽口水,问:“沈先生,您能写本书吗?”

沈约放下勺子,诧异:“什么书?”

“教人哄媳妇的书啊。”

沈约:“……”

安伯侯:“噗……”

他一巴掌糊过去,“你是不是欠扁,你是仗着你娘不在吧,还不跟沈先生道歉!”

谈小宝捂着后脑勺眼泪汪汪,“干嘛啊爹,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你不也能学吗,省的你以后还要看我娘的眼色过日子,还有周四哥哥也能学啊,到现在连我傻二姐都没哄到手,多愁人,还有我三哥哥——哦他不用学了,他已经够能忽悠姑娘了。”

所有人:“……”

周璞道:“侯爷,您介意我替侯夫人揍他吗?”

安伯侯对未来官家抱拳,“打死无怨。”

谈小宝忙跑到谈二身后,“来啊来啊,想打我先打二姐姐!”

谈二放下碗,问周璞,“你想先打他哪?”

周璞:“脸。”

谈二把谈小宝从身后揪出来,当众把他的脸扯成了牛皮糖,“你刚刚说谁傻?”

谈小宝指着自己,“我我我,是我傻,二姐姐你别扯了,再扯我娶不上媳妇了!”

一家人笑的前仰后合,沈令菡扑在谈让身上,笑岔气了,“哎哟我不行了,肚子疼哈哈哈……”

谈让无奈,只好给她顺气,“刚吃了饭快别笑了。”

还是何秀秀有招,说了句,“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让女婿回去了?”

沈令菡果然立刻不笑了,“不成不成,这还早呢,阿让还没吃完呢。”

沈约摇头,果然女大不中留,临走前还是个只知玩闹,只会缠着爹娘的傻丫头,转眼就只会维护夫君了。

饭后,安伯侯领着谈小宝先走了,谈二跟周璞两人在院子里,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谁也不挨着谁,却没忘了斗嘴。沈令菡本想跟谈让说会话,又被何秀秀拉去干活,别提多郁闷了,脑袋一直往书房抻,生怕阿让被沈先生难为。

小书房里,沈约在整理书架上的藏书,谈让则跟在身边打下手,将沈先生递过来的书拂尘,然后收进木箱子里。两人偶尔搭几句话,基本以沉默居多。

沈先生是个如玉君子,言谈举止都叫人赏心悦目,话不多却并不叫人感到无聊,他往往一个眼神里就包含了很多内容,足够叫人品味。

“沈先生是想把这些书留下来?”谈让没好直接问他要走什么的,便换了个问法。

“我爱收集书,不过并不是每本都会看,算是个爱好。”沈约说,“我听老张说,你不怎么沉迷读书,我想你对书应该有自己的看法,你来看看这些书,应该放在哪合适?”

跟岳父说话一不小心就会被考校,实在不比面对岳母轻松多少,跟岳母可以花言巧语胡编乱造,跟岳父就得绞尽脑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无知的底。

谈让道:“琅琊郡百废待兴,重建后我打算多建几家学堂,就以官府的名义筹建,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它们收藏在书堂里,既然是沈先生收集的,必定有其深意,总会遇到合适的人来读。”

“你想的长远,比收在这里蒙尘有价值。”沈约将几本书递给谈让,“我想这几本你应该读一读,日后或于你有益。”

谈让确实不怎么读书,肚子里的那点存书还是谈樾当年塞进去的,一多半都还了回去,他只能记住于自己有用的东西,读书充满了目的性,就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以为沈先生给他的该是些为官之道之类的书,却发现并不是,而是沈先生的一些随笔摘抄。有历史人物小片段,还有他的注解感悟,更多的是一些短摘,谈让随便翻了翻,多以修心养性为主。

这些内容如果不是落在沈先生笔下,谈让断不会看的,在他看来跟无病呻吟没什么区别,大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话,名人名记更是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关注古人的生活。

但沈先生现在给他这些,必然不是刁难他,也不是故意卖一卖酸文人的人设,这是在提点他。

沈约阅人无数,不过三眼必能知其底。谈让是个不可多得的后生,几乎所有人私下里都在夸他,不过见了几面,沈约就挺欣赏他。但这孩子心里戾气太重,压抑了太多阴暗的东西,真实心性远非表现出来的那样赏心悦目。

若有朝一日站在权力顶端,其阴暗面必会滋长泛滥,终将害人害己。幸得他有自知之明,主动放弃了这天下,不然天下在他手里,可能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聪明人之间无需解释太多,沈约丢给他几本书,谈让便知岳父大人对他有不满之处,提出指正,他要做的就是在日后加以改正,才能配得上人家姑娘。

“谢沈先生指点,我会仔细读的。”

沈约笑笑,“读书不着急,慢慢来就是,到是你刻木人的手艺实在烂了点,想讨媳妇欢心不?”

谈让眼神一亮,忙对岳父大人作揖,“谢岳父赐教。”

翁婿俩在里头深研撩妻之道,其乐融融,外头的可是脖子都快抻断了。

周璞落井下石道:“别是被岳父罚跪搓衣板了吧,喜闻乐见啊。”

谈二回嘴:“乐见个屁,那是我三哥!”

何秀秀戳戳周璞道:“小子,你这样是在给自己挖坑知道不,不如想想以后你跟大舅子求娶媳妇时的场面?”

周璞:“!!!”

何前辈实在见不得后辈这样作死,勉为其难给他传授人生经验,“想学学怎么哄女娃吗?”

周璞赶忙五体投地,“求何先生赐教!”

“那行,赐教没问题,不过我有要求,你得先答应。”

作品正文卷 153嫁衣

不过三五天的时间,琅琊郡就重新恢复了平静,除了街上依旧萧条,仿佛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一样。

沈先生定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五天的时间似乎没有想象中难熬,谈大人琐事缠身,基本没什么时间想媳妇,而沈令菡日日陪着沈先生,就像过去的日子一样欢快无忧,足以暂时把夫君给忘掉。

行礼前一天,何秀秀终于替姑娘缝好了嫁衣,没日没夜地赶制,眼睛都要熬瞎了。

她举着嫁衣问道沈约,“你看怎么样,我怎么瞧着有点难看。”

沈约到她身后,双手盖住她的眼,轻轻按摩,“是那么个意思就成。”

“那倒也是。”

何东家在外头是做生意的好手,打仗也不在话下,家务事上却勉强的很,要不是家里养了两个比她更废的,她根本不会做。不过好在大废小废都很给面子,饭做的再难吃也当美味,衣裳做的再难看也没人挑。

两口子都不是那么在意礼节的人,当年他俩成亲,连套红衣裳都没准备,更没有观礼的人,就自己行个夫妻对拜完事,并不觉得缺了什么。

本来何秀秀没想跟自己过不去,后来觉得离开两三年,对闺女多有亏欠,那就亲手缝一套嫁衣意思意思吧。她以往做一套衣裳至少要半年,心血来潮替闺女做一套,等做完了都穿不上了,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快,虽然不怎么满意,不过红彤彤的很喜庆,应景是够了。

“令娘,你进来试试嫁衣!”

沈令菡跟谈二在院子里玩,一听嫁衣做好了,两人都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迫不及待想看看何东家亲手缝的嫁衣长什么样。

嗯……谈二端详了半天,没找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总结来说就是——喜庆。

“嫁衣好漂亮啊。”谈二违心地夸赞,“何东家果然很会挑布料跟花样,那个花样子我也想用呢。”

布料花样是没问题,何东家很有自知之明,花样子是专门请秀娘做的,所以很漂亮,但是这个针脚剪裁就不敢恭维了。不过好在嫁衣繁琐,一堆东西加上去很能遮丑,红彤彤地就剩了喜庆,不仔细瞅也无伤大雅,就是穿的人可能会不舒服。

沈令菡道:“阿芷,跟我娘你就不用挑好听的说了,她能做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何秀秀笑道:“可不是,是身红的就够了,谁还盯着衣裳瞧呢。”

谈二心说不论哪家成亲,大家都会盯着新妇嫁衣瞅,所谓攀比就是如此,不过自家人看就无所谓了,哪怕不穿也没关系。

“哎对了,我三哥穿啥?”

“你三哥……”沈令菡愣了一下,“好像没给他准备。”

何秀秀道:“不要再让我做衣裳了,我会死的。”

“他没有的话我也不穿了,不然多奇怪啊,娘,你别生气啊,上次我们成亲,我没有嫁衣,他当场就把自己的脱了,我们都穿着普通衣裳不也这样过来了吗,所以衣裳不重要,你们都在就够了。”

沈约道:“我闺女有觉悟。”

何秀秀:“行吧,随你们高兴,这套就留给二娘算了。”

谈二:“……”

这边谈大人刚刚忙完了公事,周四捧着一套新衣过来了,“阿让你来试试新衣如何,是我特意找府里的秀娘赶制的。”

谈让抬了下眼皮子,“就只做了我的?”

周璞愣住,“不是吧小瞎子,你媳妇的也要我做?这不合规矩吧?”

“那我还有什么可试的?”

也对啊,周璞心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两口子都是能豁出脸去的奇人,成亲穿破烂的事照样能干出来。

“那咋办,要做也来不及了啊,我不是寻思着有何东家在,轮不上我来显摆吗?”

“你府上还有来不及的事?”谈让抖开那套新衣看了看,“你给我说实话,这衣裳谁做的?”

周璞;“呃……”

“小三小四?”

“……你猜对了。”周璞微笑脸。

谈让笑,“那的确是来不及,算了,留给你穿吧。”

周璞:“……”

小三小四是周四公子的御用秀娘,四公子的家常衣裳都是他俩做,水平还说得过去吧,比正经的师傅是差点,胜在舒适。

周璞是这么想的,小瞎子媳妇的嫁衣肯定是何东家给做,小瞎子没有爹娘亲人,找外人做又显得不那么温情,所以他得帮着张罗。但凡他自己能做,肯定得亲自动手,只可惜他不会,就只能让小三小四做,反正都是自家人嘛,意义够了就行了。

谈让:“你穿就等于我穿了,不要辜负小三小四一片心意,颜色还挺适合你的。”

不光颜色适合,身型更适合,小三小四就没为别人做过衣裳,他们只会给自家公子做,所以这一套就是照着周璞的身型做的。

“你成亲,我穿一身红像话吗?”

谈让:“喜庆啊,你想啊,行礼的时候你站在旁边,多像摆了一株红珊瑚,环境热闹喜气才是最重要的。”

敢情当他是摆设……

周璞想了想,不能这么吃亏,于是开条件,“我穿没问题,不过你得答应我去洛阳任职,三十年起。”

谈让说:“那我还是自己穿吧。”

“二十八!二十五!不能再少了!”周璞觉得肉疼,怎么一下就少了五年,“二十五年你才四十,半百还没到呢,人生岂能如此荒废?”

“给你当二十五年牛马还少吗?想不荒废人生很简单啊,我跟着沈先生找个山头种地多好。”

“二十年!这是我的底线了,二十年能稳了天下,我就放你走。”

周璞心说都来跟他讲条件,何东家刚给他挖了一坑,表示沈先生在朝内当官不能超过五年,沈先生年纪摆在那也就罢了,小瞎子才他娘几岁,居然就想着回家种地?呸!想的美,他还想撂挑子不干了呢!

就先拿二十年稳住他,到时候再反悔不迟,想把他一个人丢在朝堂上遭罪,没门!

谈让没再讨价还价,再讨下去这货就不干了,到时候没人继位可还了得。二十年对一个王朝来说,真不算长,他其实没想那么远,反正只要跟媳妇在一块,干什么都行,而眼下,他的理想就是帮着周四坐稳这天下。

“周四,你说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呢,这天下会成为咱们想要的那样吗?”

周璞倒是很有信心,“我相信我们能行。”

是我们,不是他一个人,有小瞎子,有沈先生,还有更多站在他身后的人。

天黑后,谈让去小木屋看媳妇,按理是不该来的,不过他没忍住,感觉熬一宿会失眠,索性就放纵一回。

他先去书房陪沈先生说了会话,这才见到媳妇,她跟何秀秀还有二娘在做明日用的喜点,身上沾了好多面粉跟颜色,看起来很可爱。

“三哥你怎么来了?”谈二道,“知道你想令娘,可也太不讲究了。”

“阿让你来了,快尝尝我做的酥饼好不好吃。”沈令菡拿了块酥饼朝他嘴里塞,用实际行动证明有多不讲究。

谈二叹气,“哎,何先生,这俩人办不办喜事都没什么分别的,别人是为做给人看,他俩眼里根本没别人。”

“成亲本来就是两口子之间的事,我看没什么毛病,当然这套不适用于你跟周四。”何秀秀笑道。

“我跟他什么也没有,我还没要答应他呢。”谈二心说,她才不要进宫,周四不当官家还勉强可谈,要是上升到需要牺牲后半辈子自由的份上,那免谈。

“我们二娘就是有骨气。”沈令菡说,“我看好你,千万跟周四抗争到底,就算哪天他拿官家的身份来压你三哥,你也不能答应。”

谈二:“……”

何秀秀:“哈哈哈……”

谈让道:“不知岳母忙完了没有,有什么需要我打下手的吗?”

“跟我装甚,你俩外头花前月下去吧,反正自家人吃宴,多点少点无所谓。”

谈让抱拳,“谢岳母成全。”

小两口高兴地手牵手跑了,跑出去才发现这天并不适合花前月下,忒冷。

谈让把外衣脱下来裹住她,“你困么。”

“这么冷困啥,阿让,咱去河边走走吧,就快要离开琅琊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谈让没跟她聊去洛阳的事,傻丫头倒是都知道了,“随时都能回来的,要不咱以后在家里也挖条河,就照着琅琊郡的河布景。”

“呀,未来大相国的底气好足啊,你咋不干脆把琅琊郡搬到洛阳呢。”

谈让道:“你要喜欢,没什么不可以,不过得跟周四商量,毕竟那不是咱的地盘。”

沈令菡惊讶了,“阿让,你这个样子让我有点害怕啊,咱还是那个随遇而安吃粥也心甘情愿的阿让吗?”

“这就害怕了?”谈让捏她的脸颊,顺便偷了个香,“吃粥的那会儿我就想了,以后咱会越来越好,我得让你越来越好,权利金钱不追求但是也不抗拒,你如果见天给我做粥,我吃一辈子也没关系。”

“我会考虑的。”沈令菡抱住他的腰,“谈相国以后千万不能堕落啊,你要是染上那些坏毛病,我肯定治你。”

谈让笑起来,感觉有媳妇的耳提面命,会比沈先生那几本书好使,他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媳妇,有跟岳母大人请教新婚夜如何度过吗?”

沈令菡:“!!!”

他怎么知道的!沈令菡顿时红成了虾子,想到她娘说的那些……啊啊啊不行了,她想悔婚!

作品正文卷 154合心意

小两口重新行礼,着实引来不少人,原本依着谈让的意思,就自家人关起门来磕俩头吃顿饭完了,可不知怎么就给传开了,一大早的,门外聚集了好些人来看热闹。

谈让没再回谈家,这几日便在七先生以前住的小院子里将就住着。都赖周璞非要在大门上贴红字,本来不知道谈大人住处的人都因此对上了号,不请自来的看热闹。

“我这不是图个吉利嘛,来就来了,见者有喜,喜金我出。”周璞穿了一身红,在院子里四处贴红字,“难得有场喜事,大家经历了一场战争都不容易,乐呵乐呵多好。”

“也对,未来官家自掏腰包发钱,意义非凡,是个好兆头。”谈让换好衣裳,准备去小木屋接媳妇,“你慢慢弄,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都交给我,保证给你弄的喜庆。”

所谓接媳妇,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接,并没有任何排场。谈大人甚至是走着去的小木屋,预备在那里行过礼,再正式把媳妇领回家。

沈令菡今天穿了身新衣裳,是之前同阿让一起做的,昨晚上两人商量好了穿这套,因为颜色很般配,她今天略施粉黛,看起来漂亮极了。

“令娘,你真不穿嫁衣嘛?”谈二问道。

‘“因为阿让没有嘛,所以不穿了,要不你穿啊,也算是我娘没白做,反正你在我旁边,看起来会很热闹。”

谈二犹豫了会儿,“那成吧,谁让何先生对我好,我就当哄她开心了。”

于是谈二便非常仗义的把那套红衣裳穿了。

沈令菡笑看她,“还挺合适啊,我穿肯定撑不起来的,倒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何秀秀养成了衣裳做大一号的习惯,一时没改过来,二娘生的丰腴,却是刚好。

嫁衣穿在身上后倒比看着像样,而且款式并不繁琐,哪怕不成亲穿也没压力,上面的绣花极为好看,谈二越看越满意,“何东家的眼光真是好,回头我得求她帮我挑衣裳。”

外头何有志跟于氏来了,拎了一盒王府顺来的糕点做礼,于氏殷勤道:“新妇人呢,快出来叫我看看,有日子没见令娘了,还怪想她的,瞧我从王府带的糕点,外头可是吃不到的。”

何秀秀瞅着何有志,意思不言而喻,你俩还有脸赖在王府里头?

何有志在后面躲躲闪闪,不敢看她,家里什么都没有,不住王府住哪呢,反正王妃也没说什么。

于氏显摆道:“忘了跟阿姐打招呼,我们会随着阿瑶一起去洛阳城呢,过去后,还得麻烦姐姐姐夫给何有志寻个像样的差事。”

何有志拼命给她打眼色,示意她别这时候找抽,这么丢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是阿瑶勾搭上王府里的一个侍卫,两口子沾了这么点不大光彩的光,能光明正大去洛阳城了。依着王妃的意思,府里养的那些不成年的姑娘都要被遣散,不能跟去洛阳,阿瑶本在这其中,后来她跟府里的侍卫好了,王妃便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

的确是挺丢脸,也就于氏当个喜事来显摆,那可是去洛阳城啊,甭管用什么方式,反正是去了。

沈令菡出来道:“呦,那可得恭喜舅舅舅母了,我听四公子说,府里的侍妾都是要遣散的,想来是阿瑶格外讨王妃的喜,这才破例跟去的?”

于氏客气了句,“王妃还不是看姐姐姐夫还有外甥女婿的面子,我们就是跟着沾光罢了,以后去了还要仰仗自家人提拔。”

“可不敢当啊舅母,您跟舅舅现在可是背靠王府,以后说不定能进宫呢,哪里需要我们提拔,不定是谁仰仗谁呢。”

于氏想想似乎也有道理,万一哪天女婿飞黄腾达了呢,想到这里,腰杆顿时挺直起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仰仗不仰仗的,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外甥女婿人呢,还没到吗?”

说话谈让就到了,一进门先看了眼漂亮的媳妇,眼中立刻盛上了笑意,“叫岳母大人久等了。”

“久等的不是我,是你媳妇。”何秀秀道,“吃早饭了吗,我做了面,来一碗?”

谈让早上随便吃了口,这会儿也饿了,“那便有劳岳母。”

“阿姐,我们也没吃呢。”于氏道。

“你不是有王府的糕点吗,我做的面怕是入不了你们的贵口,吃点心吧。”

于氏撇嘴,气的不轻,“何有志,你还赖在这里做甚,人家不待见我们,走了走了。”

“要走你走,我还得看令娘行礼呢。”何有志现在倒是拎得清了,知道姐姐姐夫比较靠得住。

于氏磨不开脸,抱着糕点盒子走了,“走就走,你有种别回来!”

“不回就不回,真把王府当你家了不成!”

于氏一走,家里就安生多了,谈让吃了岳母亲手做的面,便领着媳妇一起给岳父岳母磕头。

“爹,娘,您二老就放心将令娘交给我,往后我一定待她好。”

“爹娘,你们相信阿让啊,他对我可好了。”

何秀秀跟沈约便笑,“没见过这么自卖自夸的,行了,反正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往后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是你们的,不用保证给谁听,也不用做给我俩看,有数就行。”

“还是岳母实在。”谈让拉着媳妇站起来,“那就不多说了,请爹娘随我们回去吃顿饭,周璞在家准备呢。”

未来官家亲自张罗的喜宴,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吃了这回没下回,当真是天大的面子了。

一家人赶回去的时候纷纷吃了一惊,老远就瞧见家门口排了老长的队,人数之多之热情堪比官府开仓放粮,一个个井然有序地领了一捧铜钱后,千恩万谢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夸谈大人乃当世活菩萨。

“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啊,成亲不仅不收礼钱,还往外发钱,绝世难寻绝世难寻啊!”

“就是就是,咱都是不请自来的,人家不但没赶我们走,还见者有钱,这可怎么说好呢。”

“街坊们都来回好几趟了呢,人家照样给,多好啊,不成,我得领着娃娃们再回来一趟。”

谈让:“……”

这是说他绝世冤大头吧?

“阿让,你可别跟我说这是你的主意,好是挺好的,就是有点傻。”

“媳妇,你觉得这像我的主意吗?”他有这么傻吗!

“就是不像才问嘛,一定是周四干的对不,他嫉妒你聪明还是嫉妒你有媳妇呢,怎么看都像是报复你啊。”

“没事,花他的钱。”

“哦,那我就放心了。”

谈二:“……”

小三小四在门口撒钱,忙的四手翻飞,周璞冤大公子坐在院中,心满意足地听百姓们说吉祥话,即便人家夸的都是谈大人,他也一样美。

“周四,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谈二拎着红裙跑进来,“你怎么不干脆当街撒钱呢?”

“那多俗气啊,谁知道你是办喜事还是有病,捡了去也不说你好,我图甚。”周璞睁开眼,瞧见谈二这一身红,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有病吧,你三哥三嫂成亲,你穿成这样来当红珊瑚嘛?”

“你居然还有脸说我?”谈二指着他嗤笑,“你难道不是颗红珊瑚?”

两尊红珊瑚互相欣赏一番,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异口同声道:“你为什么又跟我穿一样!”

跟在后面进来的人,纷纷笑弯了腰,沈令菡想起两人上次撞色的事,越发笑的不能自抑,“我看你俩拣日不如撞日,就赶着一起办了吧,缘分呐哈哈哈……”

“办个屁,我要把衣裳脱了!”谈二气到爆炸,“你们是不是故意的?三哥你坑我,让他穿什么红色啊?”

谈让诚实说:“衣裳是他自己做的。”

周璞:“……”

“二娘你别脱啊,我这里可没有你能穿的衣裳。”沈令菡说和俩人,“多好看啊,你俩往这一站,喜庆气氛就有了嘛,就当是为我跟你三哥做贡献了吧,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穿成红珊瑚怎么样?”

何秀秀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地瞥向周璞。周四公子想起来先生的教诲,气焰立时就灭了,他暗戳戳蹭到谈二身边,抬头望天,“那个,既然赶巧了,那就顺便把事定了吧,当着你三哥三嫂还有沈先生何先生的面,请他们帮我们见证。”

谈二愣住,还没明白见证啥的,周璞就对着三哥作揖,“三,三哥,你就应了吧,我,我跟二娘,我们……嗯,你知道哈。”

谈让:“我知道什么?”

“就是,就是,我要娶她!”

谈二:“……”

何秀秀一击掌,“我看这事成,今天是个好日子,先把婚事定了吧,我就拖个大,给你们当个见证,令娘,快领着二娘进去行礼。”

为什么订婚也要行礼?

一家人赶鸭子上架似的,把谈二周璞怼到一起,闹哄哄地行了一场婚礼,谈二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就这么嫁了!

何秀秀道:“礼成礼成,令娘跟三郎去洞房,二娘周四你俩随意,早点洞房也挺好的,没准儿能跟他俩结个亲什么的。”

“……”

沈令菡垂死挣扎,“饭还没吃呢,天还没黑呢,娘你为老不尊!”

谈让抱起媳妇,“岳母也是好意,明早上得早起赶路,怕耽误事,你想吃什么,回房我喂你。”

沈令菡:“……”

何秀秀抱着胳膊道:“瞧见没有,就得快刀斩乱麻,现在的小娃娃们都这么矜持做甚,想当年我们那可是干柴烈……”

沈约咳嗽两声,“夫人,我饿了,帮我擀面条吧。”

“你不是早上才吃了吗?”

“夫人做的面总是吃不够的。”

“我怎么这么爱听你说话呢。”

“那我给你说一辈子。”

何秀秀笑起来,“果然还是你比较为老不尊些吧。”

沈约实诚道:“好容易娶个合心意的媳妇,谁还正经的起来呢。”

“呀,你这么一说,咱来打个赌吧,你猜他们四个明早上能起得来吗?”

作品正文卷 155还行

天还没亮的时候,小三小四就起身准备行装,今天所有人要启程去洛阳城。

小三一边打着哈欠收拾东西,待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便准备去叫醒公子,“小四,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吧,我害怕。”

“你怕甚,我们公子又不吃人。”

小三犹豫道:“不是,今天不是不一样嘛,天这么早,万一他有个起床气什么的,我招架不住。”

小四想起来了,对哦,昨天公子他……嗯哼,很有可能起不来啊。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过去看看情况再决定叫不叫以及怎么叫。

后院安安静静,谈大人跟四公子的房间都没有动静,两人鬼鬼祟祟地猫过来,先朝自家公子房间瞅,一瞅吓了一跳。

只见公子房间外坐了一个不明身影,全身裹着被子,乌龟一样蜷缩在门口,仔细看好像还在发抖。

“这是……”小三大着胆子走过去看,端详半天才认出来,“是公子?”

小四也惊讶,“真是公子,他怎么睡外头了?”

周璞睡的十分遭罪,又冷又难受,一直处在半睡不睡的状态,被两人的说话声惊醒,倏地抬起头来,“嗯嗯?到时辰了?”

他一抬头,对面两人同时喷笑,唾沫星子都喷他脸上了。

“噗……哈哈……公子你的脸……”

“噗……公子对不起,我们不是笑话你,就是……阿嚏!天好冷啊哈哈哈……”

周璞:“……”

由于外头的笑声实在没有人性,谈让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看向怀里的小脑袋,眼角眉梢立刻染上了浓浓的笑意。距离出发的时辰已经不远,但他没叫醒她,只是拿手指勾勒她的脸。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这幅眉眼就染上了一层柔媚,像是盛开到极致的繁花,引入沉沦。他的小麻雀已经蜕变成了一只小凤凰。

温香软玉在怀,谈大人有些魂不守舍,少年人初尝情滋味总是难以餍足,但鉴于昨晚的经历实在不怎么美妙,他只能收敛着,不然今天就别想顺利赶路了。

谈大人小动作不停,终于把沈令菡给弄醒了,她睡的不太好,所以头脑发沉,身上还酸疼,着实不怎么想睁眼。她虽然垂死挣扎着,但某些羞人的记忆却不受控制的一点点苏醒,牵动着腰上的胳膊,脸上的手指,怀里的心跳,犹如一盆热水浇在脸上,她一下睁开眼,身体在一瞬间炸醒。

“醒了?”

谈让低沉的声音在耳朵上响起,沈令菡心虚的闭上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没,还没醒……”

“不好意思见我了?”谈让翻身将她压住,不停地吻她的眉眼,直到把人吻醒,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这回醒了么?”

沈令菡微微娇喘着,羞的只想躲床底下去,她不敢直视他,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犹如两颗火球,明亮灼热,一旦碰上就会全身焚化,她再次想起了昨晚上的经历,感觉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

她成了阿让的妻子,虽然体验不太美好,但那种强烈到叫人窒息的悸动却永生难忘,越是生涩而疼痛越是弥足珍贵,相信对他们两个而言都是如此。

不过,心里是无比满足没错了,可这跟娘说的完全不一样,她感觉受到了欺骗,因为真的很疼……

“还疼么?”谈让掰开她试图盖住眼睛的手,强行对视,“媳妇,相信我,下次不会这么难过了。”

“没有疼了,就是……不太舒服。”沈令菡还是不怎么敢直视他,“阿让你先别看我,我觉得你眼神太热了。”

她越是这样,谈让越是忍不住,复又吻上去。清晨的情动比夜里还要汹涌,只是凭着那一点垂死挣扎的克制才没有翻江倒海,吻到最后,两人都有点懵。

“阿让?”沈令菡的心擂鼓一样狂跳,她能听见他的心亦是如此,两颗勃勃的心在寂静的清晨里争相跳动,这声音真实而动人。

“嗯?怎么了。”谈让抚摸着她的脸,灼热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

“阿让,你怎么知道下一次就不难过了的?”

谈让:“……”

“我现在已经确定我娘是糊弄我没错了,你要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我看也别信了,不靠谱。”

谈让那一腔热血活生生给浇灭了,他挫败地叹口气,将脸埋在她身上,有种再也不想起来的念头。

“阿让,你是不是还难过呢,要我帮你,呃……帮你,请个郎中来嘛?”

谈让死的心都有了。

沈令菡以为他跟她一样,顿时顾不上自己难过,捧着他的脸关切道:“难过别忍着啊,你要是不好意思,要不我先请教一下我爹?”

“媳妇。”谈让重新将她压住,无比郑重地说,“我不难过,要难过也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新婚初夜都是如此,爹娘他们也是一样,你相信我,后面就不会了,还有咱们房里的事不需要请教别人,我说的意思你懂吗?”

“好像是懂的。”沈令菡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对下一次会不会难过这个问题持保留意见,毕竟以她现有的经验来说,很难想象。

谈让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乖,咱们得起来了,你要是累就坐着不要动,反正有小三小四他们打理,待会儿在马车上,我再陪你补觉。”

“好。”

两人起来后,谈让给她套好衣裳,又亲自端来热水帮她洗脸,再喂了点清粥,待准备好之后,天已经大亮。

此时何秀秀跟沈约等在前厅,已经吩咐大家延时出发了,这个时辰两房都没动静,很明显起不来。

“啊,我赌赢了啊沈先生,下半年的洗脚水都交给你了。”何秀秀道。

沈约淡定地喝茶,“行。”

其实这赌约没什么用,最后端洗脚水的还是何秀秀,但打赌图个开心,输的赢的看起来都挺开心。

“爹娘!”

先进来的是闺女女婿,何秀秀扫了两人一眼,笑起来,“新婚夜可还美满?”

小两口双双脸红,哪怕脸皮再厚,被长辈问这种话也撑不住,谈让道:“谢爹娘惦记,还行。”

“哈哈哈!”何秀秀是过来人,怎会不知道,就是故意逗他俩,女婿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实在好玩极了。

“还行就行,会越来越好的。”

“娘,您好歹是个长辈,能别这么逗人玩嘛?”沈令菡瞅她,“再说我让爹打你。”

“你爹?他可不舍得打我,你说也没用,是吧沈先生。”

沈约但笑不语,表情里全是宠溺。

沈令菡决定不跟她娘制气,“二娘跟周四呢,还没起来吗?”

说话间,谈二啃着只包子进来,迷瞪着眼,没睡醒的样子,“沈先生何先生早啊。”

沈令菡打量她,试图看出那么点新婚夜后的样子来,然而这家伙还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一点娇羞气都没有,“就你一个人,周四呢?”

“他啊,没看见,不知道。”

所有人:“……”

这一看就没戏,难道是周四公子不行……

念曹操曹操到,周四脑袋上扣了一顶帽子,遮遮掩掩地进来了,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像是染了风寒,“大家早。”

谈二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继续吃包子。沈令菡差异地看他的脸,“周四,你脸怎么了,怎么还羞哒哒的不肯见人啊,二娘都没羞呢,你羞个什么劲?”

“他没羞,被我打了。”谈二淡定的说。

所有人:“……”

周璞便不遮了,破罐子破摔的把脸露出来,想骂几句娘,又不知道骂谁,只能自己憋着,别提多屈了。

“噗……哈哈哈!”沈令菡实在没忍住,不厚道地笑起来,看见周四这张脸,她身上的难受劲一下子消失殆尽,简直通体舒畅。

谈让也没憋住,上前看周四的脸,“呦,乌眼青,二娘手劲不小啊,两边还挺对称,就是抓的不大好看,二娘,你该一边脸抓三道才好看啊。”

谈二道:“行,下回我注意。”

“哈哈哈……”沈令菡笑蹲在地上起不来了,“对不,对不起啊周四,我实在忍不住,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不是,你到底干了什么?”

周璞脸色铁青,他还没干什么呢,要干了什么被打一顿也值了,拉个小手被打成这样上哪说理?上哪说理!

“还是年轻人会玩啊。”何秀秀笑道,“令娘你不懂,打情骂俏就是这样,越打越有情调,你跟女婿太腻歪了,不好玩,四公子,想不想再学几招霸王硬上弓?”

周璞:“……”

还霸王硬上弓?谁霸王谁都说不准,他可不想成为第一个没登基就被打死的皇帝,简直就是千古奇冤!

“谁爱霸王她,等我以后填满了后宫,一天换一个,她爱找谁找谁去。”周璞一甩袖子走了,“启程启程!”

谈让咂嘴,“这是要当昏君的征兆啊,不成不成,二娘,以后还得打。”

谈二吃完了包子,手往身上抹了抹,“谁爱管他似的,爱填多少填多少,我不嫁了,三哥,以后这种人再来提亲,你就帮我挡了,走了令娘,咱启程。”

沈令菡抱着谈让的胳膊,笑道:“不好意思啊二娘,我跟我夫君坐一车,你跟周四一起啊,他的马车宽敞舒服,不坐白不坐嘛。”

谈二嘴里嘟囔了几句,不服气道:“我骑马去!”

作品正文卷 156解围

一行人刚过徐州便遇上了突袭。

沈令菡窝在马车里睡得天昏地暗,任凭马车如何晃荡都没被吵醒,简直羡煞旁人。

谈让一直给她充当人肉枕头,困了却又睡不着,着实羡慕她睡的香甜,“媳妇?”他捏着她柔嫩的脸颊,越捏越上瘾,“睡了快一天了,不饿吗?”

沈令菡嘟着嘴哼哼两声,一巴掌把他拍开,“嗯,再睡会……”

谈让笑起来,看来昨晚上是真累了,一想到这个他又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低头吻她。

“令娘令娘!”

谈二在外头叫唤,谈大人赶忙住嘴,没好气地掀开帘子,“她睡了,怎么了?”

谈二赌气骑马,在外头冻的够呛,别提多羡慕令娘了,“她怎么还睡啊,都睡一天了,起来陪我说会话也好啊。”

谈让笑她,“谁让你自己遭罪的,去马车里待着不就没事了嘛?”

头半天的时候谈二还一身骨气,梗着脖子死活不去马车里,现在就只能死鸭子嘴硬,“不去,要不三哥你让我进你们马车呗?”

“你不是不进马车吗?”谈让撩开车帘给她看,“你瞧瞧这里头还有你的位置不?”

谈二看了眼就泄气,人家小两口在里头卿卿我我的,便是有地方也不好进去,只好作罢,气鼓鼓地走开了。她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去周璞马车里凑合一会儿,等暖和了再出来,可纠结半天也没拉下脸来。

算了,不去了,冻死拉倒!

周璞在马车里睡大觉,小三在一边伺候着冰帕子,过一会就给他换一块,即便这样看了半天,小三依旧忍不住笑,公子这俩大乌眼青实在太搞笑了。

“嘶……疼!”周璞梦中疼醒,脸上一阵火辣一阵冰凉,他眼皮子发胀,费力睁了半天也没睁开,“小三你看我眼皮子是不是肿了?”

小三努力憋住笑,“是,是有点,我再帮您敷一会儿吧,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他娘的不敷了不敷了!”周四把帕子从脸上揭下来,用手指把眼皮撑开,掀开车帘朝外看,不知道是不是寸,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她怎么还在外头!”

小三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公子您是想让人家在外头还是不想啊,要不我去请她进来?”

“她进来我去哪?”

“您还在车里啊,外头怪冷的,谈二小姐在外头吹半天冷风了,这万一要是病了……不太好是吧?”

周璞撇撇嘴,“我这里没地方,装不下她。”

心说,除非她先道歉,别想他先给台阶。

“公子啊,这就是你不对了,您可是要当官家的人,肚量要大啊,跟自己媳妇置什么气,这万一要是病了,到时候您可就不占理了,大家肯定都埋怨您心狠啊。”

好像也对,周璞挣扎好久再次掀开车帘,发现谈二已经走远了,“哼,不识好歹!”

“公子公子!”小四骑马跑过来,“前方有袭!”

“什么!停车停车!”周璞没等人家说清楚就从马车上跳下去,把小四从马上薅下来,自己骑上去,朝着谈二飞奔而去。

前方有沈先生的人开路,哪怕遇上袭击,一时半会儿也波及不到后方,但谈二闲的无聊,便自作主张跑过去找何秀秀玩,所以周璞一下就急了。

被撵下马来的小四一头雾水,“公子这是怎么了,我想说沈先生叫不必担心的……”

谈让听见动静一下紧张起来,忙将媳妇叫醒,“先别睡了,打仗了。”

“啊?”沈令菡惊醒,“怎么了,怎么打仗了?”

“我怀疑是河间王的人。”谈让命大家停下,“媳妇,你在马车里不要出去,前面有岳父他们应付,一时半会应该打不过来,我过去看看。”

“我跟你去!”沈令菡抱着他的胳膊,“你不能丢下我。”

“没丢下你,那行吧,你跟着我别乱跑。”谈让拿她没办法,便与她一同骑马过去。

谈让猜的没错,等在这里埋伏的正是从洛阳城里逃命出来的周荣,之所以在这里动手,是怕临近洛阳的时候有人来支援,试图将周璞沈约斩杀在去洛阳的途中。

何秀秀已经带兵开杀了,沈约在后方观战,暂时尚能应对。

周璞追上谈二,横马挡在她前头,生生将她逼停,“你找死吗!逞什么英雄!”

谈二愣了,“我逞什么英雄了?”

周璞只当她是抬杠,便不跟她废话,直接跳到她马上,强行驭马往回跑。

谈二:“……”

他有病吧?

周璞恼羞成怒,飞奔回到自己马车前,把谈二塞进马车里,“给我在里头待着不要动,敢出来我打断你的腿!”

谈二跟马车里的小三面面相觑,“你家公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可能是忘吃药了。”

“哦,我说呢。”

沈令菡看着周璞跑来跑去的,问道:“前面是很危险吗,我爹呢?”

周璞说:“不知道,我过去问问,阿让你俩就别去了。”

谈让到底还是跟了过去,此时正有将领跟沈约汇报,“沈先生,对方人不少,是提前埋伏好的,何先生说要咱们退回到徐州关城门。”

“可是周荣的人?”谈让问。

“是周荣,看来洛阳那边没看住他。”沈约立刻吩咐道,“三郎你护送四公子跟王妃他们先退回徐州,前方大力进攻不要退,他没有后援,为了保命,打不过就一定会退的。”

看来沈先生有数,打仗之事谈让不敢妄断,便一切听沈先生的,“周四,你不能涉险,听沈先生的先退。”

周璞却坚持要留在这里,“阿让你带大家退回徐州,我不能叫沈先生跟何先生在前方扛着,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担心。”

周璞平日不怎么正经,此刻却端出了说一不二的架势,倒有些官家的样子了。谈让便没有反驳他,周璞想树立威望是对的,哪怕要冒险也不在话下,这是一个帝王该走的路。

“行,你小心,二娘有我看着呢。”

说起二娘,周璞不自在的撇撇嘴,“别让她出来捣乱。”

谈让便带着媳妇打道回徐州暂避,队伍则由安伯侯断后。

“侯爷,洛阳城情况如何?”

安伯侯道:“有谈毅守着呢,我们来之前基本已经稳了,不过周荣没死,没想到让他给跑了。”

“您是说来之前他尚在洛阳,是后跑出来的?”

“应该是。”

安伯侯此时有些担心长子那边出了什么纰漏,如果城防够严,周荣不可能逃出来,不过他既然在此埋伏,就证明他们不敢靠近洛阳,大概也就是城中有人给他放水。

谈让也想到这点,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多说,皆在思考有可能出现纰漏的人。

到后半夜的时候,战况出现转机,有一队人马前来支援沈先生,而周荣见杀不掉周璞,便不再纠缠逞能,连夜撤退了。

周璞问道:“是何人来支援?”

“四公子,是陆大人跟谈世子。”

“是他俩!”周璞忙亲自前往迎接,果见许久不见的陆行打马而来,旁边是一身戎装的谈毅,“陆兄!谈世子!好久不见。”

陆行跟谈毅下马与他行大礼,“见过四公子。”

众人都知道这是未来官家,虽然还没登基,称呼也没变,但礼数是按照见官家来的,丝毫不敢怠慢。

“快起来,行礼做甚,兄弟们好久不见了,净弄些虚礼,快随我来见过沈先生。”

周璞自己还当跟以前一样,一点没有因为要当官家而端什么架子,反倒更叫人信服敬重。

陆行与谈毅见过了沈先生,一番寒暄后,沈约问:“洛阳城如何?”

谈毅道:“沈先生安心,没什么纰漏,只是一时不察叫周荣跑了,估算河间王只剩下不到五千人,应当出不了大乱子。”

沈约没吭声,自来夺位之争不易留后患,虽为余孽,可总能煽动蛊惑一些人制造麻烦,一旦任由其形成势力,对皇权就是威胁,前朝一个死了的祁王尚能有这般能耐,何况是活着的周荣。

但这涉及到新任官家治天下的态度手段,要杀要留都不是其他人能左右的,也不便左右,所以沈约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周璞道:“周荣是我兄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赶尽杀绝,跑了也罢,只要他不造反,我便能放他一马。”

沈约瞥他一眼,又看看众人的反应,有人觉得周璞这种态度理所当然,因为他平日就是这种性子,譬如陆行。而有人却在揣摩他真实的意图,怀疑新任官家是故意表现的大度仁慈,譬如谈毅。

帝王便是如此,身边的人需要时刻揣摩他的深意,只要踏上这条路,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哪怕大家是生死兄弟。

沈约但笑不语,他现在终于知道女婿为何一心辅佐周璞上位了。周璞的仁义与心胸,更能掩盖一个帝王的狭隘,的确是比女婿更合适。

“陆行谈毅,咱先回徐州,阿让安伯侯他们都在,对了陆行,告诉你个好消息,小瞎子不瞎了,他能看见了。”

“啊?真的啊,那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大军重新回到徐州城安顿,陆行迫不及待去看不瞎了的小瞎子,而谈让他们都没睡,全部在等消息。

“谈兄!”陆行显得很激动,“别来无恙,能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谈让亦很意外,与他抱了一下,“居然是你,我没想到文雅如陆兄也能带兵来解我等之困,你近来如何,可有娶妻?”

陆行笑着点点头,“娶了,是谈韵。”

众人:“……”

谈韵居然嫁给陆行了?

作品正文卷 157进侯府

叫人意外的不只有谈韵嫁给陆行,还有陆行的变化,一段时间不见,他跟以前很不一样,稳重老成了许多。

“我本在光禄寺任职,后来进了卫尉府,打仗的时候帮了点忙,好歹练了些防身的本事,才知百无一用是书生。”陆行颇为自嘲道。

谈让笑笑,“文武皆重。”

谈毅道:“陆兄可莫要妄自菲薄,关键时候头脑才是杀人利器,我这辈子最敬仰的可就是沈先生,并不是我父亲那样的武将。”

谈世子相当敢说,当着亲爹的面埋汰亲爹。安伯侯瞅他,“让你在洛阳城守着,跑出来做甚,出了岔子担待的起吗?”

“您老惦记着出岔子干嘛,洛阳城好着呢,我这不是更担心四公子跟您吗,比起一座城,很明显人更重要啊。”

安伯侯给噎够呛,关键人家说的有道理,要不是长子及时来支援,周荣肯定没这么快退兵,“你成天跟陆行在一块,倒是跟人学学稳重,就会满嘴放炮。”

“放炮怎么了,又没耽误事。”谈毅理直气壮。

安伯侯想脱鞋抽他。

大家跟着笑起来,谈让说:“今天不早了,大家先各自休息,明日不着急赶路,便定后日吧,沈先生您说呢?”

沈约没意见,“就这么办吧,路上需要防备重重,大家各自养好精神。”

大家走的差不多了,谈二才问道陆行,“陆公子,我大姐她……还好吗?”

谈二憋了半天,自从听见谈韵嫁给了陆行,她就想问一问。她眼下心情很复杂,因为谈韵是除她跟三哥之外,唯一剩下的谈家人。

“她,还是老样子。”陆行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口气很甜蜜,但给人的感觉是一言难尽。

不肖问也知没那么简单,谈韵嫁给周荣,这么快又改嫁陆行,肯定不是为了爱。谈韵那样的心气,这辈子都只能看见高高在上的人,陆行再怎么变化也罢,那也是入不了她眼的那类人。

沈令菡拉着谈二回去休息,“陆公子肯定累了,有话改天再聊,你不是早困了吗,一直惦记某人不肯睡,当谁不知道呢。”

“胡说,谁惦记谁了。”谈二瞥了周四一眼,转身跑了。

沈令菡朝周四打眼色,“还不快去呀,都是拜过天地的人了,还能分房睡不成。”

还去?周璞头大如斗,他有那么贱吗,上赶着去挨揍,不去!

沈令菡跟谈让回到房间休息,因为白天睡太多,现在没什么睡意,“阿让,你是不是也觉得,谈韵嫁给陆行是别有用心那?”

谈让洗过脸,坐床上抱着她,他精神无比困乏,但脑子里想的事太多,静不下心来休息,“这种事还是看陆行吧,他自己认为没问题,咱们也插不上嘴。”

陆行在谈韵的事情上脑子就没清楚过,所谓色令智昏就是这样,可能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感情上难以割舍区分,亦有可能他自以为能处理明白,不至于叫人家利用了去。总之不论如何,外人不好干预。

“别的倒也罢了,就是二夫人与我有恩,无论如何得把这人情还给谈韵,我怕她真干出些伤害陆行的事,到时候咱两头为难。”

秦氏最后的选择是存心的,为的就是替谈韵留一条后路,她把生机留给沈令菡,替谈让挡箭,无论哪一条,都足够让谈让承她这份恩情。日后无论谈韵干了什么糊涂事,至少都能保命。

不得不说秦氏想的很周全了,眼下看来,谈韵是真的作死,她嫁给陆行,十有八九是为了周荣。

谈让道:“这人情你别管,由我担着便罢,你该如何如何,不需要为这些事烦心知道吗?”

天大的恩情也不是无穷尽的,总有还完了的时候,如果谈韵一味作死,谈让也不可能由着她,哪怕有陆行也不成。

“嗯,我知道,就只怕二娘难过,日后她成了皇后,有些事也是不好说的。”

谈让拿指头戳她脑门,“你啊,没心没肺的时候气死个人,正经起来就万事都惦记,想的不要太长远。”

“哼,省的你们都以为我是个长不大的娃娃,我心里可清楚呢。”

谈让将她压住,亲了一口,“谁说你长不大的,都已经是我媳妇了,很快就是娃娃她娘了,我只怕你烦心,所以很多事不与你说,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得让你知道,你有我就够了。”

“阿让,你你,那个……”沈令菡被他亲的头晕目眩,以为还要重温昨晚的噩梦,心里很慌张。

“陪我睡会吧,我困了。”谈让只是将她抱在怀里,什么也没做。

第二天大家都起的挺晚,起来就到了午饭时间。院子里,谈小宝被大哥拎着脚倒吊着,脑袋涨成了猪头,“啊啊啊,救命啊,有没有来救我啊,我要被大哥宰了!”

谈毅笑的没心没肺,“大哥好久没见你了,你让大哥玩一玩怎么了,你难道不想我吗?”

“我想你个棒槌,你就会欺负我,我要跟你断绝兄弟关系,我三哥哥比你好百倍!”

“你真这么决定的?”

“就这么决定的!”

“那好,我就不用有负罪感了,可以尽情欺负你了。”

谈小宝:“……”

沈令菡出来的时候,瞧见兄弟俩这别致的相处方式,一下乐了,“谈大哥,小宝这样不会成个傻子吗,我感觉他脑袋都肿了。”

“不会,我教他练功呢,瞧这家伙胖的,我当初被我爹挂在房梁上半天都没事,这才哪到哪。”

果然是神奇的一家人。

“令姐姐你救救我啊,我感觉我已经傻了,你忍心失去你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小宝吗?”

谈小宝的样子好不可怜,但沈令菡爱莫能助,“既然侯府家学渊博,反正迟早要学的嘛,再忍忍吧,我去吃饭了。”

“我已经入赘你家了啊令姐姐,我是你女婿啊……”

谈毅满脸黑线,“你要不要脸,便是入赘给人家,也得有点拿的出手的本事,好吃懒做谁稀得要你。”

谈小宝:“我不活了!”

有了这俩活宝兄弟,路上可不愁无聊了。

路上走了近一个月,到洛阳城后,人人都累脱了皮,沈令菡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远路,即便一路都有肉垫子夫君,也给累够呛,下巴都成尖的了。

谈毅很热情好客,一进城就领着大家去了安伯侯府,“三郎跟沈先生便在侯府住着,我临走的时候都吩咐收拾了,你们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娘说,我们家没那些虚礼。”

沈令菡客气道:“那实在是叨扰了,我得先去拜见侯夫人。”

“娘啊娘唉,小宝回来了!”谈小宝撒了欢的在院子里跑,“你们宝少爷又回来了,大家都想我了不?”

满院子的侍女随从都笑起来,“小宝少爷好像胖了啊,更可爱了呢!”“宝少爷胖了也不怕,回来几天就瘦了,夫人肯定会给他节食的。”“那怎么办,厨房准备了好多吃的呢,可怜的宝少爷吃不着了。”

沈令菡对谈让道:“原来侯府是这样的啊,怪不得小宝好玩,大家可真好。”

“喜欢就多住段时间没关系,跟侯爷侯夫人不用客气。”

见过了琅琊王府的奢华,再看见什么也不稀奇了,侯府虽然没有那么奢侈,但很有家的味道,大家都其乐融融的,很是温馨舒适,这才是可贵之处。

“阿让,以后咱就在侯府旁边安家吧,没事可以来串门子,多好。”

洛阳城可不是琅琊郡,安家落户都有等级制度,侯府在皇权中心,一般人可挨不上,不过既然是媳妇想要的,谈大人就得努力满足,现在挨不上,以后总有机会。

“叫我一声好夫君,我便满足你。”

“你以为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叫嘛?”沈令菡当众喊道,“好夫君好阿让,啊啊啊……”

谈让:“……”

大家都好奇地看向她,目测这也是个好玩的小娘子,都掩着嘴笑。

谈让拧她脸,“你等我晚上收拾你。”

“是你让我叫的,你这人还能再不讲理点嘛?”

“不管,晚上肯定收拾你。”

在谈小宝的带领下,一行人进了侯府后院,去往侯夫人的院子。

“我娘怎么没出来接我啊,好奇怪哦,她是不是有了别的娃娃不爱我了?”谈小宝好奇地东张西望,感觉家里好像有人。

“宝少爷,家里有客人呢。”有个小侍女偷偷跟他说。

谈小宝立刻装的正经八百的样子,“嗯,我知道了。”

沈令菡心说侯府既然有客人,是不是待会儿来比较好。

“令姐姐不要紧。”谈小宝回过头来小声说,“我替你去瞧瞧是哪位夫人,要是遇上讨人嫌的,我来帮你挡着。”

侯夫人时常有客,皆是洛阳城贵妇人,当然也会有那么几个讨人嫌的,谈小宝心里门清,遇上这样的,他也会躲得远远的。他偷偷跑到房门外,从门帘子底下拱进脑袋看了眼,愣了一下,然后缩回头来,不知道怎么形容。

沈令菡:“怎么了?”

“是小宝回来了吗?”屋里的客人很明显瞧见他了,笑问了句。

沈令菡听出来了,跟谈二对视一眼,里头的正是陆夫人谈韵。

作品正文卷 158谈阎王

没想到一回来就遇上了谈韵,大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是没准备见她,是不知道怎么说家里的事,更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沈令菡跟谈二一前一后进来,见到了分离数月的谈韵,她倒是没太多变化,只是换上了妇人的装扮,整个人看着比以前温婉了许多,乍见的时候,身上那股孤冷高傲的气质几乎瞧不见了。

“大姐。”谈二先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了?”

谈韵当着侯夫人的面,表现的相当贤良温和,面带微笑的打量谈二,“二娘长高了呢,模样也出落的好看了,快过来给大姐瞧瞧。”

谈二挤了个笑容,不好意思道:“大姐,侯夫人在呢,我先给侯夫人见礼。”

这要换成以前,谈韵的脸肯定立马就能拉下来,这会儿却毫无变化,“应该的,伯母方才还在念叨你们呢,这下您放心了伯母,小宝养的白白胖胖的。”

侯夫人笑笑,对沈令菡说,“三郎呢,你们路上可还太平?”

打进门,谈韵都没正眼瞧过沈令菡,只是问小宝如何如何,侯夫人却越过儿子先问小夫妻,很是给脸。

沈令菡恭敬道:“幸得谈大哥跟陆大人一路护送,还算顺利。”

“那便好,路上累了吧,快坐下喝口茶,我叫人准备了点心,尝尝合不合胃口。”

侯夫人张罗着众人喝茶吃点心,谈韵见如此,才问道:“三郎媳妇累了吧,家里可还好?”

琅琊郡的事一时半会传不到洛阳城,谈韵还不知道谈家的变故,只当家里人都留在了琅琊郡。

谈二跟沈令菡对视一眼,这事不能叫令娘出来说,于是谈二便站出来,“家已经没了,爹娘大哥二哥都去世了。”

谈韵一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咱家已经没了,都死光了!”谈二吼了一句,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

“那,那我娘呢……”谈韵懵了,都忘记呵斥谈二的出言不逊,见谈二不说话,她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为什么!怎么会都没了呢,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她看向沈令菡,眼睛里满是质疑与责问,似乎想问为什么你们都好好的活着,而其他人都没了。

“你不要责问我令姐姐!”谈小宝挡在沈令菡前面,“谈家婶子还想杀我令姐姐呢,后来是二哥哥杀到家里报仇,他杀了全家人!”

自家人相残怨不得人,都是因果报应,谈韵找不到人责问,颓坐在座位上。沈令菡见她这样子,倒有些不忍了,“二夫人是为了保护我,大姐,二夫人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着。”

谈韵怨恨地看着她,可能是碍着侯夫人在,没有爆发,但眼里的仇恨却是要溢出来。好像不管谈夫人是不是要害沈令菡,不管谈逊报不报仇,二夫人是为谁死的,她便会将谁看做仇人。

“大姐,我知道你难过,可大家都难过,这事说到底是咱家的家事,怨不到三哥跟令娘头上,如今家里就剩了咱们几个,往后更要互相扶持照顾才是。”

谈韵不傻,家里人都死光了,却唯独剩下三郎跟沈令菡,她才不信这是命好。三郎跟四公子沆瀣一气,成了最后的赢家,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干过什么。

“阿韵,”侯夫人也劝道,“出这样的事谁也不能预料,三王之乱波及太广,既然当初选择进入这场斗争,就要承担后果,你在洛阳城这段时间,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站队失败怨不得人,侯夫人也是在提点她不作不死,如果谈韵能听进去,好好跟陆行过日子,往后少不得荣华富贵。

谈韵倒是没再说什么,此时陆行跟谈让几人进来,陆行见谈韵神情颓败,便知她知道了谈家的变故。

“阿韵。”陆行上前安慰她,“往后有我呢,别难过了。”

谈韵扑在陆行怀里呜咽起来,她这一哭,大家都沉默了。

回去休息的时候,沈令菡回想谈韵跟陆行相处的样子,“我很好奇陆行是怎么娶到谈韵的呢,看他们两个,似乎也还好。”

陆行是个温柔的男人,对谁都很和善,对自己喜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温和关爱,一个看起来很依顺,表面看起来,这是一对儿关系极好的夫妻,不知道这其中故事的根本不会多想。但身为朋友,总忍不住多关注些,都怕陆行吃亏。

“还不算娶吧。”谈让说道,“谈韵嫁给周荣没多久就要求和离了,当时陆行在洛阳城任职,谈韵离开夫家后,他照顾过她一段时间,紧接着就是沈先生攻城,周荣战败,后来两人就在一起了,不过没过名路,陆伯父不太满意这个媳妇。”

恐怕是个人都不会满意吧,毕竟谈韵是名正言顺的河间王府媳妇,说不定都会以为谈韵跟陆行早就有了不齿之事呢。

“那陆行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就这么跟谈韵过一辈子啊?”沈令菡越发肯定谈韵是为了找个庇护才跟了陆行的,一个嫁过人的妇人,任凭心气在高也没用,若不是陆行一心念着她,她根本高攀不起的。

而且谈韵为何要和离呢,以她的心性,哪怕在王府忍辱负重也不会选择离开吧,难道是为了周荣?

“阿让,谈韵她不会跟周荣谋划什么吧?”

“还不知道。”谈让摇头,“周荣跟她不会是谋划,只会是利用,但在确定之前,我也不好对陆行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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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人不管是谈二还是侯夫人,甚至是沈令菡,大家都是想拉谈韵一把的,只是她自己如果不上道,靠旁人根本没用。

“媳妇,你先睡一会儿,我要进宫一趟,晚上回来陪你。”

“那行,你去吧。”

谈让吻了她一下然后便走了,回到洛阳城后,他肯定会非常忙,以后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但也是没法子的,朝堂未定,一切都还没有头绪。

“先不着急登基。”一进宫,周璞便召集沈先生谈让等人商议朝事,“等一切步入正轨再说不迟。”

通常皇帝登基是刻不容缓的,国不能一日无君,尤其是周璞,一个从来没进入世人视线的王府公子,怎么看都像是周家没人了才轮到他称帝,更需要快些正名,有了名号才好办事,他自己居然不着急。

谈让道:“其实不冲突,不过你觉得怎么合适怎么来,我没意见。”

周璞不是为了当皇帝而当皇帝,他更多的是为了尽一个皇帝的责任,不当无所谓,当了就好好干,登基是为了名份,但他觉得不是最重要的,况且很繁琐,他现在没什么心情,怎么也得先把眼前事处理明白了再说。

沈约道:“天下初定,百姓尚在不安中,安抚民心是当务之急。”

他决定辅佐周璞,却不会干预他,只负责从旁协助,适当给予提点,一个好的皇帝得有自己的想法,按照自己的计划节奏来,若是那等一味听从旁人的,皇帝不当也罢。

“沈先生提点的是。“周璞虚心受了,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立即下发了几个命令,皆是减免赋税休养生息之策。

原先不着调的周四公子就这么认真当起了官家,谈让见他有模有样的,颇有种老父亲的心态。

“小瞎子你来选个官吧。”周璞把官职候选名单给他看,“我决定任沈先生为丞相,加封太师,小瞎子你任太尉如何,不满意的话再封侯,总之日后有我的就有你的,亏待不了你。”

谈让看了看名单,好家伙所有一二品官职都列了,还有一连串的虚职,这是想让他留在史书上被人唾弃一万年吗,“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虚头巴脑的职位就免了吧,我进尚书台就成,干点实事比顶着一脑袋官号强。”

沈约很是欣慰,这俩年轻人目前还是有模有样的。

“我这不是怕你年轻压不住人吗?”周璞道。

“拉倒吧,你是怕我唱白脸底气不足吧。”谈让嗤笑,“既然是年轻,当多大官也有人瞧不上眼,那就不是官职高低的问题,给点实权就行,我总得叫人服气。”

“小瞎子有志气。”周璞竖大拇指,“就尚书令吧,再低了你得受制于人,我确实有好多得罪人的事交给你办,相信以你的脸皮可以顶得住。”

官家跟地主没什么分别,都是可劲压榨底下人,谈让卖身二十年,少说得叫他扒几层皮。

如此谈大人干得第一件得罪人的事就是肃清官场,将以前的旧班底来了个彻底大换血,换上了以陆行为主的青年才俊。没出两个月,谈大人黑面阎王的名号就在洛阳城响亮起来,大家提之先要抖三抖,皆知得罪官家暂时死不了,得罪了谈大人却是要命的。

这日小谈夫人沈令菡串门子来家,问道夫君,“阿让,你来了不过俩月,名声怎么混成那样了,提起你来都跟见了鬼似的。”

谈让戳她脑门,“有你这么说夫君的吗?”

“呸呸呸你不是鬼,就是别人视你如鬼,也不对,哎呀反正就是都怕你啦,搞得我出门都交不上朋友,她们都怕我。”

谈让将她抱在腿上坐着,手开始不规矩起来,“今天去哪串门子了?”

“去,去……痒痒,阿让你别动,大白天的……唔……”

作品正文卷 159乐趣

谈大人的第一个沐休在房间里没出门,导致谈夫人累趴在床上灵魂出窍。

沈令菡此时无比后悔新婚夜那天的无知之论,说什么夫妻间的乐趣都是骗人的,非常无知的刺激了谈大人的自尊心,从那以后,她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报复性的“乐趣”。

平常谈大人上职忙到天昏地暗,每天回来都没放过她,沈令菡对那种程度已经疲于应对,而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程度,敢情以前那都属于克制。

谈让拿了块帕子给她擦身,一边擦一边不忘讨便宜,“媳妇,饿么,要不要叫人送点吃点进来。”

沈令菡死猪一样瘫在床上,对某人的行为完全放弃抵抗,但听到送吃的,她立刻阻止,“别别别我不饿,求你了阿让,咱现在可是住在侯府,就别叫人笑话了。”

住在人家家里,一整天不出门就算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新婚燕尔是个什么样,可要真到了吃喝拉撒都不出门,还要叫人送进来的地步,那以后也别见人了,羞都羞死了。

“怕甚,侯爷侯夫人都能体谅的。”谈让给她穿了层里衣,然后将人抱在怀里,不再动手动脚了,“这就受不住了,你得锻炼啊媳妇。”

沈令菡伸手堵住他的嘴,“别说了阿让,我都后悔嫁给你了,要不我给你纳几个侧室吧。”少年人实在太可怕了,都不知道什么叫累吗?

“你再说一遍?”谈让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再给你次机会。”

“我不是怕你憋坏了吗,人家巴不得多娶几个呢,你怎么还要吃人呢!”沈令菡翻白眼,“我不管,明天就给你找女人,我得歇两天……唔!”

然后,谈夫人又被摁着吃了一回。

沈令菡现在只有出气没进气,趴在床上翻白眼,再次后悔刚才嘴欠,又刺激了某人。

谈让躺在旁边把玩她的头发,决定不给她穿衣裳了,反正还是要脱,麻烦,“你找一个回来,我每天就多要你一回,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不不,我都是说梦话,我怎么可能把阿让给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沈令菡对天发誓。

“想吃什么?”谈让问。

“随便吧。”沈令菡摆摆手,彻底放弃要脸。

于是一刻钟后,小苗端了饭菜放在外屋,然后逃命似的跑了,“呼呼,吓死我了,我真怕姑爷灭我的口。”

谈小宝一天过来五趟,连三哥哥令姐姐的人影都没见到,“小苗,他俩在里头干啥呢,说好的今天带我上街呢,我从早上就穿戴打扮好了,这都过了晌午了,连午饭也要在屋里吃,这都什么毛病?”

“嘘,小点声,回头姑爷揍你。”小苗赶紧把这个大嘴巴领走,“出去别瞎嚷嚷知道不,你三哥哥最近上职多累啊,好容易休息一天,当然要补觉,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他多不容易了。”

谈小宝捏着下巴思考半天,“这样啊,那我叫厨房给他顿锅王八汤补一补吧,省得没体力给我生媳妇。”

小苗:“……”

于是一个时辰后,谈大人房间里就多了一锅王八汤。

沈令菡噎了一下,心说厨房是不是故意的,谈大人还需要王八汤补吗,明明是她更需要好吗!

“阿让,你还是别喝了,这玩意上火。”

谈让盛了一碗端到床边,拿小勺舀着,一人一口,“味道还不错,难得侯府体贴,怎能辜负,正好忙了一上午,补一补体力。”

沈令菡:“……”

听这口气,是补完了还要继续吗!

“阿让,咱晚饭必须出去吃了,不然就失礼了。”

“你想哪去了,我说不出去吃了吗?”谈让揶揄道,“啊媳妇你原来嘴上说累,其实心里并不想出去啊,那好吧,既然如此,夫君就勉为其难陪你……”

“停!”沈令菡举手投降,“当我刚才没说。”

谈让帮她抹掉嘴角的汤汁,“媳妇你昨天去哪玩了?”

昨天话说到一半就强行结束,今天继续聊,沈令菡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昨天的事像是过了好几年那么久,已经忘了。

“去了大司马府上,我娘侯夫人二娘都去了,还有谈韵。”想起贵妇人们的聚会,沈令菡脑海里就只有眼花缭乱,穿的吃的看都看不过来。

她是跟着何秀秀还有侯夫人一起,有她们指引着,所以尚且能适应,但依旧不习惯贵妇人间的交际方式,一个字,累。好在她有谈夫人的身份加持,性子也讨喜,跟大家相处的也还不错。

在这方面,她比谈二就差得远了,比谈韵更是不行。谈韵还不算是正经的陆夫人,按照大家逢高踩低的一贯做派,那一堆贵妇人里头根本没她的立足之地,可她却游刃有余,跟谁都说得上话,尤其跟大司马刘夫人十分亲近,好的好似亲姐妹。

“我觉得刘夫人好像不太喜欢我。”沈令菡喝过了王八汤,偎在谈大人怀里打嗝,“就是面上客气着,其实心里不大瞧得上那种,倒是对谈韵很不错。”

谈家的姑娘媳妇们全都靠侯夫人跟丞相夫人长脸,方才在贵圈有一席之地,但那些贵妇人们表面对你和善,心里不定瞧得上,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她们真正能看在眼里的是那些正派贵女出身的,在这方面,谈二跟谈韵就很有优势,虽然谈政一脉没了,不过她们背靠侯府,面子上是一样的。

而何秀秀跟沈令菡虽然妇凭夫贵,表面上大家给足了面子,但其实心里都介意她们的出身,小地方出来的妇人,骨子里都没有贵气,言谈举止跟她们就不一样,这是在所难免的,即便人好性子好也弥补不了这些缺失。

谈让静静听着,嘴角噙着叫人琢磨不透的笑,他在谈家虽然没地位,到底是在洛阳城长大的,那些贵妇人什么德行他都知道,“媳妇,出去应酬便是应酬,不必走心,你只在意该在意的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必理会。”

“说是这样说啊,可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我总要给你长脸嘛,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那好歹是大司马夫人,我看大家都巴结着呢。”

大司马是朝中老臣,是琅琊王一派的,国家初定,朝中还是需要一些老臣来镇场子的,所以大换血的时候,便保留了刘大人。谈让虽然有官家宠着,但不论是资历还是人脉威望都不行,在刘大人那样的老臣面前得处处客气着,而且就算伏低做小,人家心里也有很大的意见,投放到后院来说,便是刘夫人打心眼里瞧不上沈令菡,认为这小两口不过命好会巴结人,其实就是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

所以不论沈令菡再怎么客气讨喜,人家也瞧不上眼,谈大人这种一贯护短的做派,怎么可能容忍媳妇去给人捧臭脚。

“谁说司马夫人就必须巴结了,我说没必要就没必要,以后不必去她家了。”

沈令菡无语,怪不得大家都怕他,要照这么发展下去,她以后肯定到哪都没人理了。

又过了几日,王妃在宫里设宴,邀请夫人小姐们进宫吃酒。

沈令菡穿戴打扮一番,穿的十分隆重,相应的代价也高,她出门不到一个时辰,脖子就快要压断了,然而再看看其她人穿的,都比她还要复杂许多,于是便不好意思抱怨。

“令娘,很吃力吧,我每次进宫也很烦的。”谈二挽着她的胳膊道,“你瞧我大姐那一身,我光看着都累,她还能有说有笑的,我实在是服气。”

谈韵挽着刘夫人的胳膊,一边说话一边笑,好的都快成一个人了,沈令菡奇怪的很,“巴结刘夫人会有什么好处么,从来没见你大姐对谁那么热络啊,有这个精神,不如去巴结陆夫人,说不定就能嫁进陆家了呢。”

谈二道:“你以为她真想嫁进陆家吗,别人不知道,我是最了解她的,她怕是没打算跟陆公子好好过日子呢,不知道她又瞧上刘夫人哪了,就刘夫人那种肥头大耳的妇人,她平常最讨厌了,这么亲近肯定憋着主意。”

谈二这么一说,沈令菡真觉得是有问题了,可什么问题她也猜不出来,琢磨着等回去了再告诉阿让。

刘夫人像是被谈韵灌了什么迷魂药,一直拉着她说话,到了入席的时候还拉着谈韵到身边坐,这就十分不合规矩了。妇人们的座位都是依照身份高低来排布的,谈韵可什么都不是,按理就该坐到姑娘那一拨,尤其还有陆夫人在场,刘夫人此举可谓是相当不给面子了。

“小陆夫人可是当年洛阳城的才女,我一直都很欣赏她,便强拉她到身边坐着,想来小谈夫人不会介意吧?”

这位置不知道怎么排的,沈令菡刚好就在刘夫人旁边,刘夫人的意思是要她给谈韵让座。这就有意思了,座位都是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谈韵坐这里,那她去哪?

作品正文卷 160不让

贵女贵妇们讲究个谦让知礼,尤其宫宴的时候,那是恨不得给自己多带几层面具,怎么温婉大方怎么来,更要尽量避免发生一些有损颜面的事,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得过且过就算了。

刘夫人叫沈令菡让座,是吃定她不好意思当众拒绝,哪怕这属于严重挑战人家的底线。在这些贵妇眼里,新晋贵妇人沈令菡想要在贵圈混的开,首先就得学会忍气吞声,要是玩市井泼妇斤斤计较那一套,那脸就丢到祖坟里去了。

王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不好当众干预,抹了谁的面子也不好看,不论是谈韵还是刘夫人还是沈令菡,牵扯的都太广了,一个闹不好就会留祸根。

侯夫人这边替沈令菡捏把汗,担心她没遇上过这种事处理不好,或者干脆跟人家争吵起来,谈二则义愤填膺,要不是被何秀秀拉着,可能已经站起来替令娘出头了。

倒是唯独何秀秀镇定自若,丝毫不为自家闺女担心,毕竟想要在一个圈子里立足,就必须得自己掌握这个圈子的规则,或者说站稳脚跟树立威信也罢,总之要靠自己摸索,考验总会来,一味靠别人是不长久的。

沈令菡其实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虽然多数时候都很讨人欢喜,但如果有人惹毛她,那也绝不忍气吞声的。最近初来洛阳城,她为了给谈大人长脸,处处都谦和避让,不免给人留下一副为了站稳脚跟而伏低做小的印象,要不刘夫人也不敢这样难为她。

别的让一让倒也罢了,要是连象征身份的位子也让了,那就等着被人笑话一辈子吧,连谈大人的脸也一并丢尽了,所以沈令菡不打算让。

谈韵道:“刘夫人好意,怕是小谈夫人了不太愿意换的。”

“哪能呢,小谈夫人最是谦虚礼让的,性子又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刘夫人开始给沈令菡戴高帽,“她夫君也是个谦虚谨慎的后辈,我家大人常常夸他呢。”

哼,连阿让也算上了,这妇人够坏的。沈令菡才不吃她那套,反正谈大人说帮她撑腰,她才不惯着这些讨嫌的妇人,“刘夫人,您想跟大姐闲聊,不如去她那边坐着啊,要不私下里再聊也罢,今日王妃设宴,咱们在底下闲聊多不好,您说是吧?”

刘夫人一愣,这小妇人居然叫她一个堂堂一品夫人去下等席上坐着?开什么玩笑。

“呦,小谈夫人不想换直说就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倒显得我们不知礼数一样。”

这刘夫人怕是个傻的,全程都是她自己出头,人家谈韵一脸无辜事不关己,还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不时劝她算了什么的,可刘夫人是那种越劝越来劲的,谈韵越要走,她越拦着,一副要为了人家出头跟沈令菡杠上的架势。

沈令菡道:“我是不想换啊,我表达的多清楚啊,倒是您自己又想聊天又不想屈尊降贵的,只会拖着我下水,您倒是给我个换位置的理由呗?”

刘夫人那点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知道归知道,没人会说出来,人家刘大人是朝中中流砥柱,谁没事去得罪,所以都不看好沈令菡,就等着她被当众下面子,谁知居然还有反转,小谈夫人敢想敢说,居然把刘夫人怼得无言以对,不少看热闹的就很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十分辛苦。

谈韵这会儿出来当好人了,“算了吧刘夫人,咱回头私底下再聊便是,今日王妃赏宴,咱不好叫王妃难堪,我先下去了。”

她越是如此,刘夫人越是来气,越看沈令菡不顺眼,人不比较不知道,摆在一起高下立见,要么说市井姑娘上不得台面,瞧瞧这斤斤计较的样子!

沈令菡才不管她如何,坐下来该吃吃,好歹她也是中书令的夫人,在这帮妇人里也是数得上的,看不顺眼又如何,人家夫君争气,能给媳妇撑腰,谁爱羡慕谁羡慕去,看不顺眼也得忍着。

侯夫人掩嘴笑笑,举了杯酒敬刘夫人,“刘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莫生气了,我家侄媳妇心直口快,您多包涵小辈才是。”

侯夫人这就是替沈令菡撑腰的,你刘夫人为难人的时候也要顾忌一下侯府的面子,再者言外之意是说刘夫人小题大做,心胸狭窄,偏偏刘夫人确实如此,反驳不得。

刘夫人的脸色无比难看,“可不敢当,小谈夫人年纪虽轻,可身份压人,在坐的有几个人能越过她去,也是我刚才求错了人,我只当平日大家相处的不错,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是我冒失了。”

还在拐着弯的说沈令菡小心眼,这刘夫人才不是一般的斤斤计较。

沈令菡道:“刘夫人这话就偏了,我跟您总共没说几句话吧,您跟大姐那才叫相处的不错吧?”

言外之意就是跟您不熟,别老自说自话的埋汰人。

不知道谁低笑了一声,刘夫人的脸都气变色了。此时上座的王妃开口说起了别的,方才把这头的矛盾压下去。

谈让那边也不太平,周璞召集几个大臣议事,大司马气场压人,把一干年轻官员压的抬不起头来。

“怎可一味高压强权,此举有违儒家之道,恳请陛下您对过去的朝臣施以宽政!”

刘大人这是指责谈让心狠手黑,排斥异己,逮着机会就要在周璞这里告状,十分的瞧不上他的做派。周璞只能在中间打哈哈,毕竟政策是他的意思,只是谈让替他当坏人罢了。

“刘大人,国家初定,如此也是为正朝纲,不过刘大人的意见我会考虑的,今后一定虚心改正。”

周璞跟谈让两个配合默契,每次刘大人义愤填膺的啰嗦一通,他俩就伏低做小虚心受教,坏人是谈让当,周璞就当和事佬,总归将刘大人捧得心服口服,不好意思在说什么。

谈让道:“晚辈能力有限,以后还要仰仗刘大人多指教才是,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千万批评,不过那些个对陛下有异心者,私以为还是要严惩比较好,如此也利于陛下树立威望,若任由那等心怀叵测之人私下里图谋不轨,岂非社稷之乱。”

“谈大人这种思想很危险啊,你年纪轻轻心性不稳,更应该修身养性克制暴性才是,您岳父沈大人便是一代大儒,何不向他多学习学习。”

一边说谈让腹中无墨,只知靠强权立威,一边说沈先生只是个吟诗作赋的文人,均不是当官的料,一句话贬低两个人。

“是,您说的对,我会同岳父多学习的。”谈让态度十分诚恳,“只是刘大人,听您这意思,是主张陛下善待周氏兄弟吗?”

刘大人被他将了一军,一时无言以对,这种敏感话题,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主动提,怎么说都是错。若说斩杀周荣等几位周氏家族的人,未免给自己留下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以后官家若因此招来骂名,那锅肯定要扣在出主意的大臣脑袋上,若说不杀那就更危险了,搞不好官家以为他跟周荣有牵连。

刘大人心里把谈让骂了个狗血淋头,心说这小子不是一般的黑,居然当着官家的面给他出这种难题。

周璞说:“我正想听听刘大人的意见。”

“臣以为,若周荣无谋反之举,还是宽以待之为上。”刘大人不敢多说,只是模棱两可的表达一下意见,他看出官家心善,很可能不会杀周氏兄弟,可若周荣起兵谋反,那就非杀不可了。

“也就是说,您主张我不杀?”周璞追问道。

“这……”刘大人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最后思虑再三,决定赌一赌,“臣主张仁政。”

那就还是不杀,谈让听了勾勾嘴角,对刘大人充满了不屑。

朝事结束后,谈让陪周璞去后宫,周璞问他,“你今日故意给刘大人下套,可是怀疑他跟周荣有勾结?”

谈让轻笑,“他不敢。”

“那你这是?”周璞不理解了,刘大人以前是琅琊王的人,倒是不必怀疑其衷心,只是除了有点自以为是,政见也跟他不和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就是看他不顺眼。”

周璞:“……”

看来刘大人说的没错,小瞎子很有暴政的潜力,看谁不顺眼就想拿掉谁,这挺叫人头疼。

“刘大人手握兵权,又自视甚高,吃定你得仰仗他,如此时间一长,他必定拥兵自重,我认为你应该把兵权拿回来。”谈让道,“他现在虽然没有谋反之心,但以后不一定没有,你一旦有了跟他不和的见解,他心里就会不服气,就会想要打压我控制你,后果你可以想一下。”

周璞自然明白,“不过我还是好奇,他哪儿惹到你了?”

当然是因为刘大人他夫人惹了谈大人的心头肉,这才招来的仇。

谈让笑笑,“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问你到底还想不想娶我家二娘了,回来两个多月,你就这么跟她耗着?”

周璞抿着嘴,别提多憋屈了,那女人不理他,他有什么办法。

作品正文卷 161撮合

后宫赏宴结束后,沈令菡跟谈二留在王妃寝宫里说话。

王妃道:“平日里你俩也不进宫来玩,都忙什么呢?”

沈令菡瞧了眼谈二,笑道:“先跟王妃告罪,可不是我不想来,是有人不叫我来,她自己害羞不肯进宫,连我也不让进,生怕我卖了她。”

谈二躲周璞躲得远远的,恨不得下辈子都不见他,当然不进宫,又怕她三哥三嫂连手坑她,连沈令菡也拦着。

“原来如此。”王妃笑起来,“可是宫里头有人惦记呢。”

谈二撅着嘴翻白眼,登徒子!

沈令菡道:“我们二娘还小,不着急,倒是四公子就快要登基了,怕是要封后了吧,四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呢。”

王妃点头,“可不是,我正替他着急呢,今日本想请洛阳城的姑娘们进宫叫他瞧瞧的,谁知道他竟是没空过来。”

谈二心说:“不是什么好皇帝,这就惦记着充盈后宫了!无耻!”

“不必急于一时啊王妃,以后机会多的是,您要是信得过,我跟二娘会来帮您拿主意的。”

“那感情好。”

谈二气的要命。

沈令菡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王妃,这盒子正是当日周颜给她的那个,她思度良久,决定把盒子还给王妃,便趁着今日王妃高兴给带来了。

王妃瞧见那盒子,神情一下就悲伤起来,“是阿颜的。”

“是颜姐姐交给我保管的。”沈令菡没多解释当时的情况,周颜死了之后,也只与王妃说是打仗的时候出了意外,王妃虽然伤心,倒也没说什么。

周颜的死是自己选择的,她选择跟谈樾同归于尽,对王妃而言是天大的刺激,故而大家都没与她说明真相。

王妃可能是看开了,儿女相继死去,她没表现的特别悲伤,倒是周璞为周览跟周颜厚葬,给予王妃诸多抚慰。如今王妃坐镇后宫,待官家继位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这一对名义上的母子关系融洽,更像是亲母子一般。

沈令菡私下里跟谈让说起来,夸赞周璞实在是很会做人,跟王妃搞好关系是明智之举,有了她的辅佐帮助,周璞最近不知道得了多少便利,哪怕暂时没有官家的名分,各大家族也没人敢发难,全被王妃给挡了回去。

“都是她做姑娘的时候用的。”王妃抚摸着盒子里的首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便合上放到一旁,又吩咐侍女拿来另一个锦盒,“你有心,我早就看开了,人各有命,强求不得,阿颜那盒子首饰送与你也无妨,只是你如今用不上,又是故人之物,不吉利,我另送你一盒吧。”

王妃送的这一盒分量可就重了,尽是有钱难买的好东西,沈令菡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戴这些正合适,得学着打扮自己才好。”

那倒是,沈令菡现在只要出门,必定要好生打扮一番,就怕哪里不合适给阿让丢脸,久而久之,她也开始在意起穿戴来。

谈二可找到话题编排她了,笑道:“王妃您这首饰送的太得当了,我们尚书令夫人现在可了不得,穿衣打扮样样讲究,平日出个门,少说得有一个时辰准备,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梳俩麻花辫就能上街的小娘子。”

王妃笑起来,“二娘你别眼馋她的,不是忘了你,是你的还没到时间送呢,什么时候成了我家的媳妇,我什么时候给,都压着箱底呢。”

“哈哈哈!”沈令菡拍手,“压的好压的好!”

谈二的脸一下就红了,“王妃您欺负人。”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说话声,谈让道:“我方才瞧着李大人家里的小姐还不错,跟你挺配的,我看可以纳入候选。”

周璞:“我也觉得还成,温婉大方,模样也好。”

谈让:“那就别等了,你也老大不小的,我看改天请王妃跟李夫人提一提,就把事定了吧。”

谈二:“……”

两人进来后发现谈二沈令菡在,惊讶了一下,“你俩没回去呢?”

王妃跟沈令菡纷纷憋笑,谈二七窍生烟,“可不是,我都后悔没走了,令娘,我们走!”

沈令菡捂着嘴,“不不不,我们家谈大人来了,我得等他一起回去啊。”

谈二一跺脚,“那我自己走,王妃,我先告辞了,改天再来看您。”

她要朝门口走的时候,谈让胳膊肘顶了周璞一下,正好将他推到谈二面前,两人都没站稳,就这么面对面撞一块去了。

谈二:“……”

周璞:“……”

“噗!”沈令菡喷了,这俩人实在太搞笑了。

周璞赶紧拦住谈二,“先别走啊,好容易来了,今日我赐宴,晚上都留在宫里吃饭。”

“谁稀罕你赐宴,还不如街上买的好吃。”谈二拼命想要挣脱他,“你干什么,娶你的李小姐去,拉着我做甚!”

谈让笑道:“媳妇,那天是谁夸宫里做的螃蟹地道来着?”

“呀,是呢,说的我馋了好几天,周四,咱晚上有螃蟹不?”

谈二吞了下口水,周璞看在眼里,笑了,“这还用说,管饱,我这就叫小三小四去准备,你们还想吃什么?”

“还有松鼠桂鱼!”沈令菡迫不及待点菜,“那人说什么豆腐也很好吃,我都叫不上来名字,还有宫里的点心!”

王妃笑得不行,“这有何难,马上叫人去准备,老四你还不快拉着二娘过来坐,我叫人先备几样点心端过来,二娘肯定是饿了,不然不会闹着走。”

谈二:“……”

沈令菡说:“就是就是,宴席上哪里吃得饱,我早饿了,二娘肯定跟我一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谈二都不好意思走了,王妃如此体恤,还叫人送点心来,怎能不给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回来坐。

她一来,沈令菡赶紧让坐,跑到谈大人身边坐着,将位置让给周璞,方便他跟谈二套近乎。

谈二:“……”

周璞跟王妃说,“我找钦天监卜测了吉日,下下个月的十八那日宜举行大典,到时一起封后,您看如何?”

王妃说:“会不会太迟了些?”

周璞有自己的打算,登基前还有好些事要做,首要一件便是除掉周荣,两个月其实不够用,但是未来皇后不叫人省心,他得快点定下才行。而王妃说太迟,亦是说亲事,并非干预他的政事。

“没办法啊,媳妇老躲着我,我倒想明天就封后的,怕人家不答应。”

谈二:“……”

大家为了撮合这俩人可谓费尽了心思,晚上吃饭的时候,沈令菡故意引着谈二多喝了几杯,那酒后劲极大,谈二最后人事不省,于是便被别有用心的三哥三嫂寄存在宫里。

“周四,我家二娘就交给你照顾了啊,你夜里好生照顾着。”沈令菡道。

“周四,你可别趁机起什么歪心思,小心明天上不了朝。”谈让道。

哥哥嫂子话里有话,分明是指点周璞趁机干点什么。

周璞怀里抱着酒鬼,吞了下口水,要不就听哥嫂的?

沈令菡出宫的时候笑了一路,“总算是把家里剩的妹妹给送出去了,不容易啊。”

“是妹夫太笨了,连个傻姑娘都追不上,也就是当了皇帝,不然肯定打光棍。”

“噫?那阿让你属于很会追小娘子的人喽?”要不她怎么就被他给骗上手了呢?

谈让捏捏鼻子,“你说错了媳妇,我不是会追,是根本不用追,魅力在这呢。”

“呸!厚脸皮。”

谈让揉她的脑袋,“你敢说开始没垂涎我的美色?”

垂,垂涎来着,他确实是那种叫人看一眼就喜欢的人,长得真是好看。

“垂涎了怎么样,我又没想嫁给你,后来还不都是叫你算计的。”沈令菡哼道。

“那我补偿你吧。”到家的时候,谈让将她打横抱起来,“今天任由你欺负我,我不还手。”

沈令菡:“!!”

狗屁,她分明是被欺负的那个。

“我要跟你分房睡,我决定了,这是对你的惩罚,咱俩月后再见。”沈令菡从他身上蹦下来,却又被捉回去,“你别耍赖啊,说好的任由我欺负你的。”

“媳妇,你确定要在外头商量咱们房里的事吗,这可是在侯府。”

沈令菡愣住,立刻捂住嘴,谈让又把她抱起来,“走喽,咱回房间慢慢商量。”

“……”

于是商量一宿后的结果便是,第二天沈令菡又是赶着午饭点起来的。她已经自暴自弃,彻底放弃要脸,起来洗过澡后换了身衣裳,便去侯夫人的院子里吃饭。

“呀,令娘怎么才起来呀!”

沈令菡一进屋就瞧见阿瑶坐在屋里,还有谈韵也在,心说这俩人怎么凑一块去了。

谈韵道:“你可不知道,谈大人可宠媳妇了,每天都是午时起,端的叫人羡慕呢。”

阿瑶很实诚,那羡慕都挂在脸上了,本能的酸了句,“这不大像话吧?”后来想了想今天来的目的,又改口,“倒也没什么,我阿姐在夫家受宠是好事,好事。”

沈令菡便知她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客气地问:“阿瑶忽然过来,可是有事?”

作品正文卷 162走后门

沈令菡不是故意给阿瑶没脸,是提不起半分热情,舅舅舅母自从来了洛阳城,三不五时就会上门来打秋风,弄得她十分没脸,后来还是何秀秀出面教训了何有志,这两口子方才收敛些。

舅舅两口子才消停了几天,又换成阿瑶来了,十有八九也是讨要什么来的,一家人这样没皮没脸,这还是住在侯府,若哪天搬出去了,干脆要赖在家里不走了。

阿瑶道:“阿姐你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来就没别的事了一样,我这不是来看看你跟侯夫人吗。”

谈韵道:“三郎媳妇不是那个意思,应该是说你老不来,忽然来了别是有什么事,关心你的。”

阿瑶不会说话,因为心虚而急于掩饰,她要说没事,沈令菡就不会再给她机会开口了,但谈韵却狗拿耗子,非要给阿瑶个台阶,仿佛预料到她有什么事似的,故意想看热闹。

沈令菡笑笑,“我就是那个意思,阿瑶你来看我我欢迎,要不是来看我的,就别拿我说事,你可想清楚了说。”

阿瑶本来脑子就慢,已经被这俩人绕晕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本来她想要先姐妹情深一番的,可人家根本不给机会。

“阿姐,我其实,主要是来看看你,顺便求个事。”阿瑶支支吾吾道。

沈令菡笑笑,先给侯夫人告罪,“叫侯夫人看笑话了,阿瑶有事就说吧,别耽误侯夫人用饭,时辰可不早了。”

若换成一般人,侯夫人肯定会客气一番,先让饭才对,她一直坐旁边没吱声,分明是不打算照顾阿瑶的脸。

阿瑶看看侯夫人,吞了下口水,只好开口,“就是,想请我姐夫给我家男人谋个差事的。”

这事搁一般人身上,肯也没脸当着这么多人开口,求官求到这份上,实在少见,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男人的官是走后门来的。

谈韵问:“不知你家男人现在是……”

阿瑶的男人以前是王府的侍卫,现在在宫里当差,虽然只是个普通侍卫,但在宫里是有体面的,只要他肯上进努力,以后肯定有前途,不知道还想要什么样的大官,难不成想直接当将军?

“在宫里当差。”阿瑶解释说。

有话她没好意思开口,她家男人年纪挺大了,是个老光棍,长得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可能说不上媳妇,来捡琅琊王的女人。在王府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个打杂看门的随从,进了宫也就那样了,没什么大出息。

阿瑶有于氏那么个心大的娘撺掇着,也觉得自家男人窝囊了些,钱赚的也少,于是就惦记着走后门找个油水大的官当,这才求上了门。到人家侯府来求,也是于氏的主意,说是当着侯夫人的面,沈令菡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谈韵道:“那还不错啊,在宫里总是体面,将来还是很有前途的。”

阿瑶心理立刻就美了,“是,是挺有出息的,就是眼下钱赚的不多,我家才搬来洛阳城,哪哪都需要用钱,手紧得很,不能老来找阿姐帮忙,就想着沾姐夫点光,找个好一点的差事,好歹日子过的顺些。”

“倒也是人之常情。”谈韵倒是跟她聊的热乎,“应该难不倒谈大人的,如今谈大人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别说一个小差事,身上挂个品级也不是不可能。”

侯夫人笑了笑,“阿韵这话就不太能说了,三郎得官家信任,本分做事,可还没到说一不二的地步,陆大人跟三郎关系不错,你可别害他。”

“婶婶说的是,是我说差了。”谈韵面不改色。

沈令菡对阿瑶道:“阿瑶,这事我帮不了你,宫里当差的,你姐夫可插不上手,你得去求官家。”

这倒是实话,宫里有宫里的体系,谈让再能耐,也没必要去伸手掺合,还会给人落下把柄,出力不讨好。

“不是说姐夫跟官家关系好吗,不能帮忙提一句吗?”阿瑶心急了。

“阿瑶,你把你姐当成什么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最后家里的男人都捧成高官?别说他没这本事,就是有也不可能做,这面子我不卖你。”

谈韵道:“其实也不是非要在宫里升官,掉到外头来也使得,到时候就方便些了,不过得看你男人愿不愿意了,外头毕竟没有宫里体面。”

阿瑶来之前跟于氏商量过了,最好是能在宫里升成个侍卫头领之类的,体面又有前途,若不成,掉到外头来当个品级高些的官也成,“倒也无妨的,在外头有在外头的自由,到时候升职也便利些。”

沈令菡嗤笑,她倒是不嫌,还指望着一步步升职?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阿瑶我跟你明说了吧,这事我不帮你传话,你姐夫本事有限,没这么大的脸,你要不去求求陆大人?我瞧大姐对你的事上心的很,没准肯帮你呢。”

阿瑶顿时就急了,“阿姐,你怎么能这样?都是一家人,好歹给些颜面,非要见我日子不好过才开心吗!我知道以前我不懂事,惹了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等日后我夫君有了前途,我一定报答你跟姐夫,还有我爹娘,他俩都没有营生,得靠我养着,你体谅一下我们不行吗?”

“体谅?”沈令菡轻笑,“当初劝他们不要来洛阳城的时候怎么不听,若在琅琊郡,怎么至于如此艰难,再者前段时间舅舅舅母从我这里拿了多少银子去,他们没告诉你?我跟阿让初来乍到,还要靠侯夫人帮衬着,你们来朝我开口的时候,怎么不体谅?”

谈大人不过当了两月的官,能有几个俸禄,在这些人眼里好像已经家财万贯了似的,狮子大开口的来讨要钱粮,这还不算,非要把阿让的名声也搞坏了,这回来给她男人要官,下回就轮着舅舅了,你们要有本事能为朝堂出力倒也罢了,分明就是些靠走后门吃饭还要在背后败坏名声的废物。

“阿姐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阿瑶平日听于氏抱怨多了,满腹牢骚张口就来,“留我们在琅琊郡,是怕我们来给你丢人,怕我们来扯后腿,你可别忘了你也就是琅琊郡的一个小丫头,住在都尉府的时候,还不是靠我爹娘帮衬着,现在男人有本事了就把我们给踹了,根本是狼心狗肺!”

沈令菡但笑不语,懒得与她口舌之争,“侯夫人,上饭吧,耽误您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侯夫人笑笑,便叫人去准备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阿瑶站起来指着她骂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就是狗眼看人低!”

坐在旁边的谈小宝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谁啊?有完没完了,这是我家,谁允许在我家骂人的!”

“我以前可是琅琊王的侧室,你少瞧不起人,要不是沈令娘她不给面子,我怎至于骂她,她就是个白眼狼,只会恩将仇报的东西,我劝你们侯府也不要帮衬他们,等日后照样把你们一脚踹开!”

“你这么小居然是琅琊王的侧室?哈哈哈好搞笑啊!”谈小宝站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你爹娘是想聘礼想疯了吗,这么小就把你嫁了,还嫁了两次,这样的爹娘能好到哪去啊?怪不得我令姐姐没及芨就嫁给我三哥哥了,原来是你爹娘搞的鬼啊,趁着沈先生何先生不在家,把我令姐姐给卖了,居然还指望我令姐姐报答你们,呸!要换做是我,直接打出去,劝你要点脸吧!”

“你!你!”阿瑶知道人家是王府公子,不好惹,不敢出口骂他,“那又怎么样,嫁给谈大人是她的福气,她不得谢谢我爹娘吗?”

沈令菡道:“谢啊没说不谢,钱粮给了,我娘也给他找了活干,无奈他自己不想干,赖得着谁?我就直说了吧,你男人若是上进,便是不用帮衬照样能有出息,若不上进,便把他捧到高位又如何,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与其好高骛远,不如脚踏实地,这话你回去跟你爹娘说,他们若愿意,我娘自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活计,若不愿意就不必多说。”

“阿娘我好饿啊啊!”谈小宝不耐烦了,“这些人到底走不走,我要吃饭!”

侯夫人斜睨他一眼,“你饿了便吃就是,你们俩不嫌弃就在侯府吃一顿便饭?”

谈韵站起来告辞,“就不打扰了婶婶,我今日要回去陪陆行吃饭的,阿瑶跟我一道走?”

阿瑶早就没脸待了,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跟着谈韵走了,出府后便哀声叹气,“实在没想到是这样,太不给面子了。”

谈韵安慰她,“谈大人如今高官厚禄,自然没闲心顾着穷亲戚,你不该来求他的。”

“可不求他求谁呢,自家人都指望不上,外人如何肯帮忙?”

谈韵意味深长道:“你若愿意,我回去帮你问问我家陆大人如何?”

作品正文卷 163城门朗

谈韵端的会做好人,这时候肯帮忙,等于在打沈令菡的脸,阿瑶简直对她感恩戴德起来,“陆夫人实在太热心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然是愿意的。”

“你先不着急谢我,不一定办得成,我家陆大人也是个不好说话的,且得好生劝一劝。”

“没关系没关系,您肯帮忙就很好了。”阿瑶此时已经被彻底洗脑,她眼里的谈韵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还是谢谢您帮忙,哪曾想家里人那样薄情,竟是要仰仗外人。”

谈韵微微一笑,“举手之劳罢了,我之前听我家大人说,卫尉缺一个城门校尉,我看给你家男人正合适,你觉得可还行?”

阿瑶鼻孔震惊,一下就是城门校尉吗,这可是挂了品级的正经官了,听娘说,城门处的官都很有油水的,哎呀这下不得了了,家里要发了!

“若能成,必要谢谢陆夫人跟陆大人的,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呀!”阿瑶跟捡了钱似的兴高采烈,一时忘记维护仪态,十分的丢人显眼。

谈韵轻笑,然后拍拍她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家去等消息吧。”

阿瑶千恩万谢地走了,谈韵收起脸上的笑容,转而去了街市上转悠,随手买了几样小玩意后,转身进了一家布店。一刻钟后,扯了几尺布出来,随后便回到跟陆行住的家中。

陆行在家等她吃饭,桌上的菜都已经凉了,见她进来,忙吩咐人去热,“上街了?饿不饿?”

谈韵笑得温婉,将买的新布展开给他看,“帮你挑的,准备给你做几身家常衣裳,看看喜欢吗?”

陆行顿时喜出望外,看着谈韵的眼神不由*起来,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好,都好……阿韵,你,你饿了吗。”

谈韵笑起来,“瞧你这傻样。”

陆行怎能不激动,他以前对心上人求而不得,能跟谈韵发展到现在,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两人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谈韵对他并没有这么关怀,经常没什么话说,是最近这些日子才渐渐好了,在家会给他做些鞋袜,会等他吃饭,夜里也很主动,两人越发有了夫妻恩爱的样子。

“我有事跟你说呢。”谈韵拉着他坐到饭桌前,“先说好了,不许激动。”

陆行的表情立刻正经起来,“你说。”

“我有娃娃了。”谈韵娇羞的低下头,摸了摸肚子。

“你说什么?”陆行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有……真的?”

“都说了别嚷嚷的,月份还浅呢。”谈韵看了看外头,凑到他耳边说,“是真的,才月余,咱们的娃娃。”

陆行全身僵硬,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他们居然有娃娃了,阿韵居然有了他的娃娃……

“你可别傻了啊。”谈韵戳他脑袋,“以后娃娃出来别像你似的傻。”

陆行猛地攥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抱在怀里,“阿韵,我的阿韵!”

过了两三日后,阿瑶的男人张随回到家里来,垂头丧气道:“我被宫里赶出来了。”

阿瑶面上一喜,“这么快啊,好事好事!肯定是陆大人肯帮忙了,你就等着升官吧。”

“你说什么?”张随还不知道他婆娘背后给他张罗前途的事。

阿瑶喜得合不上嘴,“是娘让我先不告诉你的,怕你高兴了说漏嘴,岂非叫人眼红,是这样的,前两日我去侯府遇上了陆大人的夫人,顺嘴跟她提了你一句,谁知道人家就记在心里了,竟是这么快就把事给办了。我跟你说,你回头上街买点好东西,咱俩一道去陆大人府上送礼去。”

张随没怎么听明白,“你是说你求人家陆大人给我升官了?”

“对啊,你怎么这么笨呢,你在宫里一个月赚三瓜两枣的钱,够干什么的,自然要另谋出路啊,陆夫人答应我了,说是让你当城门校尉,那可是肥差啊,想想都觉得要发财了。”

张随倒吸一口气,“城门校尉!陆大人跟咱什么关系,怎得如此肯帮忙,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是得买东西送礼去,得买大礼!”

“瞧你这德行。”阿瑶笑得合不上嘴,“被宫里赶出来只是开始,不然怎么安排你呢,那破侍卫有什么好当的,没钱还累人,趁早别想了。”

累倒是不累,就是没钱没前途,张随闷头闷脑的,干什么都比人慢半拍,有发财升职的好事一样捞不到,混到个三十多岁依旧是个巡逻小侍卫,这辈子梦想的职位顶天就是个侍卫头领,哪里想过有一天还能当校尉。

“可是你确定陆大人不是有什么要咱帮忙的吗,不然怎会有这种好事?”

“人家能求你什么,你能有什么好求的,最多以后有些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或是找你寻个便利,当官这都是必须的,我爹当个郡都尉,还不老少人找他办事呢,你多长些眼色罢了,若能帮上人什么忙,人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你可别傻啦吧唧的推了,往后没人瞧得上你。”

“倒也是。”张随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拍脑门走了,“我这就去买大礼。”

“多买点好东西啊,别净想着省钱,太抠了不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

阿瑶一高兴,饭顿时就不想做了,跑去于氏房间里报喜,“爹娘,张随要当官了,城门校尉呢!”

“真的啊!”何有志高兴的不得了,“这下好了这下不愁了,还是女婿有出息,等他日后混好了,也给爹找个官当当,我可不想再拉粪车了,每天身上都是屎味。”

于氏冷笑,“你瞧瞧何有志,谁能有你大姐狠心,他们一家个个高官厚禄,却让亲弟弟来拉粪车,还不如人家陆大人肯帮忙,真真叫人心寒。”

“你少说几句吧,你现在吃的喝的不都是人家令娘给的吗,没有她跟大姐接济,咱早就喝西北风了。”

“那她倒是给你谋个像样的差事,这也是给她长脸的事,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于氏骂骂咧咧一通,又嘱咐闺女去巴结陆大人,“你赶紧准备点像样的东西去看看陆大人陆夫人,往后多要仰仗他们才是,一个城门校尉才是开始,往后且要升官的,等以后你家男人成了大将军,你就是将军夫人,不比她沈令娘差到哪去。”

“娘说得对极了,张随已经去买了,家里没几个钱,我都花了就是,反正很快就有钱了。”

第二天,阿瑶两口子就提着大包小包去了陆行家中,不巧的是陆行不在,只有谈韵在家。

“陆夫人在做衣裳那,您手可真巧。”阿瑶进门先奉承一番,“这宅子也不错,不比什么侯府差。”

谈韵放下针线,看看桌上的破烂,心里很不屑,“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想来谢谢陆夫人帮忙吗,您这样帮忙,我们买点小东西应该的,您别嫌弃才好,怎么陆大人不在家?”

“他有公事不在家,你们把东西快拿回去,陆大人从来不收礼的,举手之劳不成什么的,我要是因此收了你们的东西,回头肯定会被他怪罪,你们就当帮我忙了。”

“这……”阿瑶跟张随面面相觑,心里窃喜,这下连东西都省了。“这多不好意思,那这些吃食你们留下,这不算送礼的,总要表达一下我们的谢意,您就别推了。”

谈韵勉为其难,“那好吧,可不能有下回了。”

“哎哎!”阿韵留下了几包吃的,然后把几样摆设首饰拿走了,走的时候别提多美了,正好家里没了钱,再把这些卖了刚好。

他们一走,谈韵便把那些吃食一股脑丢进了泔水桶里。

如此又几日后,张随的任命书就下来了,正是城门校尉,于是前几日还在宫里郁郁不得志的小侍卫,摇身一变成了前途无量的城门郎。

周璞问道谈让,“这个张随,是怎么当上城门校尉的?”

谈让看向陆行,“你可知道?”

陆行这两日都魂不守舍的,整个人沉浸在要当爹的喜悦里不可自拔,脑子经常处在空荡状态,“你说谁?”

谈让跟周璞对笑,“瞧瞧这位,魂都丢了,罢了不问他了,叫他一个人美去吧。”

陆行不大好意思了,迅速去查了查张随,“张随以前是宫里的侍卫,他当城门校尉,是大司马批的,估计是走了后门。”

周璞问:“这倒奇了,张随不是你连襟吗小瞎子,怎得不去求你?”

“谢谢,我跟他不认识,不是什么连襟。”谈大人不高兴了,他媳妇是独女,哪来的什么连襟。

“得,瞧你这态度,就是求到你头上你也不能帮忙,那你媳妇她舅舅挺有能耐啊,不求你不求何先生,居然还能巴结上刘大人,这事你俩必须给我整明白了,什么人都能当城门校尉,简直拿洛阳城的安危开玩笑。”

谈让回道:“这事不如就交给陆行去办好了,这家伙近日尸位素餐的很,得干点正事。”

陆行不好意思了,“是是,我来查,我这就去查。”

谈让又问周璞,“我听说我家二娘被你留在寝宫了?说说吧,怎么上手的,是不是霸王硬上弓了?”

周璞的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

作品正文卷 164规劝

宫里人都知道,最近官家被赶出了寝宫,一直留宿在偏殿,据说是被准皇后给打出来的。

事情出在王妃设宴那天,夜里官家抱了一个小姐回寝宫,没叫人进去伺候,一夜都相安无事,然而第二天早上就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是官家单方面被打,那之后,官家就再没能踏进寝宫一步。

新官家脾气当真是好,既没处罚准皇后,也没说把她送走,住在偏殿也没什么怨言,整天小媳妇似的,日日去寝宫门口站一会,问问皇后的日常,然后再回偏殿去。

沈令菡听了宫里侍女的描述,表示非常惊讶,“天啊二娘,周四对你多好啊,他居然能做到这份上?”

谈二躺在榻上翻白眼,“他那是亏心,缺德的时候可什么都没少干,他,他……呸!下流!”

“怎么能叫下流,这么说你们……嗯嗯?”沈令菡两根手指一碰,“成了?”

“你烦死了,非要提吗?”谈二拿枕头捂住脑袋,“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周四出息啊,居然真的趁人之危霸王硬上弓了?沈令菡露出老母亲般的笑容,这俩人总算妥了,哈哈哈!

“这是好事啊,你们天地都拜了,那啥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下下月就要大婚了,你们早晚都得在一起嘛!”沈令菡作为一个刚刚过来的过来人,给她传授经验,“我跟你说啊二娘,封后那种大典,一天下来能累死人,到了夜里再同房,你会更想死的,根本受不住,倒不如现在成了,那会儿就不怕了,你听没听我说呀!”

谈二把耳朵缩在枕头里,一个字都不想听,什么同房什么大婚的,提起来她就会想起那晚上该死的经历,恨不得提刀去剁了周四。

“他就是个小人!”谈二把枕头丢出去,站在软榻上跳脚,“趁人之危的小人!这种男人我才不要,呸!”

“你真不要啊?多少姑娘都等着进宫呢,你不要那到好了,昨天李家小姐来侯府串门,我瞧那意思是有进宫的打算,你走了人家正好当皇后,长得还真是不错,性子也好。”

“你见过李家小姐了?”谈二问道。

沈令菡笑她,“瞧瞧这紧张劲儿,还说无所谓呢,早把人当情敌了吧,你要想见,改天让她进宫来就是。”

“不见不见,你烦死了,谁管她李小姐王小姐的,爱谁谁。”

“哦,那行,既然你不想在宫里,那要不咱就再跑一回,反正也不是没跑过,我回去跟你三哥商量商量,把你送到偏远地方去,还不能叫周四知晓,你也知道人家多在意你,肯定不能放你跑的。你还得做好心理准备,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没有官家找不到的地方,在一个地方不保险,你后半辈子很可能就要在流离失所中度过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活的像是个难民。”

谈二:“……”

“还有啊,我跟你三哥还有侯府一大家子,都得担着欺君大罪,万一官家他因为找不着你而恼羞成怒,迁怒我们,来个诛杀九族什么的,不过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为了成全你的自由,我们牺牲无妨,只要你幸福就好。”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要跑了的!”谈二烦得直揪头发,“我就出宫去不行吗,要不就找个尼姑庵出家,对!就出家,我不信他还好意思纠缠一个出家人。”

这真是一个绝世妙主意,谈二犹如醍醐灌顶,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她出家后,三哥他们就不用受牵连了。

“出家可不能吃肉了,你三哥前几日才上呈的奏折,说以后凡有无视戒律者统统杖刑,再说你才多大啊,甘心吗,值得吗,你就宁愿出家也不跟周四过?你就不怕周四跟你一道出家,把国事丢了?”

“我,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一看见他就想挠他,不,我压根不想看见他,我我没办法面对他嘛!”谈二又气又委屈,“他就欺负我,你都不知道他怎么欺负我的。”

“还不是你老跟人不对付,老不理人家,又打又骂的,换成是我早不忍了,你看周四脾气多好,处处迁就你,他现在可是官家啊,天下人都得敬仰的人,就对你低声下气的,你还想怎么样?”沈令菡坐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当官家不容易的,亲事上根本做不得主,你可知他为了你推了好几个家族的小姐,这可都是得罪人的事,他刚刚执掌天下,压力多大,你还对人家不上心,不替人家分担着,你自己想想你比他做的好吗?”

“我……”谈二抿着嘴,“我不是那什么,就是就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我当不了这个皇后,我怕。”

就知道这丫头心里碍着这一层的,别说是她,沈令菡也很慌张,哪怕她现在只是个尚书令夫人,若官家换成是阿让,让她来做皇后,她肯定也发怵。

“咱不怕啊二娘,谁还一生下来就是皇后呢,慢慢适应呗,只要你稀罕周四,愿意跟他在一块一辈子,那还有什么不能妥协的,宫里还有王妃,她肯定会指点你的,学着学着不就会了吗。”

“那那,我还怕他以后有更多的女人,我肯定会受不了的,我怕我再跟他闹,到时候他连迁就都不愿意了咋办?”

沈令菡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我之前跟你三哥成亲的时候想过,以后要是我的男人找其她女人了,我就自己过,反正我自己有钱,不是非要依靠谁,可后来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三哥的时候就想,如果他哪天因为迫不得已而有了别的女人,我其实也是能接受的,只要他心里的那个人是我就行,当然,我不是劝你一味妥协,关键得看男人值不值,不值的时候,咱就得头也不回的走,到时候我跟你三哥无论如何都支持你。”

谈二哇的就哭了,“令娘,还是你好!”

沈令菡安抚的拍着她的头,“以后别总耍小性子,毕竟他是官家,有太多人愿意捧着他巴结他,时间久了,难保他的心性不会发生变化,你得学着成熟点,该让着的时候要让着,该有小脾气的时候咱也不委屈自己,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过的,在宫里格外不容易,到了无法成就别人的时候,要学会成就自己,你看王妃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谈二点点头,“我知道了令娘,你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偏殿里,谈让也在劝周四,“你霸王硬上弓的时候就该预料到后果了,所以你在这郁闷屁用也没有,我跟你说吧,二娘那个性子你不能太迁就,等你不迁就了,她就该回头了,懂我意思吗?”

周璞撇嘴,没好意思说都是你俩撺掇的,那天自己喝了酒,再有哥嫂的鼓励,那能不干糊涂事吗,“我这不是心虚吗?”

“心虚要不得,本来你占三分同情分,一心虚那就是你活该了,心虚啥啊,礼行了,也同房了,那就是你媳妇,又不是强抢民女,自己认不清现实,就知道郁闷,怎么说你好。”

“你说的有道理。”一语惊醒糊涂蛋,周璞终于想明白了,“你说的太对了,我干吗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她是我媳妇啊,我对她多好了啊,她要再不知足我就娶李家姑娘去,气死她!”

谈让笑起来,预感这位可能会是史上最具内的官家了,“啥也别说了,还是先把眼前大事解决了,我看登基的日子能提前就提前,你心里要有数。”

“我有啥数?”

谈让看傻子似的,“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你都跟人同房了,就不怕中了?”

周璞倒吸一口凉气,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

城门校尉上任不过才十天,就赶上了一桩好事。

这事是有人求他头上的,洛阳城里有一家布料铺子从番外贩了一批货进来,因为朝廷暂时对外禁商,所以属于不合规矩贩卖,过城门的时候必然要被拦下,没准儿还要罚钱坐牢,所以想要求张随通融,好处是少不了的,而且非常丰厚。

当时张随一听数额,险些背过气去,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基本上得了那笔好处,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说不动心是假的,但他胆子着实不算大,第一回干这样的事难免心虚,便回家跟婆娘商量。

阿瑶听他这么一说,当场抽了口气,“当然答应啊,你傻啊,这好处不捞才有毛病吧?”

“可是,你不怕被查到吗?”

“查你个脑袋啊!”阿瑶恨铁不成钢道,“一看就没当过官,你以为之前的城门郎就没干过这事吗,这年头贪官多了去了,查出来的都是得罪人才倒霉的,你这点好处才哪到哪,只要你不在大街上嚷嚷,谁能知道?”

“你说的也对,可我还是担心,我这辈子就没遇上过好事。”张随提心吊胆的。

“你个没出息的,就因为你这德行才遇不上好事,但凡能发财当大官的,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你拒绝别人一回,下回谁还来找你,没有人情往来,你就老死在城门口拉到了,烂泥扶不上墙!”

张随这辈子已经窝囊够了,不想后半辈子再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再一想到那些钱,一咬牙豁出去了,“成,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应了人家!”

作品正文卷 165眉目

这日沈令菡跟何秀秀一起来街上,准备在洛阳城盘一间铺子,不过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刘泉。

前段时间她跟阿让商量的,想把刘泉一家被接到洛阳城,预计要不了几日就该来了,如此既能给刘泉治病,也能就近照顾刘叔刘婶,家里的独子残疾了,两个老人便没了照应。后来跟何秀秀说了之后,便决定在洛阳城盘间铺子,钱由何东家出,还是交给刘掌柜照看,等刘泉稍有好转,也能在店里帮忙,一举两得。

“娘,咱还开药铺怎样?刘泉以前学过药理,我想他能做好,等他有了营生做,就能弥补心里上的创伤,省的闲在家里养废了。”

“得先看看行情,做生意不能只凭臆想,洛阳城里龙头老大太多,咱们初来乍到不懂行情,很容易得罪人。”何秀秀一边看一边教他,“你瞧这些看起来生意特别好,门帘尤其像样的铺子,基本都是官太太或是大家族名下的产业,哪家背后连着什么势力,有什么门路,这些你都得知道,你以后若想置办家业,基本的功课都要提前做好,省得触了谁的忌讳得罪人。”

实在是太复杂了,沈令菡这脑子想不了太复杂的事,什么关系人脉,谁家跟谁家是姻亲,谁跟谁又有过节,谁跟谁只是表面上的面子情,她一样都搞不清楚,每次出去交际应酬都是一个头两个大。幸而谈大人不需要她在后院长袖善舞,当然,需要她也干不来,索性就随她高兴,不必顾及什么利益关系。

如此倒并非全无好处,她越是自然的与人交往,越容易给人好感,毕竟这些妇人都是人精,谁跟自己玩虚的心里都清楚,要论起玩虚的,那些人精们才是高手,反而不讨好。沈令菡一般不与人结怨,只要不是特别针对她的,都能相处的很融洽,时日久了,大家都乐意与她往来,倒是博了个人缘好的名声,极好的弥补了谈大人活阎王的名声,也因此给他在官场上结了不少人脉。

“还是娘你有经验,我反正是搞不明白的,你也别教我了,白费功夫,以后都交给管家去做好了。”

周四前两日给谈大人赐了宅子,没挨着侯府,但也没多远,正在抓紧收拾。侯夫人特意将侯府的一个老管家给了他们,还调了几个得力的官家媳妇里外帮衬着,一点没用沈令菡操心。

“阿让说了,说以后就让刘泉一家住在府里帮忙,再找几个办事的媳妇嬷嬷,家里的事就不用我上手了。”

何秀秀戳她脑门,“你也好意思说,堂堂一个尚书令夫人,在家里混吃等死,家业都交给别人打理,不怕别人笑话?”

沈令菡不服气了,“谁爱笑话谁笑话去,我男人愿意就行。”

“迟早给你惯出懒毛病来。”何秀秀气笑了,“傻人傻福。”

“有福就行,傻也认了。”沈令菡揽着娘的胳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哎,娘你看那家布料铺子,生意也没多好,进那么多货做甚?”

那铺子门脸一般大,生意不能说不好,不过在洛阳城里门庭若市的铺子不少见,相比较起来就不那么热闹了,倒是朝后门拉货的车不少。以沈令菡有限的经验来看,这少说得有以前娘的铺子里一年的进货量。

何秀秀也看出来不对劲,不过没有多说,领着沈令菡进铺子转了一圈,问了几样布匹价钱之类的就出来了。铺子掌柜是个内行,说得头头是道,表面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但这样大规模进货肯定不正常,看来日后要多留意一下。

“有可能是私贩货的。”何秀秀说,“也有可能不止贩布料。”

“贩货?”沈令菡想了想,“那不就是城门吏的责任?”

“就算不是也跑不了帮凶之责,我听闻最近阿瑶家男人才当了城门校尉,你可别上门去问,这事得私下里查。”

“我知道知道,我有那么傻吗,有舅舅舅母在,问也没用,只要有便宜可占,他们是没有顾及的。”

迟早把自己给作死了,洛阳城那能跟琅琊郡似的小打小闹吗,便宜岂是那么容易占的,稍不留神就能沾上要命的事。

回家之后,沈令菡便将今日的事告诉了谈大人,“我娘的意思,叫你暗中查一查,要是只贩货就罢了,就怕贩了别的。”

谈让一听便联想到了张随当上城门校尉的事,这两日陆行才查到给大司马举荐张随的人,是大司马的一个亲信中郎将,估计大司马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稀里糊涂同意了,反正一个城门校尉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职位,送个人情的事。

但这职位给张随就很叫人奇怪了,一个没有人脉籍籍无名的侍卫,若非想要利用,谁能看得见他,故而从一开始,谈让就肯定这里头有牵扯,只是一时间没找到头绪,陆行查到中郎将那里就断了,实在不知道背后还能有什么猫腻。

岳母这般一提点,谈大人顿时就领会了要义,便准备再去宫里跑一趟,“媳妇,你先吃饭,不用等我,我去宫里随便吃点就行。”

谈让抱着媳妇亲了一口,然后重新穿上刚换下来的衣服,急忙跑回宫里跟周璞要人,“城中的一家布料铺子很可疑,我怀疑是有人往城里运兵器或是干脆运人,得派亲卫暗中盯着,不能惊动其他衙门。”

周璞从位子上站起来,“你说有人想偷偷进城?会不会是周荣?”

“不是没可能。”谈让沉吟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连上张随这根线的,只要能把这条线找出来,就能大概猜到原委了。”

“把陆行找来,宜早不迟,咱得尽快查。”

陆大人亦是刚回家没多久,娇妻在怀正热乎着,宫里便派了人来喊他进宫。

“什么事非要这时候进宫?”谈韵埋在陆行怀里不肯起来,娇嗔的模样叫人怜爱,“都还没吃饭呢,这样也太辛苦了。”

陆行最近怕是要溺死在谈韵的温柔里了,自从有了娃娃,她越发粘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块,身上的孤傲气质荡然无存,简直变成了他梦里的样子。

陆大人最近只要有时间就往家跑,哪怕被同僚笑话也不在意,回来必然先要温存一会儿,不吃饭也不饿,精神上无比满足。

“估计是我查的那事有眉目了,谈让疑心这里头有什么牵扯,最近盯我盯的紧。”陆行吻了她一下,“我去去就回来,你在家里先吃饭,困了就睡,不必等我。”

陆行跟谈韵无话不谈,因为谈韵聪明有见识,对朝堂上的事很有见解,常常能给予一些提点,这叫陆行欲罢不能,一个聪明温柔又有见识的女人,哪个男人能不爱呢。

“嗯,那你在宫里别忘记吃饭。”谈韵回吻了他一下,陆大人当场腿软,险些走不成,“夜里等我。”

谈韵依依不舍地将他送走,门一关,脸上温柔的表情立刻消失殆尽。她吩咐伺候的侍女都回去休息,自己在房间里想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一身不太惹眼的衣裳,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匆匆出门了。

她一边走一边避开夜巡的武侯,悄悄来到了那家布料店的后门,敲门对了暗号,然后有人给她开了门。

开门的正是布料铺子的掌柜,将谈韵让进门后便问,“可是出了何事?”

“公子可进城了?”谈韵进门便道,“他们恐怕就要查到咱们这里了,你小心。”

“怎么会这么快?”那掌柜有些质疑谈韵走漏了消息,“公子昨日才来,先下正在驿站里休息。”

“已经来了吗,快带我去见他。”谈韵有些兴奋,她许久都没见到周荣,甚是想念他,听闻他来了,只想快些见到他。

掌柜的却在迟疑,公子说过,所有人都不能十分相信,尤其这女人现在跟了陆行,谁知道她有没有被收买呢,或者干脆被人利用了也说不定。

“夫人,公子说了,他暂时不见其他人,安全起见,亦是为了大局考虑,您要不先回去,我跟他说一声,安排个妥当的地方再接您过去。”

谈韵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怀疑我?”

掌柜立刻挂上笑脸,“这怎么话说的,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您是不,真是公子吩咐的,也是为了安全不是,再说这么晚了,您这时候再过去也不方便,陆大人难道不在家?”

“我过去不方便?”谈韵冷笑,“我收到消息马上就来通知你们,你们居然这样怀疑我,我又不傻,陆行当然不在家,你把住址告诉我,我自己去找他,你放心,陆行被我收的服服帖帖,一点不会怀疑我,若没有我,你们怎么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掌柜的一方面提防她,一方面又怕惹恼了她,毕竟眼下她还有用,斟酌良久,决定先稳住她,“那我便将公子所在告知你。”

作品正文卷 166暴露

宫中,三个臭皮匠正在查洛阳城半个月来的城防记录。

调阅城防记录,理应通过各负责官吏的手才行,不过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这记录是周璞命人去偷的。

“查到了!”陆行抱着一本册子给他俩看,“从上月开始,西市那家叫钱记的铺子就陆续开始进货,很明显异常,而且每次数量都不多,恐怕是城门吏给放了水,故意漏记了。”

谈让说:“这就对上了,得先找人把张随看起来,防止被灭口。”

“我到现在还没想通,张随是如何跟他们联系上的,我总觉得中间缺的这一环至关重要。”陆行说。

谈让没把自己的猜测跟他俩说过,从上次周荣逃出洛阳城开始,他便对谈韵起了疑心,后来听沈令菡说起阿瑶来走后门的事,便十分肯定这事跟谈韵逃不了关系。

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谈让不可能对陆行说这些,这时候他还沉浸在当父亲的喜悦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击他,有可能的话,谈让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周璞看看这俩人,隐约猜到小瞎子可能是有了答案,还极有可能跟陆行有关,只道,“先等布料铺子的消息吧。”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周璞派出去监视钱记的亲卫回来报信,“官家,谈大人,陆大人,那钱记果真有问题,我们发现有人乘夜去接头,约一刻钟后那人出来,然后去了一家驿站。”

夜禁期间出来的人,多半是有问题的,何况商铺里一般无人居住,最多是留着人看守,的确很可疑。

“把那人盯住了,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周璞道。

谈让道,“我去看看吧,必要时候不必顾及人有多少,先逮住要紧人才是。”

陆行说,“谈兄,我跟你一道去。”

谈让迟疑了一下,周璞说:“你俩一起去,如果真是周荣……你俩见机行事。”

谈让跟周璞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图,如果真的牵扯到谈韵,最终还是要陆行面对,索性就让他参与,另外周璞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发现周荣,必要格杀勿论。

此时南城的一家驿站里,谈韵如愿见到了乔装打扮过的周荣。

驿站条件很差,谈韵进来的时候一直揪着心,她心疼一个王府公子现在要委屈在这样的地方忍辱负重,越心疼恨意越深。

周荣之所以住在破驿站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更重要的是人多,大家方便集中在一块。不过在谈韵来之前,他已经接到掌柜的消息,知道谈韵要来,已命大部分的人手在四周躲藏起来,防止有什么变故。

“你瘦了。”谈韵看着眼前胡子拉碴一身破布衣的周荣,心疼的无以复加,“你最近可还好?我,我一直想见见你,我让掌柜的给你送的衣裳你收到了吗?”

周荣的神态依旧温和,仔细看就能发现,往日贵气一丝未减,他笑了笑,“你费心了。”

其实他哪里穿得着那些衣服,谈韵只知做,却不考虑实用性问题,在外打仗逃命之人,岂能跟以前一样,故而除了第一次送的时候,掌柜的把衣裳递到他眼前外,其余的直接都丢了。

“你可好?”周荣的语气很温柔,但如果换个人来听,就能听出些许疏离来,不过谈韵是听不出来的,她完全陷在里头不能自拔,周荣对她越温柔,她越不可自拔。

“我就那样吧,主要是日日记挂你。”谈韵不愿多提陆行。

“我看,陆行对你应该挺好吧,气色养的不错。”

那是自然的,自从谈韵“有孕”,陆行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吃,跟流落在外的周荣当然不能同日而语。可谈韵却很腻烦,恨不得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陆行这个人,当初为了周荣,她不得已委身给陆行,那时候她没多想,就当是忍辱负重了,等周荣回来,她还是周荣的女人。

可跟陆行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烦躁,越觉得这将会成为她跟周荣之间最大的羁绊,毕竟她已经做了别人的女人,回不到以前了。

“是吗,还好吧,我一直担心你。”谈韵觉得有点尴尬,明明来之前有好多话要说,现在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公子。”有人进来提醒周荣,示意他时间不早了,该把谈韵送走了。

谈韵这才回过神来,出来时间挺长了,万一陆行回家就麻烦了,“你放心,我来的时候很小心的,肯定不会被人发现,那,那我再抽时间过来看你好了。”

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却不知周荣并不希望她来,心里对她已经不信任了。

“你先回去吧。”周荣走出来送她,“我叫人护送你回去,晚上夜禁,路不好走。”

“嗯,那你好好休息。”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打杀声,“公子,咱们的人暴露了!”

周荣脸色一沉,立刻将谈韵抓了回来,看起来好像是保护的举动,但其实是辖制。

谈韵情急之下倒也没多想,“怎么了,怎么会暴露?不可能啊,我来的时候很小心的,阿荣,你相信我。”

“你太大意了。”

“我我,那怎么办?”谈韵已经慌了,这下肯定要暴露了,以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谈让之所以命人动手,是有九成肯定周荣在里头,便是不在里头也不怕,洛阳城各城门都已经派了人把守,只要周荣在就跑不了。

陆行问:“你确定周荣在里面?”

谈让点头,“我猜的,这些人在驿站外埋伏着,一来因为里面有要紧人,再者他们可能有预料咱们会来。”

都这么会猜吗?陆行感觉有什么事,不过没多问,谈让的决定他还是信得过的。

周荣带了不少人进城,不过这些人并没有集中在一起,武器也分散在各库房里,所以跟有备而来的亲卫军不能相抗衡,很快便落了下乘。

“放箭!”谈让命弩箭手强攻,驿站内多是土胚茅草房,禁不得强攻,如果不是顾及谈韵在里头,他会干脆命人放火箭。

周荣从进洛阳城开始,便注定是这个结局,即便没有谈韵暴露,他也不可能成事,败局早就定了。

大家都以为周璞仁义,对周荣没有杀心,时间久了,底下人必定会传言新任官家是个妇人之仁。恐怕连周荣也这么以为,在他眼里,大概根本没把周璞放在眼里过,所以他会轻敌。

只要轻敌,就会冒险,然而洛阳城早已经是铁板一块,周荣想凭借这点手段来杀回马枪,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密密麻麻的弩箭漫天散开,整个驿站都被扎成了刺猬,火把照应着地上越来越多的尸体,看起来很恐怖。

“都停手吧。”见败局无法挽回,周荣便不再抵抗,挟持着谈韵出来,“谈大人,陆大人,好久不见啊。”

陆行看见谈韵的时候,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然就是见了鬼,“阿韵?你如何在这里?”

谈韵主动要求周荣用刀抵着她的脖子,就是为了威胁陆行,“是我,我,我夜里不放心你,所以想出来接你,没想到就被带到了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快救我啊陆行,我好难过。”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看起来很不舒服,陆行一下就急了,“你放了她,挟持一个妇人算什么本事,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谈让沉吟着,陆行这个笨蛋,见了谈韵就丧失理智,恐怕已经信了谈韵漏洞百出的鬼话。

“荣公子看起来好像很念旧,千辛万苦进了洛阳城,还不忘去看看和离了的夫人,倒是叫人意外的很。”

陆行听出了他的暗示,然后看向谈韵。谈韵抢先道:“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侮辱我跟陆行的感情!是,我以前是鬼迷心窍,只想攀附高枝,想荣华富贵,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更珍贵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才明白,没有什么比真情实意更重要,陆行对我好,我都看在眼里,我以后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我们都有娃娃了,我难道还会背叛他吗?”

陆行简直心疼的要命,“阿韵你别说了,保持体力,别动了胎气。”

谈让哼道,“荣公子这么有耐心听前妻跟她的男人诉衷肠,证明你对前妻还心存善意,而你自己又根本逃不出去,不如成全人家,你说呢?”

周荣显然不受他摆弄,刀抵在谈韵脖子上,扎出了一道血印,“陆大人,放我出城还是一失两命,你可想清楚了。”

陆行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没忘了大局要紧,在社稷大业面前,自家妻小又算什么呢,他明白真到了要做出抉择的时候,早晚会妥协,哪怕他不妥协,谈让或是其他人也会强迫他妥协,他能做的就只有陪他们母子去死。

故而他心中此时只有悲鸣,因为他没有能力救他们。

他没有能力救,谈让却想尽力挽回一下,毕竟他不想现在伤了陆行的心,谈韵这条命,谁也不好取走,只能交由陆行取舍。

作品正文卷 167落幕

谈韵受伤令陆行更加手足无措,恨不得冲上去代替她遭罪。而周荣丝毫没有动容,脖子上的刀越陷越深,血顺着谈韵细嫩的脖子流淌下来,十分触目惊心。

“谈韵,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你背后的男人对你根本没有一丝怜惜吗?”谈让一边注意着周荣手上的动作,一边要顾着陆行,防止他冲上去做傻事。

谈韵这会儿只想着救周荣出去,根本感觉不到疼,她不觉得周荣想杀她,这种时候当然要做给人看,难不成还温柔地抱着她吗?

“谈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知道你恨我们家里人,巴不得我赶紧死了好,可至少看在我腹中怀着陆行的孩子的份上,别落井下石成吗?”

谈让轻笑,“你这种时候还在挑拨我跟陆行,是真不想活了怎么着,我丑话跟你说前头,我在这里跟你们浪费时间,看的可不是你的面子,看的是陆行跟你娘的面子,你要实在不知好歹,我照样可以成全你,你别以为糊弄住了你男人就万事大吉,我随时都能下令放箭,你看看谁能救你,还有你背后的男人。”

谈韵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担心的就是谈让无情,连陆行也不放在眼里,到时候周荣根本逃不出去,不行,得想其他的法子才行。

“陆行,既然如此,我就不拖累你们了,我死了你们就能抓住周荣了,只是可惜了我们的娃娃,我,我对不起你!”谈韵握着周荣的刀,脖子往刀锋上凑,竟是要自己求死。

“阿韵不要!”陆行当时就崩溃了,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周荣已经失去了周旋的耐心,这女人根本没用,于是便也不顾她如何,干脆把她甩到一旁,打算自己冲出去。

谈韵刚才为了做戏,脖子是真往刀上凑,她以为周荣会收着劲,顶多就是伤口深一点,看着吓人一点,只要陆行这时候冲上来,就能趁乱掩护周荣逃出去,只是没想到周荣这时候直接把她甩了出去,刀锋划在脖子上又深又长,血喷如雾,触目惊心。

“阿韵!”

就在她倒下去一瞬间,谈让下令弩箭手对周荣放箭,驿站被前后包围,周荣不过是在垂死挣扎,根本出不去。没多久,他身上就中了好几箭。

“阿荣!”谈韵捂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然后从地上起来,眼睛根本没朝跑过来的陆行看,毅然决然的替周荣挡下了致命的一箭,“阿荣对不起,没能帮你,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周荣腿上中箭,坐在地上放弃再逃,瞥了眼地上的谈韵,轻蔑地笑笑,然后举刀自刎,临死前只道,“成王败寇,希望周璞能坐稳这天下。”

不知道他这算是真心祝福还是真心嘲讽,不过已经无从得知了,也不重要,周荣一死,周璞的位子会坐的很稳。

陆行无力支撑沉重的心,蹲坐在地上,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谈韵,提不起力气上前看她是死是活。

“阿韵……”

谈韵还剩了一口气,躺在地上朝着陆行笑,那笑容里尽是嘲讽,“陆行,你,你杀了我好了。”她现在生不如死,只求来个痛快的,并不介意死在谁手上,也懒得再跟陆行掩饰,她只想跟周荣死在一块。

陆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阿韵为了周荣可以不要命,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利用了而已,什么温情似水甜言蜜语,都是糊弄他的把戏,甚至孩子,孩子也有可能是在骗他。

他高兴了那么长时间,满怀欣喜地期待着他们的孩子出世,那是他跟阿韵的孩子,多么令人期盼的一件事,等孩子生了,他就可以求家里人接受他们,就能迎娶她进门,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他居然差点因此误了官家的基业,差点陷入不义之中,差点就毁了洛阳城……

“啊……”陆行大呵一声,从地上拾起一把刀,狠狠贯穿了谈韵的心口,他的手握在刀柄上瑟瑟发抖,却是始终没松开,直到谈韵咽下最后一口气,才仿佛抽干力气似的坐在地上,然后抱着谈韵呜咽起来。

谈让抿着唇,叫大家收拾残局,没忍心叫陆行走,足足半个时辰后,才把个丢了魂的陆行带回宫。

闹了一通,天都要亮了,周璞赶在上朝前下发诏书,宣告了周荣的死讯。周荣混进洛阳城企图弑君造反,背后的帮凶不可轻恕,遂下令彻查。

第一个要抓的就是城门校尉张随,天没亮,张随是从被窝里被带走的,阿瑶当时就疯了,“你们为什么要带走张随,他犯了什么事了要被带走?”

“休要乱问!”皇上的亲卫可不比一般官兵好说话,全身都是肃杀之气,只一瞪眼,阿瑶便不敢再问。

“报应啊……”张随叹气,明白是收贿赂的事东窗事发了。

可阿瑶不明白,一心想着走后门把人捞出来,她先把还没捂热乎的钱藏起来,嘱咐爹娘看家,“你们咬死了不承认,实在不成就把钱埋起来,无论如何不能叫他们把钱收走。”

于氏比她疼钱,当然知道该怎么干,“你放心吧,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何有志倒是有些心虚,“要不咱把钱交出去保命吧,那可是官家的亲卫,这事肯定已经被官家知道了,交了钱总比吃牢饭强啊。”

“你懂个屁!”于氏吐他一脸唾沫星子,“收这点钱算什么,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哪怕吃两年牢饭也值了,这么多钱他一辈子都赚不回来,为家里牺牲一下怎么了?”

那倒也是,何有志便不再提了。阿瑶先是去了陆行家里,被告知都不在家,不得已又去了侯府,不巧正好撞上了何秀秀。

“姑母……”阿瑶不敢对着何秀秀作妖,老老实实打招呼,“那个,我是来找令娘的。”

“这么早?”何秀秀轻笑,“别是又揭不开锅了吧,缺钱以后去我那要,别来侯府丢人,这话我说过多少次了?”

“不,不是缺钱……”阿瑶不想跟何秀秀说,只是她堵在门口,她不好进。

“哦,那就是为你男人。”何秀秀抱着胳膊看她,“听姑母一句劝,交出钱去保一命,你们犯的可不是一般的事,求谁也不好使,要是你们不顾及你男人,就当我没说。”

“犯,犯什么事了?”

“协助反贼进洛阳城,一律被视为反贼同党,能听懂么?”

“反贼?”阿瑶愣在原地,怎么会是反贼呢?

何秀秀话说到了,便没再管她,要是到这份上还犯糊涂,那就该着他们一家倒霉,吃点亏也好。

沈令菡一宿没睡踏实,一直惦记着进宫的谈让,何秀秀来的时候,她刚穿好衣裳,准备去侯夫人那里打探情况。

“娘你怎么来这么早?吃饭了吗?”

“怕你想女婿睡不着。”何秀秀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有吃的吗,空着肚子来的,你爹一早就进宫了,懒得做饭,找你蹭饭的。”

“侯府的早饭很快就送了,宫里出什么事了吗?阿让一宿都没回来呢。”

“他没回来也有饭吃,你娘我饿了,快找块点心来我填补点。”

沈令菡只好把自己的零嘴贡献出来,“呐给你吃,是不是真有人混进城了啊?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反正用不着我操心,您来的正好,今日要搬家的,阿让不在,您正好来帮忙了。”

“你还指使起你娘来了?小东西,被你男人惯的不轻。”何秀秀吃着点心瞅她,“回头给你男人穿小鞋去。”

沈令菡不甘示弱,“那我就叫我爹替我报仇,哼!”

“厉害的你!对了,今天刘泉他们大概就到了,你叫人准备一下,给人收拾好住的地方。”

“知道了,早收拾好了。”

中午在侯府吃过饭,沈令菡告别了侯夫人,便领着小苗正式搬到自己的家里,门牌上的谈府二字中气十足,看着特别带劲。这跟看以前的谈府不一样,这里是她跟阿让的家,亲切而又充满希望。

“阿娘,我有家了!”沈令菡两手掐腰站在门前,炫耀似的,特别欠揍,“怎么样,你女婿有出息吧?”

“出息是挺有,就是摊上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媳妇怪可惜,行了别得瑟了,小心遭雷劈。”何秀秀一边笑一边走进去,“呦,收拾地挺不错,还是侯夫人的人办事。”

“何先生,谈夫人。”王官家朝两人打招呼,“我带您们进去认认院子,都收拾好了,如果还缺什么就告诉我,我马上叫人办。”

“辛苦您了王官家。”沈令菡给官家一个大红包,“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了,我跟谈大人都记在心里呢。”

“您太客气了夫人。”王官家没有推拒,只作揖道谢,“谢夫人赏。”

贵人赏东西一般不好推了,给你便要接着,只待日后好生伺候便是。

下午的时候,刘泉一家被接到谈府,沈令菡跟何秀秀一同到门外迎接,却只有刘叔刘婶自己走进来,刘泉行动不便藏在轿中,不肯露面。

作品正文卷 168有孕

“何东家,小令娘,你们别见怪,刘泉他不太舒服,并非有意不见你们的。”刘叔抱歉道。

刘泉自从受伤后就不怎么肯见人,大家自然不能怪他,只是替他难过心酸罢了。

“没事刘叔,你们一路奔波不易,还是先进屋歇歇。”沈令菡拉着刘叔刘婶进屋,“到了自己家别客气,以后你们就安心住在这,往后都会好的。”

“哎哎!”刘婶心中感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进了这样的地方令她本能的无措,“家里有什么活就交给我们做,我们都能做的。”

以前刘叔刘婶疼沈令菡,就拿她当亲闺女待,如今身份上的变化叫人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反倒不自然起来。

“我什么时候跟刘婶客气过,不过你们刚来,先歇几天再说。”沈令菡没多说什么,老两口太拘谨,得先叫他们适应两天才行,以后肯定是要安排活给他们的,不然他们住得也不舒服。

到晚上的时候,谈让回来,沈令菡便与他商量着给刘泉找个像样的郎中来,“刘泉受伤后就没正经瞧过,我听刘叔说路都不大能走,越是这样越自卑,他今日打进门就没露过脸,这样下去肯定是不成的。”

谈让点头,“这事我记着呢,过两日找宫里的御医过来,这几天先不打扰他,让他适应两天再说。”

刘泉受伤那会儿正打仗,七先生不在,没有像样的郎中医治,后来命保住了,刘泉又开始讳疾忌医,大家都不知道他伤到什么程度,以后还能不能正常生活。刘叔刘婶之所以同意来洛阳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能给刘泉瞧病,不然一把年纪了,谁也不想离开故乡。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令菡见他面有倦容,便知他肯定是累了,“要先睡一会再吃吗?”

谈让昨天一整夜没睡,累得够呛,洗了把澡就躺床上不想动,“那你陪我睡会,明天一早就要起来,都没时间抱你了。”

沈令菡瞬间警惕起来,“你不是吧谈大人,累成这样还不老实?”

谈让将她拖到床上抱住,“你再多说一句,我可能就真不想老实了。”他的下巴抵在她头上,手脚圈住她,舒心地叹口气,“才一晚上没抱就浑身难受,我不在想我不?”

“睡着了咋想,醒着的时候还是想的。”沈令菡窝在他心口,问,“陆行还好吗,我都听我娘说了,感觉他怪可怜的。”

“一天两天哪里能好,但已经这样了,谁也帮不了他。还跟你说个事,要不了几天就登基大典了,你提前准备准备,二娘大概是有了。”

“啥?”沈令菡惊地够呛,一抬头撞他下巴上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脸在上头了,酸吗?”

谈让差点咬了舌头,门牙磕到酸,捂着下巴直叹气,“我迟早让自己媳妇坑了。”

“给你揉揉。”沈令菡赶紧帮他揉下巴,没揉两下就被啃了一通,啃着啃着,果然就真不老实了……

半个时辰后,沈令菡生无可恋地摊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忘了要问什么了。

事实证明谈大人再累也不耽误行房,一通闹下来,反倒更精神了,“媳妇,咱还得加把劲才行,居然叫周四赶在咱们前头了。”

“反正我是没劲了,你不是累了吗,你是魔鬼吗!”沈令菡把他的脸推到一边,“不来了不来了,以后一天只能一回,不然你就去书房。”

谈让起来收拾了一下,回来重新抱着她,觉得有件事必须得探讨一下,“我让你不舒服了么媳妇?”

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

“不知道不知道,我要睡会儿,累了。”沈令菡闭上眼装死。

谈让捏着她的下巴,故意朝她耳朵吹气,“这事不能回避,我觉得夫妻行房是件身心愉悦的事,所以才总想要,你不想要,可是觉得不舒服?”

沈令菡汗毛都竖起来了,啊啊啊干嘛要问的这么清楚,讨厌!

“不说我可就再试一回了,我看你每次好像也……挺欢喜的嘛。”

“别别别求你了,我我……嗯……还成吧,还成。”沈令菡实在难以启齿。

“还成就是不怎么样呀,看来我还得努力。”

“不不不,挺好的,真挺好的,我就是……就是,受不太住……”她越说声音越低,要不是近在眼前,谈让根本听不见。

就这个问题,沈令菡私下里偷偷问过何秀秀,她娘很不厚道地笑了半天,说少年人精力旺盛,未生育过的小丫头承受不住常有。她不大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是本能的不想认怂,平日谈让要得狠了她也不吭声,因为从心理上来说,她是很愉悦的,也很希望跟阿让亲热,总之除了累点没别的毛病。

男人最喜欢听这样的话,越听越想更努力,谈大人顿时就有些把持不住,不过到底心疼媳妇,于是便没动,并且在心里深刻反省了以前的种种行为,决定以后收敛些。

当然,这种事想的时候都很理智,真到了紧要关头,照样还是收不住。

“乖,我以后轻点,你舒服还是不舒服都要告诉我知道么,又去岳母那里找笑了吧?”

“嗯……”沈令菡心说这种事怎么当面说啊,不过到底没再问,不然今天就没完了,“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玩意,二娘有了?怎能这么快?”

不是没跟周四住一起吗,才一次就能有娃娃了?骗人吧,为什么她这么久了都没有!

沈令菡倒不是多盼着生娃娃,就是羡慕二娘不用那什么了,有了娃娃应该就不用这么累了吧……

“周四命好,得了个大便宜,不然哪里能这么快娶到媳妇,不过日子不长,胎还没坐稳,在皇家来说还不能算有。是给王妃请安的时候给瞧出来的,若不是王妃眼力好,估计还得有日子才能确定呢。”

这不是一般的命好了,稀里糊涂就得了媳妇儿子,二娘命也好,在皇家能生是好事。

“二娘生得就是个旺夫相,你瞧着吧,以后肯定不少得子,不过这回真是很意外了,我明日就进宫瞧瞧她去。”

官家登基,帝后大婚,宫里眼见着忙了起来,沈令菡进宫的时候,宫人正给二娘量体裁衣。

“宫里立刻就热闹了呢。”沈令菡打量谈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这些衣服能赶制的出来吗?”

前段时间周璞已经命人给谈二做衣裳,但是没料到她有了身子,虽然不至于马上穿不下,但怕后服后冠太沉动了胎气什么的,于是全部重做,只剩下三五日的功夫,确实很紧张。

“就他太小心了,非要浪费钱重做,我有什么办法。”谈二嘴里抱怨着,语气里倒是多了几分甜蜜,她自己感觉不出来,沈令菡却听出来了。

“可不是吗,我也觉得浪费,不如就别做了,还能得个俭省的美名。”

“你来气我是不是?”量好了衣裳,谈二坐下来,马上就有侍女过来捶胳膊锤腿,还要喂补身子的汤,把她扰得不胜其烦,“瞧见没有,就把我当猪养的,他那是为他宝贝儿子呢,我也是倒霉,怎得一回就有了,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呢,都说生娃娃要命,我一点都不想生。”

沈令菡道:“可不兴说这个,既然有了就好好养着,周四对你够好了,别总使性子,你这两日多补一补是对的,不然等大婚的时候累到吐。”

“哎,我知道了,我就惦记着明日去送大姐一程,可周璞不让我去,我知道他为了我好,可我心里过不去。”

说起谈韵,沈令菡也替她可惜,虽然险些酿成大错,到底是一家人,二娘的心思她懂,“这样吧,你现在怀着身子,的确不方便去,我替你去吧,相信大姐不会怪你的,等日后你生了再去给她添柱香不迟。”

谈二点点头,“也罢,那就劳烦你了。令娘,我现在老羡慕你了,我告诉你千万别太早要娃娃,一点自由都没有,我都快闷死了。”

沈令菡想说:“实不相瞒,我也羡慕你。”

然而不过两日后,这俩人就谁也不用羡慕谁了,沈令菡也有了孕相,两人的日子居然差不多。

于是五日后的登基大典以及大婚,大家发现少了两位至关重要的夫人,一位是大司马刘夫人,一位是尚书令小谈夫人。刘夫人是因为大司马犯事被罢官,小谈夫人是因为谈大人不让出门。

说不让出门是指房门,依着谈大人的脾气,床也不让下,后来在沈令菡的极度抗议以及努力讨好下,谈大人终于松了口,说她可以进宫,不过只能待在后宫,陪皇后喝茶聊天。

而新晋皇后也没比她好哪去,帝后大婚只是出去祭了天行了礼,然后就被抬回后宫,一路基本没落地,回来后鞋底还是崭新的。

两个准娘亲被限制在后宫大眼瞪小眼,对脸叹气,齐声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品正文卷 169一辈子

转眼至来年春天,沈令菡肚子里的娃娃已经将近七个月,每日就是吃吃喝喝,小脸圆了好几圈,都快跟谈二一般胖了。

这日她照旧进宫来陪二娘玩——其实就是没其它地方可去,侯夫人跟谈小宝也进了宫,侯夫人陪着太后说话,谈小宝则跟着一道来皇后宫中玩。

最近谈二每天都嘲笑沈令菡的脸,“才几天不见,我怎么感觉你又胖了?”

谈二倒是没胖太多,不知道是宫里的饭菜油水太小,还是因为有御医控制着体重,看着跟以前差不多,不像沈令菡似的胖成了面团子。

沈令菡摸摸脸,“是吗,我已经不照镜子了,随便吧,不过这话你别当着谈大人提,他跟你急眼。”

“哈哈哈,没见过这么坑媳妇的,回头不好生看他怎么心疼。”

谈小宝看看沈令菡再看看谈二,说道:“可我怎么觉得还是皇后更胖些呢?”

谈二:“……”

沈令菡道:“可能是她之前太胖了,而我太瘦了。”

“气人是不是,等我生完了就瘦给你看!”谈二抓了只桂花酥刚要吃,想起御医说的话,又依依不舍地放下,“我还是先补回来再说吧,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有多么惨,什么好东西都不能多吃,馋坏了。”

沈令菡就没这顾虑,拿着桂花酥吃得津津有味,谈小宝也拿了一块,两人当着谈二的面一人一口,差点没把谈二鼻子馋歪了,“我还是吃一口把,我这个皇后当得太亏了。”

“还是胖点有威仪,皇后的衣裳都得靠肉撑着,不然太难看了,我看你这样挺好的。”在沈令菡的鼓励下,谈二又多吃了一块。

“你说得很有道理。”谈二捧着糕点吃着,一边道,“令娘咱先把娃娃亲定好了吧,我跟周璞商量了,以后我儿子就娶你家闺女,早定了早省心,我怕你家闺女被人抢了去。”

上两日御医分别给两人请脉的时候就确定了,谈大人家的是姑娘,皇后怀的是小皇子,虽然生出来有可能会出入,不过八九不离十。反正官家跟谈大人都很满意,一个需要皇子,一个是男是女都喜欢,但两个爹暂时没有连姻的打算,毕竟日后还要考虑其它因素。

倒是谈二比较关心这个,嚷嚷着要定亲,周璞便由着她高兴,“我是这么想的,你跟我三哥都是一顶一的大美人,生的娃娃长相错不了,日后必定是洛阳城里最抢手的,与其便宜了别家,不如便宜给我,怎么样,我很明智吧?”

沈令菡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也太早了吧,好歹等娃娃大些,看两个小人相处的如何,万一脾气不对路呢?”

“就是就是!”谈小宝急了,“令姐姐怀的可是我媳妇,我早八百年前就定下了!虽然我的对手是皇子,可我不会让的!”

谈二的脸绿了,“谈小宝,你想被我发配岭南嘛?等我大侄女长大了,你都多老了,好意思娶吗你?”

谈小宝的心都被戳碎了,居然说他老了!

“你公报私仇,你胡说八道!”谈小宝气得跳脚,“我哪里老了,我不过比我媳妇大四五岁罢了,陛下还比您大四五岁呢,不对,五六岁,您这么不说他老啊!”

谈二道:“我就是不当着他面提罢了,老牛吃嫩草,还是偷吃的,我就栽了呗,不然谁嫁他啊,我这么年轻,什么样的找不着。”

刚进门的周璞:“……”

谈让哈哈笑,“谈小宝,你又找抽了是不?”

周璞一进门,谈二跟谈小宝双双捂住嘴,装作刚才什么也没说。

“减免皇后未来十日的零嘴。”周璞沉着脸,她居然说他是老牛吃嫩草!不能忍!

谈二:“啊,谈小宝你刚才瞎说什么呢,我家夫君哪里老了?你再这样说他,我发配你去岭南信不?我们家夫君生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大几岁怎么了,根本看不出来啊,你瞧他跟我三哥站在一起,有区别吗?”

谈小宝说:“有。”

周璞:“……”

沈令菡捧腹大笑,笑完了郑重宣布,“以后我闺女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追求者太多,我是懒得帮她挑选,让她自己头疼去吧。”

“令姐姐~”谈小宝可怜巴巴地,娶个媳妇容易吗,令姐姐没娶到,娶她闺女还要排号,对手还是未来官家第一候选,怎么看都是前途渺茫。

他决定在令姐姐生娃娃之前都赖在他们家,让他媳妇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以后天天赖在她屁股后面,就不信小丫头不动心。

满怀信心地侯府公子暗下决心,回家就跟爹娘要聘礼,然后拿着聘礼直接入赘三哥哥家,日夜守着未来媳妇。

外出放风时间结束,沈令菡又被谈大人抓回了鸟笼里。

“阿让,我都胖成球了,你让我出来走走嘛,御医说会不好生呀。”沈令菡挂在谈让脖子上撒娇央求,“我都被谈二笑话了,你能想象吗?”

谈让的手在她身上摸了一通,说道:“哪里有多胖,二娘没怀之前的腰都赶上你现在粗了,她居然还笑话你?”然后又捏捏她的脸,“长点肉才可爱啊,我看刚好,抱着舒服。”

谈大人岂是糊涂鬼,自然是问过御医的,哪怕每日喂她好东西吃,那也都是有数的。两个娘都是不操心的主,哪里知道两个爹背后操多少心,一边为国事操劳,一边还要忙活媳妇娃娃,相当不容易。

“想要运动还不好说,咱吃过饭就来,御医说了,适当行房有益身心。”谈大人一边说一边又开始不老实。

日子没法过了!沈令菡梦想着有孕后便能休息,哪里知道谈大人一点不闲着,适当个屁,一点都不适当!

“媳妇,我发现你有孕后更敏感了,有没有比以前舒服?”谈让将她抱在床上,从背后抱着她,一边亲她耳垂,见她立刻绷紧,笑起来,“我媳妇简直爱不释手。”

沈令菡只要落在他手里必定无力抵抗,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太令人泄气了,“阿让,你这个样子,我会不会一胎接着一胎生呀,我不想啊太难过了,你要让我生太多,我立刻就和离。”

“那不能,我不舍得,娃娃有一两个就好,再说你有孕我也很难熬,生出来的小崽子还会跟我争宠。”

“你哪里难熬了!”这人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谈让道:“我每天都很克制你没发现吗,头两个月不能碰,后面两个月也不能,生完了还要忍两个月,我容易吗?”

沈令菡:“……”

反正依着谈大人的意思,后面三五年都不生了,先跟媳妇热乎几年再说,至于惦记他闺女的小子们,那就先等着吧。

没想到的是,沈令菡最终是在宫里临盆的,那日赶上二娘生产,她想着日子还早,便进宫陪二娘,没想到自己忽然发动了,于是只好在宫里生产。

谈府一早便预备好了,接生的妇人随时待命,这一来倒是乱了套,大家又将衣物什么的带进宫,何秀秀跟沈约也急忙进宫,还有个一心守着见媳妇第一面的谈小宝。

“哎呀你们快点呀,我还等着见媳妇呢!”谈小宝催促轿夫快点走,一想到自己媳妇正跟他的第一对头一起出世,他这心里就急得不行,万一两人生出来就看对眼了呢,他不是白忙活了吗!

然而谈小宝紧赶慢赶,到底没赶上,他媳妇第一眼见到的还真就是二娘生的小皇子。

沈令菡生的异常顺利,竟是跟一早就发动的谈二差不多时候生的,两个娃娃生出来在一块洗身子,于是就这样见面了。

等众人赶来时,两个小家伙洗得白白净净被嬷嬷抱出来。何秀秀先看了外孙女一眼,“呦,沈先生你瞧,这娃娃生的比令娘好看,以后可了不得。”

沈约将外孙女抱着,眉眼间尽是喜色,“嗯,是像女婿些。”

“哪呢哪呢,让我也看一眼,这可是我媳妇!”谈小宝人小看不着,急得直蹦跶。

后来亲爹来了,一巴掌把谈小宝给拍到一边去,“想当我女婿,先混出个人样来再说。”

谈让只匆匆看了闺女一眼,便去内室看媳妇去了,他因为忙所以没能赶来陪她,心里十分愧疚。不过沈令菡状态还不错,看起来没遭什么罪,“阿让你来了,见到娃娃了吗?”

谈让跪在脚踏上,握住她的手,“她很好,你怎么样,疼吗?”

“疼。”沈令菡皱着脸,“太疼了,我都不想生了呢,幸好她比较乖,没折腾我太久,我听二娘嗓子都吼破了呢。”

谈让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咱以后不生了,就要一个就够了,省的那帮小子惦记。”

沈令菡笑起来,生完了倒是没那么害怕了,“以后就顺其自然呗,再生一个也无妨,一个娃娃太孤独了。”

“媳妇,谢谢你。”谈让在她额头上深吻,眼睛里闪动着泪水,“你让我有了家,我以后都不孤独了。”

“我也有你了呀,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嗯,一辈子。”

………………正文结束

作品正文卷 170小崽子番外

谈家小令快三岁的时候,沈先生跟何先生辞官还乡,爹娘一起送行,顺便去琅琊郡祭拜郑氏,于是她便被送进宫,由皇后给照看着。

谈小令最喜欢进宫,因为皇后姑母最疼她,要什么给什么,不像爹,有好东西先紧着娘,她永远是摆在第二位的。不过只有一点她不喜欢,宫里有个霸道又抠门的小表哥,总爱跟她抢东西,别提多讨厌了。

嬷嬷将她抱进姑母的寝宫,她朝里头看了眼,没瞧见小表哥,这才愿意下来自己走。谈小令不太爱走路,全是拜她那位自愿入赘的跟屁虫夫君所赐,打从她出生,谈小宝就成天抱着她,害得她差点儿不会走路,后来好容易会走了,他还是不常让她落地,给她惯了一身的毛病。

“姑母?你睡了吗?”谈小令迈着小短腿跑去寝宫,姑母才生了小皇子没多久,每天要休息养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啊哈!”忽然打屋里窜出来一个戴鬼面具的人,张牙舞爪地出现在谈小令面前,“我是鬼!”

“啊啊啊!”谈小令吓得一屁股蹲地上,花容失色,“鬼啊,爹娘姑母你们在哪啊,小令要被吃了呜呜呜……”

“周大宝你又做甚!”谈二从床上起来,气冲冲地出来看出了什么事,一瞧见谈小令蹲在地上号啕大哭,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周大宝你皮痒了是不是,给我过来挨揍!”

“切,胆小鬼!”大皇子周大宝摘下面罩,对着谈小令吐舌头,“没断奶的小丫头片子。”

“你还尿床呢!”谈小令哭到打嗝,死活不肯起来,“你敢不敢昭告天下!”

周大宝见了鬼似的看她,“我有病吗,我不要面子吗?”

谈二将谈小令抱起来,白了自家儿子一眼,“你三岁尿床,还想要什么面子,我看你表妹这法子挺好,下次你再尿床,我就让你父皇昭告天下。”

“别别别,母后你别冲动,我那不是水喝多了吗,不是有意的,尿床这点小事就不用告知百姓了。”

谈小令朝他吐舌头,得意洋洋,“姑母,我想吃桂花碗,还有蜜饯。”

这些都是周大宝平常爱吃又吃不着的,这死丫头怕不是想气死他。

“好好好,我马上叫御厨给你做,还想吃什么就告诉姑母。”

沈小令歪着脑袋问周大宝,“大宝哥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呃……”周大宝觉得她肯定有诈,但是又很想吃点什么,于是报了几样最想吃的,“我想吃甜果子,冰碗,还有什锦点心,还有炸糍粑……”

“你一个男娃娃,吃这么多甜食做甚,不准吃。”谈二一口拒绝。

“母后~”周大宝委屈巴巴。

谈小令说了,“姑母,我还要甜果子,冰碗,什锦点心,还有炸糍粑。”

“好好好,姑母让人都给做。”

“谢谢姑母。”

周大宝:“……”

谈小宝下课回来,正瞧见谈小令坐在矮几前胡吃海塞,小肉脸上全是点心渣,而周大宝一脸怨念地在旁边瞅他,时不时还要跟她抢。

“给我块点心啊,你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吗,瞧你胖的,比我母后还胖,看以后没人娶你,还不快求我帮你吃啊。”

谈小令拿了块点心凑到他嘴边,“想吃吗?”

周大宝正要张嘴,她又缩回去放到自己嘴里,“不给。”

“……”

“谁说没人娶我的,小宝哥成天说要娶我啊,倒是你,有人说要嫁你吗?”

没有……

周大宝盯着那盒点心,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小宝哥你怎么又来了啊?”谈小令吃得正高兴,一看谈小宝就发愁,这家伙成天跟着她,她都住到宫里来了居然还跟着。

“我怕你想我呗。”谈小宝将她抱起来,“先别吃了,你吃了多少啊,肚子都成球了,回头拉肚子看你哭不哭。”

她一走,周大宝立刻叼了一只炸糍粑吃起来。

“我不会拉肚子的,姑母!大宝哥偷吃我东西!”

“周大宝!”谈二喊道。

“胡说八道,我没吃!”

“哈哈哈……”谈小宝拍拍小媳妇的脑袋,夸她,“干得好。”

谈二晚上跟周璞说起自家儿子,一通牢骚,“他肯定是随你,一点不会讨女娃欢心,我还指望着小令当我儿媳妇呢,他倒好,又是吓唬人家又是跟人家抢吃的,非把她惹哭了,长得还不如人家小宝好看,还没人家会哄人,哎可愁死我了!”

周璞听了直笑,“这才多大点,想那么长远做什么,你想娶小令也得你儿子愿意,别瞎操心,都得靠缘分。”

“要是令娘多生几个就好了,怎么也得抢个媳妇来,只可惜她好几年了都没动静,我三哥又不着急。”

周璞心说他要不是因为当皇帝,肯定也不想要那么多,家里一个两个娃娃最好,多了未必是福气。

“我看你是快魔怔了,实在不行咱生个闺女,省的你老惦记人家的,等你有了女娃就知道护女心切的滋味了,你三哥那是不跟你计较,没瞧见谈小宝被他治成什么样了吗?”

谈小宝自从惦记上谈小令,谈大人就没少整治他,找来了洛阳城最严苛的先生教他读书,每天的功课多到吐血,这还不算,还要强迫他骑马射箭练功,就为了不让他有时间在谈小令跟前晃悠。

“我三哥那是怕他不上进,我看不如让他也整整大宝吧,落我三哥手里的娃娃,不愁不听话。”

“那是,小瞎子可是个鬼见愁,朝堂上那帮人都怵他,又恨又不敢惹,几个小娃娃他还能收拾不了?”

谈二问道:“沈先生辞了官,你是不是预备着让我三哥当丞相了?”

周璞道:“是有这打算,不过也得看他愿不愿意,这事不着急,以后再说不迟,沈先生临走警示过我,说不宜奉养权臣,要懂得制衡之道,大概是怪我太依赖你三哥了。”

“说实话我觉得沈先生说得挺有道理的,我三哥那人太强势,爬得太高了未必是好事,再说他太年轻了,容易招人诟病,你想用他无妨,放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子最好,捧高了反而害他。”

周璞想了想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算了,以后再说,你先睡,我找大宝聊聊。”

当皇帝不是什么轻省的事,周璞跟大宝在一块的时间非常有限,父子俩见了面很客气,像是先生见学生。不过周大宝不怕他,相比较起来,他更怕谈小令她爹。

“父皇。”

“嗯,今天识几个字了?”周璞坐下来问他。

周大宝实话实说,“俩。”

“嗯,还成。”周璞拍拍他的脑袋,“爹问你,你喜欢跟小令在一块玩吗?”

不知道他爹想干嘛,周大宝哼了一声,立刻梗起脖子,“我才不喜欢她,一肚子坏水,喜欢撒娇装可怜,还来跟我争宠,母后都不喜欢我了!”

哦,那就是喜欢。周璞笑笑,“所以你就欺负人家?”

“那不然嘞,谁让她老跟我对着干,难道我还巴结她不成?让我像小宝哥那样是不可能的,都快赶上宫里的嬷嬷了,惯的她!”

“想知道怎么让她围着你转吗?”周璞看着小崽子,用诱惑的语气问。

啥?还有这样的妙招,周大宝想象着谈小令围在他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然后他还不爱搭理她的场面,美得嘴角都要翘上天,要不是碍着父皇在,他肯定仰天大笑。

“父皇您当年就是这么骗我母后的吗?”

“咳咳……”周璞很尴尬,“别胡说八道,你去骗一个媳妇我看看,这叫技巧,你这么个破脾气,以后哪个女娃娃愿意跟你玩?”

“那您不早点教我呢?”

周璞朝他招手:“过来,好好听着。”

于是第二天,周大宝当着谈小令的面开始变戏法,具体过程不提,总之一通眼花缭乱坑蒙拐骗后,他凭空变出了一盒糕点来,故作高深道:“拿去吃吧小表妹,以后想吃了就来找表哥。”

“哇!”谈小令仰慕又崇拜地看着他,“大宝哥好厉害哦。”

“那是。”周大宝要的就是这效果,他爹说了,想让姑娘围着转,就得让她仰慕,无休止的仰慕,到时候轰都轰不走。

谈小令白得了一盒糕点,吃得美滋滋,吃饱了倒也顾不上跟着周大宝。后来周大宝时不常就给她变点好吃的,每次都是喂饱了没后续,根本没有产生屁颠屁颠的效果。

如此两个月后,谈小令爹娘回来,发现自家闺女足足胖了一圈,吓了一跳,“你姑母给你喂了多少好东西,你还走得动道吗?”

谈小令确实不想走,走起路来一步三晃,因为每天光吃不动,身子越发重,小短腿都快撑不住了,“爹娘,我跟你们说,周大宝他想骗我当媳妇,每天都拿好吃的来哄我,我坚定的抵抗住了他的诱惑,他对我没安好心!”

她爹娘:“……”

她爹后来说:“没事,爹替你收拾他,还有谈小宝,你给我过来,你把我闺女惯的跟你一个德行,这账咱俩得好好算算。”

两个小子吓得掉头就跑,“三哥哥!哦不对,岳父大人,我错了,我还要去骑马射箭,我先告辞了!”

周大宝一边跑一边提着裤子,“三舅舅我也错了,不对,都是我爹教我的,你找他去,爹啊你坑我,你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