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来，像是某种对待孩子的方式和谷芽对视。

这半年，谷芽长到了一米六四左右。

李久之前看着有三十多，真要说起来，那张脸上除了眼神，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沧桑和岁月的痕迹，等他修为提升，看起来几乎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比同龄人看着年轻许多。

虽然两人天天顶着太阳锄地，肤色确不黑，看着还显出几分白里透红，像是天天养尊处优出来的模样。

谷芽沉默了，她没想到这一点。

是啊，葛念芙和他们不一样，她只是个凡人。

见谷芽平静下来，李久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她是最随意好糊弄的一个人，但是这人一旦生气也犟得很，还喜欢和自己过不去。

谷芽确实在心里很不舒服，她知道那是为什么。

从自己重生到现在，她自认为开始改变命运的一件事情，就是从葛家那次事情里救下了葛念芙（前世只有她是早早亡故的人，其他人改变的只有一些细枝末节）。

在她以为自己能掌握一切的时候，葛念芙身体的衰退却毫无征兆。

就像原本被救下的人，最终也抵不过命运的既定规律。

她心中感觉到了惶恐。

前世看过的小说，电视剧，电影。谷芽脑海里的种种猜想都让她产生不同的忧虑。

祖母定律，墨菲定律，因果定律？

有人说，未知比已知的事情更加让人害怕。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如果葛念芙逃不出前世的命运，那么她自己呢？那个死在九年后的自己又会如何？

胡思乱想没过多长时间，大夫也请了过来。谷芽这才把位置让出来。

给葛念芙把了脉，那老大夫眯着眼想了半天才说：“心气郁结，加上气温骤降，用的炭火湿热入体，导致热血入营。”

接着，又问她是不是夜间发热，时常呕吐。紫苑在旁边一一回答。

那老大夫就点点头：“老夫先开些药，一日三次服完若是还不好，再来找我。”

说着就示意药童把纸笔递来，亲自写了方子。

等人差不多出去了，葛念芙也转醒，被人搀扶起来，她要过谷芽手里的药方看：“麻黄、桂枝、杏仁、甘草，这倒是能发汗解表。不过肠胃湿热，我倒是觉得可以添一味芍药，生姜....。”

她让紫苑下去，才对着谷芽和李久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们不用担心。”

看到李久不赞同的摇摇头：“大夫开的药没错，你先听医嘱，好好养病。你不知道，你这一病，这小丫头担心的跟什么似的。”

看到谷芽也不说话，像是赌气一样。葛念芙就撑着起身：“其实这件事我应该同你们说一声。”

接着，她就把最近布庄生意上的麻烦跟他们讲了。

布庄的那份大单子是荣景阁下的。快要到冰灯节，城中有不少人过来定制器具，灯盏，衣料等。不仅是衣裳，还有一些锦盒，装古籍的函套都是用锦缎装点。

就跟前世谷芽那些圣诞节送礼物的包装纸一样，锦缎用浆糊糊在纸板和别子上，大户人家用这种包装后的锦盒来送礼才显得阔气。

荣景阁也做这份生意，手上的的单子不少。于是找到了昼锦堂让她们提供些锦缎。

葛念芙在城内坊市附近几家织户都签了合同，买下她们的人工帮忙出这个单子。织户除了朝廷记载的，还有部分私人的织工。她们拥有自己的织机，会长期和一些布庄签订单子，不过订单多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葛念芙签完订单，又付款之后，第三天，荣景阁过来找到她，订单的事情黄了。

葛念芙之前也只收了2成的定金，都给了绣娘。

如今这笔订单是对方特别要求的样式和款式。她再想拿出去卖，又担心对方拿着定制的花纹样式找自己的麻烦。一来二去，忧心成疾。

咳嗽两声，她自嘲笑道：“我虽然之前一心只想着多赚些家用，到现在开了布庄，我才知道这做生意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是我不够聪明，才叫那些人抓了把柄。”

葛念芙听了那个负责采购的伙计说的天花乱坠，又劝她少要些定金，应该和荣景堂打好关系，日后再做生意也顺利些，她虽说当时还有疑虑，却因为能接到一笔大订单而失了谨慎。

李久一听，一巴掌拍桌上，脸上十分难看。

他也是在外跑江湖的，同道之人也是一言不合就拔刀。但无论散修或者修仙世家，并不太插手凡间的这些经营之事，所以李久虽然生气，却没说什么要帮她出头的话。

谷芽倒是没有他那么生气，她看着好朋友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阿芙这头脑，确实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

或许这样说不对，她还年轻，古话说，人家的吃的盐比她吃的饭还多了。更何况那是商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她要学的地方还多了去了？

“原先在家时，看葛家做生意，那些客商行商有做熟人生意的，都会少一二成定金。”

不过葛家那是地头蛇，她如今在这城里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手头本金有限，下次再不能这样鲁莽了。

“原来你就是为了银子的事情发愁！”谷芽一拍巴掌，恨不得摇摇对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你早该跟我们说一声...。”

“家里的银子现在周转的开，你若早跟我说了，就不用搁在心里头生闷气。虽然我不懂的做生意，。但也能听你发发牢骚。”

葛念芙笑了，烛光下，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温度：“是啊。我早该跟你们讲的。”她目光里有一闪而逝的沉重。

***

“那剩下的事情怎么办？”

听说葛念芙她并没有出多少钱，只是找的织户后面还需要付一笔尾款。李久虽说不能拿刀砍人，但心里怎么不着急。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经常摆在嘴里的一句话：苦能吃，罪能受，气不能受。如今被城里的布庄摆了一道，他哪里还有好脸色。

谷芽喝了口茶，看 他急得团团转。连竹月都晓得看主家脸色，立在一旁不敢吱声。

谷芽打发她去看炉灶里熬煮的麦芽糖，这是秋收一批新出来的麦子发芽熬出来的，那香气早就飘得满屋子都是了。

“不行，得赶紧把那买卖抛下了！要是连尾款也付出去，这批货可就烂咱们手里了！”李久也不懂做生意，起身就要去拉门，看样子是要想趁着宵禁赶到城里铺子上去。

谷芽连忙拦住了他，她起身把门合上。看着屋里李久一脸莫名：“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她摇摇头。

“荣景堂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你觉得他们只是想戏耍阿芙一回？这招之前买染坊的时候就使过了。这次的事情她不过损失了一些定金，那还是荣景堂给的。阿芙说过来找她签契书的是个掌柜。怎么这回说单子黄了，确是个伙计说的？”

见二人露出沉思，谷芽说：“恐怕撤了单子是假，虚晃一枪让你无法交货才是真。”

她这番话又让二人陷入了沉默。

葛念芙把那些掌柜的想的也太好了。损失一点定金算什么，要的就是昼锦堂交不出货，名誉扫地！

现在她听了那伙计的话，一定会着去找那些织女毁约，那么她在这坊市内织户心中的信誉就要降低了，二则是对荣景堂也交不出货。

对于商人来说，第二种损失是无声的，信誉一旦土崩瓦解，那么再想要补救回来就麻烦了。

谷芽严肃的看着葛念芙：“阿芙，你不要怕，家里银钱暂时能周转，你也要做好了这二手的准备，不但不能轻易找织户毁约，等交货后你还要给些谢礼。

就算这批货荣景堂不要了，我们自己拿来用不也省事，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