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喉口似是被烧红的铁钳死死卡住，不断灼烧着堵在喉口的求救和呜咽。

后腰恰好落在了结实的木栏杆上，艾薇上身悬空，半个身体都伸出了栏杆外。

底下吵吵嚷嚷，面前是带着回音的坏笑，前后夹击，吵得她脑袋生疼。

艾薇憋着一口气，双手使劲击打着脖子上的铁钳，双腿也本能地四处乱窜。

眼前的视线被掐得模糊不清，两三颗红光在模糊中晃来晃去，没有任何章法。

“欢迎自投罗网，多管闲事的艾薇小姐……”

贾斯伯故意延长了尾调，他得意地看着艾薇痛苦的神色，下手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艾薇的脸胀得通红，紧皱的眉毛下，她双眼微突，不断向上翻着白眼。

嘴巴也不自觉地大张了开来，发紫的舌头从里窜出，晶莹的唾液不断从舌头底下掉出。

这贱人是真想在这儿掐死自己……

艾薇在模糊的意识里和自己的对话。

“你不能死在这里。”

当然不能，等我昏过去，他就会把我扔下栏杆，我会被底下的鱼妖分食……

“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我在想办法，你不要吵了……

“你是来对付恶魔的，你肯定有准备，就在你的口袋里。”

我当然有对付恶魔的办法，就在我的口袋里……

“口袋里，就在口袋里，快伸手，快伸进口袋。”

好吵，我的手在颤抖，我的手没有力气……

艾薇努力挣扎，和糊涂不清的神志打着架。

朱先生给的铠甲冰冷刺骨，艾薇双手颤抖，在触碰的瞬间哆嗦了一下。

比铠甲更冰冷的是铠甲底下的口袋，艾薇摸索了半天，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刻，她终于找到了开口。

艾薇听天由命地掏出最外层的小东西，铁下心、咬着牙、卯足了劲朝贾斯伯的脖子刺去。

“嚓——”

细碎的声音划过耳边，贾斯伯先是一愣，随后便咧开嘴疯笑了起来。

“呵呵呵……”

“是多里安告诉你的吧，我被他打伤的位置……”

“可是，你的小脑袋难道不会像八音盒那样转转吗？哪怕转得慢些呢？”

“呵呵呵……”

他腾出一只手，抓住艾薇的手腕猛地向外一别。

“叮当——”

银质的链条甩在栏杆上，盖过了艾薇痛苦的呜咽。

艾薇方才刺向的地方，被贾斯伯的披风竖领全部遮盖，连着咽喉，没露出一寸肌肤。

“我当然会格外顾虑这些被光顾的地方……”

说完，贾斯伯狞笑着，炫耀似地转了转自己的脑袋。

“区区一个人类，妄想刺杀伟大的恶魔，真是不自量力……嘶——”

嘲讽的话语还没说完，一阵剧痛撕破披风的布料，直冲还未愈合的脖颈而来。

瞬时，大片的火焰腾起，灼烧了贾斯伯的半个脖子。

火焰所经之处，不论是白皙的皮肤还是顺滑的皮革，通通化为了焦黑的灰烬。

“呃啊——”

痛苦的神态转移到了贾斯伯脸上，他放开艾薇，直起身体，在房间里四处冲撞。

艾薇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无力地滑落在地，一边干呕一边大力咳嗽。

从手心垂下的链条再次撞在木制栏杆上，发出胜利的鸣叫。

与此同时，刺眼的鲜血从艾薇的手心流出，顺着银链淌下地毯，留了一片不易察觉的暗红。

直到暗红变得像圆盘那样大，艾薇才终于缓了过来。

手心传来隐隐的刺痛，她小心翼翼地扒开手掌，一枚精致的十字架赫然出现在鲜血淋漓的手心，看上去神圣又血腥。

“十字架？”

不远处传来阵阵痛苦的喘气，艾薇这才发现，火焰的亮光不知何时换成了蓝白色的电光。

贾斯伯踉踉跄跄地从阴影里走出，头上耸立着两根盘旋而上的羊角。

火焰早已熄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味。

透过光线打下的阴影，艾薇看见贾斯伯的脖子被削去了一大块，整个形状就像被咬掉一口的桃核。

再走近些，艾薇不由得从胃里反上一股恶心：

鲜肉混在了焦黑之中，从肩膀一直上到下巴。

“卑鄙！”

他压着嗓子，恨恨地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卑鄙啊？”

艾薇反问道，声音带着明显的难受。

“作了这么多恶，我戳两下你就烧了半截，活该！”

“要是我整根刺进去了，你不得马上去见上帝啊，活该！”

“我是恶魔，我当然要作恶了！”

贾斯伯的声调明显抬高了。

“不然我为什么会堕落成恶魔，就是为了让我的恶有地方发挥！”

“那你为什么不在地狱作恶，偏偏要在人间作恶！”

艾薇同样拔高了声音，朝贾斯伯不要命地大吼着。

“你为什么不在那些烧杀抢掠的人身上作恶，偏要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穷苦百姓身上作恶！”

“是他们的呼吸占据了你的空气吗？是他们的存在成为了你眼里容不下的蛆虫吗？”

“他们是做什么了？干什么了？为什么他们平白无故遭受这些天灾横祸，为什么你们说一句轻飘飘的为了谁，他们就要被迫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都是一样流着鲜血、一样长着皮肉、一样生着毛发、一样哭、一样笑、一样跑跳、一样行走的生物吗？”

“为什么！为什么！”

情至深处，艾薇落下两滴泪来。

她声音颤抖，看向贾斯伯的眼里鼓动着满满的愤恨。

“为什么你能如此草菅人命，人类不当人类，牲畜不当牲畜，把灵魂当成一顿美味，不为填饱肚子，只为填补裂缝……”

“废话！”

“因为我是恶魔！恶魔！恶魔！”

贾斯伯被惹得彻底恼火，他浑身爬满了蓝白色的电流，扑朔的电光似要把整栋楼烧毁。

“你！”

他大手一挥，将艾薇隔空砸进了墙里。

“圣母！圣母！圣母！恶心透顶的圣母！”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声咒骂后，贾斯伯俯身，癫狂地大笑起来。

“和格瑞斯一样！和格瑞斯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早就不是人类了，我在好几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堕入地狱了，丧失人性了，再没有任何顾虑了！”

“我！”

贾斯伯的身体高速膨胀，小小的包间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体积，瞬间栋榱崩折。

“我！”

他大声吼道，顺手捞回欲逃跑的艾薇，再次将她扔穿了墙壁。

“我是恶魔……我就是恶……没有什么狗屁理由……我就是集结于天地的恶……”

“你们这些蝼蚁，蝼蚁！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呃啊——”

说罢，贾斯伯的双脚踏穿了三层三层楼房，尖角也冲破了楼顶。

他大吼一声，金碧辉煌的拾叁坊就此被他撕碎。

一时间，土崩地裂、屋倒梁断……

野兽拂开肩上的落灰，将太阳不小心露出的尖角砸下山沟。

黄土飞石间，艾薇与其他人，和碎石断塬一起，落入灰烬，跌入尘埃。

拾叁坊，在1981年，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