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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 分类: | 字数:46万

第93章 上药

书名: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字数:3579 更新时间:2024-10-20 06:41:20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兰因就是那个见了井绳直打哆嗦的怂货,看见当初“少年轻狂”的罪证,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的,毁尸灭迹”。

正好顾琢忙着从冰箱里拿晚饭的食材,没注意这一茬,顾兰因动作飞快地抽出日记本,原地转了个圈,不知塞哪儿合适,索性往怀里一揣,然后将外套拉链一把拉到顶。

刚好赶在顾琢回头的前一刻藏起了“罪证”。

顾琢奇怪地打量了她两眼:“什么动静?”

顾兰因用两只手捂住腹部,龇牙咧嘴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就是……我有点肚子疼。”

她是随口掰扯出的借口,顾琢却当真了,表情陡然一变:“怎么突然肚子疼?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顾兰因恨不能把舌头咬掉——她觉得自己也算机灵,偶尔还有点见招拆招的变通,可是到了顾琢跟前,她的所有机敏和花招都成了中看不中用的鸡毛掸子,顾教授一个眼风扫过,当即如狂风卷麦秆,落花流水一溃千里,只剩满地鸡毛。

“没、没吃什么,”顾兰因一边讪笑,一边捂着肚子往后退,“可能是下午喝了凉风,我吃两片胃药就好了。”

一句话说完,她也退到了卧室门口,一闪身钻进去,回手带上房门。

顾琢的声音透过门板如影随形地追上来:“别乱吃药,对身体没好处,我给你煮点热姜汤,你喝一碗发发汗。”

顾姑娘多少年没犯过蠢,偶尔犯一次,搬起的石头差点把脚趾盖砸翻。她顾不得吃晚饭,先被自家师父逼着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里面放了再多的红糖也挡不住那股呛人的辣味直冲咽喉。

“好辣,”顾兰因红了眼圈,小脸皱成一团包子褶,“师父,你是不是在里面放辣椒了?”

顾琢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上揉了下:“喝完,一滴不许剩。”

但凡顾琢发话,顾兰因立马从“鸡飞狗跳的熊孩子”无缝跳频到“懂事听话的乖乖女”,她鼓起腮帮子,低头瞪着那碗黑漆漆的姜汤,一咬牙一跺脚,端起来一口喝干净。

因为顾兰因“肠胃不舒服”,顾琢晚上就没做饭,只是熬了营养好消化的南瓜小米粥,另外拌了两碟配粥小菜。他夹起一片蜜姜,放到顾兰因碗里:“你从小就有胃寒的毛病,又不知道好好保养,这些年胃痛犯得还频繁吗?”

顾兰因打小不爱吃姜,顾琢哄她吃姜,还得切成细末,混进肉馅,或是做成肉圆子。一看到姜片,顾兰因条件反射地咬紧牙关,然而顶着顾琢殷殷的目光,她把牙咬碎了,还是囫囵吞下去。

她吃姜愣是吃出“英勇就义”的架势,顾琢垂下眼帘,攥着筷子的手捏出了青筋,总算把上翘的嘴角摁平下去。

有了蜜姜打底,顾兰因连喝两碗小米粥,看样子是打算用南瓜的甜味把姜片的辣味镇压下去。顾琢瞧着心惊胆战,生怕她吃多了不消化,眼看她还想盛第三碗,赶紧一把摁住:“你肠胃不舒服,别吃那么多,小心不消化。”

顾兰因咕嘟着嘴,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乖乖放下了碗。

同一套房子,统共只是多了一个人,气氛却完全不同——顾琢白天第一次进来时就发现了,客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打扫得十分勤快,却无端给人一种“冰冷坚硬”的感觉,除了几样必备的家具,再看不到半点“有人居住”的痕迹。

然而此时此刻,厨房里弥漫着小米粥的余香,那种温暖中带着一点甘甜的味道无孔不入地缭绕四遭,几乎让整幢房子陌生起来。

顾兰因收拾完碗筷,盯着空无一物的茶几瞧了片刻,心里暗暗盘算,往后是不是有必要多添几样摆设,比如……茶具或者装饰灯?

还没盘算清楚,顾琢的声音忽然从后传来:“兰因。”

顾兰因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什么?”

顾琢:“过来,把衣服脱了。”

顾兰因:“……”

她耳朵瘸了吗?

顾姑娘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表情很自然,可仔细端详,就能发现她肢体语言僵得要命,整个人绷成一截直挺挺的棺材板,耳朵尖偷摸爬上一丝红痕。

顾琢在塑料袋里翻了半天,摸出一瓶碘酒,扭头瞧见顾兰因这模样,饶是顾掌门行得正坐得端,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你背上的伤要消毒……”

顾兰因恍然大悟。

当日在火场里,小楼塌得突然,玻璃渣子水泥块崩得到处都是。电光火石间,顾兰因不顾一切地扑在顾琢身上,替他挡下了所有冲击,到头来,顾掌门没蹭破一丝油皮,反倒是她自己,后背险些被戳成镂空的蜂窝煤。

“怎么那么鲁莽,”顾琢说,“我要你别总想着旁人,多顾着自己,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对吧?”

顾兰因知道自家师父的脾气,一点没把这种“温柔的数落”放在心上,一边撒娇耍赖,一边冲他吐了吐舌头:“对啊,旁人不用放在心上,可师父又不是旁人。”

第93章 上药

顾琢:“……”

顾掌门推了把眼镜,不禁对自己过去十多年的教育方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所以,他从现在重整旗鼓,往“严师”的道路上转型还来得及吗?

就这么一晃神,顾兰因已经动作飞快地脱了外套,连毛衣也一并撸下来。顾琢就跟被雷劈了似的,赶紧把视线挪向另一边。

不过幸好,顾姑娘还没混不吝到这份上,毛衣底下穿了件运动背心,该遮得严严实实,该露得也一点没挡光。

她把拖鞋一蹬,合身扑倒在顾琢床上,长发乱七八糟地铺满枕头,中间露出半张洗干净的素白小脸。顾琢贴着床沿坐下,用棉签蘸了碘酒,小心涂在缝合的伤口上,一边涂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疼不疼?”

顾兰因摇摇头,想也不想:“不疼。”

顾琢没再问下去,动作轻柔地上完药,末了不忘吹干。暖融融的气息扑在后背上,顾兰因一个哆嗦,好悬没窜起一身鸡皮疙瘩。

顾兰因白天时脑子一热,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非要顾琢搬回来住,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这给自己挖了多大一坑。

虽说她打定主意,绝不让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泄露出一星半点,可毕竟是扎根心头小十年的刺,哪那么容易拔出来?

好比眼下,她和顾琢共处一室,稍一偏头就能看到顾琢沉静温和的脸,对顾姑娘来说,此情此景就犹如一个三天没吃饭的饿殍看到一盆油汪汪、香喷喷的红烧肉——偏偏那红烧肉被锁在防弹玻璃罩里,看得见摸不着,只能一边饥火中烧摧心挠肝,一边干瞪眼看着。

还有比这更坑爹的吗?

幸而顾琢动作迅速,不多会儿已经抹好药,顾兰因正想撑起身,却被他按住肩头:“别急着起来,多趴一会儿。”

那只手粗糙又温暖,摁在顾兰因光裸的肩头上,烫的她皮肉一颤。这姑娘偏头一瞧,瞳孔登时剧烈凝缩,原本打算“不着痕迹地回避开”的念头也被自己一脚踹开,猛地攥住那只手腕。

……右手手腕。

顾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那道疤痕,狰狞的伤口沿着小臂而上,一直挑到手肘,乍眼看来,几乎将胳膊一分两半!

顾兰因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红了,抓着顾琢的手指微微战栗,仿佛抓着块烫人的烙铁。

顾琢想抽回胳膊,谁知顾兰因攥得死紧,他一抽之下居然没抽回,睫毛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近乎慌乱。

顾兰因吸了两口气,总算没让情绪当场失控。她伸手轻轻抚过那道伤疤,抬头问道:“……疼吗?”

顾琢:“不疼。”

顾兰因没再追问,低头盯住那条伤疤,眼睛里的血色汹涌撞击着眼眶,半晌一声没吭。

顾琢叹了口气,左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落在顾兰因头顶,轻拍了拍:“没事了……师父真不疼。”

顾兰因攥着他的腕子,手背上撑出狰狞的青筋,手指上的力道却极轻柔,仿佛攥着个一碰就碎的宝贝,她唯恐抓不住,又担心用力太紧,一把捏碎了。

良久,她才轻声说:“……对不起。”

顾琢:“……”

在自家师父跟前,顾兰因就是个没节操的怂货,认错讨饶是家常便饭,时间久了,“我错了”从她嘴里冒出来,就跟标点符号没什么分别。

这是顾琢第一次知道顾兰因的“对不起”里含着这么多的百转千回、这么深的血泪悔恨,沉甸甸地压住胸臆,压得她每吸一口气都格外艰难。

顾琢沉默片刻,那只摁住顾兰因头顶的手忽然往下滑了一寸,落在她脸颊上:“……疼不疼?”

顾兰因一愣。

顾琢:“师父……当年不是有心打你的,疼不疼?”

顾兰因狠狠一震,那根通天彻地的棒槌骨突然垮了下来,空调暖风呼呼地吹着,她却几乎打了个哆嗦。

在顾琢,那是他一时冲动留下的遗憾,可在顾兰因,那却是插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天长日久,落地生根,已经扎进了血肉。哪怕时至今日,顾琢平安归来,她依然能感觉到那根刺的存在,稍微一动就是锥心刺肺。

这些年,她固执地追寻着那个埋在黄土底下的真相,一个人走过风刀霜剑、蹚过世情炎凉,自以为披上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再没什么能让她动容变色。

谁知那“铠甲”居然是豆腐渣工程,被顾琢轻飘飘的一句话扫过,居然有分崩离析的迹象。

顾琢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捧起顾兰因的脸,虎口和指节处的老茧蹭在她肌肤上,有点毛毛躁躁的痒。顾兰因不由想起唐老板的话,这男人用了八年的时间,将他的左手磨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只为了替她劈开风刀霜剑,在风雨如晦中撑起一片天。

那一刻,顾兰因忍不住想:再不会有谁像顾琢一样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了。

顾掌门搬回来的第一晚,两个人都不急着睡下,顾兰因靠在顾琢臂弯里,抽出那沓画稿,一页一页仔细端详,一边看还一边搜肠刮肚,非得寻根溯源,把记忆中的“原型”翻找出来不可。

顾琢温柔抚摩她散落满身的长发,由着顾姑娘信口开河。灯光下,这男人脸颊苍白,偏偏眉眼极黑,对比太过强烈,居然连鬓颊那道伤疤都模糊起来,只有如画眉目格外分明。

顾兰因抽出其中一张,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顾琢偏头瞧了眼,见那稿纸上画了个小姑娘,穿一身校服裙,梳着条麻花辫,靠在一株大槐树下,手里拿着个蛋筒冰淇淋,一边慢慢舔着,一边抻着脖子往远处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雪白的槐花从树梢垂落,透过白纸黑墨,一股悠远清淡的甜香逸散而出,缭绕鼻端,久久不去。

顾兰因咬着手指,只觉得这一幕好生眼熟,可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在哪见过,只能求助地看向顾琢。

顾琢哑然失笑:“自己想。”

顾兰因不高兴地鼓起半边腮帮子,勾住他袖口摇了摇:“想不起来……师父,你就告诉我吧。”

顾琢伸手在她腮帮上轻轻戳了下,忽然问道:“兰因,你当年为什么不报中文专业?”

这话题毫无预兆地漂移了一百八十度,顾兰因不由一愣。

顾兰因成绩不错,高三第一次模拟考甚至破天荒地考进全市前三十,顾琢一直希望她能考入东海大学中文系,既舍不得相依为命的小姑娘离开自己,也是希望一手带大的亲传弟子能继承自己在文学领域的衣钵。

可他没想到,一向乖巧的顾兰因头一回违背了他的意愿,偷偷填报了A大英语系。

顾琢辗转得知顾兰因的第一志愿后,说不失望是假的,尤其A大离东海市十万八千里远,这意味着往后四年间,师徒俩相隔大半个中国,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

不过,当着顾兰因的面,顾琢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拍着小姑娘的脑袋,微笑勉励了几句。

顾兰因做梦也没想到,这事居然在顾琢心头搁置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她在顾琢手背上蹭了蹭脸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兼职做翻译……”

风水轮流转,这一回,轮也轮到顾掌门愣住了。

“……报考英文系,我就能一边读书一边兼职翻译,我在网上查过,就算是兼职,一个月也能赚一两千块钱,再加上奖学金,负担学费和生活费绰绰有余,师父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顾琢不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好,他觉得怀里这女孩就像一条小章鱼,八条触须死命缠着他,哪窝心往哪戳,戳得他坐立难安,一颗心几乎化成一汪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