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乐听到自行车车闸握下去发出的“吱”响声，和父母的说话声，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打开院门将父母迎了进来。于德忠将车把上的一个提包解了下来，于乐忙用两只手抓住提在胸前，踉踉跄跄的拿回家放在了炕上，又赶忙跑出去拿另一个。等几袋子东西在炕上依次摆开后，于乐开始像检查战利品一样，把每个袋子的东西都排头往外掏，他不知道会掏出什么宝贝，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在那个缺衣少物的年代，每回父母回家如果带了一兜子东西回来，于乐都会迫不及待的去翻，有时候能翻出几块糖果，有时候能翻出父亲给他买的果冻之类的高端零食，这样的小惊喜充斥着他的童年。

于乐的爷爷于宣正也挪到了儿子的房间，看看他们买了些什么回来。买多买少买贵买便宜之类的话，于宣正一般很少说，毕竟钱都是儿子儿媳妇赚的，怎么支配跟他没什么关系。但过年有些规矩他得教儿子，所以也会大致看一下祭祀的东西有没有备齐，他爷俩对神鬼这种未知的东西都很迷信，张玉英经常挖苦于德忠道，你跟个“绿猪神”似的。

于乐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几盘大土鞭和自己的一盘摔鞭。这时候的于乐臭美之心尚未觉醒，他对于有没有新衣服穿并不感兴趣，眼睛全在吃的和玩的上。于乐抱着自己的那盘摔鞭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摔鞭细细长长的，头尾是用沙子封起来的，每个都粘连在一起做成一盘，玩得时候掰下一块来放兜里，然后再到外面一个一个的掰下来摔。要知道这种东西在村南边的小铺里是按个卖的，上了腊月小孩子们一起玩得时候，有零用钱的会花一两毛钱买个十个八个的，让别的小孩看着他摔。现在于乐自己拥有了整整一大盘，好像掌握了巨大的财富，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于乐将六挂土鞭搬到了里间那个堆杂物的房间，将自己的一盘摔鞭放到了睡觉那间的桌膛里方便自己随时拿取。

放置好鞭炮，于乐拿起了糖葫芦。

“乐乐，给你爷个尝尝。”张玉英在旁边教育到。

于乐从小有洁癖，虽然他自己很邋遢，鼻涕经常到处抹，但别人咬过的东西他从来不吃，别人嘴里掉出来的东西他也从来不碰。听说那时候养小孩都是嘴对嘴喂食，而于乐从一开始就不吃这一套，张玉英嚼过的东西喂到他嘴里，他全都会吐出来。

于乐想了想，用手撸下来一个山楂递到于宣正面前说道：“爷爷给你吃。”

“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于宣正看着那只小脏手手心里的山楂说道。

“妈妈，爷爷不吃，给你吃吧。”

“他不吃你就自己吃吧。”张玉英头也没回的说道。她把中午要吃的东西挑了出来，转身把其他的东西也放到了里间。寒冬腊月，温度达到了零下十度左右，里间是家里的仓库，放粮食、农具、自行车什么的，里间不住人，屋里屋外温度差不多，倒是正好当冰箱使，鱼肉菜都放在了这里。怕老鼠啃了鱼肉这么珍贵的食材，又在墙上比较高的地方钉了几个钉子，将鱼肉都挂了起来。

“你还没买香、纸墩子，辞灶时还得揭个灶王爷挂那。”于宣正跟自己的儿子说道，蜡烛，焚的香，祭祀烧的黄纸，小年贴在灶间墙壁上的灶王爷都是每年过年时必备的。

“我哪儿能忘了，东西太多拿不过来了，下两集再买。纸墩子到南边小铺买就行了。”于德忠说道，“爸，晌午就不做饭了，吃点面鱼和鹌鹑蛋就行，下午包饺子。”

炸面鱼和炸油条用料和做工都一样，就是外形不同，油条是一根一根的，面鱼则又宽又扁，像张饼。对于常年吃玉米面饼子的于家来说，面鱼是难得的奢侈品，哪怕什么都不就，单单吃点面鱼，也是一顿极好的饭了。

于宣正应了一声，到儿子房间拿了两张面鱼又抓了一把五香鹌鹑蛋回自己屋跟自己的婆娘吃了起来。于乐小时候受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尤其是吃肥肉的时候，感觉油要从鼻子里流出来了。这大概是因为肝功能尚未发育完全，加之食量少，所以只吃了小半块面鱼和几个鹌鹑蛋。也或许是赶完集之后，家家户户的鞭炮也都买了进来，于乐吃饭时听到远远近近的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早已按耐不住出去炫技的心，胡乱吃了几口，就拿出自己的摔鞭掰下一小块揣兜里出门。

“不要跑太远，晚上吃饺子，下午早点回来擀饼。”张玉英嘱咐到。于乐这时候已经基本掌握了擀饺子皮的技能，虽然不太熟练，只能用两只手推小擀面杖，但基本上能跟得上张玉英包饺子的节奏。张玉英也有意识的去培养于乐学着干点简单的活。

于乐的活动范围不过方圆五六十米，他自己一个人不敢到处跑，所以，只要出门就会先喊上自己家正对的前屋的小叔叔“大磊”。大磊比他大一岁，一起玩得时候他是大磊的小跟班，而且他俩都姓于，处在同一家族的第四代，未出五服，关系比较亲近。于乐从小就喊大磊“小叔叔”，后来长大后，于乐常年在外地工作，过年才能见上一回，每当这个时候于乐看到大磊说“叔，过年好”时，俩人都会觉得有点害臊拘谨，没了小时候一起作的亲密劲了。

于乐的另一个玩伴就是住在他家东头不远的亮亮，亮亮跟于乐也是一个家族，由于他俩早出了五服，很多家族活动他们不会一起参加。虽然亮亮也比于乐大一辈，但于乐比他大一岁，所以一般都直呼其名，长大后就直接喊他大名。至于自己邻家妹妹玲玲，则比较泼辣，经常给于乐挠哭，于乐打不过她，不敢招惹她，而且玲玲对放鞭炮这种事也没多大兴趣。

“小叔叔，小叔叔，出来放鞭。”于乐站在大磊家的屋后扯着嗓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