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说着话，又黑又大的一双大眼珠往上地看向炼如裳，双手抬起那一块蛇皮讨好地伸向她，就像在给她献宝一样。

炼如裳去那个归元篓里找了那副画出来，再向画中的无不疑讨要回了那双仲尼履，拿过来，让紫竹背全了一整本《仲尼语录》。

打完了，她喘着粗气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等了一会，才抬头去看虎皮榻上捂着脸伤心的紫竹。

两个人，一个挨打，一个打人，一个委屈，一个还想打人地对峙了一会。

紫竹受不了了，愤恨地扫了她一眼：“你打我作甚？”

“想打就打，还要理由吗？”

“不你才是我的狗吗？”

“不都是狗咬人，你几时见过人咬狗的！”

“哇，说好对。”阿头感慨，当即被紫竹一把抓起，丢归元篓里去了。

“黄毛你不明白。”处理好了阿头，紫竹悲情一声，走到炼如裳面前，再次拿起他那块皮道：“这东西这么臭，会引人来的，你当……”

“你再敢让我吃了，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炼如裳大叫。叫完，她心里感觉怪怪的，因为这句话“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好像是她一直想对菘山君说的话啊。

怎么……

最后想跟他说的话，说给了一个路人？

“你不吃，那怎么办啊？”紫竹说话间都要哭出来一样，炼如裳看他一眼，视线往下看向他略微嘟起来花瓣般的漂亮嘴，冷笑道：“你可以自己吃了啊，阿紫。”

……

紫竹把阿头又倒出来了，随后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特别腥臭，腐水恶土，特别阴暗恶心的？”

“怎么不知道！”阿头立刻讲。

紫竹问：“哪里？”

阿头说：“我家啊。”

“那只能靠你了。”紫竹立刻说。

阿头一脸疑惑：“靠我什么？”

紫竹将那堆皮送到他面前，坦然得有些过分道：“毁尸灭迹，赶快的！！”

深更半夜，炼如裳以一口口袋……具体地说是她穿包浆了的那件“衣服”重新扎成的口袋，驮着一口袋腥臭得无以复加的蛇皮，翻山越岭，走了差不多两小时山路，总算是走到了阿头的家附近。

离他家应该还有一些距离，炼如裳现在是妖身，别的法力没有，眼力还是很好，看了一会路，问别在腰间的阿头：“左还是右？”

“右……哎呀，你别让我靠近袋子，好臭。”阿头嫌弃讲。

炼如裳白他一眼没说什么，他臭，我还臭呢！想我炼如裳九级神君，几时干过这样的活？即便是在我低微的时候，我也是菘山君身边的弟子，没人可以欺负的小神官啊。

我……我……

哎，别想了。

白天才好不容打发走那个多疑的大妖小白，谁能想一天时间都不到，紫竹就能给她整这么大一个活出来。

回头这东西放在洞里，臭还是其次，真把什么东西引过来了，我这好不容易重生过来的三百年修为，回头一下清零，再投胎去，我可就不是九级神君投胎，而是三百年黄鼠狼投胎了，鬼知道会投胎到什么人家，过上什么苦日子。

往右边的道路又走了一会，虽然还没有到地方，但是炼如裳突然就不用问阿头他家在哪了，迎面一股奇臭，熏得炼如裳眼睛都要睁不开，捂着鼻子边走边问阿头：“你家怎么这么臭啊？”

“貂本来就味道重。”阿头讲，口气里居然有几分得意道：“你可不知道我爹。他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身下那双球，有鸡蛋那么大。你不知道他臀上那股味啊，十里外都能闻到。”

……

炼如裳瞬间不想认识他爹了，多问了一句：“我问你你家呢，你说你爹。”

“哎，这不就是我爹吗？”阿头说：“你看我就是我爹跟外头的女子生的儿子。我爹啊，那玩意太厉害，控制不了，我大娘又是个厉害女人，怕他出去乱来，所以总是……”

后面的讲述太恶心，炼如裳给自动从脑内删除了，总结起来就是话他家外头有个大草堆，里头就没有一片叶子是干净的，全都沾着他爹的各种东西。

他爹还引以为豪，觉得自己光宗耀祖，那堆草是他的荣耀草堆！

“我爹……”阿头还在得意，忽然鼻子一缩。他缩鼻子，炼如裳也是，臭味之外，二人几乎同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黄……”阿头还要说话，炼如裳忽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而后她慌乱地左右跑了两步，忽然站定了，猛一下从袋子里扯出了紫竹的蛇皮，裹在自己身上，然后飞身钻入了阿头爹的荣耀草堆里。

霎时间令人绝望的腥臭叠加腥臭再叠加腥臭再叠加腥臭……大约叠加了那么一万层以上的腥臭，铺天盖地四面八方从里到外从外到里，用“给爹死”的气魄向炼如裳和阿头侵蚀过来。

他俩都要死了，或者说准确一点，他俩其实死了那么一会，齐齐晕过去了两三分钟，等身体稍稍适应了这致命的腥臭感，二人才又齐齐地活了过来。

阿头痛苦地睁开眼睛，觉得前方好像有个萤火状发光的人体生物在移动，他才要去看清那是什么，就给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捂住他的自然只能是炼如裳。炼如裳先捂住了他的嘴，这才小声说：“忍住，不要叫。”

什么忍住？什么不要叫？

阿头迷糊了一会，马上他看清那萤火状发光移动的人体生物是什么，在干什么，就明白了。但此时他想要叫，想要怎么样都不行了，他给炼如裳紧紧地扣死了。

这算是炼如裳花了一百年才总结下来的经验，关键时刻，你要让猪队友闭嘴，不要说话，得先把他的嘴封住，要不就直接让他没办法说话，再解释。

先动手，再解释！！炼如裳生存经验如是说，明白了吗？

还好她提早捂住了阿头的嘴，见他果然挣扎要叫，炼如裳更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反正他一个头有没有呼吸也没事。

草堆外，有一团萤火般微微发着暗光的东西，初看好像是一团没规则的东西，但它移动起来，隐约可见更加亮一些的边缘部分，就能发现它是一个人。

人形的萤火，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而在它前方一个妇人搀扶着一个似乎是差不多年级的强壮男子，跌跌撞撞从前方一颗大树后摸出来，走两步便摔在了地上，打个滚，他们俩好像都受伤了，艰难爬起来还要走，那萤火般的人影却已经就在他们身后了。

突然！

炼如裳瞳孔放大到差一点要裂开，她看到了绝对不该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出现的能力！

那是……

结合萤火般的身影，那是……

那是娥眉山君才有的八级法术：幽冥鬼火啊！

虽然眼前所见萤火人绝对不可能是娥眉山君本人，但她专有的恐怖法术，连炼如裳上一世都只见过一次，此次此刻，居然在这样一个意外的地方，意外的时间，意外地再次见到了。

炼如裳莫说是惊讶，更加贴切的讲她在认清那团萤火是“幽冥鬼火”的刹那，全身都麻木了，呼吸困难，感觉头顶悬着一座大山，一座她看都不愿去正眼看的大山。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在她的脑袋要被喷涌而来的可怕预兆压碎之际，她手里强力捂住的头忽然使劲咽下了一声呜咽。

炼如裳被这一声痛苦道可以流出苦汁儿的呜咽拉回现实世界，才看到面前那一对踉跄而行的男女，心脏已经被身后追来的萤火人用无形的萤火手掏了出来，不光是心脏，它随后还从二人体内分别取出两颗大小不一的金光丸状物。

那便是妖的妖丹。

心脏和妖丹同时被取，面前这二人已经死定了。

炼如裳心知救无可救，只能更加用力捂住阿头。那萤火人形，收走妖丹之后，忽然一转头，朝炼如裳的方向看来。