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真好！”杨母由衷地感叹道。“但愿有一天阿明能原谅我。”

“也许他心里早已经原谅了你，只是面上还过不去而已。”雪秀说，“你是他妈妈，得给他时间。”

“是吧，其实我也需要时间。”雪秀在心里如是想道。

杨母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单从菜色来看，雪秀觉得杨俊明一定没和父母说清楚。因为带个普通朋友回家吃个饭，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

饭桌上，雪秀始终放不开。

杨父笑着说：“除了他那个女同学来过两次，阿明带女孩回家来，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呢”

杨俊明竟然有些难以为情，他赶忙给他爸夹了一筷子鱼，似要堵住他的嘴。“你吃蒸鱼吧，这个好消化。”

杨父呵呵地乐了起来。“于铭鸿倒是常来——”

“老头子，来，喝酒！”杨俊明端起杯和他父亲碰了一下，父子俩一脸亲密欢乐。

雪秀喝的是汽水，端起杯和杨母碰了碰，悄悄说：“你们母子真像！”

杨母微微一笑。

“阿秀，今天见到你，我很高兴。”她一口就喝干了杯中酒，简直惊掉雪秀的下巴。

“这点酒没事，你伯母年轻时那会儿，可是号称‘千杯不醉’。”杨父一脸灿烂地望着杨母，见杨俊明拉长了脸，立即就闭了嘴。

桌面上的气氛瞬间就冷凝了。

雪秀站起身端着饮料来敬杨父，祝他身体健康。杨父说欢迎雪秀经常来玩。

杨母立即往雪秀碗里夹了几只虾。

“在我们家乡，只会用盐煨蛋。没想到，盐煨出来的虾，味道也很好。”雪秀说。

“我们这边人很喜欢如此吃法，本来我还担心你吃不惯呢。”杨母一脸和悦之色。

“吃的惯的。”尽管雪秀觉得有些菜过于清淡，仍然配合着吃了不少。

杨俊明始终不和她妈妈说话，脸色也冷淡得很。杨母一直拿眼睛观察着他，神情甚为拘谨，雪秀心里很不落忍。

杨俊明父子俩只管说着建厂的事，话里多次提到一个叫阿莉的女孩。

杨母立即低声告诉雪秀，阿莉是杨俊明中学时期的同学，也是本地人。就是她邀杨俊明一起办厂子的。雪秀微微点头。

杨俊明说，他们要成立公司，主要打算生产变压器和电子芯片。说到公司的前景，他满怀豪情。

杨父说，好久没见铭鸿了，有空让他来家里吃个饭，还问及了他的终身大事。

杨俊明笑着说，于铭鸿天天恋爱，天天失恋。说完，还含着意味地望一眼雪秀。这种时候雪秀最会装傻，她没事人似地继续和杨母聊着海鲜的做法。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这也许是雪秀平生吃得最累的一顿饭了。她既要拘谨地把握好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还要拿捏着杨家三口人关系的分寸。

雪秀想帮着杨母一起收拾桌子，杨家二老都不让。

杨俊明说：“走，带你消消食去。”

他拿了两顶草帽，把一顶扣在雪秀头上。

中国式的集镇，大同小异。杨俊明说，镇上人以杨姓为主。他们穿过一条大路，往南走，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再穿过一小片树林，一条洁白的小溪流便出现在眼前。小溪自南向北流去。溪水碧清如玉，在大小不一却又圆润可爱的卵石间，跳跃激荡。两岸散漫而长的绿树，参差不齐，碧翠可爱。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印在石块上斑驳明亮。溪流很长，一路绿树莺啼的，真叫人舒心快意。

雪秀跑着向前，脱了鞋子就往水里走。她惊疑地望向杨俊明，“这水怎么这样凉！”

“这里流的是山泉水。”杨俊明跟着雪秀也下了水。

水里的卵石又圆又滑溜，雪秀一个没注意几乎滑倒。杨俊明一面叫她慢点，一面向她伸出了手。

雪秀直视着杨俊明的眼睛，他们四目交汇，心肠流转。杨俊明对雪秀微一颔首，雪秀把自己手郑重地放进了他的手里。

杨俊明的手微一用力，雪秀觉得自己交出去的不仅是手，还有信赖与依托。二人的关系也瞬间亲密了一层。

他们牵着手，来来回回地淌着水。雪秀把水撩到杨俊明身上，他只是咧嘴笑。

树缝里漏下阳光点点，装饰着他温柔帅气的脸。

杨俊明再次出现在雪秀人生至暗时刻，他对她的帮助与托举，逐渐熨帖着雪秀的心。

犹如这树缝间漏下的阳光，带着清凉，又不乏热烈。雪秀曾经受过的伤痛，在一点点被治愈。

可惜，心头刚刚热了，明天就要离开了。

雪秀的心头飘散着淡淡离愁，但不同以往的是，她不再纠结自己和他的关系啦。

因为当她埋怨杨俊明带自己回家不合适时，杨俊明有过短暂的沉默后说：

“就当成是带你认认我的老巢。如此，至少你不会认为我是个骗子。我可是听你姐说，你对我们之间的友谊并不看好。”杨俊明竟然一副呼天抢地的神情。“天地可鉴，杨某我一片赤诚——”说完还不忘双手举过头顶。

雪秀被他逗得咯咯大笑。

杨俊明随后敛了颜色，正经起来。

“阿秀——”他柔情轻唤一声，雪秀感觉从头到脚，热血瞬间止沸。“当你姐说你离家出走了，我当时真以为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我这里——”他把手贴胸前一握，声情并茂地表演着，“咔——哦，有点疼！”

杨俊明怎么做到深沉与玩笑秒切的？雪秀双手合掌，舀起满满一捧水向他泼去。他仰起脸肆意地笑着，欢乐而无拘。

后来，他们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看天。雪秀听他说着他的童年。他在哪处石头下翻过螃蟹，和小朋友爬过哪棵树。可惜他的童年很短，因为他父亲要上班无力照顾他，所以上小学的时候他们都去了市区，一直寄宿到大学毕业。

“你妈呢？”雪秀最不能忍的是好奇心。她以为杨俊明会生气，可他只不过是低下头，拨弄起石头缝里的一根水草。

“她在我六岁那年离开了家，跟了一个有钱人。前几年，那个人得病死了。他的儿女容不下她，就把她赶出来了。我爸不是病了吗？我不在的时候，她偷偷跑来。有时我真搞不懂我爸，当年她那样背叛他，他竟然……”

“也许你爸太孤单了，他需要陪伴。”雪秀说。

杨俊明拧了拧眉：“我情愿他再娶，也不接受他就这样——”

“这话我认为很不通情理。再娶又不熟悉，与其重新接纳一个新人，不如给旧人一个改过的机会。尽管我第一次见你妈，但看的出她漂亮又能干。这也难怪你爸依然喜欢他。何况她是你亲妈，这一点你永远也改变不了。”雪秀看了看他的神色，才又勇敢地补充说，“或许我没资格说这些话，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世间，最可贵的莫过于浪子回头。”

杨俊明沉默着，雪秀也沉思起来。

怎么回事？她怎么又感觉像是在自我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