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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作者:莲若兮 | 分类: | 字数:35万

第7章 伤了风化

书名: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作者:莲若兮 字数:2644 更新时间:2024-10-23 09:23:47

当西天的红霞几乎褪尽时,雪秀提着满满一桶子菜回家。

她心里有些忐忑。果然,她在厨房门外拣菜时,偷瞄一眼灶边的养母。只见她双唇紧闭,面若冷霜。

雪秀明白,因着哥哥掉粪池这事,养母又多嫌了自己不止一分。

兰英在对待她的独子问题上,逻辑从没变过:那就是但凡陈文有什么不好的事,自然全都是因为雪秀。

若不是雪秀的撺掇,陈文就不会去捕蝉,自然也就不会跌进粪窖里。至于儿子的辩解,她从来听而不闻。

她嘴里只管一边骂着雪秀,一边顺着自己的思路,翻拣着雪秀陈年犯过的所有错。这一通骂,雪秀因为去了菜地根本没听到。

晚饭时分,兰英交给陈文一个碗,要她上邻居家去“讨饭”。

照老辈人的说法,掉进粪窖不吉利。只有去乞讨才能以毒攻毒消灾弥祸。

陈文自然不愿去,兰英又一次言三语四地咒骂起雪秀来。

“去就去!”陈文瞪她亲妈一眼,拉起雪秀往外走。

黎红一看陈文手上的碗,立即就明白了。

“你妈就是这么个死迷信,多少年了,脑筋就没活过,怎么劝都没用。”

兰英确实迷信,这点邻里都知道。只是当黎红怜爱地抚着雪秀的头,还说了句“只是苦了你”时,兄妹俩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迷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雪秀迷惑地问。

黎红叹了口气,没说话。

木根说:“你们都在,索性叫你爸一起来咪口酒。”

春秀刚走,木根又叫虎子去叫里正爷爷。

不多一会儿,里正来了,水根也来了。怕饭不够吃,水根还端过来一大盆饭。

夏夜的星空,月色朦胧。

院子里陆续就有人端着饭碗,分散各处坐着。

黎红招呼邻居们上她家桌上尝尝菜去。有去桌边夹菜的,不过意思性浅尝。坐着不动的都说自己碗里菜也够多。

王婶的男人王福被拉上了桌。王婶家同水根、木根关系很亲,还未出五服。

平日里男人们难得这样呷酒,聊天,心情松快。

婶婶打算多炒两个菜,雪秀正要跟去帮忙。看养母端碗而来,又有王婶高声问她,“讨饭”的人怎么不上她家去?雪秀怕又引出养母的怒气,赶忙悄悄地躲回家。

这样有月亮的晚上,门口的池塘清亮迷人。

雪秀独坐到洗衣石上,看水中的月亮一下一下地跳动,看月光瀑布似地洒在水中,看星星倾倒在塘底,明珠般闪烁、跳跃,还有堤上草木映在水中的魅影。

她侧过身从地面上捡个石子扔到水中,看水中的月亮随波动荡变散渐圆。

草丛里“丝丝”的虫鸣,顿挫抑扬地唱着无名曲。

虽然从木根家的院子传来很响的说话声,但雪秀仍觉得——夜,真静,真美!

她用脚面撩水,感受着水绸缎般的柔滑与清凉。一颗透亮的水珠小调皮似的,立在脚面上。她小心地摆弄着,注视着,不许它逃走——

“嗬——”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雪秀一跳,水珠趁机精灵般逃回塘中。她回头瞪一眼哥哥,鼓起腮帮噘着嘴。

“又怎么啦?”

陈文并排坐下,歪着脑袋看雪秀。再看雪秀,脸上邪魅一笑。瞬间,水花四溅,溅得雪秀满身满脸,睁不了眼……

雪秀只好闭上眼睛,侧身对着陈文肆意回击起来。

不多久,兄妹的衣服都湿得差不多了。这样的天气,湿衣服反而舒服。

雪秀求饶说不玩了,陈文才停止动作。

月光下的池水清碧透亮。陈文往水中投了一颗石子,瞬间,月亮歪了歪脸,星星眯了眯眼。

一只萤火虫散漫地从雪秀身边飞过,她用手一拍,它就躺到地上,飞不起来了。

雪秀捡起来放在掌中,看它屁股后面闪动着悠悠的绿光,对陈文假意请求:“你闭上眼的,就一会儿。”

“干什么?”陈文当真闭上眼,尔后怪叫起来,“你做什么——哦——在我眼睛上抹了什么?粘粘的……”

“啊哈——火眼金睛呢!雪秀跳起身逃开去。

“啊——”陈文跳起来追,一路跑一路嚷,“看俺老孙怎么收拾你个白骨精,白骨精,拿命来……”

闹够了,笑够了,跑累了,也倦了。兄妹二人齐动手,一如往年那样,在自家门槛上架起一块木板——

然后,躺在木板上,任橘黄色的月光纱帐般罩着,安然地说着话,数着星星,唱着歌谣,度过甜蜜的夏季。

“床”已经架好抹干净。雪秀刚躺下,陈文也一歪身倒在旁侧。

“你身上还很臭,给我下去。”雪秀用身子去拱他,陈文纹丝没动。

“我用香皂洗三遍了。”陈文抗议道,“要下去,你下去。”他侧过身子屁股只一拱,雪秀一骨碌就滚地上去了。

雪秀爬起来用力在陈文肩背上擂着,他反嘻嘻地笑。雪秀无计可施,只好重新躺下。

月色更明更亮了,朗朗的夜空无一丝云彩。

望着明月,雪秀轻轻地唱起歌谣:月光光,水汪汪,姐姐出嫁我抬箱……

“不对,不对。”陈文打断她,“唱错了,你根本没姐姐。这歌得这样唱,‘月光光,水汪汪,雪秀出嫁我抬箱,雪秀哭……我也哭……雪秀……’”

雪秀起身去捂他的嘴,陈文一个劲地左躲右闪,笑到透不过气来。“好,好——我不唱——真不唱了。”

雪秀尤不信,在他身上连捶了好几下以示威胁,直到他讨饶了才作罢。

雪秀又数起星星来。陈文说,春秀奶奶曾说过,以手点星星,点多少下,脸上就要长出多少颗麻子来。听他这么一说,吓得雪秀也不敢数星星了。

“怎么不数啦?”

“我怕脸上当真长麻子。”

“就是啦,本来就长得丑——”

“你才丑呢?”

“好,不丑总可以了吧——我们来点鼻子吧。”陈文嘻笑着提议。

……

从池面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兄妹二人小声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双双滑入了梦乡。

突然——

熟悉又可怕的声音,如破雷撕裂长空般叫人惊悸不已,梦魂不安。

“挺尸么?贱货——”嗓音短促而尖锐。

雪秀立即就梦到自己被一条大蛇死死地缠着,怎么也挣脱不开。脸上虽热辣辣地痛,却半天搞不清是梦是醒。

又是一个耳光,夹杂着刺耳的咒骂。

雪秀本能地坐起了身,恐慌地望向养母,身上热汗淋漓。

兰英嘴里咒骂不止,还要扑下来打,没得逞。首先陈文护在雪秀的前面,其次是水根从后面抱住了兰英。

水根把兰英拉进房间里,夫妻争吵了好一会儿。从他们的话里,雪秀终于明白了自己挨打的原因。

熟睡中,或许是陈文的手搭在雪秀身上,或许是雪秀的脚架在陈文的身上,总之,兰英看见后大发雷霆。

于是,雪秀就成了她口中的“贱货”。令她不解的是,她们兄妹一向如此,搞不清楚为什么独独今天就伤了风化?

挨了打的雪秀侧躺在床上,双手捂着麻辣发烫的脸颊。陈文在间墙外默默站了好一会儿,看雪秀没动静,也躺回床上去了。

跟从前一样,雪秀首先做的是内化整件事。最后得出无一例外的结果:那就是对于养母,甚至对于这个家,她的心里又产生了新的愧疚。

直觉告诉雪秀,养母希望看到他们兄妹疏远的样子。让养母安心,是她对这个家应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