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嚷嚷的，是孙小曼。

“大嫂，我过去看看。”

牵扯到方家，方舟舟沉了脸。

“小妹，我和你一起！”

大嫂把锅里打好的水倒出去，提着铁锅把手，就跟了上去。

出事的是淳于家。

远远的，方舟舟就看到，淳于羊蜷缩着躺在地上，身子抽搐，嘴里有一些白色的泡沫正向外冒。

这一处营地比较开阔，六家人呈五角形的布局分散开。

裴家人口众多，处于中心的位置，

孙家和淳于家毗邻占了两角，

方家在淳于家另外一边，

其余两角的方位，是李家和那个壮汉。

押解官兵们围着这伙人形成一个圆圈，他们轮班警戒。

孙小曼的叫嚷，引起了人群的骚动。

官兵们派了人淳于家这边查看情况。其余的个个抽出了腰间的长鞭，约束着自己管辖范围的犯人，严阵以待。

他们不怕死人，流放路上多多少少会死一些人，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他们怕有人趁作乱，趁机逃跑。

“杀人了，杀人了！方家杀人！”

孙小曼异常兴奋，幸灾乐祸的叫喊着。

看管的官兵抽了她两鞭子，也没有糊住她的嘴。眼瞅着官兵鞭子又要落下，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妇人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劲儿摇头，不让她再说话。

从潭边往淳于家走的路上，经过孙家。方舟舟没有绕着孙家走，路过的时候，她冷冷地看了孙小曼一眼，又把孙家人一个一个打量了过去。

孙小曼本来还想再喊上几句，和方舟舟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一股凉意从她脚底蹿起，她感觉自己似乎被阴冷的毒蛇盯上，顿时哑了火。

孙家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被方舟舟有针对性释放的煞气所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最后又冷冷看了一眼孙小曼，方舟舟快步继续向淳于家走去。

她救人心切，不和将死之人计较。

“站住！”

看管淳于家的官兵见方舟舟姑嫂二人过来，大声喝止了她们。

孙小曼的胡咧咧还是让他对方家起了疑心。自己看管的犯人头一个出事，他心头正恼火着。

“怎么回事？曲明你怎么当的差？！”

秦虹挎着腰刀，带了两个人大踏步走了过来。

“头儿，淳于家老头突然昏倒了。方家这两人要靠近。”

曲明就是负责淳于家的官兵，他正拦在方舟舟跟前。

他的身后，淳于垒和他娘子正跪坐在倒地的淳于羊旁边，淳于家的小孙女脸色苍白，跌坐在一旁。

“爹，爹，您怎么了？”

淳于垒手微微颤抖，附身在淳于羊身上着急地询问。

方舟舟就近观察，那淳于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中透着青色，嘴唇发乌，裸露在外的手指上也有黑紫的颜色，的确是中毒的症状。有点像生物碱中毒。

这淳于羊半下午喝了自己一碗草药汤，傍晚就中毒，这事怎么看怎么有蹊跷。

自己亲自配亲自熬的药汤，有没有毒她心里有数。

自家人喝了两顿都没事，这一碗就把人放倒，要么是误会，要么，是栽赃。

“秦官爷，我们不是来捣乱的。之前这位淳于老先生喝了我家一碗草药汤，听见有人诬陷我方家下毒，我们过来看看。"

大嫂见官兵们的手都按在腰间的鞭子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她忙上前，同自己小姑子并肩而立，嘴里有条不紊地给秦虹解释着。

“我会点医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大嫂总是在第一时间保护自己，方舟舟心头一热。她简单明了地和秦虹表明自己的来意。

“哼！杀人者，惯会伪装… …唔唔… …”

孙小曼的话才刚响起，就被她家人捂住了。

“你确定没下毒？确定能医？”

秦虹眼神锐利，冷声质问方舟舟。

对他来说，人死倒省事，这没死的人真是麻烦。

押解队不配队医，平时有事都是找沿途的郎中解决。此时夜色将至，去找郎中不现实，但事情让孙小曼嚷嚷起来了，他不处理还不行。

“禀告秦军爷，我没有下毒。同一锅汤，我的家人喝了两顿了，个个精神头都好。至于能不能治，我需要先诊断了再说。”

方舟舟的话平静，沉稳，没有丝毫的慌乱。

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秦虹不由地相信了她几分。

“军爷，她一个叛国贼家的人，克父克兄克夫克人的灾星，她的话不可信啊… …”

孙小曼又嚷嚷了起来。

方舟舟对她的恶言恶语视若空气。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落在她身上，她神色平静地对秦虹说道：

“秦军爷，我方家人做事，无愧于天，无愧于心，无愧于大盛。淳于老先生情况紧急，人命关天，如果有更合适的人，请尽快找来给他救命。”

“爹，爹，你醒醒，你醒醒啊！”

淳于垒见自己老爹抽搐的厉害，急得直拍他的后背。

“让开，让她过去看看。”

“是！”

秦虹没有更好的选择，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让这个沉着冷静的方家小娘子试一试。

反正自己亲自盯着，谅她也不敢耍什么猫腻。

等曲明一侧身让路，方舟舟赶快上前。

她心中早有猜测，上去先抓了淳于羊的手，仔细查看起来。

四周几家人，除了那枷锁壮汉外，都伸长了脖子关注着这边。

“连号脉都不会，这能行么？”

“该不会真是她下的毒，此时在拖延时间等人死透吧？”

“才十几岁，按图索骥，认识几株草罢了，哪能真懂得治病。”

裴家人和李家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

孙家人没有敢说话的，因为秦虹回身说了一句“是你们孙家教我做事么？”，然后就直接冲他们甩了一鞭子，一下子抽倒了四五个。

孙小曼缩了脑袋再不敢出声，挡在她身前的墨绿衣裳的妇人背上，一道长长的鞭痕触目惊心。

“撬开你爹的嘴，用手指抠他嗓子眼，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要快！”

方舟舟看到淳于羊手指甲上保留的黑紫色的东西，确认了心中猜想。她直接对着淳于垒下了指令。

“啊？”

淳于垒见方舟舟上前，他眼中的怒火喷射。

不用孙小曼挑拨，他也是怀疑方家的。他亲眼看见老爹喝下那草药汤后难受成什么样子。

此时听到方舟舟的话，他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救人啊？！你想你爹死？”

方舟舟没有客气。

又不是自己爹，也不是多大的事，她没有亲自动手的打算。

旁边跪坐的妇人先反应过来，她把淳于羊扶起来，按照方舟舟的指导，一只手抓着小老头的后脖颈固定他的头，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嘴里。

“刘氏，你做甚？！”

淳于垒见自己媳妇抠自己老爹的嘴，立马吆喝起来。

“唔哇… …”

吐出一滩黑色的脏物后，淳于羊悠悠转醒了。

“爹，爹，你醒了？您这是怎么了？”

刘氏把淳于羊轻轻放进夫君的怀里，默默退到了一边。淳于垒紧张自家老爹，没有觉察到媳妇脸上不痛快的神色。

“我，我见路边果子长得好，就吃了几个… …”

淳于羊见四周围着官兵，大家都在看他，嗫嚅着小声嘀咕了两句。

“老先生，不止几个吧，这天茄子吃几个不碍事。像您这样的症状，至少得吃了有七八十个吧。”

自家差点被这贪嘴的老头连累，方舟舟也没客气，直接揭了他的老底儿。

“没，没那么多，也就五六十个… …酸酸甜甜的，还怪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