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压下野草，李啸站在韩家祖坟前，这青砖砌成的一人高的坟冢，墓碑高高耸立，颇为气派，在周围几个矮小的坟冢中如鹤立鸡群。

李啸环视韩家坟两旁的长满野草的泥土，看起来并无异样，但他知道土下的六个方位中，被各打下了六个木桩。

两旁的草丛中散落几张纸钱，并不是有人来祭拜韩赐恩，这是祭奠紫竹堂王峡的，除了李啸，谁也不知道，王峡是因为触发了六甲金锁阵被震下山下死的。

李啸将蜡烛点上，在黑暗中燃烧照亮墓碑上的文字：“韩公赐恩之墓”，不远处隐约有只虚影飘浮起来，正要飘过来，就被李啸凶恶的眼神吓了回去。

他将酒打开，浇在墓碑前，就这么席地而坐。

“赐恩，生死薄上写着今天是你的忌日，所以我来了。”烛光照影在李啸的脸色，那沧桑的面容更加的深沉。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李啸仿佛不是对着冰冷的墓碑，而是对着个人，静静说道，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聆听墓碑中的声音，才道：“你说对了，我并不真的是来祭拜你，我来是为了等玉儿。自从知道当年你出卖我们，我们就从此不再是兄弟！”

李啸仰头喝了一口酒，辛辣在喉头，冷笑道：“没想到吧？玉儿还在人间，当年那个你曾为她违抗军令的女子还在人间，那个深爱着你却被你亲手杀死的宫女还在人间！她已经化作了厉鬼，来找你报仇了，八年前她就已经来过了，你韩家还差点因此断子绝孙！其实你也应该想到了，临死前她那绝望怨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惜你见不到，这就是报应！”

“但是你放心，寇嵩念在祸不及家人后代，他出手救了你的子孙。嘿，当年和你明争暗斗的人竟然会帮你，可笑！”

李啸再次喝了一大口酒，酒渍滴下来：“他也让我放过你，他说你也已经死了，什么仇也随土而埋，随风而去。我对他说，这仇就算过了一千年我也不会忘！你可知道，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我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我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跟我同样恨你的人——玉儿，这一切，就让她来了结吧。”

“虽然我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是丞相，但你若不是当他们的帮凶，若不是你贪慕虚荣，我们三千兄弟就不会死，是你害了我们兄弟！”

李啸怒吼道，然后将酒坛子摔下墓碑上，哐啷四分五裂，墓碑湿了大半，蜡烛也灭了一根，。

火光照亮了他的突然狰狞的扭曲面容，两只凶牙露出，目光中尽是凶恶之色，远处刚冒起的幽魂见状再次吓了回去。

天地黑暗中，他仰头长吼！

还在燃烧的蜡烛滴着烛泪，那墓碑上的文字明暗不定，如同一双眸子。

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还是未等到玉儿出现的心里的失落，快天亮时竟然睡着了，一直到中午才醒来，在山上过了一夜的李啸，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振。

尽管如此，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感觉，过了十字街时就发现有人跟踪了，而跟踪的两人正是刚才碰巧撞上的两个人，在双方看似不期而遇的一刹那，李啸发现对方闪烁的眼神中的异样。

李啸伸伸懒腰，抖数精神，在街上走马观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面两个人显然不善于盯梢，随着李啸走三步停两步，连路边白发老妇都看出来，在李啸走过时，还低声提醒道：“小伙子，后面有两个人跟着你呢。”

李啸哑然失笑，没想到那两人那么失败，对老妇道：“谢谢。”

又走一段路后，李啸拐进了一条小巷。

跟踪的两人在巷口停住，往里面探头瞧了瞧，商量了几句，一个人在巷口留守，另外一人快步离开，看样子是叫人去了。

果然，约莫过了一刻钟，那人又折了回来，后面还跟着八个汉子，煞气逼人，个个腰间鼓起，半遮半掩露出手腕粗斧头柄。

“孙爷，那小子还在里面！”留守的那人向领头的人道。

“没跑吧？”孙爷问道。

“这是死巷，跑不了！”留守那人很肯定道。

“好！”

孙细坚露出凶恶的目光，抽出屁股后面的斧头，挥动道：“走！随我去砍死那小子！”

其他人也把武器亮了出来，。十个人杀气腾腾走了进去，没有看见后面有个紧张离开的老妇人。

巷子里面的李啸等了很久都不见那两个人进来，正要出去呢，刚回头就看见那帮人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李啸停下，抱着膀子嘲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些清帮的痞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孙细坚被他踹了一脚胸口仿佛更痛了，恶狠狠用斧头指着他道：“小子，爷今天是来报仇的！识相的给我们磕头认错，再赔一百个银头，否则今天将你剁成肉酱！”

李啸冷笑道：“是么？今天就给个机会你报仇。”说着扭动关节，嘎啦作响，那从容的神态仿佛是在做一件简单的事。

众清帮痞子被他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坏了，孙细坚却心里打鼓，他知道对方身手了得，不过转念一想，三个人打不赢，难道十个人拿着家伙还打不赢么？想到这里，胆气顿生！

李啸见他们还站在那里，催道：“还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众痞子被他狂妄之极的口气气得七窍生烟了，孙细坚更是火冒三丈，挥臂道：“给我剁了！”他口中喊着，自己不但不向前，反而悄悄后退。

十个人挤着一条小巷杀了过来，打磨得豁亮的斧头在他们头顶耀武扬威挥舞着。

李啸做完最后一个扭脖子的动作后，豁然一脚踹出，当头那人立刻飞了出去，哗啦啦撞倒好几个，后面的一下子就乱套了。

“唰！”

一把斧头呼啸劈下，李啸低头避过，右手随即扣住来人的手腕，微微用力，这人斧头眨眼间被李啸夺了去，身子被李啸一拉，挡在正劈下的四五把斧头下面。

劈来的人吓了大跳，险险收住斧头，李啸趁当又是一脚，骨米牌似的再次倒了一地，痞子们又挤成一堆，小巷本来只有两米宽，痞子们根本施展不开，反而不时还投鼠忌器担心伤到自己人。

夺来的斧头在李啸被耍得转风车似的，带着凌厉的气势劈向旁边一个动作稍慢的人的头，后发先至。

“啊！”

那人失声惊叫，吓得缩颈闭眼，手也顿住了。

“还没劈到了，这么胆小，怎么出来混啊？”李啸嘲笑道，手中的斧头正停在离此人额头半寸前，虽然没有劈到，但斧气已经将他的额头割破流血。

这功夫气势，把后面的人都镇住了，都停下手来，不敢再进。

“大大爷，饶命……”

这人骇然道，血慢慢流下，近在咫尺的斧头吓得他胆都破了。

“不怕，不痛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李啸安慰道，说罢手动了。

“啊——”眼前这人直接晕了过去。

“斧背而已嘛。”李啸翻转斧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转向后面的人，大声道：“你们要不要再打？”

后面的痞子如惊弓之鸟，吓得不约而同缩回去。

这一退把藏在众人中的孙爷留成了出头鸟，孙爷左右一瞧急忙也退后。听着旁边的**声，他额头满是冷汗，握着斧头的手有些发抖。

“孙爷，他太厉害了，怎么办？”手下惶然问道。

后面忽然有力的脚步声，这些经常惹事的痞子自然听得出是衙差来了，孙细坚找到台阶，赶紧撂下场面话走人：“小子，今、今天爷们有事，先、先放过你，有种留下姓名，改日再战。”

“你们还不配知道爷的大名！”李啸作势要过来，痞子们吓得亡命而逃。

“一群孬种！”

李啸啐了一口，丢了斧头，听到渐近衙差的脚步声，没心情跟他们纠缠，翻上墙头，消失无踪。

在小城东边有条较为冷清的石狮子街边，有座冒不起眼的小楼，但大门却关得紧紧，似乎很久没开过。

楼上挂着个以前的招牌，“平缘茶馆”四个字在风雨中早已褪色，随风摇摇晃晃，不时撞在柱子发出响声。

这便是李啸的家。他原本是间小茶楼，后来掌柜关门不做了，被李啸看中并盘了下来。一楼用木条钉住，只留二楼重新改装了一番作为自己的窝。

郎中斋简单而朴素，除桌椅几样简单的家具外，就是角落中几件桃木剑和八卦镜、灵符、道袍这些装门面面的东西。

地板一尘不染，东西摆的整整齐齐，显然被人细心打扫整理过。

看着干净的屋子，李啸心中一阵温暖，原来有些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

阳光从支起的窗子上照射进来，照在桌上的信笺上，李啸将信笺拿起，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道：“十七是凝儿生辰，记得回来。”

落款是“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