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想找到音乐的源头，只见人头攒动。

舞曲那飞快的旋律，高昂的曲调，撩拨得人激情澎湃。人们随即伴着音乐，舞动起来，真好比是舜乐一起，如百兽率舞。各种舞姿，不一而足。但宗旨很明显，人们只想表现自己内心的兴奋与激动。

杨俊明也一脸的意气风发。他一面扭动起修齐的身子，一面鼓励雪秀跟着跳。雪秀满面羞涩地摇头。

杨俊明就说，你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只管开心就好。

雪秀看看近身舞动的人群，身体慢慢跟着律动起来。因为羞怯，她幅度很小，脸上却洋溢着欢乐。

杨俊明先前还只是随意扭扭，不一会儿，手脚如水波般大动起来。雪秀从电视里看过，知道这种舞叫霹雳舞。

杨俊明围着雪秀转起了圈，脸上自信又欢腾。雪秀索性站着不动，欢快地为他鼓着掌。再后来，身边一大片人都停下来看杨俊明跳，人们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赞美。

不得不说，杨俊明跳得实在太好了。他全身行云流水地摆动着，舒缓有度，一会儿如无骨之鱼，一会儿又如风摆柳枝。总之，看得雪秀眼花缭乱。

一舞跳毕，杨俊明赢得了哗哗的掌声。他一个劲地冲雪秀笑，脸上除了兴奋，还带着些微殷勤卖弄的羞愧。

“好久没这样放松啦。”他微微喘着气，额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亮光。“好嗨因啊！”最后，他双手举过头顶，放松地大吼一声。

“你跳得真好。”雪秀真心赞叹着，同时又艳羡不已。

又一支舞曲过后，音乐风格大变。此时，一首好听的粤语歌曲响彻广场。雪秀一听前奏，就喜欢上了它的旋律。她问杨俊明:“这首歌叫什么？”

杨俊明没听见似地跟随音乐摆动身体。过了许久，他把一只手搭在雪秀的肩上，满含着深意地喊出四个字：“真的爱你。”

雪秀如闻炸雷般，瞬间，脸红得像熟透了的山柿子。她忙低了头，迅疾地钻出人群，向着广场外走去。

“beyond的《真的爱你》”杨俊明重复着说，“我是说，这首歌名叫《真的爱你》”说着，杨俊明一面追上雪秀，一面大笑不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杨俊明笑得更欢了。而雪秀更加羞得无地自容，她抬起脚往他小腿上一踢。

“哎哟，”杨俊明痛呼一声，随后一把扯住了雪秀，笑问道，“难道这就是你的新年礼物？好吧，本人收到了。你这可谓是‘世纪飞毛腿’呀。”

雪秀被他幽默到了，终于也抿嘴发笑。她说：“请你记住这世纪之痛，以后正经点。”

杨俊明假装气到翻白眼，雪秀这才暴发出今晚最松弛的笑声。

“能博美人一笑，挨这世纪之痛也值得。”

雪秀低头一笑，一块漂亮的围巾就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直愣愣地看向杨俊明，一脸莫名。

杨俊明一脸得意。“我对你以德报怨，怎么，感动啦？”

“哪来的？”

雪秀想要摘下来，杨俊明迅速按住了她的手。

“这是新年礼物，为答谢你今晚的陪伴。当时因怕你等太久，所以买得匆忙，但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我不能收。”雪秀说。

杨俊明凑近雪秀耳边，真诚说了句：“朋友送的小礼物，无需介怀。”

雪秀望一眼杨俊明，他冲她点头。

雪秀只好作罢，随后说：“太晚啦，我想回去。”

“好吧，”杨俊明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

“本来这夜生活才刚开始呢。我知道，你一下班就被我拽了来，肯定很累。你看这样好吗？”杨俊明继续说道，“我们难得来一趟，再往前走一段路，前面有个街口，打车也比较容易。”

雪秀同意了。于是，二人绕过广场，往街市继续向前。犹如海潮掀过后的海滩，他们此时心境安宁，一面淡然地看着夜景，一面平静地聊着天。

杨俊明问雪秀刚刚许了什么愿。雪秀说，祈愿父母身体健康，哥哥平安顺遂。杨俊明又问雪秀为自己许了什么愿。雪秀说，只要家人平安，自己也就平安，无需许愿。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理想吗？”杨俊明问

“以前有，现在只想赚些钱，让家人过得好些。如果这也算理想，那不用祈求也能实现。”雪秀语气淡然，却透着感伤。

“为什么不读完高三？”杨俊明突然这样问雪秀。

雪秀脸上愀然一变，继而叹了口气，神色清冷地望向路边闪烁的霓虹灯。

为缓和气氛，杨俊明感慨道：“做你的家人可真幸福。”

雪秀阴郁地笑笑，随后问杨俊明：“你许的什么愿？”

“赚钱！”

“赚钱？为什么？”雪秀一脸意外。

“这很难理解吗？一直以来，我把赚钱当成了人生唯一目标。”

“你很缺钱吗？”

“不缺，但还不够多。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赚很多很多钱，然后一个人走天涯。”杨俊明说这话时，语气明显不够坚定。

“一个人走天涯！”雪秀心里咀嚼着这句话，一时理解不了。

凌晨三点，雪秀已经回到出租屋，并躺到了床上。今晚和杨俊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放映老电影一样，在雪秀脑海里重新上映了一遍。

雪秀问自己：是不是有点约会的意思？

“不，我们是朋友。”雪秀如此回答自己。当回想着杨俊明跳舞时的样子，她黑暗中面露笑意，却也带出了一声叹息。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没回家的呢？”雪秀这个疑惑一直解不开。然而，他像个朋友一样陪伴自己，确实减淡了自己孤身在外的伤情。从前除夕夜，陈文哥总在身边。可今晚，却是一个朋友陪着自己度过了新年。

雪秀伸手摸了摸搁在旁边的围巾，那柔暖的质地令她觉得愉悦。她在感叹着人生际遇的同时，心里也模糊地怀想起了未来。

睡意伴着疲倦，像大山一样迎面压来，雪秀最后的思绪停留在杨俊明离开时。

杨俊明迟疑着不肯离开，沉吟半晌后问道：“明天大年初一，你能让我蹭顿中饭吗？”

“当然可以。只是没准备什么菜。”

杨俊明说：“没关系，明天来的时候，我再带几样来。”

“十一点准时开饭。”

杨俊明高兴得像捡了个大便宜，冲雪秀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跑着离去。

窗外微露着青色的晨光，远处一两声不很分明的犬吠。

雪秀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她感觉自己双脚踩在了冰冷又湿滑的泥泞里，前方有一个人在向自己招手：一会儿像是陈文哥，一会儿又变成了陈爸，一会儿又像是个陌生人。总之，不断地变幻着，一律笑盈盈地等着自己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