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光一闪，惊蛰就到了一处奇异的空间。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天空碧蓝如镜，晴空万里。惊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云层之上，脚下踩的是柔软的白云，还有一具青色的梯子悬挂在前方。

他走近一看，梯子是由不知名的青木打造，如登天楼里那根圆柱一般，向上无限延伸，望不到尽头。

这应该就是那浮云梯了吧，惊蛰自语。他伸出手抓住梯子，用力拽了一拽，确认梯子的结实程度后，然后也不再犹豫，抬脚踩上去开始了攀爬。

这里是阵法开辟出来的独立小空间，青木材质的浮云梯看似普通，实质却蕴含了规则之力。惊蛰初爬之时，还未感到什么奇特之处，只觉得与一般的梯子无异。但随着梯数的增加，高度也越来越高，百梯之后，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百丈高空中，气温有了明显的下降，寒风刺骨，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然而这些都阻挡不了惊蛰的前进。

一百二十三梯、一百二十四梯……

“那是……”

正在努力攀爬之时，视线前方出现一团模糊的黑影，惊蛰睁大了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等到他爬近，才发现那团黑影，原来是一个黑色劲装的少年，应该是先前被叫到签号进入这片空间的人。

这个少年面色殷红，呼吸急促，目光涣散，意识也模糊不清，唯有双手死死抓住梯子不放。

见到惊蛰从自己身旁越过，他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衔接天际的浮云梯，漫长而遥远，仿佛没有尽头。少年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早已僵硬的手掌。

黑衣少年的身躯从高空掉落，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被一阵白光包裹住，然后便消失不见。

惊蛰默默收回视线，转过头举起冰冷僵直的手掌继续一言不发的攀爬。

一百八十七梯……一百九十六梯……两百零三梯……

当梯数达到两百道时，惊蛰的情况已经很不容乐观了。无论是愈加恶劣的高空环境，还是消耗殆尽的体力，他都可以算作强弩之末。

两百三十梯……惊蛰脚下一滑，差点从梯子上摔落，吓得他连忙死死抱住浮云梯。浑身无力，凛冽的寒风像一把把剃刀狠狠刮剔着身上的骨头，惊蛰吊在半空中，已经不想再动一下。

在此期间，他越过不少之前进入的人，也有被几个后来的人从下面超过，还见过许多如之前那名黑衣少年般中途退出的人。他们承受不住浮云梯的试炼，选择了放弃，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归入失败的行列。

唉……惊蛰在内心重重一叹，不知道艳京和关一诺怎么样了。

这二人先他进入，理应在他前面，只是这一路上并未见到他们的身影，也不知道究竟是已经到了更高处还是早就中途退出了，希望是前者吧。

惊蛰歇息了片刻，恢复了点力气，便打算接着朝上面前进。攀爬了这么久，他也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

首先，这片空间虽然真实模拟了云层之上的高空环境，却并不那么完全。大多数困难，像缺氧、气温低等，都只会针对你的主观感受，影响人的心神，并不会让你真的被冻死，或是窒息而死。

这一点，从惊蛰攀爬了这么久，见到那么多自己松手选择放弃的人，但却没有一个是因为失去生命特征而被淘汰的就可以看出。

所以，与其说爬浮云梯是一次能力和资质的检测，还不如说它是一场决心和意志力的考验。

成为除业师，除了能够练气之外，更多的是坚韧的心志和强大的信念。因为从古至今，除业师对抗的恶业都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敌人，他们更需要应对的往往是世间的业障，是人类无孔不入的恶念，很多时候，甚至是他们自己。

两百九十一梯……两百九十五梯……两百九十九梯……

“三……百……！”抓住第三百级梯子，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狠狠一拉，爬上来之后，惊蛰就彻底脱力，再也无法动弹，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已经快死了。

这片空间里，即使模拟出来的高空环境不会致人死亡，但是痛苦的感受却是真实存在，每呼吸一次就好似用一把在火焰上烤热了刀片在胸腔内来回的剐蹭一遍。

“嗨……”耳边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惊蛰无力转头，只能费劲的转动眼珠去看，斜视之下，余角的目光瞥到第三百道浮云梯上居然还趴着一个人，而且就在自己旁边。

“你……怎么……在这？”看到此人，惊蛰想笑，但面部的肌肉僵硬，连做一个表情都费力。

“小……小爷……爬不……动了。”关一诺同样有气无力的回道。

“艳京……呢？”惊蛰喘着粗气问道。

“次次次……操！”小胖子次了半天，惊蛰还以为他要说啥，结果原来是因为没有力气，爆个粗口都爆不出来。

“我先进来的……爬到一百多级的时候……我就爬不动了……刚歇了一会就就就……看见他从下面追了上来……然然然然然……”小胖子一口气说了很多，不过因为这口气不够，于是怎么也然不出来。

“你……慢点……讲……”惊蛰安抚他道。

小胖子点点头，“哈哧哈哧”喘了半天，才又接着说道：“然后艳京陪我爬了一会……到两……百七八十的……的时候……我就爬不动……让他先走……走了……”

又憋了一口长气终于把话说完后，小胖子就狠狠喘了起来，干燥的胸腔中发出破烂风箱般的声响。

“你是说……艳京还在……更高的地方？”惊蛰问道。

关一诺没气再接着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惊蛰没想到，不能练气的小艳京居然会有这般表现，不过他随即又一笑，觉得这并不奇怪。

加油啊，艳京。

他无力的趴在青色木梯上，心中默默替艳京加油。

之后，惊蛰与关一诺俩人皆无言，都在静静的回复自己的状态。

“怎么样？”有了些气力的惊蛰转头问道。

“冲！”小胖子看着他，回道。

“好，再上它一百个梯次！”一声豪气冲天的之后，两人再次开始了攀爬。

三百道似乎是个分水岭，三百梯之后，人数明显少了很多，往上既看到几个前进的人，往下也没有什么人冲上来。而且三百梯之后，举步维艰，每一梯之间都宛若隔着一道江海河山；每上一层梯级，都要用尽浑身的力量，方可抵达。

即便惊蛰与关一诺都撑到了极限，最后仍是未能完成目标。

三百四十八梯。

“小……小爷，不行了……”落在惊蛰后一节梯子上的关一诺忽的出声，然后就在惊蛰还没反应过来前松开了双手，圆乎乎的身躯快速坠落。

“胖子……”惊蛰黯然，只是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哀伤了。他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

三百五十九梯。

惊蛰颤巍巍的抬起手臂，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的第三百六十道梯子，但是发抖的手指终是从梯子上脱离。

他的身躯似一片凋零的落叶落下，耳旁风声呼啸，巨大的疲劳感如海啸般袭来，眼皮重若千钧，连大脑里的思想都停止了运作。

“人生如攀登，地上的泥与天上的云，决定不同命运的，其实只差那一步。”

“有人一步纵十里；有人一步跨山海；有人，一步可登天！”

这是惊蛰在被白光包裹，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耳中所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