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大寒，山间堆积层层积雪，清冷无比，拜月寺孤傲矗立在白雪皑皑中，寺内斋院空若无人，释迦金身一双修长的眼，俯瞰人间落雪。

晋会破国，卫会衰败，只有它永不会垂落。世代供人敬仰。

满月跪在蒲团上，默念了今日的早课，重重叩下头，额角挨在大殿冰凉冷瓷上，透至心尖。

不日便是年关，不论古代现代，人们对新春看的都格外重。她想现代的家人，想回去团聚。京师的万家灯火不属于她，大晋的四畔星河也不属于她。

晋也好卫也罢，都是历史长河中一粒微沙，满月亦是。她做不了搅动史册的贪狼，只能随波逐流，一日一日等待既定的结局。

佛生五眼观六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满月想，此刻叩拜的佛与现世叩拜的佛，应是相通的。他若能听见她所求，便送她回家吧。

杨琰这几日暗查敏王一事，已数日不曾现身。而卫国使者携卫公主，浩浩荡荡的入了京。一时间街头巷尾都谈论纷纷，饶是与世隔绝的拜月寺，亦能听见言语些许。

满月手上抄着一纸《金刚经》，她在寺庙这段时间无所事事，但也不算荒废光阴，学起写字打发时间。恰好寺中经书万卷，又从不却笔墨，她便寻来抄写。虽字如狗爬，可握着毛笔的手已经不抖了。

一字顿下，她心不在焉，杨琰不归陆怀册也不出寺，她好奇敏王事也好奇卫使。

“陆侍卫。你说宣平侯到哪了？我前日接到家书，阿爹阿娘已经行过江陵，那宣平侯也快回京了吧。”

陆怀册抱着剑靠在门沿，他回答不上满月的话，是呀，按脚程来说，宣平侯是该回京了，怎么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呢？

“明日除夕，你想家吗？”满月没头没脑的一问，手上的笔也搁了下来。

陆怀册依旧面无表情，“我没家。”

满月挑眉，原来是小说里无父无母的冷面杀手呀！

“明天晚上咱们溜出去吧，毕竟过年，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她试探问他，虽然不用去想也知道结果是什么。“我们去吃点肉，怎么样！”

陆怀册极力不去想上次吃肉的事，留下一句不去。

至黄昏，杨琰终于回来，匆匆看满月一眼又要离开。他道：“明日宫宴从早到晚，我不能回来陪你过除夕，夜里尽量早些回来，陪你守岁。”

杨琰问的极温柔，满月点点头，还想再问敏王事，杨琰人已离开。

这几日杨琰暗中调查敏王，的确发现他有所不对劲，依着满月所说的地方，入夜潜入酒楼雅间，做了一夜的梁上君子，次日果然让他等到敏王一行人。一连数日，听清了他们的计划。

卫使携公主入京，是为与圣上和亲所来，卫公主的贴身侍从中，藏有绝世高手，可以在宫宴上潜伏刺杀。宣平侯携军回京师，正好里应外合逼宫。

他们的计划定在上元佳节，京师城中有灯会，胡人恰好可以利用制造城内混乱，引走护城兵马司的人马。

杨琰在暗中观察，敏王一声不吭，全程由他侍从与胡卫人交谈。他的侍从的确幕后有人，不过满月他们形容的猫没有在出现过。侍从传话的方式百变，十分神秘。几乎不用信鸽等传统方式，手法之高明专业，倒像玄衣阁这种养探子的地方出来的。

在顶级刺客手下玩谋杀？除非他莫为。

没有证据指向许家，杨琰只能探破随从的确在传递消息，可另一头是谁，不得而知。也许是卫国人，也许是胡人。

大局为重，杨琰当日向圣上秘禀此事。晋天子一向温雅，听见谋反时也忍不住失色。又暗叹，玄衣阁不愧是他手下养出来的刀。

“敏王没有那个胆子，如果他做，除非是被蛊惑。你说，会是宣平侯吗？”圣上问道？

“宣平侯的确可疑，他们弃城回京，一定是事发有因，属下派去路上接应的人都还没有回信，不排除被宣平侯扣下了的可能。”

“勾结卫国，”圣上声音轻且颤抖，他盛怒的情绪掩盖的极好，只能从离调的语气中，窥出丝毫。

杨琰添道：“还有胡人。”

胡人乃塞北外游牧部落，与晋没有过什么交集，因为他们中间夹着卫国。卫与晋，与胡打了多年。万万想不到胡人此次，竟要和敌人联手。

“不可能。”圣上打破杨琰所想，道：“胡人不会趟这趟浑水。”

“可是属下的确看见胡人与他们在一起。”

圣上方才被怒火冲了神智，此刻渐渐平息清醒，深思此事。

大殿内禀退下人，只留杨琰一人秘谈。

“胡人没有理由与晋作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况且…”他话音停顿，竟笑了一下：“况且通州王廷绝不会害孤。你见到的人，一定不是王廷派来的。”

杨琰不知圣上为何如此确定，就像满月笃定随从是给许家传了话一般。

“你从那个胡人下手，跟踪他，不要打草惊蛇。他背后绝对有京师的人，恐怕敏王和宣平侯，被人摆了一道。”圣上神色恢复，已经将其中情况自己分析了一遍，交代杨琰去做。

杨琰早知他们背后还有人，却还是忍不住一问：“圣上，您怎么能确定胡人不会与卫联手？若是卫许了不在攻打他们的好处，以此要求与他们联盟，先来犯晋呢？”

圣上面对杨琰的质问也不恼，他仔细回想，轻笑一声，方才听见敏王不臣之心一时乱了心智，此刻想来，布局的确小儿科，也就骗骗他的傻弟弟。

“胡人生活在通州，以游牧打猎为生，这些年一直被卫压制。他们纵然想结盟，也是与晋结盟，一同对付卫。如若卫吞并了晋，对通州没有半点好处，卫做大后第一个灭了通州。”

圣上一笑，高座金椅，横生帝王之气，已有英明君主的谋略。

“这是于理。于情，就鲜少人知道了。”他目光深邃，没有再道破玄机。“京师有人知道孤的秘密，用胡人试探孤，杨琰，你去查清楚那个胡人的底细，宣平侯身边恐怕已经被安插了眼线。上元节是吗？”

杨琰严肃的听着，答道：“是，他们正是准备上元节动手。”

“给杨明昭传秘信，让他路上拦住宣平侯回京，把宣平侯的人困住，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回来。”

“是！”

“杨琰，玄衣阁上下肃令。”

杨琰领命，问道：“圣上，调陆怀册回来吗？拜月寺那边不需要人手。”

圣上摇头，淡淡道：“不必，让他保护好杨玥。”

杨琰愕然，只得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