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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 分类: | 字数:46万

第14章 师父

书名:归来白发生 作者:傲娇内怂的小笼包 字数:3700 更新时间:2024-10-20 06:41:20

陈聿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见识过的奇葩变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提别的,单是小巷里那伙拿着铁棒围堵他们的黑衣人,还有把轿车当F1开的黑车司机,二话不说要人命,就是实打实的穷凶极恶之徒。

跟这些人相比,顾兰因何止是好相处,简直有点怂过头,平时能低调绝不出头,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坐公交都得排队上车,被人当面团似的推来搡去也不恼火,活脱脱的“奉公守法模范市民”。

然而相处久了,不知是出于警察的职业直觉,还是她平日里不经意间露出了端倪,陈聿直觉这姑娘没那么简单,“讲文明、树新风”的皮囊偶尔揭开一角,底下的骨头居然是黑漆漆的,只是一点形迹已经让人心惊肉跳。

普通的“守法好市民”,会没事跑到两国边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老林里扮女鬼玩,将一帮毒贩耍得团团转?

会没事带着一把锋利的能当匕首用的银簪,随手一甩就轻轻松松解决掉一辆发了疯的轿车?

她是什么来历?那身神鬼莫测的功夫又是从哪学来的?

她分明深藏不露,为什么要扮成一副窝窝囊囊的怂包样?

那副足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些疑问就像一簇针尖,在陈聿心头滚来搡去,扎得他坐立难安,恨不能立马揭开顾小姐的伪装,看清她掩盖着的真面目。

可惜现在,他连人都找不到。

陈警官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范儿,虽说看上去不怎么接地气,到底是在毒贩堆里卧底过的主,随机应变的眼力见绝对不缺。

他一早看出顾兰因心里有事,跟他吃饭时,眉心一直隐隐夹着焦躁。陈聿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但他就是有种没来由的预感,这姑娘故意甩开他,一定不是为了找个酒吧喝一杯这么简单,搞不好,在他一错眼的空当里,偌大的西巷不知哪个角落里就有人无声无息消失了。

陈聿心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猝不及防地绞断了——在听到丁建说“不管怎么敲门,对面一直没人答应”时,他的脸色蓦地变了,五根手指猝然收紧,手机塑料外壳立马发出一声抗议。

这动静有点大,连电话对面的丁建都听到了,赶紧找补了一句:“没准是人家姑娘睡得太死,没听见,你先别大惊小怪……”

“她三个小时前还跟我在一起,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陈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话音,“你觉得,她现在可能乖乖回家睡觉吗?”

丁建不说话了。

陈聿捏了捏鼻梁,用力按捺住心头火气:“行吧,我再找找,你也帮忙盯着点,要是她回去了,马上通知我……”

丁建没立刻接话,短暂的沉默后,他在电话里咳嗽了一声,犹豫着开口道:“阿聿,我觉得吧,你关心人家姑娘,这本身没什么错,可你一点证据也没有,就认定人家是去违法乱纪,这就没道理了吧?”

陈聿微微一皱眉。

“那姓顾的妹子怎么说都是成年人了,大周末晚上想出去过过夜生活,也是理所应当的,你又不是她监护人,她犯得着事事跟你报备吗?”丁建说,“同学,给你一个友情建议,你要真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就得学会尊重别人隐私和适当保持私人空间,要是追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小心她把你当成性骚扰的变态,直接拉黑……”

陈聿在听到“对人家姑娘有意思”时,脸色就有点发黑,等到“性骚扰”三个字蹦出来,他再不犹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手机。

正当陈警官从七窍往外喷白气时,顾兰因已经若无其事地从小区侧门翻墙而出,那一脸亲妈都认不出的“鬼见愁”妆容已经就着喷泉池里的水洗干净,血淋淋的美瞳和黑长直的假发扒拉下来,和那身蚊帐似的白裙子揉成一团,往随身小背包里一塞,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到马路上。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街上别说出租车,野猫野狗也不见一条。顾兰因放眼一望,也懒得用打车软件召唤司机,两只手插进衣兜里,沿着街道溜溜达达,走到哪算哪。

她刚拐进岔路口,眼神忽然毫无预兆地凝聚,刀锋一样的目光猛地甩向身后,直逼拐角阴影:“什么人?”

夜风呼啸着掠过树梢,每一下摇动都似打在心头,过了许久也没人应答。

顾兰因捏紧了衣袖里的“银簪版匕首”,目光铁石一般不可撼动,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和暗中没露面的窥伺者相互对峙。

终于,暗影深处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慢慢走出来。顾兰因刀锋似的目光突然有所松动,露出几分诧异:“怎么……是你?”

昏黄的路灯从侧面打过,那人的面孔在光线中露出形迹,那是一张狰狞的鬼面,严严实实遮挡住从额头到鼻梁的半张脸,鬓角露出一截曲里拐弯的伤疤,像是被活生生剜去一片血肉。

作奸犯科被人现场抓包,抓包的还是老熟人,顾兰因纵然脸皮厚如板砖,也不禁透出一点微妙的热气。幸而这姑娘心理素质过关,眨眼间已经调整好情绪,十分“讲文明”地打了个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前辈,别来无恙?”

第14章 师父

戴面具的男人微微一点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一直半侧着身,身体逆着光线,大半张脸都浸没在暗影里。只听他低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兰因心头咯噔一下,恍惚记起,这似乎是她头一回听这人开口说话——可能是喉咙受过伤,这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好似含着一把沙砾,多说两句话就会磨出血似的。

她微一皱眉,反呛了对方一句:“那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坦然答道:“方才在西巷,我看到你从酒吧后门出来,脸色似乎不太对劲,有点不放心,所以跟来看看。”

顾兰因:“……”

大半夜出没酒吧不要紧,被人发现也无所谓,可人家跟了她一路,她却毫无所觉,这就比较尴尬了。

顾兰因不敢说自己有多深藏不露,轻功还是拿得出手的——一般来说,轻功好的人,耳目比寻常人也要灵敏许多,绝没有被人跟踪一路还懵然不知的道理。

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她这一路都在神游天外,压根没留意周遭动静;要么,跟着她的人轻功远在她之上,要不是方才脚步重了些,无意中露出行迹,以顾兰因的耳力也未必能发觉。

顾兰因大晚上偷摸跑到人家小区里,干的自然不是能摆上台面的勾当,而大凡心里有鬼的人,脑袋里的那根弦也比一般人绷得更紧,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撩拨到他们脆弱的神经。

排除了一个选项,答案也就一目了然。

******

顾兰因眼睛微微一眯,话音里带上几分难以察觉的防备与试探:“前辈跟了我一路,我居然都没发现,看来是这阵子过得太舒服,人都懈怠了——只是前辈身法高妙,不知是哪一派的高人?”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之前陈聿几番旁敲侧击顾兰因的师承,都被她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如今,轮到她来探问人家来历,也同样被一招“如封似闭”挡了回来。

“谈不上身法,更无谓高妙,只是你心里有事才没发现,”男人笑了笑,“我冒昧问一句,你这么晚了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话要是陈聿问的,顾兰因铁定甩都不甩,直接把人当空气忽略了。然而眼前这人和唐老板交情匪浅,算是她的半个长辈,顾小姐虽然时不时钻法律的空子、打个擦边球,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尊老爱幼的文明市民。

面对“长辈”,她的态度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我……以前的一个同学住在这里,我过来看看她,顺便问点事。”

男人微乎其微地抿了下唇角,似乎在斟酌怎样开口才更合适:“你的事……我从唐兄那里听说了一些,你是在查……当年那件事吗?”

顾兰因眼神忽而一沉,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发颤,她不得不把五根手指恶狠狠地捏在掌心里,因为用力过猛,手背上撑起狰狞的青筋。

男人的语气越发柔和:“唐兄说得没错,你师父如果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师父”这两个字大约真是顾兰因心头一块逆鳞,她自己可以提、可以开涮,却不容旁人稍有碰触。

闻言,她把“尊老爱幼”揉成一团,随手丢进路旁的垃圾桶里,语气很冲地怼了回去:“我师父早八百年前就过世了,你们一个两个打着死人的旗号来说事,有意思吗?”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一张嘴却呛了一口夜风,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昏暗的路灯下,这男人被夜色与暗影勾出一个剪影似的边,肩背局促地佝偻着——有那么一瞬间,顾兰因无端有种错觉,仿佛这人再用点力,脊椎骨就会戳破单薄的皮肉,露出突兀的端倪。

她心头倏忽一动,这姑娘的脾气也有点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的意思,旁人若是一味蛮横,比如陈警官那样,二话不说死缠烂打,她压根理都不屑搭理,可眼前这男人话都没说两句,先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作一团,反而让她生出某种微妙的怜惜,语气便硬不下去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略有几分犹豫地伸出手,轻拍了拍这人后背,不知是她推拿的手法起了效果,还是无意中找准了穴位,过了片刻,男人总算嘶哑地喘顺了气。

“夜来风凉,前辈身体似乎不太好,还是应该早点回去休息,”顾兰因放柔了语气,想了想,瞧着这男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大老远回去,于是多嘴问了句,“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顾兰因根深蒂固的生物钟开始炫耀存在感,两瓣眼皮仿佛两块彼此吸引的铁石,如胶似漆地往一块凑。男人可能是看出她的倦意,下意识就要婉拒,然而他目光一转,从这女孩隐含戾气的眉眼间扫过,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的犹豫后,居然点了头:“那就……劳烦了。”

有个长辈同行,而且还是个看起来有点病秧子的长辈,顾兰因肯定没法按原计划溜达回去。她打开手机软件,远程呼叫出租车司机,等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有出租司机赶来接驾——地图显示,出租车离他俩足有五公里,预计十分钟后赶到。

顾兰因:“……”

为什么有钱人就非得找个偏僻的城乡结合部住着?显摆自己遗世独立吗?

附近连个超市车站也没有,甭管日常生活还是交通出行都忒不方便,除了装逼炫富,还有什么好处?

幸而现在是仲夏,小夜风吹着也不冷,顾兰因留神打量了下男人,见他穿了件家常衬衫,大热的天,扣子居然扣得整整齐齐,领子笔挺地立着,护住大半截脖子。

那个瞬间,顾姑娘油然升出一个疑问:这男人究竟是不怕热,还是压根没长汗腺?

当然,顾兰因虽然不爱跟人主动搭话,却并不意味着她的社交技能点就全然为零,至少,她还没棒棰到当着长辈的面就直眉愣眼地问出来。寻思片刻,这姑娘状似不经意地抛出一个她早就想问的疑惑:“前辈,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

男人下意识地抬起手,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中途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不是很自然地正了正面具:“我姓……卓。”

顾兰因:“原来是卓前辈,冒昧问一句,您跟唐伯伯认识很久了吗?是怎么认识的?”

“卓前辈”始终半侧着身,闻言,他隐在阴影中的嘴角略略一勾:“你是想打探我的底细吗?”

顾兰因:“……”

虽然她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就这么被人家大剌剌地戳破窗户纸,还是有一丢丢尴尬的。

她干咳两声,可能是装怂装久了,自然而然地戏精上身,十分若无其事地道:“前辈多心了,只是我和唐伯伯认识好些年了,却从没听他提起过您,有点好奇罢了——您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吧。”

她话是这么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在卓先生脸上打转,一副“你说不说实话我都要探个究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或许是她分明好奇得百爪挠心,脸上却硬要充作若无其事的腔调让卓先生觉得很有趣,他眼睫低低一垂,唇角笑纹越发明显:“我和……唐兄是早些年认识的,你那时还没上幼儿园,当然没听说过。”

顾兰因面无表情:“那是肯定的,我根本没上过幼儿园。”

卓先生:“……”

顾兰因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小时候家里穷,亲爹一天到晚不着家,压根没钱上幼儿园,后来……被人贩子拐走,兜兜转转一圈,机缘巧合之下遇见我师父,才算过上几年安生日子。”

换个正常人,听到这姑娘如此坎坷悲催的童年生涯,大概会做出一副“同情”的表情,陪着唏嘘感慨一番。可卓先生情况特殊,他脸上戴着一副严严实实的面具,同情也好,感慨也罢,都被滴水不漏地挡在后面,任你目光如炬也休想看穿。

卓先生沉默片刻,猝不及防地杀了记回马枪:“就因为这个,你才一直惦记着你师父,哪怕他已经过世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要替他查清旧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