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与宗正署的人约的时间是未时，如今还有些时候，无妄便沿着月池向东楼行去，如果说月池西楼是庄严肃穆，那东楼就是富丽堂皇，九层高的阁楼似乎拢着一层金光，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如日东升”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仿佛初升的太阳那般朝气蓬勃，只看一眼，就能从其中获得一股昂扬的力量。

无妄走进月池东楼，只有一对夫妇和一个身着白色官服的人在里面，他们在为一个新生孩子点命灯，那对夫妇抱着婴儿，宗正署的官员左手拿着一盏叶子一样的灯，从孩子指尖取了血，灵力催动着命灯融合了鲜血，那叶子灯闪烁了几下红光，“噗”的一声，在叶子柄上亮起来一簇火苗，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娃娃嫩生生的脸蛋，映得那娃娃的眼睛如星辰一样璀璨。那妇人抱着孩子逗他，小娃娃咯咯咯的笑起来。

那位宗正署的官员将命灯放在靠着墙壁的搁架上，说道：“如此就好了。”

那夫妇二人便向他行礼道谢，拜别之后，就抱着孩子走了。

无妄的目光跟随着那一家人的背影，他们的幸福那样的炽热耀眼，感染着无妄，无妄的嘴角也带上了一丝微笑。

那宗正署的官员整理好命灯，瞧见无妄站在这里，便走过来问他：“小伙子，你也是来上灯吗？怎么不见孩子？”

无妄行礼道：“这位大人，我不是给孩子上灯，是给自己上灯的。我和宗正署的月之南大人约好未时在此相见的……”

“给自己上灯？”那官员狐疑道，蓦地，他突然想起来了：“哦，你约了少监大人是吧，我知道了，你是那个流落在外的鲛人……”

无妄心想，难道我的事传的这么开了，口中说道：“正是正是。”

那白袍的官员对他很是和蔼：“少监大人还没来，你在这里等他一等。”

无妄道：“好的好的。”

“这一层都是新生孩子的命灯，你的灯，要点的话，在三楼或四楼，你也可以去那里等少监大人。”那官员靠近无妄，低声说道：“这一般人都只能在外面等候的，你与少监大人相识，上去等也无妨。”

无妄心说我哪里认识少监大人，但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想到这少监大人亲自来给我上灯，定然是承义前辈的人情了。于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头称谢。

那官员称还有其他在身，与无妄客套几句便离开了。

这月池东楼的格局与西楼类似，两侧都有楼梯可以上去，无妄在一楼转了转，便上楼去了。他观察了一会，发现这里的命灯是按照年龄来摆放的，越往上的年龄越大，无妄找了找，按照他的年龄，他的命灯应该是要点在四楼的。于是无妄便在四楼停下来，左右无事，他倚着窗子往外看，远远的可以看到整座龙绡宫的模样。

无妄在这里看了会儿风景，就瞧见一行六人从山门进来，直奔朝月殿去，无妄定睛一看，为首的那个正是大长老，其中还有一个无妄也认识，正是防御司右防御使月承义。到了朝月殿，几人鱼贯而入，朝月殿的大门缓缓合上了。

无妄心中奇怪，怎么他们也来了褐丘？

不一会又见两人朝月池东楼过来，都是身穿白袍，无妄看看时间，想来其中有一人应该就是那位少监大人月之南了。

无妄又看了一眼殿门紧闭的朝月殿，便离开窗边。无妄的修为高深，耳中听见那两人的脚步声，进了东楼便停下了，其中一人说道：“少监大人，不是约了那个叫无妄的来上灯吗？怎么不见人？”

另一人说道：“想必是还没来，咱们来早了，略等一等他吧。”

“呵，这后生架子可真大，让咱们在这儿等他。”这人听起来与少监大人颇为亲密，想来是少监大人的心腹。无妄便想走下去，告诉他们他已经来了。

又听少监大人说道：“嗐，可别这么说……他的事情可是右防御使月承义亲自过来托我的办的，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凝魄期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竟如此厉害！”

“那还有假，这等青年才俊，你可得记着要好好结交。”

“是是，多谢大人提点。”

无妄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想从前他在因悟山，可没有这等待遇，那是分明他也是舍利期来着……

还没等无妄走下楼，又听那人说道：“少监大人，你说怎么今日四位长老都来褐丘了呢？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月之南低声道：“这非年非节的，来褐丘，来朝月殿，还能有什么事儿，估计还是为了烟羽林。”

烟羽林……那不是九曜归元阵所在的地方吗……无妄不由停下脚步，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听说月封大人并没有拿回无明灯来，莫非……长老们是来点人的？”

“你没看演阵署的监正也来了吗。”月之南一副你才想到的语气。

只听那人叹息一声，说道：“唉……不知上次还剩几人？这次又要加几个人……”

无妄听的云里雾里的，什么叫做上次还剩几人？

另一人颇为感慨：“说起来今日来的这个无妄，正是月瑶的孩子，当年月瑶他们决意祭献，慷慨赴死，着实让人敬佩不已啊！”

月之南说道：“这也有一百多年了吧……上次我去查看，他们的命灯虽然微弱，但仍然没有熄灭……”

“能忍受这等折磨，非英雄莫属啊……还好下官修为低微，怎么论也轮不着我啊……”

无妄闻言大吃一惊，神魂俱颤：什么？阿娘的命灯还未熄灭！这么说的话，阿娘还活着？那阿娘他们岂不是一直在九曜归元阵中活活受罪？

他立即就想下去问一问详情。

又听月之南嘱咐道：“这事儿可是机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外传！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下官绝对管住自己的嘴。”

无妄顿住身形，不行，看这样子，既然是机密，我若下去问，他二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透过窗户看向山顶的朝月殿，不如我自己去朝月殿看看。

那两人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说起了别的事情，无妄自觉不好意思在偷听之后再直接下去打招呼，于是便在四楼刻意发出一些声响来。

果然那二人察觉楼上有人，便上楼来了。

无妄见二人上来，便问道：“大人可是少监月之南大人？”

前面那个连忙上前，说道：“正是本官，想来你就是无妄了吧。”又向无妄介绍他身边的人：“这位是宗正署的监丞。”

那个年轻一点的说道：“本官月琮，幸会幸会。原来你在楼上啊，早知如此，我们便早上来了。”

无妄也上前来与二人行礼，一边解释道：“我本来在一楼等候大人，是宗正署的一位大人得知我的事情后，告诉我，我的命灯会点在三四楼，叫我直接在这里等候。”

月之南道：“无妨无妨。”

月琮一拍脑袋说道：“我知道了，你之前见的那个，应该是我们宗正署的少丞大人月彬，来的路上远远瞧见他来着。”月琮心中腹诽，这个月彬倒会卖好，让人直接上楼来了。

三人叙话之后，月之南便替无妄点上命灯，摆在四楼的搁架上。无妄看着自己的命灯，叶子灯的底部刻着他的名字和生辰，叶子灯感应着他的生命，红色的火焰跳动着，在某一刻和他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月琮又去找族谱，从中翻出记录着无妄的那本来，上面写着，“月淮，母、月瑶，父、不详……”，他的出生和死亡只是短短的两行字，死亡时辰后面还有两个小子“早夭”。月琮施法将死亡时辰和早夭二字抹去，又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一行小字，“别名无妄”。

月琮将之拿给月之南和无妄看：“可有错漏？”

无妄道：“并没有。”

月之南道：“如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