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的情况稍微好些，这侧的坊市路面稍微开阔些。两人走到街尾，准备拐弯找个地方休息，忽的，二人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们招手。

“李久！”

“李....仙长。”孙云疏有些不太敢打招呼，李久样貌看着粗犷随意，听说和徐仙师一样都是修仙之人，她多少有些敬畏之心，此时就等着葛念芙开口，自己才好上前搭话。

李久看了两人，转身进了那间合上门的铺子。这附近的人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躲起来了，嘈杂声从远处传来，隔着空旷寂静的雪夜，听不太清楚。

店门口干净极了，李久往里走还推开了门说：“进来我找人倒杯茶，你们坐下休息片刻，有什么话等暖和些再说。”他跺了跺脚，把身上的雪花都抖落下来。

说完，二人都踏步进屋，转身孙云疏关上门，搓了搓手说：“真冷死了，早知道这天气我也不出门了。”

葛念芙看着桌上的茶盏，也是有些疲惫：“要是你没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带着她往外走了！要是等到靖夜司的人过来，不知道要多久！内城也不肯放人进去，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久就听着她发牢骚，两人相处的时间比跟徐谷芽还久一些，所以在彼此面前，葛念芙就恢复了惯常的随意。

她把杯子放在手指间把玩，屋外的嘈杂一阵接着一阵，听的人心烦意乱。

孙云疏这时候才开口：“念芙姐姐，方才徐仙师离开，是为了处理雪鬼的事情吗？这城里的阵法怕是出了纰漏，也不知道要多久她才会回来。”

葛念芙也很想立刻见到谷芽，不过她转头又思考，之前听过他们讨论散修在外有多不容易，推及已人，她自己像是一株被保护的好好的盆栽，虽然开着娇美鲜艳，但也经历不了一点风霜。她并不想这样，自从那次去山谷之行，她才渐渐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自由快活的人生。

这样的人生，手上必须要有利剑，有快马，秋霜切月剑，落日明珠袍！

她握着杯盏的手越发收紧，谷芽没有来也是一样的，小仙师她，她会希望看到我能够独当一面吗？

葛念芙稳住心神，扭过头对着孙云疏问道：“云疏，你之前说的雪鬼的故事能细细跟我讲一遍吗？我从十万大山以南过来，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邪祟。”

“嗯。”

孙云疏把兜帽脱了，坐下喝了一杯茶才心有余悸的开口：“刚才我差点吓死了。那雪鬼是我家太夫人曾经说过的。

每年冬日极寒之气化作的雪籽，原本是天地灵物。然而这样的灵物极容易吸收凡人的怨气，因此化作雪鬼，乃是以雪承怨魂，这怨魂便爱来咱们凡间兴风作浪。”

“雪鬼这样的鬼魂，听说又分为三种，太夫人的奶奶曾经就见过第二种。”

葛念芙好奇。

“你先说第一种。”

“第一种名为雪小鬼，雪小鬼喜欢装扮成人的模样，假装是风雪中被困的人，有人过去之后，它便伸出胳膊，把那人抱住，被抱住的那人只觉得浑身又沉又冷。很快便被冻死在了原地.....。”

她说着，眼神带着股古怪。

“那个....念芙姐，刚才咱们在城外看到的那些不会是....。”

她张了张嘴，葛念芙摇摇头：“既然小仙师说没事，那就不要紧，这是第一种，应该不是最难对付的，你继续说吧。”

“接着我说第三种，第三种是最厉害的雪鬼，能将冻死的人转化成雪僵，因着吸收了那些冻死之人的魂魄，雪鬼自身壮大，反将人变成僵尸，控制雪僵行走，攻击，都不算难事。所以这种雪鬼难以对付。”

她搓了搓手。

葛念芙心底有了一丝异样。

但是她总是想不通怪异的感觉源自哪里。她继续追问：“那第二种呢？”

她进屋已经这么久，逐渐感觉到了一丝寒冷。可能是屋子里没点上火盆，她看向孙云疏：“云疏，你不冷吗？”

她转头又对李久说：“咱们去看看这屋里有没有其他炭盆吧。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外面有没有人进来。”

这处屋子还是挺宽敞的，门窗也关的紧，没有风刮进来。

不对。

葛念芙脑子里像是突然被劈开一样，她的瞳孔紧缩。

“腾”的一下站起身，似乎要往外看，那刚才外面还在嘈杂的声音去哪里了？

“念芙姐，我还没说完呢。”孙云疏絮絮叨叨的说：“第二种我觉得是最吓人的了，以前听太夫人说的时候，我整夜都要做噩梦。”

她的声音从葛念芙的背后响起：“第二种是雪梦魇，听说会幻化出一个让人真假难辨的幻境，让人以为回到了最温暖的屋内，实际上人已经被大雪掩埋死去....却还以为...自己在温暖的屋子里。”

她扭过头。

孙云疏的瞳孔倒映着惊恐的表情。

没有一丝活人痕迹的青白面孔流着半截泪，好像已经死去多时，僵硬的如同一块石头。那个声音也在说到“里”的音节戛然而止。

仿佛是弹奏的琵琶被割断的弦，琴弦剧烈的挣脱，发出刺耳的“铮”音。

葛念芙满脑子空白，她此刻看向那一直不言不语的李久，对方的身影不断的倒退。直到四周暗下，在漆黑的幕布中，一张眼睛和脸孔倒转的人脸倒映在她瞳孔中。

那张人脸是青色的，大张的嘴里飘出一截半透明的脸，那张脸是孙云疏的。

远处男人的面孔逐渐难以辨认，他喉咙咕叽一下，像青蛙咽下捕捉到的蚊虫，脖子上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彻底将魂魄吞食。下巴的两只眼睛眯起，露出餍足的神色。

人的鬼魂就像是气泡一样。记录着她临死前茫然无知的话语。

“雪梦魇的脸孔是倒转的，他会吞吃掉人的魂魄，太夫人的爷爷就是这么过世的，她说幸亏奶奶当时清醒过来，躲过一劫，可过了许多年她老人家还忘不了这样的事情。

我就想着，那样可怕的鬼怪，谁看了不做噩梦呀。”

葛念芙已经拔出来剑，四周的灯光暗下去，一瞬间，她耳边听到了无数鬼哭狼嚎的风声，像是耳光一样不断扇在脸上。她趔趄的几乎倒下去。然而四周哪还有什么屋子。什么茶盏。

她手里捧着一个雪团，是刚才未饮下的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