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心里一紧，然后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把她送走！”

不等曦帝说话，顾宸就仰头对上他蹙起的眉头道：“如果是你，你会送走母后吗？”

曦帝闻言神情有些复杂，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尽快准备继位。然后我带你母后出宫就是。”

顾宸的气势弱了下去，再次真心实意地低声道：“谢谢你，父皇。”

曦帝的眼里倒是多出了赞赏，微微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以后就再也不要后悔。”

顾宸也知道曦帝这是同意了，在世人看来这么荒谬的事曦帝就这么同意了，顾宸心里轻松又高兴，他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太辛苦，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还有曦帝在身后一直支撑着他。

即使曦帝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比亲生父亲更能承担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和包容。

所以他拼死都要把青玉留在身边的离经叛道的行为，大概也是继承自曦帝？

顾宸摸了摸?尖，在心里暗暗地推卸责任，这事真的不怪他，要怪就怪曦帝对他的耳濡目染，所以母后要是找麻烦。其实也应该去找他亲爱的父皇才对。

事情说过了，曦帝调头走人去找自家亲亲老婆去了，而顾宸则是唤来自己的心腹，低声交代了任务。

等心腹走了，他有些疲倦地坐了下来，手指点在眉心之上。

当初她明明知道两人之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她尚能奋不顾身，那么这一次，就让他和她一样，在几乎没有可能的死路里，给他们的未来寻求一条生路吧。

虽然那天东宫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不过那之后太子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踏进东宫大门的行为，还是难免让有心人进行各种猜测，比如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就说大桓那个女人不过是太子借以羞辱大桓的工具而已，殿下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看看现在殿下不就厌倦她了么。

总体来说，谢菇凉的处境不太好，因为宫里参与议论这件事的人分为两派，一派中立。一派敌对，反正就是没人站在她那边的。

毕竟她是歪果仁嘛，还是弱国来的，更加重要的是。她损害了本土居民的利益——想想看吧，第一夫人是外国人，啧啧，本国人根本不能忍，咱们国家的姑娘到底是丑到什么地步让太子殿下非要娶一个外国姑娘？

现在好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姑娘都要扬眉吐气了，然后再对比一下频频被皇后娘娘召唤进宫的赵芷瑶姑娘，立刻转移炮火，对赵芷瑶进行各种羡慕嫉妒恨。

不过显然，赵芷瑶姑娘非常享受这种感觉，她觉得吧，作为阁老之女的她，天生就应该活在别人的羡慕嫉妒中的，这种被目光聚焦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当然啦，如果让情敌也跪在自己脚下那就更好了。

于是赵姑娘更加变本加厉地进行作死——她屡次主动去东宫拜会太子殿下，没办法，谁让皇后每次请太子殿下去吃饭太子殿下都不去呢，她只能“在皇后娘娘的默许之下”主动出击了。

不过她主动了两三次了，还是一次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可是放弃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事实上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太子殿下根本不在东宫，那么她为毛还要一次次地往东宫跑呢？

当然是炫耀啊，她有皇后撑腰，摆明了以后要爬太子的床，顺便还可以气死情敌，多划算的买卖啊。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情敌谢菇凉两耳不闻窗外事，被拦在东宫门口的她不管来了多少次，消息根本就没有传进她情敌的耳朵里。

这天赵菇凉着急了，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换了个策略，这次她提着点心之类的东西跑到东宫门口来，找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直接指明了谢菇凉本人。

她觉得谢菇凉在东宫肯定没什么地位，她一开口提出要见，肯定就能见到了，结果她发现东宫的宫女居然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要去通报！

赵姑娘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宫里到处都传的纷纷扬扬的，说谢菇凉已经被太子殿下给抛弃了，赵姑娘根本没想到，东宫的奴婢们居然还这么敬着一个被太子抛弃的女人！

这特么怎么能忍？

她这个已经经过未来婆婆官方认证的太子妃站在自家门口居然还要看未来老公临时包养的情人的眼色！

赵姑娘觉得她要不是素质好都能当场吐出三字经了，不过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落葵接到消息并且小心翼翼询问谢菇凉得到一个冷淡的“不见”的回复之后，正准备去门口回绝赵芷瑶的求见，结果——赵芷瑶身后的那个嬷嬷特么的是皇后身边的那个没错吧吧吧？！

该嬷嬷冷眼看着落葵，问道：“谢姑娘呢？”

落葵瞧瞧地给站在门外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一边按照太子殿下的要求回答道：“姑娘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实在不宜见风，不知皇后娘娘派嬷嬷过来有何吩咐？”豆狂医技。

作为性格单纯的皇后身边的嬷嬷，当然要补主子之短，所以嬷嬷的头脑十分灵活，闻言立刻顺杆子爬：“娘娘也是因为这几日未曾见到谢姑娘，唯恐谢菇凉身子不好，所以让我和赵姑娘前来探望一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落葵还能拒绝吗，她稍微一犹豫，那边嬷嬷立刻开始堵她的嘴：“娘娘也是担忧谢菇凉，不论如何也得让我见着谢菇凉的人，这样回禀了娘娘，娘娘才会放心。”

落葵只能拖拖拉拉地带着两人去见谢菇凉，心里不停地祈求小顺子能跑的快一点，快点把太子殿下带回来救场。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小顺子再怎么跑的快，也比不上从东宫大门口到谢菇凉那里来的快。

走到门口的时候嬷嬷停下步子对赵芷瑶道：“既然娘娘吩咐赵姑娘探望谢姑娘，那老奴就不进去了，便在外面等着姑娘便是。”

赵芷瑶朝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感激地说道：“多谢嬷嬷。”

谢碧疏当然听见外面的声音了，不过现在她都不想跟顾宸死磕了，哪里还会在意皇后和赵芷瑶？

麻麻从小就教育她，要把自己不要的洋娃娃给其他小盆友玩，谁要谁拿走好了，可怜的赵芷瑶居然还眼巴巴地上门来挑衅，想想都替她累。

——不过谢菇凉这么想，不排除她笃定太子殿下根本看不上赵芷瑶的原因。

总之呢，高冷的谢菇凉在赵姑娘进来之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十分淡定地继续看书就当门是被风吹开了。

不过赵姑娘一向非常主动，主动跑来看（挑）望（衅）她，这时候又开始主动刷存在感，娇声道：“姑娘近日可好，些许日子未见，倒是让芷瑶想念。”

谢碧疏终于抬起头，用十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默然无语。

可能是以前她从来没有让孙玫衣周静慧她们感到什么压力的缘故，总之她们的炮火从来都不是对着自己的，于是谢菇凉觉得，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赵芷瑶这样直接对她进行攻击的，似乎很有新鲜感的样子，毕竟一上来就对情敌说肉麻话这样的模式……

反正谢碧疏从来没有在孙玫衣和周静慧身上遇到过。

谢碧疏本来不想回答的，不过她看了一眼笑吟吟的赵芷瑶，觉得如果自己不回答的话，赵姑娘可能要演不下去，为了看看她的演技，谢菇凉决定配合她一下，于是冷淡地点点头道：“我很好。”

赵姑娘顿时掩嘴笑了：“芷瑶想来也是呢，毕竟听闻姑娘一直喜静，没有殿下回东宫打扰姑娘，姑娘想必十分欢喜才是。”

谢碧疏闻言觉得有点无语，也有点好奇，这姑娘胆子为什么这么大呢，按照一般的宫斗文来说，就算是挑衅的话也是拐了好几个弯暗中讽刺吧，她一上来就说的这么直白真的呆胶布吗？

难道就是因为她觉得她爹比较牛，并且还有皇后娘娘给她撑腰，所以她就一定能嫁给顾宸？

不得不说，她实在太不了解顾宸了。

这么一想，谢碧疏立刻就对这个没脑子的姑娘失去了兴趣。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连顾宸的基本属性都没有了解，以后还怎么抓住顾宸的心？

啧，一点竞争里都没有。

谢菇凉收敛了表情，继续低头看书不鸟她了。

赵芷瑶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懵，想了想觉得她一定是低头暗暗伤心了，于是暗暗得意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殿下认识的早，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将你带回宫，若是你往后守着规矩，我倒是不介意你占着个侧妃的位置，不然，就端看殿下什么时候送你离开了。”

看他什么时候送她离开？关键问题就是他根本不想送她离开。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谢碧疏简直头痛，于是抬头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殿下和你说过要送我离开了？”

赵芷瑶一哽，立刻反驳道：“殿下虽然没有和我说过，但是皇后娘娘已经和殿下提过了，殿下一向纯孝，当然会听从皇后娘娘的话。”

她这话倒是让谢碧疏怔了一下，随后涩涩地笑了：“你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他可不就是很听他妈的话，不然又怎么会和她闹到这个地步。

赵芷瑶脸上的笑意再次娇俏了起来，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用力推开，伴随着冷冷的一句话：“她什么都不用考虑！”

谢碧疏身体一僵，强忍着不去看他，赵芷瑶却直接花容失色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说不出话来。

顾宸慢慢走进来，可是身上的怒气却毫无掩饰地朝赵芷瑶奔袭过去，冷淡的声音带着厌恶和冰冷：“滚出去！”

赵芷瑶难堪极了，不过这个时候人家还没问忘记飚演技，越是危机就越是坚强，她苍白着脸色用力咬住嘴唇，娇躯轻颤，怯怯地抬起头，用含泪的眼睛看着他。

可是顾宸根本不吃这一套，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上一掠而过，然后直接朝门外道：“来人，把她扔出去，还有你们，全都去领罚，连个门都看不住，让一些脏东西进来，孤要你们何用？！”

他的语气那么平淡，平淡地好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可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十分非常特别生气，这个时候如果不趁早滚的远点，那估计后果就是死的近点。

于是落葵带头，用风一样的速度把赵芷瑶给拖了出去，风一样地清了场，所有人都似乎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除了谢碧疏。

等人都走光了，谢碧疏将手中的书放下来，迎上顾宸的眼睛，轻笑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以后我要过的日子，如果你一直不放我走。”

顾宸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波澜，从深远之处层层袭来，可是到了眼前的时候，却慢慢地收敛了所有的力道，就怕那喷薄的拂面情绪会伤到她。

他敛下眼睑，轻声道：“青玉，我不会放你走，哪怕你痛苦，哪怕你怨恨，你都要在我身边。”

谢碧疏冷笑了一声：“可是我现在真的在你身边吗，你不如自己好好想想，你已经多少天没有踏进东宫一步了？！”

顾宸的眸光瞬间冷厉：“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了？”

谢碧疏一愣，随即有些了然：“谁也没说什么，可是我不知道，难道那些闲话就不存在吗？也不能否认，顾宸，你怕见到我，你怕自己失控……”

“青玉！”顾宸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语气中藏着深深的疲倦：“不要再说了，我今晚就会回来，往后每天都会回来，你说的对，既然选择让你留下，我又何必再远离你。”

弄巧成拙的谢菇凉咬住嘴唇，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忍不住挫败地叹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往后每天都能看到他，心里却是那么欢喜？

紧跟着欢喜而来的，却又是绵长的痛苦。

顾宸出了东宫，清辉便硬着头皮迎上来道：“主子，那个赵姑娘不肯走，她身边是皇后娘娘派过来的嬷嬷。”

顾宸微微一皱眉，目光看了过去，赵芷瑶和那个嬷嬷立刻走上前来。

到底是皇后的身边人硬气一点，行礼之后便说道：“殿下，娘娘很是惦记你，殿下若是闲暇还是去看看娘娘吧。”

太子殿下微翘唇角，笑道：“孤当然会去看母后，孤不想看的是旁人，母后若是惦记孤，那便告诉母后，不要让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脏了孤的眼，但凡在一日，孤就不会踏入春和宫一步。”

嬷嬷顿时噎住，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泫然欲泣的赵芷瑶，心里有点恨铁不成钢，赵阁老的嫡女也就是赵芷瑶的嫡亲姐姐，将文王整个攥在手里。

可是这一位呢，都有皇后娘娘的撑腰，可是到现在连太子殿下的一个正眼都没得到！

太子殿下撂了狠话，才不会管那嬷嬷怎么想，转头又面无表情地朝赵芷瑶撂狠话：“想来你是从母后那里听说了，她不会是孤的太子妃，可是你大概不知道，既然她不是，那孤此生都不会娶妻，更不要说你这样一个心中藏奸之人，连孤身边的婢女都不配。”

“母后承诺了你什么，你只管去找她，但是，往后你若是再靠近东宫一丈之内，孤可不会再这么轻易地放过你，母后的面子，孤也就看这么一次。”

他一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旁边的嬷嬷，然后直接抬脚走人，留下心中惊惧的两个人。

在她们的印象中，甚至更多的，在皇后的印象中，太子一直都是个翩翩君子，温柔又好脾气，从来都没有忤逆过她，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也从来没有对她冷过一次脸。

可想而知，当赵芷瑶和嬷嬷回到春和宫将事情向皇后叙述了一边之后，皇后有多么不可思议，这根本不可能，她的宸儿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他的母后呢？

皇后有点伤心于太子的态度，她心里很清楚，太子和她疏远，完全是因为赵芷瑶。

可是她也很委屈啊，她将京城中适龄的女子都翻了一遍，发现这个赵芷瑶是最合适的太子妃的人选，她当然要加紧速度将她推上太子妃的位置，才能让他有个移情的对象。

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忘掉谢青玉。

可是谁能想到，太子会排斥得这么厉害呢。

皇后想了想，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既然自家儿子受到刺激，现在已经变成一直无处下手的刺猬，那么她就只能从谢青玉那边入手了。

虽然皇后更加不想面对她，因为只要一看见她，皇后就觉得喘不过起来，一想起她的存在，愧疚和难过折磨得皇后坐立不安。

可是为了她们的未来，皇后觉得自己的做法一点都没错。

她沉思了很久，然后咬牙让人去请谢碧疏过来。

曦帝坐在一边看着她折腾，然后突然开口道：“兰儿可还记得有多久没把心思放在朕的身上了？”

皇后身体一僵，然后赔笑着说道：“这不是宸儿的事嘛，等事情解决了就好了。”

“这事可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曦帝难得有耐心和她讨论这些小事：“如果你和朕现在处于谢氏和宸儿这样的境地，你觉得，朕会轻易放了你吗，而你自己，又会怎么做？”

皇后有些语塞：“可是……”

曦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太子早就长大了，很快也要成为一国之主，有些事，你让他自己处理便是，你的心思，应该放在朕的身上！”

两人正在说话，那边谢碧疏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来了，她也觉得，从顾宸那里没办法下手，那么完全可以把皇后这边当成一个突破口，顾宸不肯放她走，想必皇后会十分乐意才对。

谢碧疏一来就看到搂着皇后的曦帝，奇异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曦帝了。

也许是因为从前她有所求，她想和顾宸在一起，所以她唯恐他的父母对自己不满意。

可是现在呢，他亲口承认过，他们不会有结果，在谢碧疏的心里已经开始放弃他了，无欲则刚，再次面对他的父母，她竟然毫无惧怕。

“给皇上、皇后请安。”她摆出最标准的礼仪，用最疏离的态度。

皇后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有些闪烁，语气中也带着心虚：“快，快免礼。”

“谢皇上皇后。”谢碧疏淡定地站直身体：“不知皇后娘娘传召民女所为何事？”

皇后心慌之下没有察觉，曦帝的目光倒是波动了一下，民女么？看来太子的路似乎不太好走啊。

皇后含糊地支吾了一会儿，然后在谢碧疏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开口说道：“我，本宫很是喜爱你，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本宫也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想要收你为义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谢碧疏一愣，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她垂下眸子，掩住其中的愤怒和嗤笑，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么，本来是太子妃，可是现在呢，皇后居然开口想要收她为义女！

谢碧疏笼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地掐住，停了停才让胸口那股愤懑之气压了回去，镇定地开口说道：“谢娘娘美意，只是娘娘身居高位，民女不敢高攀。”

皇后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地拒绝，一时竟然有些愣住了。

谢碧疏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依然垂着眼睛道：“民女倒是有个请求，希望娘娘能够允许。”

峰回路转啊，皇后立刻坐直了身体，道：“你说，只要本宫能做到的，本宫自然不会拒绝。”

谢碧疏微微勾起嘴唇，轻声道：“民女有幸得太子殿下的邀请前来大曦做客，过了这么久了，民女也该回大桓了，只是民女这些日子一直都未曾见到太子殿下，无法与他辞行，故而恳请皇后娘娘，派人护送民女回大桓，还请娘娘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