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韩河郑重其事的质问，坐在桌子后面的姜晨手中捧着一杯“碧雪”，却只是淡淡的笑着，不曾开口发出任何一言。

“姜兄，你这是何意？又为何发笑？”看着姜晨悠然的样子，韩河的眉头皱得更紧。

“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

姜晨话语悠悠，看似答非所问。

这个典故显然没有在此方世界流传过，但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比较好理解的，无非是在说韩河自己思路狭窄，想不到“仙人”真正的目的所在。

他也不生气，轻轻抚了抚剑匣，安抚了一下里面颤动的“无错剑”，拱了拱手请教。

“还请姜兄帮忙解惑。”

他此来，是为了止戈，那么，明了姜晨为什么要掀起这场征伐，便相当重要了。

姜晨放下了手中的白瓷茶杯，伸手指了指上方。

“韩兄可知，天外有天？”

“天外有天？”

韩河微微皱眉，“自古以来，便有飞升登仙的传说，只是修行之道，到了大宗师之境地便似乎已是极限，数千载以来，较之我而言强过一些的大宗师有不少，但最终都只能寿尽而亡，看不到什么希望……”

他刚要摇头否定这话，可旋即又想起了那位神秘莫测、实力强大的天神殿主，倘若是几代人共用一个身份倒还罢了，虽然代代有大宗师，依旧可怖，但尚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可倘若真的是一个人活了这么久……

或许，他就是接触到了“天外有天”的奥秘！

韩河心中暗道，目光忍不住看向前方淡然的姜晨。

莫非，这一位“南博城仙人”，也接触到了“天外有天”？所以才能悄无声息之间，成为大宗师！

“敢问姜兄，究竟何为天外有天？”他虚心请教。

“无尽岁月之前，道祖开天辟地，分混沌、定地水火风，以有此方之景。”

《天地》之中，没有什么盘古开天这样的说法，从混沌中开天、创造出此方天地万物的乃是道祖，等到开天之后，道祖一气化三清，化为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分别代表开始、终结以及存世之基，一体三面。

所以，神话传说之中，除却最正统的元始天尊开天辟地之外，亦有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的说法，同时还有灵宝天尊以诛仙四剑开天、定下地水火风的事迹流传。

当然，由于元始天尊象征一切之始、“诸果之因”，所以在神话传说中占的开天辟地比重大一些。

“开天辟地之后，清炁上升、浊气下降，上衍九天、下化九幽，中间演变出中央世界，三界乃成。造化神秀，第一批先天神灵天生地养，自三界之中孕育而出……”

姜晨话语之间，道域缓缓流转，将他的声音变得古老沧桑，似乎自无尽岁月前传来。

一幕幕若有若无的景象在韩河眼前浮现而出，让他几乎有身临其境、置身于浩瀚历史当中的感受。

姜晨一路讲下，从开天辟地讲到上古、再从上古讲到天庭破灭，一直讲到当今的诸天万界共存于世的景象。

“而此方世界，不过是诸多小千世界之一，小千世界天地有限，至多不过能达到紫府，也就是尔等口中的大宗师层次，倘若真有人能够在如此环境之下更进一步，成为陆地神仙，那便能够挣脱天地限制，借着此界与中央世界的联系飞升而去。只是此等人物，太少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既然有传说流传，那或许过往真的有人曾做到过这一步。”

如果是那种几万年就会破灭的小世界，那么光是前期的衍化就要花费大量的时光，剩下的鼎盛期可能只有三四千年，之后就开始衰亡，没有飞升者也很正常，而这一世界从上古延绵至今，又有相应传说流传，应该也是出过飞升者的，或许历史上的哪位天仙，就是此界飞升的也不一定。

“今日方知，天下之大。”

韩河目露震惊之色，心神摇曳不定，似乎从未想过，在“天”之外，还有这般光景。

至于此事是真是假，他对其确信无疑。

若非真有此事，不然刚刚那一幅幅景象，怎么会如此的真实，让身为大宗师、经历无数的他都因这厚重的时光难以自拔。

若能超脱飞升，去见一见诸天万界，该多么……

“敢问姜兄，可有方法，令我等超脱此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身为修行之人，既知天下之大，原本那颗心灵顿时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若想超脱，有二法可行。”姜晨眼见正题来了，正了正色，缓缓开口。

“还请姜兄示下。”韩河放低姿态，虚心求问。

“第一法，便是再做突破，对‘道’与‘理’的感悟达到道域的层次，并且将自身虚幻紫府化为真实洞天，也就是我刚才所言的陆地神仙之境。”

“若能达到此境，则可以挣脱此方天地所加的种种束缚，并且有足够的能力通过虚空中的通道，抵达名为‘神州’的中央世界。”

听到这第一种方法，韩河顿时无奈的笑了一笑。

“老夫困锁在大宗师，嗯……困锁在紫府境界，已有数十载，进步一日慢过一日，倘若没有别的机缘，恐怕即使是到大限来临之时，也没多少突破希望。还请姜兄说说第二种法子。”

“第二种法子，便应在玄天宝玉之上。”姜晨继续开口。

“玄天宝玉？”韩河讶异一声，“难怪玄天宝玉号称藏有天地间最深奥的秘密，我也曾收集过，不过却是无缘发现，还请姜兄解惑。”

姜晨手指一屈，两枚玄天宝玉便浮现在了半空之中，散发出淡淡的玄妙气息。

果然与我的不同！

韩河视线挪移过去，心中暗道。

他收集到的玄天宝玉，不管如何参详，看上去都只是普通玉石罢了，唯一的特异之处就是贴身携带能略微增加对道的感悟，但这种效果，随着他突破到大宗师，也已经微乎其微了。

而现在，姜晨弹出来的这两块玉石，则一看就不是凡品！

或许，正是因为姜兄在这玉石之中得到了奥秘，才明白了天外有天之事……

他紧紧的看着姜晨，等待他后续的话语。

“正如传说中所言一般，玄天宝玉关乎天地间最深奥的秘密，嗯，也就是与‘天外之天’相关的情况，我虽然知晓其中奥妙，但若要让此方世界与那中央神州世界相通，依然需要集齐玄天宝玉，方能成功。”

姜晨缓缓开口，将自己的目的道出。

虽然说，他其实可以借助天心印记，通过那一丝冥冥中的联系自行往来于两界，带上一些人往来也并不困难，但这些话，显然没有必要跟韩河说得那么明白。

他说的本来也是真话。

若要建立稳固的通道，那在如今这个“天道”为了保全自身、自行隐匿世界的情况之中，非得找出“世界原点”，将其炼化，代替天道成为这方世界新的主宰者不可。

“原来如此，看来姜兄攻伐四方，也是为了借此力量收集玄天宝玉。”

在姜晨的话语引导之下，韩河很快就被误导，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玄天宝玉，我手中倒是还有三块留存，便赠与姜兄了，只盼姜兄明了天地之奥妙后，能够让我去见一见天外之天。”韩河一挥手，三块玄天宝玉就已经出现在了半空中。

这些玄天宝玉，在他手里，压根没有什么用处，完全是属于鸡肋，拿来换一个承诺，是稳赚不赔的。

“那便多谢了。”姜晨微微颔首，收起了三块玄天宝玉。

“姜兄，你……你的修为，是不是不止紫府境界？”

看到姜晨收起玄天宝玉，韩河站在原地，迟疑了一小会儿，问出了这个问题。

从刚刚的种种神异来看，姜晨明显和他不是一个档次，只是若是他已经突破，为什么还没有飞升而去？

“若是我想，随时可以离去。”听到韩河的问话，他发出一声轻笑。

姜晨是个正直的人，从不说谎，只是不把真话说全。

而此言的含义，听到了韩河耳中，便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了。

“姜兄愿为世界生灵开道，不曾独自离去，乃大善也，请受某一拜！”

韩河立直，一丝不苟的朝着姜晨拜下。

姜晨笑而不语，看着他行礼完毕。

“既然姜兄已然破境，不知可否赐教？”韩河行礼完，旋即眼神中露出狂热之色，背后木匣中的无错剑，亦是发出一声声轻快的颤鸣。

他来此，本就是为了个姜晨论战！

如今虽然心中疑惑有了解释，也自知不是姜晨的对手，可看到道途前路之人，对他这样的剑客而言，又怎么忍得住不亮剑？

“那韩宗师便出手吧，倘若等到我出手，你便没有机会了。”姜晨听得此言，站起身来，走到了韩河面前。

“那便请姜兄赐教了！”

韩河一声低喝，无错剑直接从剑匣中飞出，落到了他的掌间。

“叱！”

一点剑芒，陡然在这待客堂中亮起，瞬息之间千百种变化，同时从无数的方向向着姜晨落来，仿佛无可抵挡。

见状，姜晨嘴角笑容不改，洁白如玉的右手摊开，缓缓的向着前方拍去。

“这……”

韩河手握无错剑，融身于无数剑光之中。

他的名号是“无错神剑”，正是因为他剑光无尽，不管对手如何应对，都能依靠不断的变化，找出最优的面对之法，看上去，就好像提前就算到了下一步一般。

就算是其他几位大宗师，在这种攻势之下，也会疲于应对，逐渐露出败象，所以他的实力，其实是隐隐高于“长刀落月”、“流岚仙姑”、“拳镇三山”三人一头的。

可他现在，面对这一掌，却难以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这一掌，仿佛穷尽了一切的变化，不管他怎么变换剑光，都只能老老实实的迎上这一朴实无华，却又好似涵盖了整个天地的一掌！

“杀！”

韩河眉心冒汗，他一声爆喝，无数的剑光融于一体，化作最强之剑芒，斩向了那一掌！

“啪！”

轻轻巧巧，犹如拍苍蝇一般的声响响起，化为剑光的韩河顿时被拍了出来，剑光溃散，无错剑发出声声哀鸣。

若非姜晨留手，这一只是因为常伴于韩河左右而具有了些许灵性，却受限于材料和炼制之法，距离灵兵还有一些距离的宝剑，恐怕要登时报废了。

“承让。”姜晨手掌回收。

而对面的韩河，已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可双眼中，狂热之色却是更甚。

“大宗师之上，果还有路！”

他微微平复了一下气血，迅速朝着姜晨拜下：“多谢姜仙人指点！”

韩河经过这一次短暂的交手，立时改变了对姜晨的称呼。

虽然姜晨看上去面容不大，可修者的年岁，不能以外表而论，说不定实际上是个修行时日颇久的老怪物。就算真的如外表一般年岁，那也有修行无先后，达者为先的说法。

既然姜晨是陆地神仙，那便称呼一声“仙人”，料想无错。

姜晨对于这些称呼没什么在意的，轻轻点了点头，应下了他的话语。

“仙人既然需要玄天宝玉，某可前往拜访其余三位紫府，他们手里，应该都会有些留存，除此之外，那天神殿主神秘莫测，也许掌握的玄天宝玉较之我们加起来都多，不过天神山不让其他人拜访，我爷只能尽力一试。”

“金寒城麾下有五百万人口，军队七万，武者数千，我也会命令他们尽量搜寻流落在各地的玄天宝玉。”

韩河迅速的开始为搜集玄天宝玉出谋划策，毕竟，帮助姜晨，实际上是在帮助自己。

当一个人知道了还有更大的世界之后，他是很难按捺住去探寻的心思的。

在这之后，又交流了几句之后，韩河便匆匆告辞离开了城主府，准备去拜访其他宗师了。

姜晨看了一眼空中飘浮着的五块玄天宝玉，一转身，身形已经再一次出现在静室之中，开始闭目潜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