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博瀚心疼娘亲，挣扎着就要起身。被方舟舟按了回去。

“别动！心疼你娘，就好好活下来，记得今天晚上她为你做的，以后好好孝敬她。”

崔家那边零零碎碎响起了议论声。

“我看这方家人就是哗众取宠，明明没有毒的蛇，非要折腾。”

“他们家天天吃黑面火烧，是不是想赖我们家几个钱好买白面火烧吃。”

“没出阁的小姐，摸十一郎的腿，真不知羞... ...”

时间紧迫，方舟舟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朗声问道：

“你们崔家子崔家孙一大群，竟然连个有种的都没有么？”

她有些不耐烦，如果崔家再不出人，她就准备自己上了。

“我来！崔博超请方大夫教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十一弟。”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崔家走出来，方舟舟只感觉有些眼熟。

“大朗，不可！”

"大哥，不可！”

“大侄子，莫要被那小娘子忽悠了... ...”

一片阻拦声中，崔浩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哈！我崔家儿郎当该如此。超儿，不愧是爹的好儿子。”

“混账！闭嘴！”

“爹，你又打我。不是您教导我们，君子当和而不同... ...”

崔博超是崔家的长子长孙，他在祖父和自己亲爹的吵架声中，来到方家的位置。

在方舟舟的指点下，他俯下身去，把崔博瀚腿上的毒血一点一点的往外吸着。

大嫂那边的热水也已经烧好，方舟舟让她们分装了几小碗，一些用来频频冲洗崔博瀚的伤口，一些用来给崔博超漱口。

救治方案有条不紊地展开，方舟舟把赵氏叫到一边，轻声轻语，讲述下一步的治疗计划：

“赵嫂子，毒血吸净后，需要外敷清热解毒的药来肃清残毒。只是这里荒郊野外，我手头也没有合适的药材，还需要你去求上一求。”

“方小姐，您且直接说，为了我儿，让我做什么都使得的。”

赵氏神色迫切，大侄子从儿子腿里吸出来的血，带着腥臭味。外人可能不了解，她是亲自闻见，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儿子正常血液的味道。

她怕，怕真如方舟舟说的那样，耽搁下去，会让儿子丢了性命。

方舟舟静静站立在灶火边，对着淳于家，高声喊话：

“淳于老先生，你衣服的口袋里，想必还留着几十个天茄子，请问可愿拿出来，救一下崔家子的性命？”

“胡说，哪有几十个，我只有十几个了... ...啊，呸呸呸，我没有，我没有，胡说八道... ...”

赵氏哪有不明白的，跑到淳于家那里，倒地就跪，磕头就拜。

淳于羊骂骂咧咧，到底熬不过这妇人的哀求，从衣服缝里抠出了十颗小果子。

刘氏扯了淳于垒就是哭：

“夫君，你看公爹，都遭这么大罪了，还藏着毒果子，呜呜呜，这是不给燕儿和我活路呀，呜呜呜... ...”

撇开淳于家的纠缠。

方家这边，一直等到崔博瀚喊疼出声，方舟舟才让崔博超停下。

银环蛇毒不怕病人疼，就怕病人不疼，不疼就是被毒素麻痹着。

地上已经积累了一大滩污血。腥臭的味道远远散开，不少人也开始嘀咕，难道真的是有毒之物？

方舟舟让赵氏把捣碎的天茄子汁盖在崔博瀚的伤口上，又教给她每过一个时辰，解开儿子大腿根的布条半刻钟，赵氏感激涕零地一一应下。

崔博瀚被崔博超抱回了崔家。临行前，崔博超对方舟舟躬身施礼：

“崔博超代崔家感谢谢方大夫施救。”

方舟舟听着他说话不似之前的舒朗，有点大舌头，就叮嘱了一番：

“不必客气，我只是尽了一个医者的本分。明日你如果唇舌肿胀，可去淳于老先生那里再求十颗天茄子，嚼碎了含在嘴里可舒缓一些。”

崔博超嘴里被沾染的毒素，此时已经有了些许的麻痹，但毒素狡猾，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对十一弟到底是否中毒，他和其他人一样，始终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不过他还是守礼持节给方舟舟再次道谢才离开。

营地最终恢复应有的平静。

稀疏的星星伴随着那弯月装点了无尽的夜。

众人再次熟睡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猫着腰，悄悄来到了方家土灶的旁边。他低头查探了一番，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头，头， 你怎么了？”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一阵刺耳的喧哗，将大家惊醒。

“头昏过去了，头，头，快醒醒！”

“快，快，快抬起秦头儿，去找那个方家的小娘子救命！”

几个官兵抬着秦虹快速向着方家而来，为首的是田老二。

他本来就看管方家，知道方舟舟配的草药汤是如何让方家人精神满满的。方舟舟救治中毒的淳于羊，他也全程在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多少相信方舟舟有一定的医术，并不是大家误会的那样，以为她是故作声势的纸上谈兵。

尤其是昨夜方舟舟不顾名节，撕崔博瀚裤腿还摸大腿的举动，让田老二把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如果那蛇没毒，这方家小娘子大可不必为了演戏做到如此牺牲。

等大家熟睡后，他偷偷去查看了崔博超吐在地上的污血，淡淡的腥臭味让他心生不妙。

当他去秦虹那里汇报自己的发现时，被睡眼朦胧的秦虹踹了一脚。见秦虹脚力十足，他只好乖乖回来当差。只是天快亮下值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又去看了秦虹一眼，这下子却是吓得他魂都快飞出来了。

秦虹昏迷了，深度昏迷。

方舟舟远远就看见秦虹被蛇咬的那只手，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高高隆起，整个人神色平静，呼吸微弱，心中已经有了数。银环蛇毒在无声无息之间，侵蚀了他整个的神经系统，让他在睡梦之中无声无息失去了知觉，他甚至脸色平和感觉不到痛苦。

不过这也说明，毒素还没有完全控制秦虹的呼吸系统，还没有造成严重的窒息。

“小妹，你看，还有救么？”

大嫂低声问方舟舟。

“大嫂，能，七八分把握，可以一试。”

“好，大嫂知道了。四弟妹，接下来交给你了。”

这是她们昨夜送走崔家人后一致商量的对策。

如果秦虹中毒身亡，是他自己不听劝，不肯治疗，和方家无关；

如果秦虹症状太重，救治无望，那么坚决推辞；

如果秦虹还有救，那么方家可以救人，但要谈条件，给方家争取免责护身符。

流放路途遥远，自家人还要在押解官兵手底下讨生活。秦虹虽然贪小便宜又爱耍官老爷威风，但总体还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称职的官。方家也愿意和他结个善缘，倘若能救上一救，方舟舟还是愿意的。

“官爷，昨夜我家小姑子救说了，这银环蛇毒性剧烈，刚被蛇咬的时候，她可以一试，那崔家小郎君就是个例子。拖延到此时，秦官爷已经昏迷不醒，恐怕我家妹子医术浅薄，不一定能行。性命攸关，还请官爷另想他法吧。”

四嫂口齿伶俐，又习惯和各种人打交道，担当了谈判官的角色，她应着田老二的求救声，就言辞清晰地回了回去。

“什么？好胆子！崔家救得，我们头就救不了了？”

铿锵锵，几个官兵拔出了自己的腰刀。曲明脾气急，手握着鞭子，直接开口就骂上了。

“官爷不必逞威风。

咬秦官爷的是蛇，并不是我们方家。

我小姑子说的明明白白，这蛇有剧毒，这蛇有剧毒，你们听不进劝，延误时机，这更并不赖我方家。

倘若能像崔家那样智慧果决，当机立断，秦官爷此时应当也如那崔家小郎君一样，能起能坐，而不是躺在这里了。”

四嫂毫不畏惧，突突突像机关枪一样，怼地一众官兵哑口无言。

“你！”

曲明被噎，当下恼羞成怒，他挥了鞭子就向着四嫂抽去。

凌厉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残影阵阵，却并没有如曲明预料之中的那样，抽出震天的哀嚎。

他的鞭梢被方家二儿媳妇紧紧的攥住，他要扯鞭再挥，却怎么拽也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