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精瘦的男人，他体毛很重，而且蓄着浓密的络腮胡，刚来的时候自称齐天大圣，我猜他是对《西游记》走火入魔了。

他开口问道：“你看过《西游记》吗？”

我说：“看过。”

他又问道：“你对他们成佛之后的经历感兴趣吗？”

我说：“很感兴趣。”

他说：“那我给你讲讲吧！在西天有一座大雷音寺，悬浮在天空之中，四周云雾缭绕，传说是一方净土，唐三藏他们成佛已久，在各自的禅院之中修行。”

“这天猪八戒啃着一根猪蹄，被大威德金刚撞见，大威德金刚厉声呵斥，他却眼含热泪说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佛陀菩萨表面上慈悲，内心却甚是歹毒，他们圈养一些动物，只为了提取它们的生命之力补充那些佛陀菩萨，这些动物一生都在遭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猪八戒吃它们是在解救它们，让它们好脱离苦海，六道轮回，下辈子不再做畜生。大威德金刚勃然大怒，现了万丈金身，手执金刚杵狠狠地砸向猪八戒。”

“猪八戒含泪吞下猪蹄，现了猪妖真身，手持九齿钉耙，将钉耙筑向大威德金刚。”

“猴哥沙师弟也闻讯赶来，知晓了原委之后纷纷助拳，观音菩萨、普贤菩萨她们知道秘密被猪八戒揭穿后，也都纷纷赶来，爆发了一场佛界大战。”

“降龙罗汉、伏虎罗汉他们知道了佛陀的阴险歹毒之后，都站到了猪八戒身边，西天就此发生了混战。”

“孙悟空现出猿猴真身，手持定海神针劈向观音，观音以莲花台抵挡千钧一击，手执杨柳枝点向孙悟空。”

“大威德金刚使用金刚杵狠狠砸向猪八戒，猪八戒手执九齿钉耙挡住了攻势，虎口龟裂。”

“唐三藏怒骂普贤菩萨他们都是残忍的刽子手，表面上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实则阴险狡诈，残忍毒辣，普贤勃然大怒，分身千百，群攻唐三藏。”

“观世音抛出玉净瓶，化作一座万丈巨山，压向孙悟空，孙悟空手执定海神针，抵住巨山，大吼道，枉你们贵为佛陀菩萨，却干出猪狗不如之事，今日俺老孙便要反了西天，灭了佛陀，还西方一方净土，还天地一片清明。”

“只见那降龙罗汉苦战文殊菩萨，被那文殊菩萨右手化作的金刚利剑刺穿胸口，剑尖透胸而出，可他却一掌劈向文殊，将文殊震得口喷鲜血，竟然以命搏命。”

“只见那伏虎罗汉双拳狠狠打在大势至菩萨胸口，大势至口喷鲜血，将金色莲台砸向伏虎，伏虎身子倒飞而出，塌陷的胸口鲜血狂涌，染红了地上的金砖。”

“普贤分身合围唐三藏，三藏手持玲珑锡杖，迎战千百分身，每击溃一个分身，就会遭受千百次攻击，嘴中鲜血狂喷而出，血染云霞。”

“伏虎降龙渐渐不敌，背靠着背，五百罗汉围在他们身边，看着周围逼近的诸多菩萨，降龙罗汉大吼道，降不降，五百罗汉皆是高呼，宁死不降，伏虎罗汉又大吼道，杀不杀，五百罗汉皆是高呼，佛陀菩萨辱我佛门，罪孽深重，该杀。眼看诸多菩萨把他们团团包围，他们齐声高呼，有辱佛门者，杀！心狠毒辣者，杀！假慈假悲者，杀！今日我们五百罗汉就算陨落，也誓要与你们同归于尽，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连说了七个杀字，五百罗汉皆无惧色，诸多菩萨联手攻击，五百罗汉挥拳迎击，菩萨纷纷陨落，罗汉纷纷陨落，但无一人投降，血水染红了万里金砖，血流成河。”

“孙悟空大喝道，今日俺老孙就算陨落，也誓要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拉来陪葬，杀杀杀杀杀杀杀！也是一连说了七个杀字，一棍灭杀观音，又先后灭了弥勒、燃灯、地藏等诸多佛陀菩萨，奈何如来突然现身，佛手印化为万丈，一掌拍出，孙悟空被他偷袭，就此陨落。”

“猴哥！猪八戒大喊，脸上悲痛欲绝，被大威德金刚一杵砸中，肉身尽毁，元神消散，陨落当场。”

“八戒！小白龙悲痛欲绝，被四个佛陀联手偷袭，鲜血狂涌而出，元神飘散。”

“唐三藏灭了普贤，端坐下来，念起真经，天地灵气疯狂地汇聚，如来大喝道，你想自爆？就不怕彻底陨落，连轮回之门都进不去吗？”

“唐三藏心如死灰，说道，都陨落了，只留我一人在这冷冷清清的西天，还有何用？说完，爆炸开来，如来逃脱不及，被混乱的天地灵气击中，也是命丧当场。”

“如今，世间已无西天，孙悟空他们都已轮回转世，只是那唐三藏，彻底消散于天地之中，西行路漫漫，怎能忘西游。”

我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怎能忘了西游。”

夜里，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突然，我听到有人说话，他说：“俺就是那齐天大圣，将重建一个清清朗朗的西天。”

第二天，我听说那个犯人成为了植物人，大概他的元神，已经回到了大雷音寺。

神在看着你

王微，是一名新来的囚犯，他带着黑框眼镜，小平头，留着两撇八字胡，说话阴阳怪气，大家都不喜欢他。

他坐在我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沉默不语，等他开口。

终于，他抬起了头，轻声说道：“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本能地回头望去，没看见有人在偷窥我们，他又说话了：“就在你头顶上。”

我抬头看去，只看到了天花板，他嘿嘿地笑着。

我气愤不已，说道：“你别逗我了，根本就没有人。”

他嘿嘿地笑着：“有人，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我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突然板起脸来，说道：“我没发神经，真的有人。”

我冷笑道：“我都看不见他们，难道是鬼吗？”

他伸长脖子，将脸对着我，一字一句说道：“他们不是鬼，他们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我又抬头望向天花板，空无一物，突然，我打了个冷颤，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看。

我问道：“是谁在看着我们？”

他耸耸肩，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疑惑道：“那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看着我们？”

他说：“我有办法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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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什么办法？”

他说：“打响指。”

我打了一下响指，又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说：“这个办法不行。”

他哈哈大笑：“只有我才能使用这个办法。”

我问：“为什么只有你能，我却不能？”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我离近点，我把脸靠近铁栅栏，他神神秘秘地说道：“因为我是主演。”

我哈哈大笑：“就你还主演？你以为拍电影呢？”

他无奈地耸耸肩：“信不信由你。”

我哈哈大笑：“好吧！那请你证明一下吧！”

他说：“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讲故事呢！”

我无语了。

他开始讲了：“这个世界是一部纪录片，记录我们的日常生活，记录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记录人类的生存发展，记录人类由原始社会进入到科技时代。”

“我们所有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全世界七十亿名演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天空外的观众观看。”

我说：“不可能。”

他说：“一切皆有可能。”

我又无语了。

他继续讲着：“他们喜欢看我们人类之间发生争吵，国与国之间展开战争，科学家做科研实验，每次播到这里，纪录片的收视率就会暴涨。”

“每当重大事件发生，天空都会电闪雷鸣，闪电刺穿黑暗，击向一棵棵大树，雷鸣轰破沉默，击向一双双耳朵。”

“当好人打败坏人，他们会高兴，当弱国战胜强国，他们会欢呼，当灾难降临，他们会流泪，当人类走向文明，他们开香槟。”

“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段段辉煌的历史，是一个个从失败走出来的成功，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卷卷胶带，一场场直播。”

我说：“我不信。”

他说：“月球就是他们的眼睛，他们的耳朵，他们的监控探头，月球绕着地球旋转，将直播投射到他们的大屏幕中，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观看，我们的人生。”

“我们的一生对于他们来讲是短暂的，我们的历史对他们来讲不过是一个短短的进度条，世界在我们眼中是变幻的，在他们眼中，变幻的不是世界，是我们。”

“我们之于世界，是短暂的，这个世界之于他们，同样是短暂的，对于他们来讲这不过是场短短的直播，可对我们，却是漫长的岁月。”

我问：“他们是谁？”

他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一粒沙，也许是一粒尘，也许什么也不是，也许是科学家嘴里的外星人。”

我起身便要离开，他问：“我要打响指了，你出去后记得看看天空。”

我走出了牢房，抬头望向天空，天之辽阔，无边无际，突然，晴朗的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我回过头，只见王微打着响指，微笑着看向我。

也许，那些闪电就是观众们拿着照相机，给我们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